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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價格與市場

第2章 價格的作用

市場的神奇之處在于,它能夠協調無數人的選擇。

——威廉·伊斯特利(William Easterly)

 

我們已經知道,對具有多種用途的稀缺資源進行配置,是任何一個經濟體都要面臨的關鍵任務。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經濟體要怎樣進行稀缺資源的配置?

不同的經濟體顯然有不同的做法。在封建經濟中,莊園領主只需把要做什么、資源投向哪里吩咐給底下的臣民,比如少種大麥多種小麥、這里施點肥、那里多放些干草、排干沼澤。20世紀的計劃經濟情況非常類似,比如蘇聯用大致相同的方式建構了一個更復雜的現代經濟體。無論是在伏爾加河上建立水電站,在西伯利亞生產上萬噸鋼鐵,還是在烏克蘭種植大量小麥,都來自政府發布的命令。相比之下,在由價格調控的市場經濟中,則不存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由他發布指令控制或協調整個經濟活動。

在一個極為復雜的高科技經濟體中,沒有中央指令也能正常運作,這讓許多人困惑不解。據說,蘇聯最后一任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就曾問過時任英國首相的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這樣一個問題:“你如何確保人們能得到食物?”撒切爾回答說她無法確保,但價格可以做到。盡管英國人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里的糧食產出不足以養活自己,但是英國人比蘇聯人享用了更豐富的食物,因為價格從其他國家為他們帶來了食物。

想象一下,若沒有價格發揮作用,僅倫敦市就需要一個超級龐大的官僚機構來確保日常消耗的種類繁多、數目巨大的食物供應。這樣一支官僚隊伍本可以省掉,因為簡單的價格機制就可以更快、更好、更低廉地完成相同的工作,而且精簡出來的人員也可以在經濟的其他領域從事生產性工作。

在中國,情況同樣如此。步入21世紀,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國家經濟,很大一部分已經靠自由市場來運作。雖然中國人口占世界總人口的1/5,但耕地面積卻只占全世界耕地面積的10%。于是,和以往歷史一樣,為國民提供食物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問題。舊中國頻發的饑荒奪去了數百萬人的性命。如今,價格把食物從其他國家帶到了中國。

 

中國從國外如南非、美國和澳大利亞等地獲得食物補給,也給農產品貿易商以及像阿徹·丹尼爾斯·米德蘭這樣的食品加工商帶來了財富。他們以各種可能的方式進入中國這個有著千億美元規模的食品加工市場,并且這個市場還在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長。對于美國中西部的農民來說,這就是飛來橫財,大豆價格自從2010年以來已經增長了2/3。對于中國人來說,這也意味著更健康的飲食,在過去25年里,他們的熱量攝入已經增長了1/3。

 

由于價格的吸引力,美國肯德基公司在21世紀初,從中國獲得了比美國更多的銷售額。僅僅在五年時間里,中國的人均奶制品消耗量就幾乎翻了一番。據一項調查估計,1/4的中國成年人都面臨肥胖問題——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卻體現了一個糧食緊缺的國家已經發生了令人振奮的進步。

經濟決策

市場經濟中并不存在某個人或某個群體控制或調節所有的經濟活動,但這并不意味著經濟活動是毫無章法的。消費者、生產者、零售商、房東或工人都根據雙方共同商定的條件與他人進行單獨交易。價格不僅把這些條件傳遞給利益攸關的某個人,也把它們傳遍整個經濟體系,并且實際上是傳遍了整個世界。如果某地某人的產品更好,或是同樣產品和服務的價格更低,相關的信息就會傳開,不必由民選官員或計劃委員向消費者、生產者發號施令,人們就能夠通過價格采取行動。實際上,價格能夠比任何計劃者都要快速地整合信息,而這些信息正是計劃者發布命令的基礎。

如果斐濟的某個人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夠以更低的成本制造更好的鞋子,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美國、印度或任何地方都在銷售這些價格低廉的鞋子。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不論當時華盛頓的官員是否意識到日本人在制造照相機,美國人都可以購買日本制造的照相機。現代經濟體都包含了成千上萬種產品,期望任何一個國家的領導人知曉所有這些產品已是過分,更不用說要他們去了解每一種資源分配到生產中的數量和比例了。

每一種資源有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產成品怎樣轉移給數以百萬的人,在這些決定中,價格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這一作用卻很少為公眾所知,也常常被政府官員忽視。英國前首相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在她的回憶錄中說,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一點也不懂經濟學”,即使那時他領導著世界上最大的國家。不幸的是,他并不是個例。世界上許多其他國家的領導人也不懂經濟學,不論他們的國家大小、民主與否。

