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正好落在泓奕身前，濺起的水花撒的他一臉。

他的注意力全在湖里的水燈上，陡然被嚇了一跳，差點沒掉進水里。

身后同樣聚精會神的明杰顯然也被嚇得楞了一下。

“誰！誰多管閑事！”泓奕氣的破口大罵起來，可這時候，除了他和明杰，其他人都在遠處，被他這一罵，大家的目光紛紛往這邊看來。

“真是見鬼了！”他鬼字剛說出口，明杰不由得身子一抖，抬眼看看四周的人，就算他們想朝他們扔石子，也沒那么大勁??！在看看湖水，漆黑一片，這湖也不知什么時候建成的，難道里面真的有水鬼？顯然泓奕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雖然臉色發白，卻還是故作膽大，低喝道：“想什么呢！別自己嚇自己，這是觀音娘娘的地盤！”

說完正要伸手繼續打撈時，一個女聲在身后響起，她語速很慢，聲音很蒼老，很沙?。骸澳銈?，在做什么？”

這可把他們二人嚇得不輕，轉頭一看，是一個身材瘦弱矮小，滿頭銀發，滿臉皺紋的老者，看著打扮，是個女人，這個女人正是觀音廟的翠婆。

“翠婆，我們~”

明杰話音未落，泓奕趕緊搶白道：“我們心愿寫錯了，想改改！”

翠婆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直看得他們心里發毛。

“既然寫了怎么能改？來年想好再寫吧。今天，就先回去吧！”說完看都不看他二人一眼，轉身回廟里去了。明杰本來就做賊心虛，這下又被逮個正著，心里又驚又怕，趕緊拉著泓奕回去了。管他佳瑜的愿望還是天皇老子的，這一刻什么都不想看！

泓天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才慢悠悠的從大樹后面走出來，冷笑一聲，也跟著回家去了。

“折騰一晚上，結果什么收獲也沒有！真是氣死人了！”泓奕氣急敗壞地亂踢著，路邊的小草可就遭了殃。

“算了，本來這事就是我們不該?！泵鹘艿贡人吹拈_。

新年新氣象，到處喜氣洋洋，煙花滿天。黃燦知道，明真一直想去甘肅游玩，領略西北風情，就帶著她去了甘肅酒泉。一路上，明真雖然還是悶悶不樂，卻已經不似之前那樣茶飯不思，整日整日的發呆流淚，她的臉也慢慢有了血色。

明真站在酒店的窗前，抬頭看著漫天的煙花，細想起來，如果孩子還在，這時候就應該生產了。

“這里風大，怎么站在這里呢？”黃燦拿起外套替她裹上，摟著她一起看煙花。

“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我心里的痛苦不會比你少一分一毫。但是明真，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能了。看到你這樣我只會更加心痛，更加難過，更加自責。”黃燦捧著明真的臉，眉頭緊鎖，語氣中帶著深深地自責和歉意，低聲說：“我知道，你在怨我不給你看孩子的最后一面，可是你見到了又能怎么樣呢？除了增加你的傷痛，什么作用都沒有?！?

“他是男是女，長的像誰？”她的淚流過黃燦的手，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問有關于孩子的事。

“男孩，長的很像我，像極了我?！秉S燦將額頭貼在明真的額頭，溫和的，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長發，“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已經失去了親生骨肉，不能再失去你了?！?

明真見黃燦愧疚的紅著眼眶，瞬間什么埋怨，責怪都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心痛和不忍。是啊，孩子已經去了，又何必折磨自己，苦了身邊的人呢？

她抱著黃燦，將頭偎在他那寬厚溫熱的胸膛上，淚水一串串的流了下來，穿過他的襯衫，濕了他的肌膚?！拔夷菚r候打了你一巴掌，一定痛極了吧，是我不好。”

黃燦搖頭，緊緊的摟著她：“答應我，這是最后一次哭了好嘛？你要振作起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黃燦撫摸著她的秀發，她的背，輕柔的安慰著她。她用力的點頭，淚水還是不停地流下來。

初二這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又到了一年一度出嫁的女兒回娘家探親的日子。這雖是明真出嫁的頭一年，可她前不久才失了孩子，黃燦帶著她散心去了?？粗鴦e人家女兒女婿熱熱鬧鬧的回來，一家和樂，滿面春風。相比之下，方家倒顯得有些門庭冷落了。

“阿姨?！奔谚ばχ鴱拈T口走進來，甜甜的喊了一聲。軼琴原本還愁著的臉馬上綻放了些許異彩。

佳瑜知道軼琴疼她，今天明真沒有回來，她心里肯定不大好受。于是和淑敏一商量，就提前跑回來陪軼琴他們吃飯了。

軼琴明白她的心思，忙拉她在身旁坐下，“佳瑜，你怎么沒去你外婆家里？”

“去了，但是想吃您做的菜就回來了?！?

