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胡不歸,所為何
- 步步驚心(劉詩詩 吳奇隆主演)
- 桐華
- 12940字
- 2018-12-18 18:12:23
回京已經多日,宮里宮外仍然暗潮洶涌,不斷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請康熙收回成命??滴蹩赐暾圩雍?,總是一言不發,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我雖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么,卻能肯定最后他又會恢復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帶著絲莫名的優越感看著那些焦頭爛額的大臣??梢哉f在康熙身邊伺候的人中,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流露著茫然和無所適從,不知道他們暗地里是哪個阿哥陣營的,也不知道得罪過誰,又結交過誰。
我是因為知道結果,所以內心篤定,而李德全我只能無限欽佩地說,一只千年老狐貍,世情早已通透。我倆偶爾會交換一個眼神,我覺得他好像對我很是贊賞。殊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人心惶惶中,已經是十一月了。
一日正在側廳清點記錄茶葉,王喜進來,一面打千,一面說道:“姐姐,三阿哥來了?!蔽译S口應了聲,一面從木墩上下來,一面吩咐蕓香沖茶。
我捧著茶,輕步走進,將茶擱在三阿哥桌上,退出時,聽到三阿哥說:“兒臣有關于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瑪?!蔽疫@才心里一下子明白他為什么來了。他要向康熙告發:皇太子胤礽一切行為舉止失當,是因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漢格隆魘術魔控了胤礽。
我想著,我怎么總是要事到臨頭才知道?不過確實也沒有辦法,我只知道大概有這么件事情,可畢竟具體什么時間發生,又是如何發生的,的確是不知道。
回了側廳,我想著,現在就是等太子復位了,忽地想起八爺他們,不禁有些擔心。自從塞外回來后,就一直未曾見過,不知道最近他們又為了這個位置做了些什么。思來想去,最后只能嘆口氣想到,不管怎樣,總是沒有生命之險的,他們的災難要在四阿哥登基后才真正開始。
三阿哥走后,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處搜查,果然搜出了魘勝之物??滴醮笈⒓聪铝顚⒇范A奪爵,在府第高墻之內幽禁起來,嚴加看守,但并沒有對太子做任何處置,仍然將他囚禁在上駟院側。雖然朝內請求恢復太子地位的奏章紛紛而來。
這幾日,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到大阿哥胤禔,我當年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嗎?他真的會用這么可笑的手段去謀取皇位嗎?而一切的一切,我現在仍然沒有答案。
在我看來,把太子爺的行徑歸咎于大阿哥的詛咒,實在荒唐。其實自從索額圖謀反事敗后,胤礽就已經亂了方寸,行為怪異并不難理解??蛇@一切就是如此發生了,而且表面上看來,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至于說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協,一方面為胤礽脫罪,一方面借此懲治大阿哥確實對太子做過的不軌之舉;還是古人真的相信這些東西,我就實在不得而知了。
我只是想著,從此時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個被幽禁的人出現了,然后是太子爺,然后是十三阿哥,然后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
我強烈地對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后,沉思了很久,對李德全吩咐:“傳李光地覲見。”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臺灣的功臣。康熙以前也曾單獨召見過他??稍谶@個微妙的時候,康熙找他所為何事?不過,今日不是我在殿內侍奉,所以沒有機會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吃茶,一面還在想著康熙召見李光地的事情。雖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內,可以問她。可一則因為御前當值,最忌諱傳遞皇上與臣子之間的私下談話,我沒必要為此難為玉檀;二則雖然好奇,但也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所以只是自個兒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走到門口向外看了看,又把窗子和簾子全部打開挑起,一下子周圍的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著她的舉動,喝著茶,靜靜等著。
她一切弄妥當后,才又坐回我身邊,一面喝著茶,一面若無其事地低聲說道:“今日皇上問李大人關于立太子的事情?!蔽椅⑽Ⅻc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李大人推舉了八爺。”
她話音剛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濺在了身上,忙擱了茶盅,拿絹子擦拭。玉檀也抽了絹子出來,幫我擦拭。我低著頭發了會兒呆,和她隨意地閑聊起來,什么花樣子繡在手絹上最好看,什么花樣俗氣,宮里誰繪制的花樣最好,誰繡的手絹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后,我才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揪著,閉著眼睛卻絲毫沒有睡意。
第二日,早起梳妝時看見自己面色蒼白,不禁狠狠地往臉上多涂了些胭脂。我站在殿中當值,心神卻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幾眼,這才強打起了精神。
從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著默默沉思,我端進來的茶,總是熱著端進來,又一滴不少地端出去重新換過,換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卻連坐著的姿勢也沒有變過。殿內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德全面無表情地立在康熙側下方,也有樣學樣,木立在一旁。
正站著,外殿的小太監進來回道:“二阿哥已經到了,正在殿外候著。”
皇上淡淡說道:“宣他進來吧。”
胤礽進來后,立即跪倒??滴跄乜粗?,兩個多月的監禁,太子爺明顯瘦了很多,面色很是蒼白,神情拘謹不安。
過了好一會子,康熙起身說道:“隨朕進來?!闭f完,走進了里進的暖閣,胤礽也趕忙站起來跟隨而入。
李德全打了個手勢,讓我去把門掩上。
