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莫非找到那棟常峰的出租屋所在的居民樓，這是一個老舊小區，樓道里的燈有的已經壞了，有的突然亮起來，又讓他覺得有些詭異，樓道里的緩步臺上顯然已經成了各樓層住戶的儲存空間，他摸索著走到了頂樓，掏出了鑰匙去開那扇滿是各種小廣告的門。

門開了，一股怪味撲面而來。莫非在門內的墻壁上摸到了一個好像是電燈開關的裝置，來回按了幾次，也沒見有什么地方發出光。他又向房間里走了幾步，被腳下的東西絆了一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驚叫了一聲后，他沒有馬上爬起來，而是用手去摸胸前的筆，他擔心那筆被摔壞了，不過，還好，他摸著那筆好像沒什么問題。

他借著窗外射進來的微弱光線，繼續往屋內行進，在每一面墻上尋找著電燈的開關，最后，他確定，不是這個屋子里的燈全壞掉了，就是這棟樓停電了。當他看到隔壁樓的窗子透出燈光時，他突然想到老郭說過常峰的窘境，這里，是被斷電了。

確定斷電之后，他忽然想到，不會是水也斷了吧？他憑著記憶找到了衛生間，還好，水還是有的。

今晚就這樣湊合著過吧！

他找到了床，沒有脫衣服，就躺下了。

大概是出國這一圈下來太疲憊，原以為成為常峰的第一個夜晚會是一個不眠夜，莫非還沒來得及感受不眠的痛苦就睡著了。

被陽光照醒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莫非睜開眼，看到斑駁的屋頂，嚇了一跳，他一咕嚕爬起來，看到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鐵架床上，這是一個一室沒廳的房子，衛生間的門破舊不堪，廚房原來該是有門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剩了門框。屋子里最顯眼的就是那些靠在一起的畫，莫非起了身，才發現這床上的被褥也著實觸目驚心。

這間屋子，如果他想住下去，必須得收拾收拾。莫非想著，感到臉上有什么東西，隨手摸了一把，居然是灰網，這房子已經有快一個月沒住人了。

莫非跳開地上的顏料，走去衛生間，剛要上廁所，忽然想到了身上的那支神奇的筆，他把那筆小心的抽了出來，放到了衛生間外的一張簡易桌上，轉身又回到了衛生間。

上過廁所，莫非開始收拾屋子，他先將屋子里大概看了一遍，在床底下，他發現了一個大編織袋和一個小行李袋，他彎腰先將那編織袋從床底下拽出來，里面好像有東西，他打開編織袋，里面的東西讓他不解，他看到編織袋里有一套破舊的衣服，一頂破了邊的棕色窄沿帽，一副破套袖，一雙破舊不堪的球鞋，而且，上面的鞋帶明顯不是一雙，幾條粗細不等的繩子，這是干嘛？很明顯像是撿破爛的裝備！難道常峰日常的主要收入是撿破爛？一個畫家如果到了這個程度，還真讓莫非感到悲哀。當他將這些又塞回編織袋時，一小串兒鑰匙掉在了地上，莫非撿了起來，看這串兒鑰匙的情形和這幾把鑰匙搭配的那幾把鎖應該也是破舊不堪了，搞不好是常峰之前住的地方的門鑰匙，莫非隨手將鑰匙放回到那套破衣服的褲兜里。莫非半趴在地上，伸手將那小行李袋也從床下拉了出來，里面的東西就更讓莫非摸不著頭腦了，他發現行李袋里有一只毛絨小熊，看那舊舊的‘皮毛’像是從幾個世紀前走出來的，這么大個男人留著這么個熊，真讓人難以理解，除了毛絨熊，行李袋里還有一個長木盒，莫非打開木盒，里面居然是一個做工精細的瓷瓶，除此之外，行李袋里還有一個黑色的小塑料袋，莫非將小塑料打開，里面是一部看起來很老氣的手機，屏幕只有一小塊，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老人機吧！原本莫非對常峰現在的手機定論已經是‘老人機’了，沒想到，這里還有一個年代更久遠的。看來，這行李袋是常峰的百寶囊啦？莫非隨手又將‘古董熊’、木盒、老人機塞回了行李袋。行李袋和編織袋檢閱完畢，在床腳，他撿到了一個造型奇特的手繩，幾個繩結中間用編繩嵌著兩塊不規則的玻璃片，這是什么愛好，難道這玻璃是水晶的？看樣子也是戴了好多年，線繩的顏色已經很舊，而且，被磨得很光滑，想著這東西上大概還沁著常峰的汗，莫非差點將這東西直接扔掉，不過，又怕是常峰的什么重要物件，最后，他將這手繩也丟進了行李袋。

