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酒樓

鎳城這座城市，地理位置偏南，離首都建安幾百公里，在建城之前，這里幾座山環繞相連，全是山林，無人居住。建城之后卻全然不同，山外是山，山里是城。

由于鎳城位置偏僻，距離建安甚遠，基本上很少和朝廷來事。雖說這般也不太受重視，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也使得城中的百姓，生活自由，不太受到束縛。以至于，每個月，各種熱鬧狂歡。

天剛蒙蒙亮時，引云便洗漱好，出了房間。這是他常年在聽憂閣養成的習慣。

他路過蘇破天的房間，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確定自家姐姐還沒起床，便抬起腳，步伐極輕地下了樓。

樓下，店小二正坐在一張桌子邊打著盹，聞聲，渾身一顫，下一刻，霍然起身。臉上的困意瞬間全消。

引云：“……”

店小二一甩手中的抹布，笑著道：“呦！客官，您起得好早啊！”

引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習慣了。”

“客官要吃點什么？”

“等會兒吧，我姐姐和我朋友都還沒起床。”

“行，那客官你有事喊我。”

“嗯。”

引云出了客棧，發現街上人還真不少，雖說天色剛亮，但街兩邊出攤的差不多快滿了。在街上逛了一會兒，引云決定打道回府，他決定，等吃過飯后，和姐姐以及沈大哥他們一塊來逛。

蘇破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開窗。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照進來，她伸了個懶腰，走回床前，收拾被褥。

出了房間，她敲了敲引云的房門，沒人應，下樓去問店小二，那人說引云一大早便出去了。她點點頭，道了謝，便站在客棧門口，向外望。

街上人來人往，大多數的穿著都很樸素，就連女子的頭飾，都是很隨意的別在梳好的發髻上，沒有過多修飾。

“在等誰？”

蘇破天正全神貫注的觀察人群，突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她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了一身正派的沈愈加。

“在等引云，店小二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蘇破天邊說邊把視線放回到街上。

沈愈加走到她面前，也往外看，道：“回來了。”

蘇破天望眼欲穿，“哪兒呢？我沒看到啊。”

“你身后。”

“……”

蘇破天回頭，引云剛好走到她跟前。她說：“去哪兒了？”

“隨便溜達一下。”引云笑了笑，“街上很熱鬧，待會兒我們去逛逛。”

蘇破天點頭。而后，看向沈愈加，后者今天穿了一身白衣，綁了白色的發帶，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那么正義凜然。

“先吃飯吧。”沈愈加看著她道。

“……好。”蘇破天剛走進客棧的門，就看到童樣坐在一張桌子前，桌上擺滿了菜肴，而童樣，表情乖巧，給四個空杯一一倒滿了茶。

蘇破天驚訝的看沈愈加，后者燦爛一笑：“菜剛上來的。”

“你點的？”

“嗯，都是你愛吃的。”

“……”

……我愛吃的？你怎么知道我愛吃啥？蘇破天不禁暗想——這人要不要這么體貼啊！難道說古人都這么會撩么？！

整頓飯吃下來，她覺得自己要難受死了，和沈愈加一起吃的第二頓飯，她還是很不習慣！

飯后，幾人去街上閑逛。蘇破天想，自重生之后，這還是她第一次放開來逛街。

鎳城的街道寬廣且長，蘇破天、沈愈加、引云以及童樣幾人逛了足足小半天。蘇破天在一個賣首飾的攤子前站了很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別說女子了，尤其蘇破天這具身體正處于十九歲的妙齡年紀。

幾排首飾中，她的目光落在一枚珠釵上。

紫色珠釵，薰衣草的顏色。

看了一會兒，察覺身后有人走來，她立刻轉身，迎上沈愈加的目光。

“喜歡哪個？”

“……”

這問題問的很有水平，情商真高啊……蘇破天覺得，如果她開口說了自己喜歡哪個，那沈愈加就有可能真的給她買了，不，不是有可能，是真的會！

她想了想，輕笑道：“都喜歡。”

“……真的？”

“玩笑話罷了，”蘇破天看了一眼身后的攤位，輕聲道：“這些俗物，我一向不喜歡。”

違心話說得底氣十足，她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的表里不一了。不過，幸好壓低了聲音，否則這話要被攤主聽見不是找罵嗎？說出“俗物”二字時，她自己都鄙視自己——裝哪門子的清高啊你！

有時候想想，她借著原主人的身體重新活了一次，就應該好好活一次，不該被束縛。但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她又總忍不住內疚，覺得自己搶了別人的生命，占有了別人的身體，這幾個月來，她將原主人的生活方式全部改變，這些權利是她自己主導的，可是，若是連性格也遵循自己的，隨心所欲，不計后果……那她，就真的太自私了。

或許，這樣想，多少有些矯情。

算了，不想了，蘇破天嘆了口氣——再想下去也不會有啥結果，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

蘇破天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眼眸一轉，視線落在沈愈加白皙的脖頸上。再往上，看到了他的喉結。她這才發現，自方才那句“俗物”出口之后，那人便再也沒開口說一個字。