他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待會兒想法子勸萬歲爺吃點兒東西?!闭f完,也進了里面的屋子。
我靜靜立在外面??粗鴦偛趴滴踝^的龍椅想著,值得嗎?也許是值得的,我當年不也是為了升經理而拼了命地苦干嗎?各類職稱考試,上下人際關系,也是費盡了心思。雖有不同,可不也是為了利益而蠅營狗茍嗎?只不過眼前的這個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價才有可能,所以也許我不應該質疑他們。有幾個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話又說回來了,真跳出來了,空閑的日子用來干什么呢?總不能都去做和尚、隱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隱士,無人做那蠅營狗茍的俗人,那誰又養他們呢?
正在那里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忽聽得胤礽的哭聲,仔細聽了聽,覺得里面說話聲低沉沉的,聽不清楚,也就沒再留意。想著反正康熙終究又心軟了,現在只是時間而已。
過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來。我忙拉開門,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帶他回監禁處,又趕緊吩咐外面守著的玉檀去準備熱茶和點心,仔細叮囑了一番。
我托著茶、點心輕輕走進里屋,看康熙正立在窗邊,我把茶和點心放在炕上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朝我點點頭。
我躬身走近康熙,柔聲說道:“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賞荷時贊過的荷花蕊曬干后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試試吧?!?
康熙聽完,沒有說話,走近桌邊。李德全忙先劃了片吃了,然后將剩下的用銀筷子夾進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個,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道:“這茶葉里加了什么?怎么幾絲甘甜又夾雜著一點兒苦味?”
我忙躬下身子,還未及回答,就聽到李德全說道:“若曦昨日問奴才可不可以用銀杏葉泡茶,奴才問她緣由,她回說,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熱,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說‘是藥三分毒’,不如用炮制過的銀杏葉子泡茶,既簡單又有效。奴才問了王太醫,他也說使得,所以奴才就準了?!笨滴蹩戳宋乙谎?,微微點了一下頭,默默吃了起來。
康熙雖然單獨召見了胤礽,但過后卻沒有任何動靜,胤礽仍然被監禁著,滿朝文武仍自惶恐,實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個派系的斗爭越發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歷數太子惡行。紛紛擾擾,黑臉紅臉,你方唱罷,他又登場。
各位阿哥的態度也很是各異,自塞外回來后,十三阿哥入宮的次數明顯減少,我基本上沒有怎么見過他,四阿哥干脆稱病在家,閉門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宮露面,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偶爾還能看到,可兩人總是來去匆匆,人多眼雜也沒什么說話的機會。
康熙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置一詞。有時休息時,他甚至會和我聊一會兒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種茶葉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誰寫的吟詠茶的詩詞最是貼切。他看上去態度閑適,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著。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我靜靜看著這一切,心里極度崇拜康熙。他雖然心頭也在煎熬著,可面上卻任誰也看不出來絲毫,而他卻在不動聲色間已把每個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就這樣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廢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著,大阿哥胤禔也被幽禁著。朝內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記著這個未決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會表面上是張燈結彩的喜氣,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濤起伏。
我不想去看這粉飾出來的喜氣,正好也輪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雖主動要和我換班,卻被我推辭了,囑咐她好好去樂吧,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守著殿中的火燭和熏爐,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
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道:“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這會子不睡一會兒嗎?”
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闭f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里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他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后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來送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兒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脫,棉被也不蓋,就躺倒了。我一直認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準備,會平靜地接受他隨時會放手,隨時有可能就此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是原來我只是以為而已,事到臨頭時,我居然不能平靜,原來我會失落,會傷心,會痛苦!
