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吉格的大名在法塔幾乎無人不曉一樣，在黑街，“扳手”同樣兇名赫赫。

比之“吉格·林德伯格”的危險性高出不知幾個級別。

吉格一向不算低調，就算低調也只是相對平時而言，所以只要有消息渠道的，稍微花幾千紅龍幣就能知道吉格和扳手是同一個人。

但是知道歸知道，見沒見過他的模樣又是另一回事。

何況在動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膽大包天地朝著近海區最兇的失格者伸出了黑手。

要不是自己閃的快，可是差點就賠了命。作為三等位格戰士，正面交鋒他并不在行。而下屬的慘死讓他悲痛，也更讓他慶幸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打不過就跑的小機智。

晚一步，死的可就是他了。

劇毒的萊德生平坑過無數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坑，可以前也就認栽了，這回卻是第一次覺得應該受到一些賠償。

他第一次因為雇主方面的情報不充分甚至摻了假，而距離死亡這么接近過！

畢竟他覺得這個陣容和粗糙的計劃再怎么樣也不像是用來對付強者的。

何況老納爾多居然還讓迪納來指揮――哪怕參與的所有人都知道或猜測他只是個祭品。

“可吉格還活著，而我的兒子已經死了，哪怕他從一開始就是被我推上行刑架的?！崩霞{爾多低沉混濁的聲音仿佛是用混滿了老痰的喉嚨擠出來似的，讓人聽著渾身如針扎般不適。

“你們的任務沒有完成，而我已經預支了尾款，”老納爾多繼續道，手上的工作卻絲毫沒有停下來，專用于公文的鏤金羽毛筆在貴重的羊皮紙上劃過，“你們去確保他死透，然后，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格――或者你現在就可以帶著你的人離開，我認為我的雇傭金換一劍，對你而言相當實惠。”

油墨氣味讓萊德久違地想到了幼年學堂里不愉快的回憶。

那是四周都是告密者，稍有不慎就要挨板子的世界。懲罰很輕，可比起現在卻一點兒也不顯得輕松。

現在吉格就像是犯了校規而被告密的那個人，自己則是告密者。而他有些不一樣，他是會報復的，并且清楚地知道告密者是誰。

為此他來找老師理論說給的糖不夠――從這里開始就和校園的劇本不同了。

老師冷酷無情地告訴他必須確保那個學生因此退學，或者自己再加些小動作。

“他一定會死不是嗎？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我的【獠牙】已經把侵蝕的輸出開到最大了，可昨天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牧師進警備司。”

魔力中毒，除了繭族那幫已經快脫離人類范疇的怪物外，誰都無法避免這種劇烈的生命衰減。

歷史上因為魔力中毒而死于刺客之手的高等位格戰士不在少數。

“那我也就是用這筆錢換了你一劍而已，不滿嗎？”老納爾多的語氣波瀾不驚，但萊德仿佛聽到了滿滿的嘲弄。

而且，你也不確定自己那一劍真的能殺死他吧？

沒有牧師是一回事，沒有生命藥劑是另一回事。

“扳手”在【最惡迷宮】闖過這么多次，連一瓶生命藥劑的積蓄也沒有么？

“當然不滿！”萊德的雙手用力拍在厚實的書桌上，頓時驚起一片木屑。書桌吱嘎作響，哪怕是不用上斗氣，資深戰士的力道也足以讓這已經有些年頭的老古董受到重創。

“我們還死了一個兄弟?！比R德的聲音陰沉地仿佛能滴出水來。

死人不是大事，入行的弟兄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死于被行刺者的反殺。

但是……

“是啊?！崩霞{爾多終于咧嘴笑出了聲，陰測測的，仿佛……不――

這就是在嘲笑。

“而且他還死的毫無意義，只是單純地被攻擊，然后死掉。而殺他的人在大牢里茍延殘喘到了現在?！?