蘇破天咳了一聲，心想是不是自己話說得太重了，可她那句話再難聽也傷不到他吧？

“沈愈加。”

蘇破天抬眸，對上沈愈加的雙眸，他的眸色漆黑，眼尾自然上挑，聽到她喊自己時，眨了眨眼睛，睫毛撲閃，嘴巴抿成一條線，從蘇破天的仰視角度看來，十分無辜和委屈，蘇破天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看到引云了嗎？”

蘇破天也知道這話題轉得確實有點生硬了，可她有什么辦法啊啊啊……

沈愈加搖搖頭，嘴角掛了一絲笑意，這笑容讓她有些久違的感覺，輕佻的微笑，正是初見時，留在她腦海中的模樣。

兩個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張望四方，也不見引云的蹤影，與他一起不見的，還有童樣。而后，沈愈加說了一句“我去找找看，你站著，別亂走”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回來。

“就你一個人？”

“我沒找到。”

“……”

“人也不小了，”沈愈加道：“不必擔心，童樣會保護他。”

“嗯。”

本來四個人的游逛，莫名其妙就剩下兩個人了。對此，蘇破天只得咬牙忍住！

二人邊走邊逛，不知不覺就走了老遠。蘇破天話很少，基本上不怎么開口，但好在沈愈加與她相反，一路上話題不斷，頗有熱場天賦。

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鞭炮聲，蘇破天看過去，不遠處，圍了一群人，隔著人群，她看到高高的牌匾上寫著“千里聚”三個字，鞭炮聲就從那處傳來，煙霧飄散升空。

蘇破天與沈愈加對視一眼，默契地走了過去。

這是新開張的一家酒樓，老板是位女子，姓唐，年齡三十左右，穿著一身綾羅綢緞，發髻挽在耳后，留出一縷黑發，長至腰間，那叫一個儀態萬方啊。

唐老板站在酒樓門口，笑得風情萬種，說了幾句關于開業大吉的話，然后將酒樓門口的眾人一一請了進去。

輪到蘇破天和沈愈加時，唐老板的眉毛挑了起來，眼眸發亮，像是看到什么寶貝一般，十分愉悅。蘇破天被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剛想無視過去，就聽到唐老板笑著道：“哎呀，漂亮的妹妹，快快，里邊請！”

蘇破天：“……”

……欸？漂亮的妹妹？這真是她有史以來見過的最會說話的老板了，簡直太有眼力見了，太有眼光了。

她微微頷首，走進酒樓。身后，唐老板的聲音繼續傳過來，帶著興奮，“哎呀，漂亮的公子，快快，里邊請！”

蘇破天：“……”

……連句式都一模一樣！毫不走心！我收回剛剛說這老板最會說話最有眼光嘴巴最甜的話！這明明是對誰都這樣的官方用語好嗎？！

她走了兩步，想起什么，頓住腳步，沈愈加正好從身后走到她左邊，并肩站好，不解的問她：“怎么了？”

“……剛剛老板說，漂亮的公子，不會……是說你吧？”

“……我想那句話，并非是指我。”他表情認真道。

“……”

蘇破天內心翻白眼兒，并非？怎么感覺就是對著你說的呢？

酒樓共有三層，樓內桌椅嶄新，柱子、樓梯以及墻壁均以磚紅色為主，看起來十分喜慶。蘇破天二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已到晌午，街道上人群來往還是十分密集。

唐老板走上酒樓一樓中央的臺子上，上面還鋪了一層紅毯，蘇破天看著這唯一一個有著現代風格的布局，心里莫名生出一絲傷感。明明前世也沒什么牽掛的人和事……

她微微嘆了口氣，手背傳來微涼的體溫。她微微一怔，垂了眸子，手背上覆了一只手，手掌寬厚但不粗糙，手指骨骼分明，手背的膚色異常透白。

蘇破天盯著那只手看了又看，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抬眸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正想說一句“我沒事”，待看到那人的行為時，狠狠抽了兩下嘴角。

沈愈加另外一只手中端著一個白瓷酒杯，酒杯與雙目平齊，幾厘米的距離，而他的眼睛，就盯著酒杯看。

桃花眼眨也不眨……

于是，成了斗雞眼。

蘇破天：“……”

……漂亮公子，你的形象呢？！

她忍住笑意，明知故問道：“你在做什么？”

沈愈加目不轉睛，繼續斗雞眼，輕聲道：“我自小拜入宣天派門下，在那里長大，自小就惹人疼愛，很是無奈，沒想到出了那里，來到外面，還是遭遇同樣的難處。”

蘇破天：“……”

……嗨嘍？自小惹人疼愛不是挺好的嗎？為何你這話說得如此無奈？不要太作好嗎？

還有，同樣的難處是什么意思……

她略微轉眸，在看到中央臺子上站著的那位儀態萬方的唐老板的灼熱興奮的目光時，恍然了。

那唐老板目光所及之處……

正是……

沈愈加的坐席。

蘇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