正心中冰涼,忽聽得敲門聲,我忙一骨碌坐了起來,幾步沖過去拉開了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賠笑說道:“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宮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
我聽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里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裹給我,我雖滿是納悶,想著怎么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了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
我趕忙關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了穩心神,打開了包裹,里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看,纖細如發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香氣。
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我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覺得手中清涼的白木蘭好似那人的唇,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沖到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聲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地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只覺得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聲響在耳邊,冷冷的唇輕輕撫過臉頰,身子發冷,而心卻發燙。我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看到也被我壓在箱子最底下的三封信,不禁手指輕輕滑過,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里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里,腦中誦著它們靜靜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道:“以后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底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東門之,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
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阇,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正在心中默念,忽聽得幾聲“篤篤”的敲門聲,一驚忙把信全攏了起來,一面問著:“誰呀?”一面四處一看,把信藏到了被子里。
門外一個聲音回道:“姑娘,奴才方合?!蔽倚闹腥绱蚍宋逦镀?,酸喜苦驚混雜在一起,一時竟怔在當地。
方合等了一會兒,看屋子里沒有任何動靜,又試探地敲了敲門,輕聲叫道:“姑娘。”
我這才驚醒,忙去打開了門,看著方合,沒忍住,問道:“今年為何這么晚才來?”
方合賠笑低聲說道:“八爺特意囑咐了,姑娘昨日夜里守殿,不要太早過來,擾了姑娘休息。”我聽后,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覺得咽不下,吐不出,哽在胸口,人定在當地。方合四處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遞給我,然后打了千,退走了。
我手里捏著信,關好門,坐在桌前,半日沒動,最后還是慢慢拆開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熏過的箋紙,溫柔中含著剛勁的蠅頭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只覺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觸心口,不禁捂著胸口,趴倒在桌上,萬千思緒,波濤洶涌,激蕩在胸,卻無處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問自己:“胡不歸?所為何?胡不歸?所為何?……”
春節剛過沒多久,幾樹梅花開得正好,站在樹下閉上眼睛,浮動著的香氣越發濃郁。我想著,康熙究竟打算什么時候給太子復位?已經兩個多月了。
仔細回憶過,可我實在不大記得具體的日子,只記得是在今年年初??涩F在連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難熬,度日如年。
我正暗自想著,耳邊響起十阿哥的聲音:“又在發呆?!?
我微笑著睜開眼睛,轉身看向十阿哥,卻見九阿哥、十四阿哥和從塞外回來后就一直未見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后。我忙俯身請安,抬頭時,下意識地眼睛瞟向八阿哥,卻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頭突地一跳,忙低頭靜靜站著,再無勇氣抬頭。
九阿哥四處打量了一圈,看仔細了周圍無人,直直盯著我問道:“今日有件事情要問問姑娘?!?
我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這位很少和我說話的主子要問我何事,只得恭聲回道:“請九阿哥問吧?!迸赃厧孜话⒏缍际且徽税⒏缇o接著皺了一下眉頭,目視著九阿哥。十阿哥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阿哥卻目光清亮地盯著我。
“皇阿瑪單獨召見二哥都說了些什么?”
我“哦”了一聲,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呀!不過也難怪,當時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們安插了誰在康熙身邊,只怕也無法知道這次談話的始末。除非他們能撬開李德全的嘴,不過那和想摘月亮的難度差不多。
正想告訴他們我當時守在外進的屋子,并沒有聽清楚具體說了什么,卻聽到八阿哥說道:“若曦,你先回吧?!?
我剛張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聽見十四阿哥說道:“問問她又有什么打緊?就她和李德全知道,這事除了著落到她身上,再無別人能答?!?
八阿哥看著十四阿哥說道:“御前侍奉的人傳遞皇上與臣子私下間的密談,一旦被知道,下場是什么,你有沒有想過?”說到后來,聲音已很是清冷。
十四阿哥怔了一會兒,看了我一眼,眼光轉開看向梅花,再沒有說話。十阿哥一聽,忙說道:“那若曦你趕緊該干嗎就干嗎去吧!”
九阿哥卻冷哼了兩聲說道:“這里就我們幾個人,她不說,我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說完,冷冷看著我。
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趕在他開口之前,急聲說道:“奴婢當時雖然在屋子里,可守在外間,皇上和二阿哥在里間,奴婢聽不清楚。”
話音剛落,就聽到九阿哥一面冷笑著,一面看著八阿哥說道:“八哥,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費盡了心思的人,我就是養條狗……”
還未說完,八阿哥已冷聲截道:“九弟!”他并不看我,目光只在幾位阿哥臉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著九阿哥說道,“誰都不許再向她打聽任何關于皇阿瑪的事情?!?
