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江北城的出聲。

原本最不應該站出來的人，此時此刻，正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將手中的筆拋出，黑筆在半空中轉了幾圈。云知曉忙不迭地伸出雙手，正好接住。

透明的塑料筆管上似乎還殘留著少年的余溫，云知曉只覺得有些灼手。她后知后覺地看了過去，接著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學生們對發(fā)生的這一幕爆發(fā)了細微的躁動，老師不耐煩地拍了拍桌子：“行了，筆有了，都給我好好考試?！?

教室里又安靜了下來，只留下老師巡視的腳踏與鞋子的沙沙聲響。黑筆在潔白的卷面上留下娟秀的字眼，云知曉越寫越為煩躁，手中的筆幾乎要燒了整個手掌。

她停下了動作，微微側過腦袋，余光偷偷瞥向自己的右手邊。初晨的陽光跨過窗欞，灑下細碎的金輝。云知曉的呼吸都為此放慢，她不安地偷看著身旁的少年，課桌之間相差一米多遠，隔著垂落的發(fā)絲，用目光描繪出他側臉的眉眼、鼻梁。

多么好的少年。

這個幾乎完美的人，身體卻是滿是瘡痍。

兩個小時過后，考試結束，云知曉捏了捏筆，也不知道花多久才下定了決心，只是當她轉過身時，身旁的少年已經(jīng)不見蹤影：“江北城……”

她咀嚼著字眼，將被握的發(fā)熱的筆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筆袋。

下次，下次再還給他就好了。

“知曉？”一聲呼喚將云知曉拉回神來，是宋珊，“你考的怎么樣？”

“還，還好?！?

“對不起，之前本來我在教室等你的，但是因為要考試了，就被其他同學拉走了?！彼紊弘p手合攏，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過你趕上就好了，對不起哦！你不會生我氣吧？”

云知曉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覺得心里情緒交雜。她斂下雙眼，點了點頭。

“下午還有考試，我們趕緊去吃飯吧！”宋珊做勢要拉起她，云知曉下意識想避開，但還是忍住了。

“珊珊?！彼_口，“你那個，沒事吧？”

“哪個？”宋珊恍然大悟，“哦，那個啊，我后來才發(fā)現(xiàn)我自己有帶，你不用擔心了?！?

“這樣啊?！痹浦獣暂p輕地笑了下，使外人捉摸不透她的意思。那輕飄飄的笑容宛若一記砸在棉花上的拳頭，讓宋珊只覺得憋屈。

她將人拽了起來：“走吧，我們?nèi)ナ程?！?

東陵學院的食堂分為三層，每一層都是人滿為患。宋珊看著窗口前的人山人海，有些煩躁地在原地跺了兩下腳：“煩死了，那么多人?！?

“哦對了，要不這樣吧？”她說著，從口袋里拿出飯卡塞到云知曉手里，“你先幫我排隊，吃什么隨便你，卡也給你刷，我去上個廁所，等下就回來?！?

云知曉無聲，而宋珊已經(jīng)蹦蹦跳跳地離開了人群。她攥著飯卡，看著宋珊跳躍的背影，將卡塞入了衣袋。

她并沒有再次鉆入那擁擠的隊伍，反而脫離群眾，跟在那道身影身后，離開了食堂。

“真是的，煩死了。”這一邊，宋珊邊走邊嘟囔著，她走上教學樓的樓梯，轉過彎繞過了衛(wèi)生間，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人后，才大搖大擺地走近了教室。

那個人的位置……她點了點手指，確定了桌子后，從桌下掏出了一個略顯破舊的筆袋。她略有些嫌棄地打量著手中的小碎花布料，然后粗暴地扯開，將里面的筆盡數(shù)倒了出來。

嘩啦。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用那么老土的筆袋，真惡心?！彼龑⒁恢ЧP丟在地上，抬起腳，小皮鞋的鞋跟狠狠地碾在了筆管上，伴隨咔嚓的破碎聲，踩得七零八落。

她踩得歡，因此并沒有注意到，原本被自己關上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推開了，一個人從門口緩緩走進，靜悄悄地看著這一切。

當她準備拿起另一只筆時，一道聲音喝住了她：“宋珊！”

宋珊猛地驚了一下，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云知曉那張堪稱詭異的臉。

“云知曉？你怎么在這里？”

然而宋珊沒有得到回答，因為眼前的少女已經(jīng)瘋了般的沖了過來，一把拽走了她手中的筆。因為力道過大，她甚至差點被推倒在地。

“云知曉你神經(jīng)病啊？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宋珊不滿地大喊大叫，云知曉在確定筆無恙后，才松了口氣。

“宋珊，你不是說要去上廁所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此話一出，原本想要破樓大罵的宋珊立即沒了詞，她擰著眉毛，假裝不屑地從鼻子里哼出冷哼：“關你什么事？”

“所以，之前我筆壞了，也是你做的？”云知曉只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什么這么做？怎么做？”宋珊有些不耐煩了，大概是見事情被戳穿，她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開朗與耐心，轉而一副暴躁，簡直判若兩人，“對，就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樣？”

她邊說著，邊不悅地拍了拍桌子：“云知曉，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東西？勾引江北城，和江北城告白失敗了就跳樓，成天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覺得我會和你這種家伙做朋友？笑話！”

宋珊的話化成了最為鋒利的劍，狠戾地在云知曉的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劍痕。

“算了，懶得和你說了。我本來就是為了給你添麻煩，現(xiàn)在既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也懶得繼續(xù)了?！?

宋珊說完就想走，云知曉伸手想要抓住她，卻被一把甩開：“你煩不煩，給我滾開！”

巴掌毫不客氣地打在了雪白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殷紅的紅印。宋珊踩著小皮鞋噠噠噠地離開教室，她的腰上還圍著那條校服，擋住了翩翩起舞的格子裙，衣角掀起弧度。

云知曉靠著墻，沿著墻壁蹲下。

她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會有朋友。即使對方滿是疑點，她也潛意識地想要相信她。結果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