相較由政治領導人指導并調節經濟活動的國家,由價格自動調節經濟活動的國家因缺乏經濟學知識所造成的后果并不會如前者那樣嚴重。

很多人只是把價格視為阻礙他們獲得自己欲求之物的障礙。比如,那些想在海濱安家的人可能會因為濱海房產極其昂貴而放棄。但是,高價格并不是我們不能都住海景房的全部原因。相反,現實情況是海濱的房子遠遠不夠分配,價格只是傳達了這個潛在的事實。當很多人競相購買數量很少的房子,這些房子就會因供求關系而變得十分昂貴。但是,并不是價格造成了稀缺。稀缺存在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封建社會以及原始社會。

即使現在政府實施一項“普及”海濱住房的“計劃”,并對這種資產的售價設置 “上限”,也不會改變人口與海濱土地之比很高這一潛在事實。對于既定數量的人口和既定數量的海濱房產,若沒有價格,配給將不得不通過官方命令、政治偏好或隨機的方式來進行,因為配給總要實施。即使政府頒布命令說擁有海濱房屋是全體社會成員的一項“基本權利”,仍然絲毫不會改變潛在的短缺。

價格像信使一樣傳遞著消息。有時候是壞消息,比如海濱房產的例子,渴望擁有海濱房產的人比可能住在海濱的人要多得多。但常常也有好消息,比如得益于技術進步,電腦飛速降價、升級。盡管高科技進步的絕大多數受益者對技術變化的具體內容全然不知,但是價格把最終的結果傳遞給了他們,使他們能夠做出決策、提高生產率,并通過使用電腦獲得了普遍的福利。

同樣,如果在某地突然發現了儲量豐富的鐵礦層,也許只有不到1%的人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每個人都會發現鋼制品越來越便宜。比如,想買書桌的人會發現,鋼制書桌比木制書桌更廉價,毫無疑問,就購買何種材質的書桌,有些人就會因此改變想法。把各種鋼制品與鋁、銅、塑料或其他材質的競爭性產品進行比較時,情況也是一樣。簡而言之,價格的改變能夠讓全社會(實際上是世界各地的消費者)對一個新發現的儲量豐富的鐵礦層進行自動調整,即使99%的消費者對這個新發現一無所知。

價格不僅是轉移貨幣的方式。價格的主要作用是提供一種能夠影響人們使用資源和生產產品行為的經濟激勵。價格不僅指導著消費者,也指導著生產者。畢竟,生產者不可能知道數以百萬計的不同消費者想要什么。比如,汽車制造商所能掌握的,是他們制造的某種汽車能賣個好價錢,不僅能夠收回生產成本,還能留下利潤空間,但是他們制造的另一種汽車可能會不好賣。為了處理掉這些滯銷的汽車,賣家必須削減價格,直到經銷商能夠處理掉庫存為止,即使這意味著要蒙受一些損失,否則他們就會因賣不出去這些汽車而遭受更大的損失。

雖然自由市場經濟體系有時被稱為利潤體系,實際上它是一個盈虧體系,而且虧損對經濟效率同樣重要,因為虧損會告訴生產者應該停止做什么——停止生產什么、停止把資源投入哪里、停止投資什么。虧損迫使生產者停止生產消費者不想要的東西。雖然不能真正了解消費者為什么喜歡某些功能更勝于另一些,生產者會自發地多生產獲利的產品,少生產虧損的產品。也就是說,生產消費者想要的東西,停止生產消費者不需要的東西。盡管生產者只關心自己和公司的損益狀況,然而從經濟整體的角度來看,以價格為指導的決策能夠讓社會更有效率地利用稀缺資源。

早在互聯網出現之前,價格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全球性的信息交流網絡。不論是誰、不論在哪,只要是自由市場通行的地方,價格就能把你和其他人聯系起來,因而商品價格低廉的地方能夠讓自己的商品暢銷世界各地。這樣你才能夠穿上馬來西亞生產的襯衫、意大利制造的鞋子、加拿大生產的褲子,開著日本制造的汽車,而輪胎卻是法國生產的。

利用價格來調節的市場使人們能夠向他人發出信號:想要多少產品,愿意支付什么價格。其他人也同樣會發出信號:在什么價格愿意提供什么產品。價格對供求做出反應,使得自然資源從豐富的地方(如澳大利亞)轉移到匱乏的地方(如日本)。因為比起澳大利亞人,日本人愿意為這些資源支付更高的價格。同樣的資源,澳大利亞因其本身富有這類資源而價格較低,而日本人支付的高價格不僅能夠彌補運輸成本,還能夠讓澳大利亞大賺一筆。在印度發現的巨大鋁土礦會降低美國鋁制棒球棒的成本;阿根廷小麥歉收則會增加烏克蘭農民的收入,因為全球市場對他們小麥的需求增加了,于是小麥價格更高了。

