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幣驅逐良幣在任何年代，任何市場，任何行業里都是普遍現象。

不過人是活的，如果只想在一棵樹上吊死，那就真的會死了。風花白酒坊完全可以順應形勢，也推出一年或者二年陳的酒，用性價比和別的酒坊競爭。

與此同時，繼續做好五年陳的酒。這樣兩頭都顧著，也不至于混到如此落魄的地步。

所以說到底還是經營者自己的觀念問題。

而且這萬永年一副聽天由命，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即便客人上了門也都愛理不理的。這哪里是什么買賣人，這純粹就是個混混兒嘛。

但洪喆只是來品嘗美酒的，其它的話多說無益，于是便順著汪三兒的話頭道：“的確，如今這做酒的都沒了耐性，恨不能今天做的酒明天就當那幾年陳的好酒賣出去。像萬掌柜這樣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品質的人不多了。”

一聽這話，萬永年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把手里的酒壺放到腳下，然后將那水煙袋遞向洪喆，意思是你也抽一口。

洪喆連忙擺擺手說：“不會！”

“洪少爺的話倒是有幾分見地。”萬永年把手縮了回去，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這人呢最怕浮躁，釀酒也是一樣。明明要五年才能給人喝的酒，你剛剛才一年就拿出來賣，那不是坑人是什么？”

“是是，萬掌柜說的極是。”洪喆連連點頭。

“所以，即便那陳記酒莊，姜氏酒坊還有老白干做的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我一點都不羨慕。相反，我鄙視他們。這些都是敗類，是咱們釀酒這一行的恥辱！”

“對對，恥辱，的確是恥辱！”洪喆繼續點頭。

咳咳咳！

心情一激動，萬永年便劇烈咳嗽起來。

看他面色潮紅，身體非常虛弱的樣子，洪喆估計多半是得了肺結核，這應該是和抽煙有關。

“不過呢，我現在的身子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即便還有雄心壯志，但卻無法守住風花白的百年招牌了。你看，我這里都快有好些年沒開過酒池了。坐吃山空，自然瞧著就有幾分凄涼。”

“汪小哥不是你外甥么，難不成萬掌柜的手藝傳內不傳外？”洪喆問道。

呵呵！

萬永年苦笑一聲，說道：“原本是傳內不傳外的，但是后來我想通了，既然膝下無子，不如就傳了三兒手藝，也免得風花白斷在我手中。可是你知道嗎？這小子寧愿去陳記酒莊當伙計，也不愿意接過我的衣缽。”

“有這回事？”洪喆倒是驚訝了，目光轉向汪三兒，卻見他非常認真地點點頭，然后說了一句：“我跟我舅說了，傳我手藝可以，但是規矩必須得改，要不然傳我了也是餓死的命，不如不傳。”

洪喆不禁笑了起來。

汪三兒顯然是看到了風花白酒坊的命門所在，所以他要接手的話必定要改掉現在的做法。但萬永年肯定沒有答應，所以才去了陳記酒莊當了伙計。

“改規矩就是砸風花白的招牌，你讓我死了之后有何顏面去見祖宗？”萬永年又激動起來，一陣劇烈地咳嗽之后，忽然擺了擺手，“罷了……今天客人在，咱們不說這個……你……去里邊拿一壇風花白出來。”

汪三兒點點頭，轉身去了屋里。

不一會兒手上捧著一個五斤裝的酒壇子走了出來，說道：“舅，你這兒只剩下半壇子酒了？”

“哎呦，我都忘了前些日子有個老主顧一下子買走了十幾壇子酒，這下連我自己喝的都快沒了。”萬永年一邊說，一邊揮揮手示意汪三兒再去拿個酒碗出來，然后扭頭對洪喆道：“本想送你一壇的，但是現在……”

“萬掌柜莫要客氣，對我來說能嘗一口風花白便是幸事了。”洪喆微笑著說道。

“一口怎么夠。”這時，汪三兒拿來了酒碗，萬永年便倒滿了一碗酒遞給洪喆，“至少也得一碗。不過這酒后勁足，你切莫喝得太急。”

酒碗剛接到手里，一股甘洌清醇的酒香撲鼻而來。

借著從樹影之間落下的斑駁陽光，就見酒色清亮，隱隱帶著一絲金黃。

輕輕啜了一口，入口甘甜綿軟，絕對是酒中上品。而且這酒應該陳了至少有七八年了，早已不留絲毫煙火氣，所以打喉嚨口經過時也是如絲般滑爽。

到了腹中，隱隱約約地便有一股暖意升起，然后順著血脈走通四肢百骸。不一會兒工夫，全身就暖洋洋的特別舒服。

“怎么樣？這酒稱得上是龍安鎮最好的美酒吧？”打量洪喆的表情，萬永年帶著幾分期待之色問道。

“的確。”洪喆微微點頭，不過心里想的卻是這話我說了不算，得系統說了算。

這個念頭剛剛冒起，耳邊就傳來系統的聲音：“特殊獎勵任務，品嘗美酒，完成！獎勵經驗值40，金幣3。獲得特殊獎勵物品——風花白酒石。”

