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廣袤無垠的沙漠，特異地形零星分布，沒有人煙，見不到特殊的生物群落。急躁的時候質疑過父親：

你就這么確定家在這里！?

父親蹲下來摸摸我的頭：“也是啊……”

父親的臉上有一絲愧疚，帶著反思，溫和說道：“明天帶你出去玩?！?

我的父母就是這樣，他們一直很講道理，即使別人不講道理，他們也會寬宏大量地包容著，弄得我半點任性的余地都沒有。

我才不想出來玩！我不想呆在這里！我厭惡這里的一切！厭惡在這里做任何事情！

“看到了嗎？”

我一路都低著頭，不讓陽光刺到眼睛和鼻子，免得太過煩躁，不小心發了脾氣。

看什么??？前面有什么嗎？

那……，確實豎立著什么，很高，向陽的一面被照得幾近白色。

不像是能住人的建筑啊。

視線因為高溫有些模糊，遠看像是一根細細的柱子，沒有支撐任何東西，孤單的立在那里。

“是塔嗎？”

魔王用于安置各個種族的高塔是那個樣子，周圍不允許有任何建筑，會修得特別特別高。

但是，外形不會那么簡單啊，迷你版嗎？

“不是哦”父親又是這樣，彎著身子，正面看著我跟我說話，“那是我們祖先生活的地方?！?

高碑，之所以叫高碑，就是因為這座白灰色的石碑。

石碑周圍還有一些東西，造型很漂亮，但是有些奇怪的裝飾建筑。

很矮，比石碑矮得多，有的跟我差不多。石碑下面應該是有一片廣場，被沙子掩埋了，和它周圍裝飾建筑的底座一起。

“六千年前，我們的祖先發現這里，高聳的石碑和廣場，幾乎是一夜之間建成的。只有神能做到?！?

“哈？”當時的我是很不屑的，畢竟見過了魔王用來管制世界的塔，見過了舊教廷被白銀龍王摧毀后仍剩下如山巒起伏的遺跡，還見識了僅僅百年，就將自然改造回城市鄉村的人類建設速度。

沒什么了不起的，這樣一篇石碑和廣場。

人類就可以建出來，可能沒那么容易，但人類能做到。

“怎么了？”父親問話帶著笑意，他今天好像很高興。

“沒，就，六……”我看著面前的石碑，臨場找到破綻，“六千年前？它看起來挺新的啊。”

“是啊，看起來就跟新的一樣。”

父親牽起我，走到石碑跟前。

有些怪怪的，腦中已經不再存有父親牽過我的手的記憶了。

他拿出一個刷子，刷毛很軟，不像是家里能用到的類型。

一只手套，一把毛刷，他將能夠到的石碑上的雕紋細細清理的干干凈凈，然后讓我看。

“怎么樣？說全新有些夸張，可也看不出它有什么歷史吧？”

我抬起起手，講講碰到石壁的時候看了父親一眼，父親點點頭，我才摸上去。

平整光滑的切面，并不圓潤，是精心雕琢過的，但是，怎么說呢。

不是很舊的東西。

“有，六千年。”父親一字一字地講述，認認真真的告訴我他知道的事實。

真的嗎？

真的

十歲的我，父親告訴我的，我就會當成事實。

這個事實，也是高碑人以這樣的形式，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看這個?！备赣H走到一座雕像旁，手放在雕像最上的凸起上，“有學者說這個擬的是珊瑚的形狀，你說過自然課了吧，覺得像嗎？”

不像??！要說珊瑚有各種各樣的形態，而我只見過幾張圖片，根本不算認識珊瑚就算了。但這個跟圖片上的珊瑚根本不像??！

哪里能看出來這是珊瑚啊，那幫學者。

父親仍有興致繼續講述：“我們祖先過了好久才發現的，現在也沒有人相信了?！?

他四處走著，引導我看石碑周圍的東西：“這些雕像，石碑底部的裝飾，還有廣場地板上的花紋，是在模擬海底的景象?！?