當某種商品供大于求,賣方之間為消除過剩產品將展開競爭,價格于是隨之下降,從而沖擊該商品未來的生產。這樣一來,用于生產該商品的資源也會得到釋放,被用于生產需求更大的其他商品。反之,對某種商品的需求超過了現有的供給,消費者之間的競爭會抬高價格,把資源從經濟體的其他部分吸引過來,促進該商品的生產。

觀察價格被禁止發揮作用的情形,我們能夠更清晰地體會到自由市場價格在資源配置中的重要性。例如,在蘇聯政府管制經濟的時代,價格不是由供求決定,而是由中央計劃者設定的,他們通過直接命令的方式把資源分配到不同的用途上,并把價格提高或降低到他們認為合適的水平。兩位蘇聯經濟學家尼古拉·什梅廖夫(Nikolai Shmelev)和弗拉基米爾·波波夫(Vladimir Popov)曾描述,蘇聯政府提高了鼴鼠毛皮的價格,導致獵人們去獵取更多的鼬鼠,并出售更多的鼴鼠毛皮。

 

國家采購量增加了,現在所有的分配中心都堆滿了這些毛皮。工業無法消耗掉它們,在處理之前,它們往往就已經腐爛在倉庫里了。輕工業部已經兩次要求國家價格委員會降低毛皮的價格,但仍然“沒能定下來去解決問題”。這種狀況并不令人驚訝。國家價格委員會的成員都太忙了而無法解決這件事。他們真的沒有時間,除了給這些毛皮定價,他們還必須對其他2,400萬種價格進行追蹤。

 

由政府機構隨時掌握2,400萬種價格幾乎不可能做到。在一個人口超過1億的國家中,讓個人自己追蹤這些價格會更容易,因為任何個人或企業只要掌握與自己決策相關的幾個價格就可以了。通過供求對價格的影響,以及價格對消費者和生產者行為的影響,無數獨立的決策得到全面協調。讓價格來說話,人們只當聽眾,他們的反應通常要比中央計劃者整合報告資料快得多。

雖然指揮人們采取行動看上去是一種更合理有序地調節經濟的方式,實踐中卻缺乏效率。在蘇聯的中央計劃經濟時期,許多其他的商品也和鼴鼠毛皮一樣。這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倉庫堆積大量滯銷商品,其他商品卻存在令人痛苦的短缺,而用于生產滯銷商品的資源本可以用來生產短缺商品。在市場經濟中,過剩商品的價格會根據供需關系自動下降,短缺商品的價格也會由于相同的原因自動提高,最終的結果是:當生產者追求利潤避免損失的時候,資源自動從過剩產品轉移到了短缺商品的生產中。

問題的實質不是蘇聯或其他計劃經濟體中的計劃者會犯錯誤。不論中央計劃者犯了什么錯誤,其他類型的所有經濟制度也會犯同樣的錯誤,社會主義、資本主義或其他任何經濟制度無一例外。中央計劃的根本問題是,不管在哪個國家,計劃者承擔的任務已經被反復驗證超出了人類的能力。正如蘇聯經濟學家什梅廖夫和波波夫指出的:

 

不論我們多么希望合理且毫無浪費地安排一切事物,也不論我們多么希望緊密地放置經濟大廈的每一塊磚以求砂漿間沒有縫隙,這都不在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內。

價格與成本

市場中的價格并不是賣方憑空捏造或隨意設定的數字。雖然你可以給自己的產品或服務設定任何價格,但是只有其他人愿意支付,價格才會成為經濟事實。這并不取決于你選擇了何種價格,而是取決于有多少消費者需要你的商品和服務,以及相同的商品和服務的其他生產者的售價如何。

即使你生產的東西對消費者來說值100美元,而且只以80美元的價格出售,但如果其他生產者以70美元的價格出售同樣的商品,消費者仍然不會購買你的商品。雖然這看起來顯而易見,但對有些人來說,它的含義卻并不那么清晰。有些人會把高價格歸咎于“貪婪”,其中隱含的意味就是賣方可以隨意地制定價格,并以這個專斷的價格出售商品。比如《亞利桑那共和報》(The Arizona Republic)的一條頭版新聞指出:

 

貪婪驅使菲尼克斯市的房價和銷售額在2005年創下了新紀錄。今年,恐懼將繼續推動房地產市場。

 

其中就暗示了越低的價格意味著越少的貪婪,而沒有看到情勢變更,賣方只有降低售價才能賣掉商品。情勢變更的實情是,菲尼克斯市的待售房屋在賣出之前滯留在市場上的時間要比上一年平均多兩周;另一個實情是房產開發商正“想方設法賣出手里的房屋,甚至不惜大打折扣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賣方不想跟以前一樣在出售房屋時盡可能多地獲益,換句話說,他們的“ 貪婪”并未更少。

限制商品定價的是市場競爭,因此問題并不在于人性貪婪與否,而在于市場環境會導致什么事情發生。賣方的感覺——不管是否“貪婪”——對了解買方愿意支付多少價錢毫無幫助。

 

用價格配置資源

現在,我們需要更仔細地觀察價格如何分配具有多種用途的稀缺資源這一過程。消費者想購買A產品而非B產品,這就是價格引導稀缺資源獲得有效利用的最簡單的例子。但是消費者不僅想要A和B,還想要許多其他東西,而且其中有些東西在生產中需要相同的原料,在這種更普遍、更復雜的情形中,價格同樣重要。舉例來說,消費者不僅想要奶酪,還想要冰激凌和酸奶,以及其他奶制品。價格會怎樣幫助經濟體來決定每種產品應該分配多少牛奶呢?