九阿哥神色陰沉地和八阿哥對視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視著他;十四阿哥卻神色冷冷地看著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張張合合,卻無聲音。
最后九阿哥轉過視線盯著我冷笑了幾聲,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十四阿哥嘴邊含著絲冷意也立即隨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們幾個一圈,撓了撓腦袋,也走了。
八阿哥這才微微笑著,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緩步而去。
我默默呆立著,只是想著,他們都不相信我沒有聽到!抬頭看著八阿哥漸漸遠去的背影,卻只覺得絲絲冷意,連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強忍著淚意,轉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幾步,腦子里全是他平時淡淡的笑意,陽光下溫暖的笑容,還有難得一聞的大笑聲,腦中回來蕩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腳步。站住想了會兒,終是長長地嘆一口氣,想到,罷了!罷了!這些年我又為他做過什么呢?遂回身快跑著去追他們。
他們聽身后有腳步聲都回了頭看,見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繼續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停了下來。
我停下,喘了兩口氣,又看了看周圍,剛要張口,八阿哥已經說道:“我不想聽,你回去吧?!?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想告訴你也沒有辦法,我的確沒有聽見?!彼麄兌济媛兑苫笾N覀阮^笑看著十阿哥說道,“你隨九阿哥先去吧?!?
他一急說道:“干嗎要支開我?”他側頭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著他,溫和地說道:“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兩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軟聲說道:“反正是為你好。”說完看他不為所動,又一面笑著,一面扯著他袖子說道,“求求你了,別生氣,好不好?好不好?”
他被我弄得無所適從,只得把袖子從我手里惡狠狠地拽了出去,粗聲說道:“一點兒格格小姐的樣子都沒有!”一面轉身而去。
我看他已經沒什么怒氣了,不禁吐了吐舌頭,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八阿哥臉上早沒了剛才的漠然,臉上帶著笑意看著我,微微搖了搖頭,十四阿哥卻是瞟了眼八阿哥,看著我重重嘆了口氣。
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輕聲說道:“皇上是很疼太子爺的?!闭f完,仍舊看著他們,笑問道,“上次我從塞外給姐姐帶的牛皮畫,姐姐可中意嗎?還有給巧慧、冬云帶的珠飾,她們可喜歡?”
八阿哥笑著說道:“都很是喜歡。”
我又笑說道:“除夕夜姐姐進宮來赴宴,我卻要守殿,不曾相見。姐妹也沒有說話的機會,只能麻煩八爺幫我給姐姐帶個好?!?
八阿哥笑著點了點頭,我這才躬身做福,說道:“那奴婢就先退了?!?
八阿哥輕聲說道:“去吧!”我轉身自回去。
這幾日我心中不安,為我當時未經仔細考慮就說出的話而擔心。一直在思量我說的那句話究竟會起什么作用,是讓他們緩下謀位的步伐呢,還是采取更多的舉措來打擊皇太子,以減少皇上對太子的寵愛?思來想去,沒有答案。心里不禁暗問自己,我那句話究竟說得對還是不對?會不會事與愿違?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這個問題,卻聽見十三阿哥在后面叫我。
一直未見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居然都碰上了。自從和十三阿哥在帳內說過話后,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沒有機會面對面地對著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覺得耳朵發燙,心中異樣,腦子里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過我的臉頰、嘴唇和耳朵,很是尷尬,請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阿哥卻笑著伸手攔住了我,說道:“那么久沒見,你怎么這么生分起來了?”
我忙笑道:“哪里有,不過手頭還有事情要做呢?!?
十三阿哥不相信地朝我笑著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道:“那你去吧?!?
我還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說道:“我有話要問你。”
我一下僵在那里,十三阿哥輕笑了幾聲,又咳嗽了幾聲,強忍著笑說道:“這個……這個,我還有點兒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卻被他輕巧地閃開,一面低聲笑著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開。
我心里愁腸百轉,想著,該如何解釋呢?如何解釋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釋才能讓他不會惱羞成怒呢?
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卻淡然問道:“那日皇阿瑪和二哥都說了些什么?”