“……”

“??？”我開始真的對這一大片東西產生好奇，忍不住跑向它們，一個一個看過來。

這是海底的景象嗎？

海底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趴到地上，撥開黃沙，像看看地板上的花紋。

“地上的石板……”

父親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知為何有些靦腆。

我抬頭看他，他的耳朵又紅了。

我父親是個身形高大，強健有力的男子。但他總是容易不好意思，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不好意思？

“早就被人撬走了，聽說前些年在拍賣會上出現過，碎片……”

我有些喪氣的站起來，手里的沙子甩向地面，揚起塵土。

“來看看這個吧?！备赣H指向一處兩米多高的魔法建筑。

不是自吹，我擁有相當高的魔法天賦，即將到達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座魔法建筑，以為父親說來我出來玩，就是帶我來看它。

嗯？怎么好像？

我看著魔法建筑，形似一個雕紋復雜的過高的柜子，最上有意圓心中空，中心一點淡藍的，緩緩散逸彌漫。

沒錯，這里真的很涼快，從藍點散發出的涼氣撲到臉上，沒一會兒就消了汗。

有什么特別的嗎？

我認真看了看，這應該是這一群里，最有歷史氣息的了。

提取的元素自然得一塌糊涂。

這種純度，沒法直接使用吧，工藝倒是古代的。

“看。”

父親解下一路系在腰上的空桶，蓋子擰開，插上一個漏斗，擱置到魔法建筑最上的平臺上。

吹了十幾分鐘涼風，父親將桶子從高臺上取下來，水已經裝滿七八成，晃晃蕩蕩的，要不是口子小一定會灑出來。

“渴嗎？”父親笑著問我。

還記得那一桶水觸感冰涼，像冰塊剛剛化開的，摸久了手還會冷。

那是只是隱隱覺得這座魔法建筑厲害，后來才知道元素轉化飲用水有多難。

很不公平，火系可以用來烤肉，土系可以用來蓋房子，雷電系轉化一下也可儲能，水系弄出生物可用的水就這么難。

我非常喜歡那個地方，十歲時的腳力，日初從家出發，午后才能走到。

沙漠里極易迷路，天黑以后會很危險，我還是不知死活的，一次又一次地往那里跑。

其實水遠沒有那么缺水，大人們確保了生活基礎后才遷居過來的。主城把我們所在的地方命名為水遠，僅僅因為這是大陸上離海最遠的城鎮。

但我就是喜歡去那里，在魔法建筑周圍的涼爽環境里靜靜的看著石碑，臨走時接上一壺水，當寶貝一樣珍藏到它變成常溫。

父親只能陪著我，直到我的腳程能在一天之內來回。

秦鎮海望見兩支小隊從地平線上來，人數不多，都運送著一大型重物，頂上用布蓋著，做了支架保護。

其余方向陸續有相似的小隊出現，都以高碑為中心匯聚。

“來了啊?！?

“請你不要動！”司寇季書制止了秦鎮海的起身動作。

“呵，哈哈哈……”秦鎮海又笑著躺倒了。

“也請不要笑?！?

“這破事兒到底叫了多少人一起？”應無慮和闕凡濁趴在沙丘最頂監視，四面八方都有人過來，兩人只能蜷縮著躲在堂正友情提供的隱匿屏障中。

“三十四人”闕凡濁數清了數，“堂正說他們從滄浸逃出時有十二人，不知道有沒有重疊，固永安還碰到兩個自爆的?！?

“加上特別能搞事的死靈術士，滄浸那幫擋路的和他們背后的地頭蛇，奉天城追求不老不死的黑老大和他的手下們……”

闕凡濁不敢茍同這樣的算法，但應無慮念的這些人確實直接或間接的參與了人魚捕獵。

“不是沒什么人相信美人魚真是存在嗎？怎么找到這么多人參與的？”

闕凡濁說不出話。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彩票，大家嘴上都是：我怎么可能中獎呢，實際上彩票從來沒有“滯銷”過，秦鎮海就像宣稱自己能預測下期中獎號碼的科學家，而且他的學歷和科研地位還是真的。

固永安打探情況回來，叫坡下的三人和沙蜥兄弟收拾東西，再竄上去跟老板匯報：“沒看錯的話，運來的是三十年內制作的魔法建筑，不會是廣場上的原件。”

闕凡濁：“魔法建筑？！”

“啊，沒錯，跟相里源那種現代法師使用的魔導儀有質的區別。還有”固永安提前轉過來認認真真地看著應無慮的反應，“全村人都來了?！?

應無慮的注意力果然瞬間轉移到他身上，似有驚訝，急急等待著下文。

“停在不遠處，穿的很正式，弄不好是要在這過節?！?

應無慮眨了下眼，滿臉的困惑不解。

這算什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