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上次的那個溪邊小樹林，不過因為離山道有點近，所以洪喆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直到回頭看不見山道了才停下來。

然后和盧有福二人把車上的酒壇子統統搬下來，又把兩個初級倉儲袋內的酒壇也拿了出來，在草地上擺成兩路縱隊。

拿出風花白酒石，用線系好吊在左手腕上，揭開一壇酒的牛皮封紙，把酒石往里浸了浸迅速提起。

盧有福湊過來一聞，頓時就驚呼起來：“我的天，真的劣酒變好酒了。”

“豈止是好酒，這是五年陳的美酒，整個靖州沒有比它更好的酒了。”洪喆笑道。

“五年陳的美酒才賣五兩一壇，難怪一下子就賣光了。”盧有福點點頭，隨即卷起袖管道：“別浪費時間了，開工！”

雖然多了一百五十壇酒，但是兩個人配合默契的話，效率其實要高得多。

不一會兒工夫，節奏就已經完全出來了。一個揭蓋子然后撕掉酒壇子上的商標紙，一邊往壇子里浸酒石，再把新的商標紙貼上。

眼看著日頭一點點升上來了，氣溫也越來越高，兩個人身上早就被汗水濕透，但是卻不見絲毫疲憊之色。

洪喆是體力好，盧有福則是興奮過度。

直到晌午將至，才將三百壇酒全部改頭換面。這時候盧有福終于有點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就坐倒在地上，然后瞪著眼前的一壇風花白道：“少爺，能不能……讓我喝一口酒解解乏。”

洪喆連忙從百寶箱里掏出一個酒碗遞過去，“喝沒事，但別喝多了。”

“我明白。”老頭接過酒碗，打開一壇風花白的牛皮封紙，伸進去舀了半碗，一口喝干，隨即這眼睛就亮了起來，高呼一聲：“好酒！”

“輕點聲兒，別被人聽見。”

“這荒山野嶺的哪會有人經過。”老頭撇撇嘴。

“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然，遲早浪死。”洪喆解下初級倉儲袋，將一百壇風花白收掉，然后示意盧有福也趕緊這么做。

盧有福爬起身，用初級倉儲袋將自己那一百壇酒收掉，然后幫著洪喆往車上裝酒。

等到全部忙完，太陽正好跑到了頭頂心位置。

今天似乎有點熱，林中一絲風都沒有，兩個人被濃郁的酒氣包圍著，感覺即便不喝，聞著聞著也醉了……

上車往樹林外走，到了山道上往兩頭看了看，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就跟你說嘛，平時這地方極少有人來。那些當兵的也很少出來，所以即便在這里殺個人劫個道什么的，也絕不會有人知道。”盧有福嘟囔道。

洪喆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靖州應該沒什么土匪吧？”

“土匪是沒有，但是……”老頭遲疑了一下，說道：“不想過太平日子的人還是有的。就比如那些前朝余孽們，時不時會出來搞點事兒。你忘記了，去年靖州知府可是差點被他們給干掉的。”

洪喆往記憶里搜索了一下，發現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所謂的前朝余孽就是上一個朝代大順朝的死忠們，即便亡國已經半個多世紀了，還念念不忘要光復大順。

這幫人組織嚴密，手段兇殘，常常會出其不意地擊殺朝廷命官以顯示他們的存在。

去年靖州知府馮鶴出巡平川縣，結果半途遭遇天順會殺手的伏擊，差點把命給丟了。這個天順會便是由大順余孽糾合而成，所謂天順就是天命大順的意思，以示他們才是這個國家的正統。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天順會的黨羽早已遍布全國各地，隱隱有星火燎原之勢。

朝廷對他們的打擊也是越來越嚴厲，經常會聽到某某天順會骨干被抓獲殺頭的新聞，但也經常聽見某某官員又被天順會干掉的消息。

所以看似一派祥和繁榮的表象背后實則暗流洶涌，只不過普通老百姓不太容易感受到罷了……

……

到了北山縣城，遠遠地就見吳六跑了過來，一連聲地埋怨道：“兄弟啊，你不是說一早就來的嘛，讓哥哥我好等。”

“呦，我是說今天一定來，沒說一早就來啊。”洪喆笑道。

“行行，來了就好，趕緊給我兩壇酒。”說著話，吳六就把一張五兩銀子的銀票遞了過來。

洪喆拿下兩壇風花白遞過去，然后指指盧有福道：“吳大哥，這是我家里人，姓盧。以后他會跟我常來這邊，還請大哥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吳六連連點頭，“老盧是吧？今后過來直接就進城，都是自家人，用不著交什么稅錢。”

