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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仁義

村口歪歪斜斜的插一塊寫著仁義莊的細木牌子,這個村牌做的相當(dāng)沒誠意,風(fēng)一吹就得倒的樣子,等看了里邊內(nèi)容后,所有人都感覺這村名起的果然仁義的很……放眼望去沒有一間房子,全是大大小小不一的棚子,甚至有一些人連棚子都沒有,就在那露天地躺著的大有人在。

所謂流民,也就是難民,形成這個現(xiàn)象原因很多,天災(zāi)、瘟疫,更多的是人禍!屎尿的臭氣、腐爛的臭氣,隨時出沒的老鼠,成片的蒼蠅,隨地遍流的黑水,拿自已住過的詔獄和這里比起來沒有多大分別,唯一不同的一個湮沒的黑暗中,一個暴露在陽光下。

對于眼下大明京城來說,象這仁義莊這種地方早就屢見不鮮,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流民涌進京師,他們拖家?guī)Э冢瑪y兒帶女,青壯的進城里打工,老弱的只能要飯,年成好的時候勉強能混上個溫飽,年成不好的時候賣兒賣女者有之,賣身為奴者有之,到最后……揭桿起義的也有之!

眼下大明流民現(xiàn)象還不算嚴重,朝廷每年多少也都會撥出一些銀子安置,利益矛盾也并不是那么尖銳,可是朱常洛知道,在幾十年后,將會有一個人高唱著“吃他娘,喝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歌謠,帶領(lǐng)這些流民將整個大明徹底掀翻。

朱常洛和葉赫能來這里得感謝一個人,這個人還是個孩子。

離開六必居沒多久,朱常洛和葉赫帶著小福子準備回宮,沒等走多遠,葉赫猛然轉(zhuǎn)過身,視線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慌亂的閃到一個小攤后邊躲了起來。別說葉赫,就連朱常洛和小福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后邊跟著正是那個偷饅頭的小孩子。

小福子幾步上前,從那小攤后把那個蹲在那里的小孩扯著耳朵提了出來,“說,還有什么事?”小福子憤憤的看著他,銀子也給了,事也給了了,跟著咱們殿下你還想怎么著哇?

小孩不答理他,一對大眼盯著朱常洛不放,還是那種強悍又脆弱的眼神,“你是有什么事要求我?guī)兔Γ俊?

小孩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朱常洛感覺挺無奈,突然那小孩光著腳沖上來,拖著朱常絡(luò)的衣襟就走。一個小孩能有多大的力氣,只是這動作委實嚇了眾人一跳,小福子臉上變色,幾步上前,抬腳就踢,“你要作死么,什么人也是你亂動的,還不快松手!”

“住手!”朱常洛喝止了小福子,低下頭,此刻小孩黑乎乎的臉上,因為饑餓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光剩一對大眼珠子了,與先前滿眼的倔強兇狠不同,此刻眼中蓄滿了淚水,可是手中緊拽的衣服越發(fā)緊了緊,看來準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葉赫,要不咱們跟他去瞧瞧?”

“殿下爺,咱們可不能再擔(dān)擱了,要是誤了時辰,這宮門關(guān)了,這事可就大了。”葉赫還沒說話,小福子倒湊上來了。

抬頭一看天,果然從禮部出來到現(xiàn)在,這太陽在天上都下去一大半了。就藩在即,朱常洛不想再多生事端,轉(zhuǎn)過頭看著那個小孩,咧嘴一笑,“我叫朱常洛……”

看那小孩驚慌的臉色,朱常絡(luò)第一次覺得自已笑的挺失敗,難道自已笑得不是那么慈祥?于是又咧嘴笑了下,“你要找我?guī)兔Γ偟米屛抑滥憬惺裁疵职桑俊?

“哎,你這是膽大啊還是膽小啊……”看著那小孩象被嚇著了一樣往后躲了一躲,朱常洛扭頭看葉赫,無奈的問:“葉大個,你說咋辦?”

自從阿蠻出現(xiàn)在葉赫的生活中后,他對于一切低于十歲的孩子完全沒有任何溝涌的興趣,這個觀點在遇上朱小九之后更加堅定了他的判斷,所以對朱常洛的求援,葉赫選擇性無視。

“得,你愛說不說,你站著吧。”朱常洛的耐心終于消失,轉(zhuǎn)身要走。

“我叫杜松。”身后一個稚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怯生生的。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就簡單多了,被杜松拉著來到他的家的時候,朱常洛呆了,葉赫也呆了,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啊……

幾塊磚墊起一塊薄薄的木板上躺著一個人,說什么骨瘦如材都是虛的,其實就是一張皮罩著一副骷髏,這是杜松的爹。杜松心情很好,將懷中已經(jīng)不成形狀的饅頭掏出來給他爹吃,杜大通接過來狠狠的咬了幾口,忽然眼眶中大顆混濁眼淚就流了出來,在杜松出去打水的時候,杜大通終于有氣無力的開了口。

“不怕兩位少爺笑話,俺們是陜西榆林人。萬歷十四年的時候,俺那地大旱三年,實在餓得不行了,村里人能跑的全跑了,俺帶松兒一路來到京城,頭兩年勉強還能過活,這些年坐下了病根,這身子越發(fā)不成了,可惜了松兒這孩子,每天在外瞎逛,每回看著孩子身上一塊塊傷疤,俺這心里……”

杜大通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一直到杜松打水回來這才不再說話。杜松伺候完他爹,轉(zhuǎn)過頭凝視著朱常洛,恭恭敬敬的跪下,來了一句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且沒得商量的話。

“俺想跟你走!”