收拾了一會兒，他就覺得肚子在提出抗議。莫非沒再勉強自己，想著出門吃點兒東西，順便看看是不是想辦法把這電的事情搞定。因為在家里，英正和莫琳工作都很忙，很多時候，這種交水電費的事，還真要莫非來繳，所以，莫非對這類生活問題，還是有一定經驗的。

莫非想著，掏出昨天小郭遞給自己的錢夾，這一看不要緊，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錢夾里，除了有一張常峰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外，只有不到二百元的現金，而且，這銀行卡常峰還不知道密碼。這水電費一交，沒準這一百多塊都不夠。想著，他又迅速的掏出手機，想在手機上發現些和錢有關的蹤跡，不想，這常峰居然連微信都沒開。壞了。

莫非在屋子里發了一會兒呆，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莫非在街邊小吃店吃了個飽，便向常峰銀行卡的所在銀行找去。進了銀行，莫非取了排隊的號碼，翹著二郎腿等著叫他的號。當他坐到柜臺前時，他將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遞給了銀行的柜員，說道，

“我這張卡的密碼忘了，我想重設一個密碼，另外，我想開通手機銀行。”

“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工作人員接過莫非遞過去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居然毫無遲疑的為他辦理起業務。

不多時，莫非便為這張卡設置了新的密碼，手機銀行也開通了，這讓他在接過卡的時候，興奮不已，他沒好意思問柜員卡里的余額，想用手機自己看，但是，這手機大概是用得太久了，對網絡信號的反應讓莫非覺得渾身都在幫著使勁，最終，莫非不等了，他拿著卡，跑到了隔壁的自助銀行，打算直接取款。他將那卡插進柜員機，當他看到那柜員機上顯示的余額時，他差點罵出來！他不相信，柜員機的屏幕上，清楚的顯示，余額為27元，他又認真的看了一眼，沒錯，是27元。

莫非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是啊！這銀行卡里怎么會有很多錢呢？如果有，這常峰也不會讓那出租屋停電。

莫非怪自己太不動腦子，一心對這銀行卡抱有幻想。

他從柜員機拔出銀行卡的時候，差一點就直接將那卡掰斷，轉念一想，里面至少還有27元錢，沒準什么時候也是要用到的，想到這，才又將那銀行卡插回到了錢夾里。

莫非垂頭喪氣的走出銀行，想著身上剩下的只有一百多塊錢，要挺到去參加袁教授的壽誕，要挺到去參加畫展，要挺到見到凱文的老板！這，這不太可能吧！

不行，他要去藝人廣場，至少要些錢才好。

莫非搭了輛出租車，來到藝人廣場，他四下張望著，此時，藝人廣場有個彈吉他唱歌的，有個拉小提琴的，街角還有幾個畫畫的，大概因為不是周末，這里，冷清得很。

忽然，一個快遞小哥和他撞了個滿懷，手里的快遞包裹掉了一地，莫非此時心情正郁悶，被人這么撞了一下，他真想大聲呵斥一番這個慌慌張張的快遞小哥，可看他那急匆匆撿包裹的樣子，又覺得他那情形正像現在的自己。

“你怎么不看著點兒？”莫非問道。

“哦，對，對不起，我趕時間！”

“撞壞了，你不得賠錢，哪個多，哪個少，算不清啊！”