在購買奶酪、冰激凌和酸奶的同時,消費者實際上也間接地購買了用于生產這些產品的牛奶。也就是說,銷售這些產品獲得的收入能夠使生產者再次用來購買牛奶,用來繼續生產各種產品。對奶酪的需求上升時,奶酪的生產者就會用額外收入購進之前用于生產冰激凌和酸奶的牛奶,以增加奶酪的產量,從而滿足不斷上升的需求。當奶酪生產者需要更多的牛奶時,增加的需求就會促使牛奶的價格上漲,包括冰激凌和酸奶的生產者在內的所有人都將面對這種價格上漲。冰激凌和酸奶的生產者會提高價格以彌補牛奶成本的提高,這時消費者就可能會因為高價格而減少對這兩種奶制品的購買。

每一個生產者如何知道要購買多少牛奶?很明顯,要彌補牛奶上漲的成本,他們只能用價格上漲后的奶制品帶來的收入購買相應的牛奶量。如果冰激凌的消費者沒有像酸奶的消費者一樣,因為價格上漲而減少購買冰激凌,那么奶酪生產中增加的牛奶投入,將很少來自于冰激凌產量下降多余出來的牛奶,而更多地來自于酸奶產量下降多余出來的牛奶。

作為一種一般性原則,這意味著:對于某種原料,某個生產者愿意支付的價格成為其他生產者必須接受的價格。不論我們談論的是用于生產奶酪、冰激凌和酸奶的牛奶,還是用于制造棒球棒、家具和紙張的木材,都適用這一原則。如果紙張的需求量翻了一番,意味著用于生產紙張的木漿,其需求也將增長,而木漿的需求增加將帶動木材價格上漲,反過來意味著棒球棒和家具的價格也會上漲,以彌補原料木材的高成本。

這種影響遠不止于此。隨著牛奶價格的上漲,牛奶廠于是有了動力生產更多的牛奶,這就意味著要買更多的奶牛,繼而意味著更多的奶牛可以長大成熟,而不是作為牛犢被宰殺取肉。然而,影響遠沒有結束。隨著被屠宰的奶牛變少,牛皮也越來越少,于是棒球手套的價格就會因為供求關系而上漲。就像一顆石子落入水中,漣漪布滿池塘一樣,這種影響會蔓延至整個經濟。

沒有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來協調這一切,主要是因為沒有人有能力來全方位地追蹤這些影響。多個國家的實例已經證明,這個任務并非中央計劃者能力所及。

 

邊際替代

由于稀缺資源具有多種用途,某個公司或個人對某種用途賦予的價值也就確定了其他人想把資源用于別的用途的成本。從整體經濟的角度來看,這意味著當市場上存在價格競爭時,資源往往會流向最具價值的用途。這并不是說一種用途完全排除了其他的用途。相反,資源在各用途間的調整是漸進的。只有當牛奶的價值對冰激凌或酸奶的消費者而言,跟它對奶酪購買者來說一樣時,人們才會用牛奶生產冰激凌和酸奶;也只有當木材的價值對棒球棒或家具廠商而言,跟它對紙張生產者來說一樣時,人們才會用木材來生產棒球棒和家具。

現在從消費者的角度來考慮需求:不論是奶酪的消費者、冰激凌的消費者還是酸奶的消費者,都渴望擁有一定數量的產品(奶酪、冰激凌或酸奶),對額外數量的產品則不太急切,超出某一臨界點后,他們就不再關心是否能得到更多了,甚至在得到滿足之后,他們壓根不想再消費這種產品。同樣地,當更多的木漿被用于生產紙張、家具和棒球棒,生產者及消費者也會相應地做出漸進調整。總之,價格調節資源的使用,使用于某種用途的資源在價值上至少要等于在其他用途中的價值。這樣,一個由價格調節的經濟才不會出現奶酪泛濫到讓人惡心,同時人們卻買不到冰激凌和酸奶。