杜松黑黑的小臉一陣潮紅,眼里似有水光,可還是狠狠的咬著牙,還是那句話,“俺要跟你走!”

這句‘俺要跟你走’果然跟著朱常洛走了一輩子,一直到多少年后在遼東疆場上,這個黑瘦的小孩變成了揮著大刀奮勇殺敵鐵錚錚的漢子,人送外號“杜太師”。人還是那個人,只是結(jié)局完全不同,前世的假太師,這世真的當(dāng)上了太師。

沒法拒絕的朱常洛點頭答應(yīng)了,葉赫沒別的說,踢了小黑貨一腳,“以后不準偷人家的饅頭,要出息點知道不?”

“不偷就餓肚子,大不了我讓他打就是了。”從今天始杜饅頭的外號跟著杜松半輩子,一直到他改為杜太師后才算完。

解決了杜饅頭的事,朱常洛不想在這里多呆,可就在他準備回宮的時候,才知道自已走不了……不知什么時候起,杜松家的帳蓬外頭圍了一片人,個個鶉衣百結(jié)、面黃肌瘦,一見朱常洛出來,不知誰帶了個頭,黑壓壓跪下了一大片!

男女老幼都有,朱常洛傻眼了……這是要鬧那樣?

“貴人,求您發(fā)發(fā)善心,咱們大伙都是逃難來到這里的,您都看到了這里沒有地沒有住的沒有吃的,天天捱著這口氣,能活一天便算一天,俺們這群老的就算了,可是這些娃都小,您就當(dāng)行善積德全收了吧,給娃們一口飯吃就成!”

“俺們不是賣娃,俺們不要錢,您發(fā)發(fā)善心吧。”

“您能收下杜小子,就把俺家娃也都帶走吧,求您了啊。”

不知是那個打頭先是一聲低泣,隨后一片哭聲,最后萬聲齊嚎。

朱常洛轉(zhuǎn)過頭去看杜松,這熊孩子一臉赫然,脹紅著臉囁嚅道:“你別怪俺,李叔平常很照顧我,他問我的話俺不敢撒謊。”

朱常洛嘆了口氣,眼神從跪在地上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看著他們衣衫襤褸,看著他們面黃肌瘦,看著他們的眼里臉上都閃著一種叫希望的東西。這些人在旁人眼中是最低賤的流民,可試問誰又愿意遠離故土,來到這頭無片瓦,下無立錐的京城,過著朝不保夕受人白眼的日子,而所求不過是一餐三飽而已。

可是眼下的朝廷居然連這點都做不到,朱常洛沒來由有些憤怒!

一個大膽的主意在朱常洛心里成了形,以至于他在這一刻怔忡出神。

幾步上前扶起那個領(lǐng)頭說話的漢子,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道:“李大叔,仁義莊象你們這樣的流民有多少?”

“回公子話,老老少少加起來,最少也在五千多。”

還好不算多,朱常洛沉吟了一下,“你們起來吧,我有兩條路你們自個選!第一條路,愿不愿意跟我去山東?到了山東后有地種、有衣穿、有飯吃,如果愿意你們也可以在那安家落戶。第二條路,回頭我派人送點錢來,雖然不多,但是救急是可以了。”

葉赫大吃一驚,連忙拉了他一把,“朱小九,你瘋啦,這……這么多人你帶到山東干么啊?”

李老大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哆嗦著嘴唇,話都說不利索了,“公子,您說的都是真的么……”

杜松大喊一聲,“當(dāng)然是真的,公子是好人,他不會騙咱們的!”

這句話所有人全聽到了,瞬間場中爆發(fā)出一陣轟天叫聲,叫聲、哭聲、驚喜聲喧天蓋地。葉赫臉一黑:得了!啥都不說了,現(xiàn)在就是想改口也不能夠了,可是隨后就被眾人狂喜情緒感染,忽然覺得朱小九這事做的雖然有點沖動,可是……也挺仁義。

喧鬧聲著實太大,直到李老大再三吶喊,眾人這才從交頭接耳中靜了下來,選都不用選,傻子才會選第二條!

在明朝這個重農(nóng)輕商的時代,能有田種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是……眼前這個少年穿著氣度看著不似尋常人家子弟,可他真的有這個能力么?

有沒有這個能力很快得到了證實,仁義莊這塊地動靜委實太大,早就驚動了這方地保,以為流民暴動鬧事了呢,屁滾尿流的報了上去。

這天子腳下,出點什么事官位不保是小事,保住腦袋可是大事。沒用片刻,京兆府尹張問達帶著一千軍兵就來了,可等見了朱常洛之后,氣勢洶洶的張問達瞬間就慫了,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當(dāng)即從馬上出溜下來。

“殿下?睿王爺?您……您怎么來這里啦?!”

什么都不用說了,流民加官兵滾地葫蘆一樣的跪倒一片。

不遠處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切的青袍秀士頻頻點頭,想自已自萬歷六年起游歷四方至今,所見所聞?wù)撜鸷橙诵囊越裉鞛樽睿粫r間似有無盡感嘆:“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guān)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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