“有個理科班的同學提了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政治老師講話時的鼻音還是那么濃重。他裹在蓬松的駝色羽絨服里，嘴里呼著白氣。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供暖了，然而班主任總是嫌棄班里的異味，硬是不讓關窗，任憑寒風吹進教室，所以暖氣成了擺設。

為了應付水平測試，要考四本必修的政治課，課程進度便快到飛起，期中剛過就開始講哲學，這會兒已經講到意識了。

我忘了他究竟問了什么問題，只記得那個問題蠢到爆炸，以至于沒聽課的同學都笑出了聲，也只有嚴重偏科的理科生才會問出來吧。

也沒有幾個人會聽他的課。他就像一個裝滿餃子的茶壺，里面的東西倒出來就成了漿糊，令人無法理解，所以不愿意去理會。

不到兩分鐘，問題就被解決了。我的學霸同桌卻還在抱怨。

“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要拿出來強調，真是服了……”她小聲嘀咕，“也不嫌浪費時間”。

老師當然沒有聽見她的抱怨。就算聽見了也不會說什么。誰叫他是全班第一呢？甩第二名幾十分的那種。

他站在講臺的中央，鏡片上反著日光燈管的白光，那偉人似的腦門格外锃亮。

一陣冷風灌進來，我打了一個激靈。同桌忍無可忍的關上了窗子，可是沒有什么效果，冷風會千方百計地從各種縫隙里鉆進來。

手腳已經麻了。

教室在一樓，本來就不怎么暖和。陽面的窗子外面密密地種了一排雪松，陽光很難進來。窗子上裝了隔音板，然而小學生嬉鬧的聲音還是被聽得一清二楚，有時還能蓋住老師的聲音。如果不是班主任說出來，我們還以為它是遮陽的。那些板子是半透明的綠色，以至于為數不多的陽光照進來，也被染成了綠色，出教室后感覺空氣都是發紅的。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由得嘆息。這樣密集教室里能沒味道嗎？幾十平米的教室里塞了66個人，第一排的桌腿抵著講臺，學生想伸腿放松一下，說不定就會絆到講到興頭上的老師。最后一排的同學背抵著墻，搞不好就會蹭花板報，蹭上一腦袋的粉筆灰。左右兩邊的桌子已經貼住了暖氣，過道卻仍然窄的要側身通過。經過班主任的一番安排，后門旁邊終于沒有桌子了，門終于可以打開了，但其他組就變得更加擁擠，間距窄到甚至不能讓胖子做一個深呼吸。

即使開著窗，教室里還是有味道。我們班，旁邊是垃圾堆，隔壁是男廁所，雖然是冬天，但是冷風還是會將難聞的氣味帶進來。

這節政治課上得令人難受。又冷，又無聊，又有味道，還睡不著。只有那個沙雕問題，給班里增添了一點快活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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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節課結束之后的第二天，那個早晨，我和往常一樣，去靠門的那組檢查作業。

前門和后門之間剛好能塞下六排桌子。

檢查作業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實際工作卻水的不行。我經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把他們放過了。記得有一次，查選修五的卷子，有個男生拿著必修四的同單元的來糊弄我，我愣是沒有發現，還尋思著他是如何把新卷子揉的那樣破舊。

第一排，第二排……很好，至少劃了幾筆，有字……第六排，第七排……

等等，第七排？這里什么時候多了個人？

“哦，那個，我剛從理科班轉來，所以先別查我的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那個座位上的，是個戴眼鏡的平頭男生。不過這種人在學校里一抓一大把，實在說不上有什么特點。

可是有兩個令我疑惑的事情：第一，這會兒轉文還來得及嗎？第二，每個班英語進度都差不多，為什么他就不配合呢？

“嗯，知道了。”我沒有追究。我不想讓新同學覺得我太嚴苛。

只不過，看樣子后門又打不開了。

他在一個角落里堵著后門，我在另一個角落里吹著冷風。對角線十多米的長度，是這個擁擠的教室所能提供的最長的距離。

然而，這個距離卻困擾了我一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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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的政治課排的很密，幾乎天天有。也就是說每天都有45分鐘，要想著如何去打發。老師絕對是有學問的，可是但凡能講清楚一點，都不至于來教普通班。

那天天氣不錯，沒有強烈的陽光，窗臺上堆著蓬松的新雪，空氣分外的清新。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老師，我有個問題……”后門處，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居然有人問問題。平常只有老師講的有問題，才會有同學舉起手來，和老師撕上一節課。

“好……這位同學……哦，是你呀。”老師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昨天提出那個問題的同學！”

目光齊刷刷地轉過去，聚焦在他的身上。

早上是俯視，只看到了天靈蓋，于是對他的長相，我一點都不了解。這下看清楚了，是個看起來和他所問的問題一樣蠢的男生。臉挺大的，有些方。眼睛半瞇著，嘴唇有些撅起，看起來還挺兇的。

哄堂大笑。這個問題比上次的還蠢。

他費解地撓撓頭皮，疑惑地看了看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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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我對他沒有什么印象。只記得他總是獨來獨往，坐著單人單桌，也不跟前后桌聊天。每次放學，總是很快的沖出去，卻不著急回家，只是站在操場中央，對著三層發呆。

奇怪的人。

我不認為我有關注他的必要。反正也只是個不會有什么交集的人。

然而，有句話說的好，人類的三大本質是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