洪喆查看這個風花白酒石的作用，不覺倒吸一口冷氣。

只需要把這塊拇指大小的白色石頭放到酒里稍稍浸泡一下，就可以讓最普通的燒酒變成最純正的五年陳風花白。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洪喆買的一千五百斤便宜燒酒可以當成佳釀賣了，價格至少翻十倍！然后再如法炮制，短時間內就可以發一筆橫財！

心里激動，手便有些發抖，碗里的酒稍稍有些灑出去。

萬永年看在眼里不覺笑了起來，道：“洪少爺，看來你的酒量很淺吶。”

呃……

洪喆咧咧嘴，笑道：“是啊，我一向不善飲酒，讓萬掌柜見笑了。”

“哦，那你為何還要尋找龍安鎮上最好的酒呢？”

“其實是替我們家洪記老鋪找的，要知道以前我爹只賣姜氏酒坊的桂花釀。到了我這里就想看看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這不機緣巧合就找到風花白酒坊來了么。”

“原來如此。”萬永年點點頭，然后又問：“那現在你覺得到底是風花白好還是桂花釀更佳呢？”

“這……”洪喆心想自己也不能說瞎話，畢竟桂花釀只是以前那個洪喆喝過，記憶里的東西說不清楚，萬一不比風花白差呢？

于是站起身道：“實不相瞞，我車上放著一壇桂花釀，是剛才姜老板親自送我的。我現在就去打開嘗一嘗，然后再來告訴萬掌柜到底誰優誰劣。”

“你別在外面喝，拿進來我也嘗嘗。”萬永年顯然是來了興致，又道：“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老姜家的桂花釀改良了沒有，其實我也一直想嘗嘗呢。”

“那行，我這就去拿。”洪喆抬腳就要往外走，汪三兒卻一把攔住他說：“我去吧。”

小伙子真有眼力見，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情非常清楚，也不等洪喆客氣，飛奔著出去了。旋即把那壇桂花釀抱了進來，拍掉壇口的封泥，分別倒了兩碗遞給洪喆和萬永年。

萬永年只用鼻子吸了吸，便隨手倒掉了，“毫無長進，卻更劣幾分，姜茂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洪喆端起酒碗聞了聞，一股清新的桂花香氣撲面而來，氣味并不惡。

喝了一口，雖不如風花白綿軟醇厚，但也醇香回甜。相比之下，只是多了幾分煙火氣，少了一點時間的沉淀而已。

平心而論，如果沒喝過風花白，單單只喝桂花釀的話，那么任誰都會以為這是一種好酒。

而且因為產量大，價格肯定也比較適中。所以桂花釀能一直暢銷，并且成為以前洪記老鋪專賣的一種白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當然，如果只從口感上來評論，風花白絕對勝出，而且還不是一點半點。

于是放下酒碗，點點頭道：“果然，這桂花釀比風花白差遠了！”

啪！

萬永年用力一拍大腿，面朝汪三兒道：“聽見沒有？洪記老鋪的大少爺都說風花白比桂花釀好得多！你以后可得把這話傳出去，讓鎮上所有的人都知道！”

汪三兒眉尖微微擰了擰，沒有吭聲。

“洪少爺，能有你這句話，咱們風花白酒坊的招牌算是又被擦亮了一次。來，我敬你一碗風花白！”直到這個時候，萬永年才算真正站了起來，拿過洪喆手里的酒碗倒掉重新斟滿風花白，雙手捧了遞過來。

洪喆接過酒碗，心說你的酒是不錯，但是你做生意和做人的態度都有很大的問題。既然你不肯改變，那就讓我來幫你改變吧。

于是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后雙手抱拳：“萬掌柜，我還有事不能久留，告辭！”

呃……

萬永年沒想到洪喆說走就走，倒是有些懵了，端著酒碗在那兒發愣。

汪三兒見狀便也跟著跑了，只丟下一句：“舅，我改天再來看你！”

萬永年伸了伸脖子，明顯想問改天是哪天，但是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然后緩緩坐回到藤椅上面，看著手里的酒，微微搖了搖頭道：“又是我哪里錯了嗎？可……可明明不是說我的酒比桂花釀好么？怎么忽然間就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