我的忐忑不安、萬千思緒立即消失無蹤。只是一時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應該是安心,可居然還有隱隱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靜了靜心神,我淡然答道:“奴婢當時守在外進,皇上和二阿哥在里進,奴婢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他瞟了四周一眼,緊走了兩步,我不禁后退,他又隨了上來。我發覺已經緊貼著樹干,退無可退,只能和他近距離地站在一起,感覺他的呼吸可聞。他輕聲說道:“你是在惱我那天晚上嗎?”
我忙搖了搖頭,想著你不惱我就行,我可不敢惱你,一則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誤會,二則我還沒吃熊心豹子膽。
他盯著我的眼睛慢聲說道:“當時我也許錯解了你的意思?!蔽颐Σ煌|c頭。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還未來得及放下,就看他凝視著我緩緩一笑,我立即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冷氣從腳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帶著笑意接著說道:“可我不后悔親了你?!蔽伊⒓葱念^狂跳,還得強壓著緊張,思索他話里意思,看看怎生應對。
他說完,手伸到我脖子處,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衣領,朝里看了一眼。冰涼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滑過我的肌膚,只覺得身子也在變冷。如此輕佻的舉動,他卻做得坦坦蕩蕩、自然無比,好似我與他天經地義就該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氣直沖腦袋,也顧不上他將來是不是雍正,揮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開。
他倒并未在意,順著我的動作,收回了手,退后兩步,聲音平平地問道:“怎么沒戴著?”
我立即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條鏈子,硬邦邦地回道:“在屋子里,下次四爺進宮,奴婢還給四爺?!?
他眼中帶著幾絲冷意和譏諷,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氣一上來,再不愿意計較后果,也直直地盯著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絲笑,說道:“既然收了,就沒有退回的道理?!?
我張嘴想解釋當時純屬誤會,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蓮埩藦埧冢X得這又如何解釋?難道告訴他我以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閉了嘴,心中萬分懊惱。
他看我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又說道:“有些事情雖是你起的頭,卻由不得你說結束。”
我只覺得心中有怨無處訴,有火發不出,帶著幾絲怨氣和怒意瞪著他。他嘴角噙著絲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收了笑意,淡淡說道:“總有一日,你會愿意戴上它的。”
他語氣雖淡,但是里面卻有一種絕對無人能逆轉的力量,我猛然一驚,想著,我和他硬對硬地來,豈能有贏的道理?需得想其他法子。我那么多年書是白讀了,怎么連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著,一面臉上的神色漸漸緩和。
他靜了一會兒,問道:“雖說聽不具體,可總不能一點兒都沒聽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著他,平平說道:“沒有。”
他不說話,只是神色淡然,雙手悠然負在背后,深深地盯著我看,我只覺得剛才稍微緩和的心,又提了起來。
腦子里迅速地思前想后,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難道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向我打聽?答案很明顯,他肯定會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間,即使有人打聽也不妨。二則,當時李德全對我未嘗不是一種試探,如果我真是阿哥們的人,那我勢必會想方設法去聽皇上與太子之間這場非常重要的對話,可我當時站在外間靠門口的地方,根本就沒挪過位置,還在走神想別的事情,如是有意試探,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這只老狐貍眼里,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當時我真一時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聽,只怕……
趕快拉回心神,現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時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過四阿哥這一關。他顯然打定主意要從我口里知道一二。我若回絕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將來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和他過不去嗎?那以前的小心謹慎不就全白費了嗎?
腦中念頭轉了幾圈,最后笑著抬頭,看著四阿哥說道:“當時我在外間只隱隱約約聽到二阿哥的哭聲。”說完后,我躬身想請安告退。
他聲音平平地問道:“你也是如此告訴你姐夫的嗎?”
我躬著的身子微微一僵,緩緩起身,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睛沒有什么溫度地目視著我,我保持著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輕聲說道:“你去吧。”我笑著又向他行了個禮,慢慢轉身而去。
直到進了院門,玉檀看見我,笑問道:“姐姐今日怎么如此開心?”
我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我居然一直就笑著回來了,一回過神來,臉上神色立即垮了下來。玉檀一驚,不明白她的一句話,怎么就讓我表情天翻地覆的。我只朝她點了點頭,徑自回了屋子,再不愿多想。
只希望康熙快點給二阿哥復位吧!我實在不想再被人問了。連最能沉得住氣的四阿哥都靜不住了,滿朝文武可想而知。一方面把太子的倒行逆施歸咎于大阿哥下了咒術,一方面又繼續囚禁著二阿哥,的確是人人一頭霧水,摸不著東南西北。
幾天之后的一個午后,正在屋內閑坐著翻書,王喜匆匆跑了進來,認認真真地打了個千,立起后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站著。我放下書,納悶地看著他,問道:“有什么事情直說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著頭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今日朝上萬歲爺大怒?!?