莫非一邊說，一邊蹲身幫那小哥撿起了兩個小盒子，遞到快遞小哥的手上，

“你該換個大些的背包，這盒子用手捧著，可不是就要掉地上。”莫非說道。

“哈，好，好，對不起，對不起啊！”那快遞小哥說著，抱著那些撿起的盒子，跑了。

莫非看著那快遞小哥跑走了，又轉回頭看著這廣場，他無心欣賞藝人的表演，一心想找到和自己接頭的人。可是，看了半天，他覺得這里好像根本就沒有那么個人。想到此，他有些喪氣了，一屁股坐到廣場邊的一個石凳上，耷拉著腦袋，想著昨天晚上從小郭的車上下來到現在，這過的哪是人過的日子，這個常峰是如何將自己的生活過到如此境地，照這樣下去，他就是沒病，也是要被自己困死在那里。莫非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卷入到這樣的境地，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苦吃嗎？老雕讓他做他怎么就做了呢？這抓壞人的事，是他老雕的工作，自己即使是他的兒子，也沒有義務把自己搭進來，而且，說好的那個小郭一直陪著自己，是自己的搭檔，昨天一腳油門就不見了蹤影，這個藝人廣場說好了是有事時的接頭地點，現在，除了那些所謂的藝術家，就是自己。如果此時自己是莫非，那么，他完全不擔心沒有飯吃，大不了也學那邊那幾個畫畫的，招攬生意畫兩幅人像就好了，可是，事先說好自己要收斂自己的性格，一切要以常峰的人物設定為前提，不能再動去賺錢的心思，可是，現在，就是讓他像那邊那個給人畫像的哥們一樣給人畫張素描，自己怕是都舍不得買紙的錢，而且，那筆，哎？莫非想到筆，才發現，自己胸前的那支小郭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別好的筆不見了！

莫非發現筆不見了，忙四下找了起來，發現自己坐著的石凳附近根本沒有拿支筆的蹤影，他又回憶是不是在銀行用過那支筆，最后，他想起來，那支筆在一早上衛生間的時候，讓他拿下來了，此時，該是躺在那張破桌子上呢！

莫非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怪不得沒人和自己聯絡，那在后臺監控他的人是看到筆里傳輸回去的畫面才知道他是要來藝人廣場的呀，可是，那筆現在正躺在家，而且，他記得那筆帽是朝向廚房那邊放著的，沒準，后臺監控的人一直以為他在家呢！

莫非想到這兒，又搭了輛出租車回到了出租屋，那筆還真是好好的躺在那兒，可是，這一上午下去，他身上只剩不到一百四十塊錢了！他后悔自己干嘛要打兩次車，白白浪費了三十多！

莫非又將那筆別好，覺得這第一天發生的事，實在是怪自己太蠢，如果因此就退出，在老雕那兒還真是沒了面子。他決定就是退出，也要在真正山窮水盡的時候。

其實，莫非的一舉一動一直有人看著，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看著莫非從銀行垂頭喪氣的出來，后臺監控的人都笑了出來，到了藝人廣場莫非賊眉鼠眼的去找接頭的人，也讓大家哭笑不得，其實，那個快遞小哥就是街頭人，他請示是否要和莫非接頭，英正卻說，因為莫非沒有帶監控筆，這次，一定要讓他有個教訓，所以，大家眼睜睜的看著莫非在廣場轉圈找監控筆，最后，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出租屋。

“英隊，這孩子不會受不了了吧！他要是退出怎么辦？”小郭問道。

“再等等，他不是還沒用你說的那個手勢嗎？”英正看著監控說道。

“其實，昨天他下車的時候，我看他就已經打退堂鼓了，只不過是還有些顧慮，估計是怕在您這兒丟了面子。”

“要是面子能讓他撐下去，那就讓他賺足這個面子。”英正說道。

看著莫非盤腿坐在床上數著那些零錢的時候，英正說道，

“他不把這些錢花完，是不會撤出的，再等等，他現在還不像常峰，他依舊是那個莫非，常峰是不會舍得出門就打車，更不會舍得一頓飯吃掉十塊錢的。”

莫非肚子又餓的時候，并沒有去餐館，而是進了便利店，先是拿了個北海道面包，想想，放下了，又拿起了一盒快餐盒飯，想想，又放下了，最后，他走出便利店的時候，手里提了兩個方便袋，一個里面裝滿了這家店里最便宜的方便面，另一個里面裝著兩條最便宜的男式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