這種情形雖然很荒謬,但是在沒有使用價格配置稀缺資源的經濟體系中卻經常發生。除了鼴鼠毛皮,還有很多商品因滯銷而堆積在蘇聯的倉庫里,與此同時,人們卻在為其他的短缺商品而排隊。1987年,一位到過蘇聯的游客描述到:“排著長隊的人們耐心地站了數小時來購買東西。在一個街角處,人們正等著購買紙板箱里的土豆,每個人只準買一個。緊挨著我們旅館的一家商店外面,有一條已經排了3天的長隊,后來才得知在我們到來的那天,這家商店新進了一批男士汗衫。”米杰·德克特(Midge Decter):《一個老婦的故事》(An Old Wife's Tale),第169頁。有效配置具有多種用途的稀缺資源絕不只是一些經濟學家所說的抽象概念,它決定著數百萬人生活水準的高低。

就像海濱房產的例子一樣,價格傳遞著一個潛在的事實:從整個社會的角度來看,任何一樣東西的“成本”是將它用在其他用途上的價值。這種成本反映在市場上,就是某人為了獲得相同份額的同一種稀缺資源或用這種稀缺資源制造產品愿意支付的價格,這個價格就成為其他人必須支付的成本。但是,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封建制度或任何其他制度,不管哪種經濟制度,任何一樣東西的真正成本仍然是它在其他用途上的價值。修建一座橋梁的真實成本是用相同的人工和原料可以建造的其他產品。即使不牽涉金錢,就具體個人來說,這一點也適用,看電視連續劇或肥皂劇的成本是相同的時間用來做其他事情所產生的價值。

 

不同的經濟體制

不同的經濟體制在處理上面提到的這個潛在事實時,方式、效率都不盡相同,但是不管一個社會的經濟體制如何,這個潛在的事實都獨立存在。一旦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比較一個由價格來指導人們分享稀缺資源的經濟體制,和一個由國王、政治家或官僚發布命令說“誰可以得到多少某物”來決定資源分配的經濟體制,在效率上有何不同了。

在蘇聯解體前的最后幾年里,曾出現過一個短暫的相對開放的時期,人們能夠相對自由地表達他們的想法,前面提到的兩位蘇聯經濟學家就寫了一本書,非常坦率而客觀地描述了國家經濟體制是如何運作的,后來這本書被翻譯成了英文。The Turning Point:Revitalizing the Soviet Economy(New York:Doubleday,1989).正如什梅廖夫和波波夫所指出,蘇聯的生產企業向政府提需求的時候,“總是要求超過其實際生產所需”的原料、裝備和其他資源。據這兩位經濟學家描述,“他們占著能得到的一切資源,而不管實際需要多少,也不考慮節約原材料”。從蘇聯企業管理者的立場看,“畢竟,‘身居高位’的人無法確切知道真實需求”,因此存在“浪費”也情有可原。

這些被浪費的資源就包括工人。兩位經濟學家估計,“大部分企業有5%到15%的工人都是多余的,他們的存在只是為了‘ 以防萬一’”。造成的結果就是,相較通過價格調節的經濟體系,如日本、德國及其他的市場經濟體系,在蘇聯的經濟體系中生產既定的產量要使用更多的資源。什梅廖夫和波波夫引用官方的統計數據感嘆道:

 

為了生產1噸銅,我們要消耗1,000度電,而在聯邦德國只需300度。為了生產1噸水泥,我們消耗的能源是日本的2倍。

 

蘇聯并不缺少資源,即使算不上最富饒,也仍然是世界上自然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之一。它也不缺受過高等教育和良好培訓的人才。它缺少的是有效利用自身資源的經濟體系。

正如蘇聯經濟學家指出的,蘇聯的企業不像市場經濟國家的企業一樣受財務約束,它們可以得到超過實際所需的機器,“這些機器要么在倉庫里堆積灰塵,要么丟在戶外生銹腐爛”。簡而言之,蘇聯的企業沒有動力去節約資源,換句話說,他們沒有意識到資源是稀缺的,而且有其他有價值的用途,并且其他用途的使用者也沒有像在市場經濟中那樣和他們競爭資源。雖然這些浪費不會給單個蘇聯企業帶來損失,卻使蘇聯人民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他們生活標準遠遠低于他們的資源和技術所具有的生產能力。

要獲得資源必須與其他用途的使用者競爭,在這樣的經濟中,經濟學家描述的這種投入上的浪費當然就不可能持續下去。并且,在這樣的經濟中,企業只有保持成本低于銷售收入,才能夠生存下去。在價格調節的市場經濟中,企業所需的投入量以精確評估自己的真正需要為基礎,而不是以它的管理者說服高層政府官員允許他們擁有多少為依據。

這些高層政府官員不可能對他們控制之下的所有行業和產品都了如指掌,因此,中央計劃部門的掌權人在某種程度上要依賴擁有特定行業和企業知識的人。這種權力與知識的分離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