“多謝吳大哥。”盧有福連忙抱拳行禮。

吳六擺擺手，一副不用客氣的模樣，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洪喆道：“兄弟，昨天是不是有個姓張的來買你的酒？”

洪喆搖搖頭道：“沒人告訴我他姓張啊。”

“那你有沒有賣過很多酒給同一個人？”

“這倒是有。”洪喆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說道：“那位客官一下子把我剩余的酒全走買了，怎么，他……”

“我就知道！”吳六一拍大腿，“兄弟，你上當了。那個人是張記琥珀燒的老板，把你的酒買去兌了井水，現在二兩銀子一斤酒正在賣呢！”

“有這種事？”洪喆還沒說話，盧有福先急了，“少爺，趕緊進城吧，絕不能讓這種禍害砸了我們的招牌啊。”

“對對，你們趕緊進去。”吳六也用力揮手，“我現在就叫人去通知其他兄弟，讓他們知道真正的風花白又來了。”

“多謝吳大哥。”洪喆說著話，便把剛才吳六遞給他的銀票塞了回去，“今天的酒算我送大哥的。”

“哎呦，這怎么好意思呢！”吳六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連連點頭：“行了兄弟，趕緊去吧！”

此時此刻，張記琥珀燒門前正有一群當兵的在罵街。

原因無它，他們家新推出的金琥珀被人喝出是用風花白兌水制成的。軍人性情耿直，當場就罵開了。然后人就越聚越多，有幫著一起罵的，有看熱鬧，但也有好奇心驅使下買一兩酒嘗嘗的。

張成安此時卻是氣定神閑，隨便外邊怎么罵，他穩坐釣魚臺不慌不忙。

因為他篤定洪喆不會再來北山縣，所以這幫當兵的最終還是會忍不住來買自己的酒。就算明知道是用風花白兌水而成，但是酒癮犯了誰還顧得了那么多。

這不，外面罵聲越響，店里的生意反而越好。

因為昨天很多人都被風花白鉤起了酒蟲，今天喝不著了就渾身難受。所以即便這金琥珀是兌了水的風花白，但總比那沖口嗆鼻子的琥珀燒和二毛燒刀子強吧。

不過軍人性子暴躁，萬一罵著罵著動起手來倒也麻煩。所以這時候張成安把一個伙計叫來，吩咐他去北山大營找張把總，讓他帶人來這里走一趟。

伙計剛走，外面的罵聲突然就小了下去。隨即便有雜沓的腳步聲響起，聽著似乎全都跑開了。

張成安心想我堂兄還沒來呢你們怎么就跑了呢？再說我也沒跟你們說去叫張把總了啊。心里好奇，便忍不住往店門口走去。

探頭往外一瞧，早就沒了當兵的影子。再往遠處看，只見他們正飛奔著往集市方向跑呢。

“不好……”張成安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禁有些懊惱，“早知這家伙今天還來，我就該在半路上攔住他才是。”

隨即又想：“就算來了，應該也就幾十壇酒吧。這些丘八一擁而上買光之后，其他人還不是要上我這兒來？”

再一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張成安連忙叫了一個伙計出來，帶著他直奔集市而去。

洪喆一進城就被人攔下了，那些當兵的像是見到親人一般，眼淚都要下來了。一邊買酒一邊控訴張成安的惡行，聽得洪喆也是咬牙不已，“奶奶的，一壇風花白用井水兌成四壇金琥珀，畜生不如啊。”

“就是說嘛，要不是有他堂兄張把總罩著，那店早就被人砸了！”

“張把總？”

“是啊，這北山縣城開門做買賣的，誰沒有幾個后臺。那張成安就是借了張把總的光，才開的燒酒鋪子。”

“哦。”洪喆微微點頭，心里倒是生出幾分警惕。

一路往前走，一路就不停地賣酒。

不過空檔還是有的，趁人不注意時，將初級倉儲袋往車上一甩，那空出的位置上就有酒壇子出現。

盧有福看在眼里，記在心中，之后的操作也和洪喆一模一樣，所以到了集市跟前時，兩人車上的酒壇子全都是滿的……

劉十一就在城門附近晃悠呢，見洪喆來了哈哈一笑，扔給他半吊錢，一邊抱走一壇酒，一邊說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所以就算酒蟲爬到了喉嚨口，也沒去買那黑了良心兌了井水的狗屁金琥珀。”

洪喆也笑了起來，問：“您為何如此篤定？”

“你是洪記老鋪的大少爺嘛，做的是正經生意，又不是一錘子買賣。既然這酒銷路好，肯定會經常來，是不是這個道理？”

“劉大叔不愧是劉大叔，完全說中！”洪喆豎了豎大拇指，然后又向劉十一介紹盧有福。兩個老頭一通寒暄，很快就稱兄道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