我一驚,想著萬歲爺大怒固然是要緊事情,可他為何特地跑來告訴我呢?定了定心神,問道:“為了什么事情?”
他抬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看我目光清亮地正盯著他,又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說道:“今日朝堂之上,萬歲爺詢問立太子之事。大臣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大人,還有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為太子?!蔽乙幌伦訌囊巫由险酒?,只想著,自古皇帝最恨兒子們私下結交大臣,唯恐出現黨派之爭亂了朝綱和自己被架空,康熙也絕對不會例外。
沉默了一小會兒,我問道:“皇上怎么說?”
他略微猶豫了下,說道:“萬歲爺極為生氣,說……”
他停了下來,我肅聲說道:“照實說。”
他這才又接著說道:“因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說過他愿意將來輔助八阿哥,萬歲爺說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結庇護,謀奪太子之位;說八阿哥在朝內私結黨派,還說……”
他又停了下來,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說!”
他從未見過我疾言厲色,不禁嚇了一大跳,趕緊接著說道:“說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黨羽相結,謀害胤礽。今其事皆敗露,削其爵位,即鎖系,交議政處審理?!彼豢跉獾匕芽滴醯脑捴貜土顺鰜怼?
我只覺得背心冰涼,眼前一黑,渾身無力地軟倒在椅子上,腦袋只余一片空白,耳內不斷地重復著那句“即鎖系,即鎖系……”卻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么意思,過了大半晌,才慢慢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可明白了更覺心痛難忍,他那樣風姿雅潔的人居然被鎖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沒有反應,只得試探地叫道:“姐姐,姐姐。”
我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力氣地問道:“后來呢?”
“幾位阿哥給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萬歲爺說‘八哥無此心,臣等愿以死保之’?!彼麑W著十四阿哥的語氣道。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可萬歲爺最恨阿哥和大臣為謀奪太子之位而私下結交,而且當時正在氣頭上,十四阿哥又硬駁萬歲爺的話,最后還說愿不惜一死來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萬歲爺震怒之下,竟拔了侍衛的佩刀欲誅十四阿哥?!蔽摇鞍 钡囊宦曮@叫,看著王喜,王喜也是面有余悸地回看著我。
我靜了靜,安慰自己,沒有什么事情的,十四阿哥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粗跸玻艺f道:“接著說。”
王喜說道:“當時五阿哥急忙撲上前跪抱著萬歲爺雙腿哭勸,別的阿哥也都不停磕頭懇求,萬歲爺才稍微緩解了怒氣?!?
王喜又停了下來,我長嘆口氣說道:“事已至此,還能有更壞的嗎?說吧,別再吞吞吐吐。”
他趕忙說道:“萬歲爺打了九阿哥一個耳光,又命責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聽后木木地坐著,過了半晌忽然想起,忙問道:“十阿哥呢?”
王喜回道:“因萬歲爺訓斥八阿哥時,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萬歲爺起了爭執,而十阿哥當時只是跪地磕頭。所以十阿哥沒有事情,萬歲爺只是斥令他回去閉門思過?!?
我一時靜默無語,只覺得腦袋重如巨石,根本無力思考。心如被千針所刺,先時還覺得疼痛,這會兒卻只覺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著,過了半晌,才說道:“我師傅……”
我才反應過來,他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強打精神問道:“李諳達有什么吩咐嗎?”
王喜說道:“我師傅的意思讓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還要當值,不要誤了正事?!?
我問道:“就這么多?”
王喜回道:“就這些?!?