中央計劃者可以懷疑企業管理者告訴他們的信息,但“懷疑”并不是知識。如果企業得不到資源,生產就難以為繼,中央計劃部門難辭其咎。最終結果就像蘇聯經濟學家描述的:過度利用資源。蘇聯的經濟體制和日本、德國的經濟體制的差別,只是價格配置資源和依賴政府或官僚管制來配置資源這兩種經濟體制的差別之一。而在世界其他地區、其他政治制度中,也存在著類似的差別,即一些地方通過價格來配給商品、配置資源,而另一些地方則依賴世襲的統治者、民選官員及規劃委員會。

20世紀60年代,許多非洲殖民地獲得了國家獨立。加納和鄰國科特迪瓦兩國的總統打過一個著名的賭:未來哪個國家會更繁榮。當時,加納不僅比科特迪瓦富裕,還擁有更豐富的自然資源,因此就科特迪瓦總統個人而言,這個賭可能看起來有些魯莽。然而,他知道加納依靠政府來運作經濟,而科特迪瓦則踐行自由市場。到1982年,科特迪瓦已經在經濟上大大超過了加納:即使是最貧窮的20%的人口的實際人均收入,也要比加納大多數人的收入高。

這無法歸功于國家或人民的優越性。因為在隨后的幾年里,科特迪瓦政府最終經不起誘惑,控制了國家大部分經濟,加納卻終于意識到自身的錯誤,并開始放松政府管制,于是兩國的情況顛倒了過來。現在,加納的經濟開始增長,而科特迪瓦的經濟卻開始衰退。

對緬甸和泰國也可以做類似的比較,前者在實行計劃經濟體制之前有著更高的生活水平,后者則在放松管制之后有著更高的生活水平。印度、德國、中國、新西蘭、韓國、斯里蘭卡等國家,在放松政府對經濟的管制并更多地依靠價格來配置資源之后,經濟都迅速好轉。1960年,印度和韓國的經濟水平還不相上下,但到20世紀80年代末,韓國的人均收入已經是印度的10倍。

1947年獲得獨立后,印度仍然堅持由政府控制經濟。不過,就像倫敦著名雜志《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描述的,20世紀90年代,印度“拋棄了40年來的經濟孤立和計劃體制,自獨立以來第一次解放了該國的企業家們”。隨之而來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6%年增長率,印度也成為“世界上發展最快的經濟大國之一”。相較1950年至1990年印度僅2%的平均年增長率,三倍于以往的發展速度帶來的累積效應使得數百萬印度人擺脫了貧困。

中國向市場經濟的過渡則開始得更早,始于20世紀80年代。政府首先在一些特殊的經濟部門和特定區域進行試驗性放松管制,這導致了整體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同一國家內部也形成了驚人的經濟反差。

早在1978年,只有不到10%的中國農產品在公開市場上出售,而不是交由政府分配。但是到1990年,80%的農產品都直接在市場上出售。最終的結果是中國城市居民可以買到各種各樣的食物,并且農民的收入在幾年時間之內就增加了50%以上。不同于此前嚴厲的政府管制及其帶來的嚴重經濟問題,中國政府在1976年放松對市場價格的管制,隨之而來的是1978年到1995年間令人震驚的年均9%的經濟增長率。

歷史上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經濟學解釋了這些事為什么會發生:正是價格的作用實現了資源的有效配置,這是政治控制下的經濟體很難實現的。當然,經濟學不僅僅包括價格,但是了解價格的功能是理解經濟學其余部分的基礎。比起僅通過價格把數百萬個由個人或組織做出的獨立決策聯系起來,一個進行了理性計劃的經濟聽起來可能更為合理。然而蘇聯的經濟學家在看到中央計劃經濟的真實結果后,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即“經濟關系數不勝數,不可能把它們全部考慮進去還能合理協調”。

知識是最稀缺的資源之一,價格體系迫使那些最了解自己境遇的人,根據他們擁有的知識來購買商品和資源,而不是根據他們對價格委員會、立法機關或王公大臣的影響力來為商品和資源定價。不管知識分子多么重視語言表達,只要需要人們“付諸行動”,語言表達就不再是一個傳遞準確信息的有效方式。他們需要拿出最準確的信息,而不是聽上去最合理的話。

在任何經濟體制中人類都會犯錯誤,關鍵的問題是:哪種激勵和約束會使他們改正自己的錯誤。在價格調節的經濟中,如果把某些資源用于其他地方會更有價值,那么目前使用這些資源的生產者就會發現,僅靠消費者愿意為產品支付的價格無法收回成本。畢竟,生產者要跟其他使用者競爭來購買這些資源,支付的價格也遠遠大于該資源對其他使用者的價值。如果最終該生產者將資源用于生產,卻沒有帶來很高的價值,那他將遭受損失,并且除了停止生產需要投入這些資源的產品,別無選擇。