萊德討厭的事被這個老頭不委婉地道了出來。

近海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消息的傳遞可以很快也可以閉塞地讓人難以想象。

之前死去的殺手在黑街也小有名氣，在黑街，他有個外號叫做“彈簧刀”。

即便是在【黑手】的整個近海區分部，這個五等位格刺客的戰績也足以排進前十，在近海區黑街的綜合殺人能力更是能排進前五十。

他最大的特點就是進攻和撤退都迅捷得不像個五等戰士，屬于“暴虐”的爆發力收放自如。在萊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后，哪怕他最后的攻勢根本沒有觸碰到吉格，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變姿態，向后逃遁，可以說是刺客的典范。

然而他還是死了。

遭到重創的吉格僅一招就將他變成了尸體。

能排進【黑手】前十的刺客這么輕易地就被殺害，這意味著什么？

扳手的斤兩大家都……自以為很清楚。

所以唯一的解釋是【黑手】比想象中還要弱小一些。

黑街是地下的秩序，然而再混亂的秩序也是混亂的，他們的秩序取決于力量的平衡。

萊德的自尊沒能讓他把實情說出來，但他很清楚老納爾多一定知道。

就在昨晚……

【刻耳柏洛斯】端掉了【黑手】的三個據點，絕情、狠辣、不留活口，一如他們在幾年前嶄露頭角時那樣。

當然，他們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小，否則【黑手】就不只是被摧毀三個據點這么簡單了。

這只是試探。

試探的結果是――【黑手】還是那個【黑手】，只是扳手強得不像個失格者。

就結果而言并不算差，可相比較這一單買賣來說，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他們不知道【刻耳柏洛斯】跟著發什么瘋，也沒地方去問，但已經造成的損失無法挽回了。

萊德死死地盯著老納爾多，眼神飄忽不定，但大抵就是幾處要害――雙眼，咽喉，心臟……他的五指握緊又松開，如此往復數遍也沒能下定決心。

謝爾頓在一旁神色緊張，然而被萊德身后的兩人盯死的他知道自己連拔劍也做不到。

倒是老納爾多老神在在，似笑非笑地望著萊德。

片刻后，老納爾多終于開口了：“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干完你們的活兒，我自然會給你們的酬金再加上一個滿意的數字?！?

萊德微微吸了口氣，收斂了表情盡量平靜道：“我說過，吉格會死。”

“但錢我現在就要――我們騰不開手。”

三個據點是小事，可這三個據點里死了超過十名有位格的刺客就是傷筋動骨了。

如果說如【刻耳柏洛斯】這樣的黑幫是近海區黑街的秩序，那【黑手】哪怕歷史再悠久，也只是秩序窨井蓋下的過街老鼠。

現在的組織的確已經有些混亂了，刺客們招惹的敵人很多，而如今又有近海區的黑街巨頭開了頭一槍，形勢已經岌岌可危。

能安慰刺客們的只有直截了當的利潤，因為只有把提升力量的根源之一――金錢狠狠攥在手心，才能讓他們有一些安全感。

以及豁出性命的勇氣。

老納爾多停下了筆，十指交叉：“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會卷錢就走？黑街的老鼠，我需要看到你們殺進警備司的勇氣。”

“納爾多閣下！這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萊德的身體前傾，臉幾乎快要和老納爾多貼在一起了，“【黑手】一向信譽良好?！?

納爾多點點頭，道：“好吧?！?

萊德一愣。

之前還一副一定要聽到吉格的死訊才行的模樣，怎么這么快就松口了？

納爾多指了指謝爾頓。

“謝爾頓會帶你們去倉庫，那里的東西想拿多少拿多少。倉庫看守我剛剛調走，你們有大概還有半小時的時間。至于能拿多少，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謝爾頓有些詫異，旋即臉色一白。

萊德面露疑惑。

“什么意思？”他問道。

納爾多看見謝爾頓的反應，眼神閃爍著一絲欣喜，于是努努嘴道：“問他咯。”

三名刺客轉頭。

謝爾頓于是嘆了口氣，道：“能解救現在【黑手】的不是金錢而是物資吧？但就算是納爾多大人也沒辦法拿出這么多來。跟我來吧，今天你們從倉庫里拿走的，事后會被說成是失竊?！?

萊德恍然大悟。

一刻鐘后……

萊德奪命飛奔，身邊只剩下一名手下，兩人帶著大包小包，渾身浴血，臉色蒼白。

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老納爾多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對他們下手。

更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只有些小聰明的原護衛頭領居然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還把巡邏衛隊給引來了。雖然沒有強者，可對于不擅續戰的刺客而言，人海就是最好的戰術。

不過半個小時時間，從納爾多的書房里便傳出了一道命令――

對所有在近海區出沒的【黑手】刺客放追殺令，限時一個月，一個月內，見一個殺一個。

理由是倉庫大量失竊，還有已經查明真兇，替昨日刺殺事件里喪命的迪納少爺報仇。

當然，相比于刺客們帶走的，那個家族公共一號倉庫里失竊的兵器防具，數量也顯得有些浮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