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牡丹亭外
- 人間藥鋪
- 李拂曉
- 2102字
- 2018-11-26 09:40:46
回去的路上杜思盈一直悶悶不樂,她說鬼眼這種東西非同尋常,一旦擁有之后再想過尋常的生活就難了。
我想了很久也一直沒有找到安慰她的辦法,直到路過一個賣藝的攤主面前杜思盈停下了腳步。
攤主是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雖是圓寸的頭發卻失去了該有的精神,圍在他周圍欣賞的人并不多,可唱得卻極為動情,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滄桑的樣子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幾十年對生活的沉淀。
攤主唱的歌是《牡丹亭外》,之前在細鬼從杜思盈那偷來的MP3里聽過,不過聽起來卻跟原唱有很大的差異。
我不是很喜歡這首歌,可卻被攤主的感情深深吸引。
“黃粱一夢二十年,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杜思盈輕聲地哼著,竟看得癡了。
一曲終了,攤主對我們彎腰致謝,在不經意間偷偷拭去臉上的淚水。
杜思盈孤單地在音樂之中沉浸了很久,正當我們要走時卻被攤主攤主叫住,“小伙子,要不要留下喝一杯。”
我轉過頭還沒有開口,攤主便對我笑了笑,眼眶中又浮現出淚水,“算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們要是沒有空就改天。”
“就今天吧……”
“好,等我收拾完。”攤主背上他該帶走的小攤子,指了指不遠處,“旁邊有一家牛肉面,很好吃,鹵得蛋跟牛肉都還不錯。”
面攤果然離夜市不遠,可卻并不在夜市的街道,這是一個漆黑的胡同,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于陰暗,兩邊的墻壁都生出了青苔,一個老頭此刻就坐在昏黃的燈下閉目養神,似乎在等待這他今夜的最后一個客人。
“牛伯,來三碗牛肉面,再來一盤醬牛肉三顆鹵蛋,一壺酒。”攤主輕輕將他謀生的家伙放下,抽出長凳示意我們坐下。
“這里的老板好像不歡迎我們。”杜思盈看著遲遲未動的面攤老板,遲疑道。
“沒事的,一會兒就來了。”攤主擦了擦筷子,看得出來他今天很開心。
“老弟,在這里吃還習慣吧。”
“您不必客氣,他以前是在碼頭扛小活的,能吃碗面就挺好了。”杜思盈夾了一片牛肉。
我笑了笑拿起溫好的酒壺淺淺倒了一杯。
“這里的酒味道不錯,每天唱完歌我都會在這里喝一杯。”攤主端起酒杯看了一會兒然后一飲而盡。
“不知道老哥怎么稱呼。”
“你叫我阿任好了。”
“任哥請了!”我端起酒杯,想起剛剛張九齡跟我說的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倒進嘴里。
辛辣的味道仿佛在我嘴里燃成一團火炎,然后緩緩穿入喉間。
我閉著眼,當我再一次睜開的時候整個世界仿佛清晰了很多,杜思盈正一臉緊張地看著我,我搖了搖頭示意無妨。
只是,當我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在阿任的身旁多了一個女人,白嫩如藕的手臂拄著臉頰,就這么安靜地看著他。
“老弟,一定很奇怪我為什么好端端地請你喝酒吧。”阿任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苦澀,“其實一個人久了,難免寂寞了些,能有人陪著在一起喝一杯說說話已經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任哥每天都要來唱歌嗎?”
“是的,白天做完工作,晚上就來唱會,一晃二十年了。”
“二十年……”杜思盈滿臉驚嘆,“真了不起,怎么不見嫂子跟你一塊兒。”
阿任低著頭淺淺地倒了一杯酒,等他在抬起頭的時候眼眶里又蒙上了一層水霧,“對于我來說她天天跟我在一塊兒。”
“對不起……”
“沒事兒的,剛剛唱歌的時候你能被我的歌聲感動,對我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又怪你什么。”
“任哥很喜歡這首歌嗎?”
“嗯,每隔一段日子會唱一次吧,有些歌很長時間聽一次唱一次才好,每當我唱的時候都會想起她。”阿任擦了擦眼淚,“你們不覺得想念是老天安排給人的一場恩惠,在你孤獨的時候,在你獨自喝酒的時候,在深夜,都可以坐在角落里細細地品嘗。”
“所以,每當我想她的時候都會來這里喝一杯,這里的面味道雖然不是很好,有時候酒也是酸的,可卻成了我的一種寄托,在想她的時候唯有在這里喝上一杯才能挺得過如此慢慢長夜。”
黑夜緩緩將我眼前的這個中年人包圍,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個。
“任哥,你相信這世上有靈魂存在嗎?”我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此時此刻已經淚流滿面。
“這是一件跟虛妄的事。”阿任搖頭苦笑,“我跟她就是在這夜市遇見的,年輕的時候她很喜歡我唱歌,《牡丹亭外》是我給她唱的最后一首歌,人說靈魂過了奈何橋這一生就與你再無關聯,可是每當我唱起這首歌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她就在我身邊。”
“她是怎么走的?”
“難產!”阿任捂著眼睛,不讓人看清他痛哭的模樣,“恰巧難產的時候我又不在她的身邊。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等待著上天的懲罰,可卻總也等不到。”
我搖了搖頭,感嘆道:“一個人難免會做錯事,若是能為自己做錯的事感到痛苦,豈非就等于已經付出了代價。”
“任哥,記住我今天的話,當你想念她的時候就唱首歌,那個時候小冰跟是在一起的。”我笑了笑,拉起杜思盈轉身就走,有些話只能說到這里。
“哥,你剛剛說的小冰……”
我嘆了口氣站在原地,“就是阿任身旁的那個女子。”
“你真的看見了!”
“嗯,不光看得見,還看到她出生跟死亡的時間,還有死因,也許這就是鬼眼的作用吧。”
“那現在呢?快看看我!”杜思盈躍躍欲試著。
我搖了搖頭,“現在什么都看不見了,況且就算能看見我也不會用鬼眼。”
“為啥?”
我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既然已經想好跟你生死與共,福禍相依,再用鬼眼看就沒有意義。”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
“盈盈,有的時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況且這是天機,不能泄露。”
“哦!”杜思盈低下頭,或許是想到了張九齡所說的忌諱才肯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