對于盲目、固執、不想改變的生產者而言,持續的損失會讓他們的生意破產,資源的浪費也將終止,重新為社會所用。這也解釋了從經濟角度看,為什么虧損與盈利同等重要,盡管虧損很不受企業的歡迎。

在價格調節的經濟中,雇員必要獲得薪酬,債權人也必要獲得債款,他們不關心經理和所有者是否犯錯。市場經濟中的企業不可能一直犯錯下去,他們要么由于無法獲得勞動力和資源供應而自動停止,要么由于破產而被迫停止。在封建經濟或社會主義經濟中,領導人可以持續無限地犯著同樣的錯誤,后果則由其他人來承擔,承受著由于稀缺資源的不當利用而造成的生活水平低下的結果。

由于生產者缺乏令人信服的價格信號,加上經濟損失的威脅,蘇聯在資源利用上的低效率和浪費不斷持續,直到每一次浪費都是夠大、是夠明顯,以至于引起了那些忙于制定成千上萬個其他決策的中央計劃者的注意。

諷刺的是,被蘇聯奉為圭臬的卡爾·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19世紀就預見了依靠直接命令或政府法令任意制定的價格來管理經濟所產生的問題。

恩格斯指出,價格波動“促使個體商品生產者去深入了解社會需要什么東西、需要多少以及不需要什么”。若沒有這樣一個機制,他不禁要問“怎樣保證生產必要數量的產品而不至于過剩;怎樣保證人們有足夠的甜菜糖和雜醇油時,不會因為缺少玉米和肉而挨餓;怎樣保證人們有大量的褲子紐扣時,不會因為缺少褲子而衣不蔽體”。顯然,馬克思和恩格斯要比他們身后的追隨者更懂得經濟學。也可能相較高層官員重在維持政府控制,馬克思和恩格斯更關心經濟效率。

也有一些蘇聯經濟學家,他們明白價格波動調節經濟體制的作用。蘇聯解體前夕,前文提到的兩位經濟學家什梅廖夫和波波夫就指出:“在價格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相互關聯的,因此即使是某一要素的最微小改變,也會通過價格的鏈條傳導給數以百萬計的其他事物。”這兩位蘇聯經濟學家因看到價格被禁止發揮資源配置作用而出現的后果,尤為注意價格的作用。但是,蘇聯的經濟并不由經濟學家掌管,而是政治領導人的領地。在斯大林時代,很多經濟學家因說了領導人不中聽的話而被槍決。

供給和需求

人們在價格低時買得多,在價格高時買得少,這大概是最基礎、最淺顯易懂的經濟學原理了。同樣道理,生產商品和提供服務的人則傾向于在價格高時增加供給,價格低時減少供給。然而就是這兩個簡單的原理,無論是單獨還是結合起來,其含義都涵蓋了極大范圍的經濟活動和經濟問題,也否定了一系列的誤解和謬論。

 

需求與“需要”

當人們試圖去量化一個國家對種種產品或者服務的“需要”(need)時,他們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即沒有固定或客觀的“需要”。即使有過固定數量的需求(demand),情況也很罕見。例如,以色列集體農場基布茲(kibbutz)的公社生活由公社成員集體生產和供應彼此所需的商品和服務,而不是訴諸金錢和價格。然而,免費供應電力和食物導致了一些不良的情形,白天人們常常也懶得關燈,公社成員還會邀請基布茲外面的朋友過來吃免費餐。不過,基布茲開始對電力和食物收費后,電力和食物的消費量大幅度下降。總而言之,對電力和食物沒有固定數量的“需要”或需求,盡管兩者都是必不可少的物品。

同樣也沒有固定的供給。石油、鐵礦石或其他自然資源的統計量似乎只是簡單地說明了地球上有多少物質資源存在。現實中對自然資源進行探索、開采和加工的成本,在不同地區之間差異極大。有些地方只需20美元就可以開采加工一桶石油,有些地方開采加工的石油可能每桶賣40美元也無法彌補全部的生產成本,它們需要賣到每桶60美元。就一般商品而言,供給量與價格成正比,正如需求量與價格成反比。

當石油價格下降到一定程度,低產量的油井將會關閉,因為從這些油井開采加工石油的成本超出了市場上石油的售價。如果石油價格又回升,或是因為新技術的使用降低了開采或加工的成本,那么這些油井又會重新運作起來。委內瑞拉和加拿大的一些油砂,因產油量極低而不被計入世界石油儲量,直到21世紀初油價創歷史新高,才受到重視。正如《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報道的那樣:

 

這些礦床曾被認為是“非常規”石油而被置之不理,因為無法從中低成本地獲得石油。但是現在,由于全球油價的上升和技術的改進,大多數石油行業的專家開始把油砂作為可采油儲量了。這種新的計算方法使得委內瑞拉和加拿大在全球石油儲備排名中,分別躍居第一名和第三名……