我沉默了一下,對王喜認真地說道:“回去告訴諳達,若曦就不說什么謝謝的話了。”
王喜轉身要走,臨走又彎了回來,說道:“好姐姐,雖說你姐姐是八阿哥的側福晉,可你也不用太擔心,萬歲爺這么看重你,斷不會因此而薄待姐姐的。”
我感激地說道:“謝謝了?!彼@才轉身離去。
一個人靜靜坐著,只覺得一顆心亂跳,竟沒有個落處。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還好,還好,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沒有事情,只是暫時被關起來了而已!可想著想著,不知為何,眼淚卻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問自己,我知道結果,可不知道過程,原來一個簡單的結果,居然要經過這么多的痛。前面還有什么要發生呢?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復位。我一直鴕鳥地不肯去想十幾年后的事情,可原來眼前就有苦痛。幾次站起來,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門口,卻知道我見不著的,我是連這宮門都出不去的人!只覺得心神躁亂悲傷,卻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漸漸黑了,我卻一無所覺,只是坐著,因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
玉檀進屋時以為屋中無人,待點亮了燈,才發覺我靜靜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問道:“姐姐用過膳了嗎?”
我收回心神,說道:“還沒呢,你呢?”
她回道:“我也沒用過,待會兒一起吧。”
我點了點頭,玉檀看著我,猶豫了會兒,終于沒有忍住,說道:“姐姐一向盡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謙和寬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牽累姐姐的?!蓖A送?,又說道,“再說了,都是皇上的兒子,一時生氣責罰也是有的,過幾日等皇上氣消了,自然就好了。”
我拉起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想著,我雖然這三年來在宮里費盡了工夫和心機,可畢竟沒有白費。李德全向來對我就不錯,從此事看來,更是極為照顧,已經間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態度,以示寬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這些話雖根本沒有說對我的心事,可畢竟是暖人的。
第二日去應值時,明顯感覺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都暗里打量我,有人難掩開心,有人充滿探究,有人伺機而動,有人略帶同情,還有人面色雖平靜但眼中卻鋒芒畢露,但他們看我表情自若,應對得體,嘴角微微含笑,而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帶著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半帶嘲諷地對自己說,原來我往日的氣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關系,但也脫不了我和八阿哥的這層關系。畢竟在朝堂之中,連太子爺現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勢力。
明面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是站在太子爺這邊,支持太子爺的,可八阿哥身邊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雖保持中立,并不表態,可他畢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兩人感情甚好。至于朝中大臣,更是對太子不滿者多、擁八阿哥者多。
康熙從面色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氣了,表情溫和,像往常一樣批閱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幾絲疲憊??吹轿遥矝]什么特別表情,我也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因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寵,所以心態很是平和。
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舉止如常,在晚間略帶贊賞地對我說道:“真是個難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這個歲數,都做不到寵辱不驚。”
我無話可以應對,只回道:“謝謝諳達照應?!彼静幻靼孜译m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圖,我并不真正看重這些,既不看重,又何來憂懼?
這幾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閉門思過,十四阿哥行動困難在家養傷,可其他阿哥我也一個沒有見到,有心想找個人問問,卻無人可問。又不敢莽撞行動,畢竟現在周圍的人都睜大眼睛瞅著我,行差踏錯,后果難料。只得自個兒內心煎熬著,面色還不能露出絲毫。因沒有什么食欲,思慮又重,人迅速瘦了下來。
晚上獨自守在燈前發呆,想著不知道姐姐現在如何。忽聽得有人敲門,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開了門,門口卻無一人,只地上躺著一封信。
心猛地幾跳,我趕忙撿起,掩上了門。背靠著門,深吸了口氣,迅速打開了信,是十四阿哥的筆跡。
“安好,勿掛。”
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壓滿紙面,墨跡淋漓,力透紙背。我把信重重地壓在胸口,似乎十四阿哥的力量透過他的字直達我的心。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了下來,多日未曾落到實處的心稍稍安定。
第二日午后,我正在側廳整理茶具,王喜進來,朝我打了個千,鄭重說道:“今日朝堂上萬歲爺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群臣朝賀,萬歲爺很是高興?!?
我淡淡笑道:“這可真是一件喜事?!?
王喜一面笑,一面說道:“皇上復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冊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為親王,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為貝子,恢復八阿哥的貝勒封爵。”
終于雨過天晴了!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心中壓著的石頭終于搬開了??梢幻嬗钟X得同樣是兒子,康熙真的是非同一般地偏心,不禁很是替其他阿哥不值。不過,這樣的事情即使在民間百姓家也是有的,何況對這個有四十多個子女的皇帝呢?畢竟二阿哥是唯一由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幾十年的感情豈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更加重要的是,八阿哥在朝中過大的勢力已經引起了康熙的忌諱,所以他寧愿選擇太子這個由他親自培養的勢力,一個他清楚來龍去脈的勢力,一個他絕對可以掌控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