軼琴笑的更開心了，夸道：“真是個好孩子，阿姨沒有白疼你。”

“哎，媽，您親生的女兒在這呢！”明玉故作吃醋的樣子，惹得軼琴哈哈笑起來，一手摟著一個，高興的說道：“兩個都是我女兒！”

午飯過后，明杰就拉著佳瑜往溪邊走，不管她這么問，他就是不說怎么回事。

“明杰，你把我帶到這里做什么？”午飯才過，太陽正是曬人的時候。放眼四周，除了他倆，一個人也沒有。

明杰興沖沖的從一旁的荒草下掏出一個高四十厘米的橢圓形的玻璃制品，仔細一看，里面有幾條小魚正游來游去。

“怎么樣，好看嗎？”明杰捧著玻璃魚缸走到她跟前，遞給她“那，送給你?！?

“送給我？”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看著滿心期待的明杰，佳瑜實在不忍心潑他冷水，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然出賣了她。她站在原地，既沒伸手接，也沒拒絕。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歡小溪里的麥穗魚嗎？”明杰見她緊皺著眉頭，很是不解。忙活了一個早上，可見她并無半點高興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這魚是你抓的？”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全然沒有半分喜悅之情。

“是啊，怎么了？”明杰問。

佳瑜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半響之后，說道：“沒有啦，我只是覺得，小魚在溪里會好些。我又不懂養魚，萬一養死了就不好了?！?

“死了我可以在抓給你??！”

“我，”她別開臉，為難的說“我雖然很喜歡小魚，可我更希望它們能在水里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生活，而不是整日被關在這魚缸里，任人觀賞，連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明杰愣了，久久說不出話來。捧著魚缸的手慢慢縮回自己的懷里。剛剛還幻想著她看到這些魚時臉上會大放異彩，高興不已。沒想到，是自己會錯了她的意。

“你是不喜歡我的東西，還是不喜歡我的人?！?

佳瑜猛然抬頭，錯愕的看著他，他也在深深看著自己。她只感覺自己心跳快的不得了，臉頰也紅了。迅速轉過身去，不再和他對視，“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明杰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而她卻只看著淙淙而下的溪水。兩人就這樣站了有半個小時，誰也不說話。

她今天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黑色的小皮鞋，齊腰的頭發沒有扎起來，發尾處的微卷隨風輕輕擺動，實在美極了?？蛇@種美，卻是不屬于他的。在他們還小的時候，軼琴曾在淑敏面前戲言，說等他們長大以后，要幫他討佳瑜做老婆。他當時心里高興極了，總以為長大以后，佳瑜就是他的。是他太蠢，以為這樣就算定了親了?？墒?，就算訂了親又能怎么樣呢？她不喜歡自己，強扭的瓜也不甜。

小時候他貪玩，總愛和泓奕抓鳥捕魚，然后送給她。就算她被宗寶欺負，他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的，永遠都是明輝。甚至連他自己被宗寶欺負，也愛找明輝替他出頭。明輝果敢優秀，聰明睿智，是個女孩子應該都會喜歡他吧。

從前，他總以為她最愛的是白色，最喜歡的是茉莉花。可慢慢的才發現，她極少穿白色的衣物，甚至連東西都極少選用白色的。她也從不喜歡茉莉花，反倒對明輝送給她的杜鵑花水燈情有獨鐘。細想之下他才發現，她的杯子，筆，都是大紅色的。自己算什么狗屁喜歡？連這些最基本的他都沒留心觀察過。

他嘆息一聲，惆悵的說：“既然你希望它們回到小溪里，那我把它們放回去里好了?！?

“明杰，”他走到溪邊正要倒下去的時候，她急急喊了一聲，繼而又低下頭去：“對不起?！?

“哪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不過是幾條小魚而已，以后你喜歡什么我再送你就是?！彼謴土艘酝拇蟠筮诌?，笑了起來，卻滿眼的苦澀。

佳瑜不說話，看著他俯身，將小魚放回溪里，起身看著她，說道：“這些年來我總以為把我認為最好的送給你，就是真的喜歡你。可時至今日我才明白，真正的喜歡，并不在于這些虛表的東西上，而是在于心?！?

過年的日子對于大人們來說，是最忙的。但是對于年輕人來說，卻最閑的。這不，泓奕大手一揮，又主張著明天去后山踏青了。反正也是閑來無事，他鬼主意多，聽他的就是。

第二天一早，才七點半，方家三姐弟，葉家三兄弟就領著佳瑜，佳慧和邱婷一起往山上去了。佳龍昨日和玫瑰一起回娘家了，到今天還沒回來，所以這次踏青自然沒他的份。

目的地是小時候他們常去砍柴的那座大山，離家里有些腳程。須得過了小溪，穿過田野才到山腳下，這時候已經將近八點了。佳瑜看到明杰，想起昨天的事，心里尷尬不已。原想不去，可明玉一早就守在她家，非拉著她一起去，她無可奈何，只得跟著來了。原以為明杰也會不適應，可見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和泓奕有說有笑，大大咧咧的，就好像昨天的事沒發生過一樣。佳瑜暗暗松了一口氣，緊緊跟著眾人的腳步，背著背包走在最后面。

約十一點的時候終于到達山頂，眾人來到小時候常來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小時候來這空地還是光禿禿的一片，每次砍柴累了就坐在這兒休息。如今這兒已經成了青青草地，周圍的樹也大了不少。

“這么多年沒來，這里倒是沒什么變化！”泓文感慨的說。

明輝張開雙臂，閉眼盡情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是啊，空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