 

《經濟學人》雜志同樣也作了報道:

 

加拿大的油砂,又稱瀝青砂,眾所周知黏性很大,儲量極其豐富。從這些油砂中能夠提取出1,740億桶石油,并且利潤頗豐;另外,如果石油價格繼續上漲或提取成本繼續下降,還有1,410億桶值得開發,這足以讓加拿大的儲油量超過沙特阿拉伯。

 

總之,石油并沒有固定的供給,就跟大多數其他東西一樣。從某種終極意義上說,地球上每種資源的數量都是有限的,即使這些數量足夠維持幾個世紀或更長,然而在任何時候,經濟上可行的開采加工數量與售價直接相關。在過去的一個世紀或更長的時間里,曾經有許多錯誤的預測認為幾年內我們就會“用盡”各種自然資源,這是因為人們將當前價格水平下可以獲得的供給與地球上最終的實際供給(比前者大得多)混淆了。

自然資源并不是唯一隨價格上漲而增加供應量的物品,很多商品甚至勞動力都是如此。當人們預測未來幾年工程師、教師或食物將出現短缺,他們通常要么忽視價格,要么暗中假設在今天的價格水平下會出現相應物品的短缺。但短缺恰恰是引起價格上漲的原因。在更高的價格水平下,要彌補工程師或教師的空缺會比現在容易得多,人們也會因為高價格而得到更多的食物,因為價格上漲使人們種植更多的農作物,飼養更多的家畜。總之,不管你是出售石油、蘋果、龍蝦還是勞動力,在高價格上,物品供應量總是要比在低價格時大得多。

 

“真實”價值

有些生產者生產的產品具備更貼近消費者需求的特征組合,盡管這些生產者可能并不比競爭對手聰明,卻能夠變得更富有,而他們的競爭對手會因為預測失誤而破產。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將有限的資源用于生產人們想要的產品,而不是用于生產人們不想要的東西,將使整個社會獲益。

雖然這看起來很簡單,卻跟許多早已被廣泛接受的觀點相矛盾。例如,人們不僅把高價格歸咎于“貪婪”,還常常認為有些東西的價格要遠遠高于它的“真實”價值,支付給工人的工資要遠遠低于他們的“真實”價值,又或是公司的高管、運動員及演藝人員得到的報酬要遠遠高于他們的“真實”價值。價格隨著時間不斷波動,有時大幅上升,有時又急劇下降,于是誤導一些人認為:價格偏離了其“真實”價值。但是,價格在通常情況下的正常水平,并不比其他情況下更高或更低的水平真實或有效多少。

小社區中的一個大公司破產或搬到另一個地區或國家,它的許多前員工可能也會決定搬走,因為這個地方的工作機會變少了。當他們同時要在這個小地方出售大量房屋時,房屋的價格可能會因為競爭而被迫下降。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人們在以低于“真實”價值的價格出售房屋。由于工作機會的減少,在這個區域生活的價值也在下降,而房價反映的就是這個潛在的事實。

為什么沒有一種客觀或“真實”價值?最根本原因是如果存在客觀或真實價值,經濟交易將失去理性基礎。你會花1美元買份報紙,唯一的原因是報紙對你而言要比1美元更有價值;同樣,人們愿意以1美元的價格出售報紙,唯一原因也是對他們而言1美元的價值要遠遠大于報紙。如果報紙或其他任何事物真的存在“真實”或客觀的價值,而交易價格等于這一客觀價值,那么不論是買方還是賣方都無法從中獲益,因為此時他們獲得的價值不會大于他們放棄的價值。既然這樣,人們何必還要自尋煩惱地去做交易呢?

另一方面,如果買方或賣方從交易中獲得的價值大于客觀價值,那么交易的另一方獲得的價值必定小于客觀價值。在這樣的情況下,另一方為什么還要繼續交易下去,繼續受騙呢?只有當價值是主觀的,每個人更依賴主觀價值,買方和賣方之間的這種持續交易才能說得通。一個人的所得即他人所失,這是一種零和博弈,但是經濟交易并不是一個零和博弈過程。

 

競爭

要解釋為什么價格通常無法維持在隨意設定的水平,競爭是至關重要的因素。由價格調節的經濟要運轉,競爭是關鍵。它不僅使價格趨向一致,同樣它也會使資金、勞動力和其他資源流向回報率最高的地方,也就是未滿足需求最大的地方,直到收益通過競爭達到均等,這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然而,水位終會持平并不意味著海洋表面是玻璃般透明平滑,海水以波浪和潮汐的形式存在,而不是永久凝固在某個既定水位。類似地,在一個經濟體中,價格和投資的回報率趨于相等,正是兩者相對于彼此的波動使資源從報酬低的地方流向報酬高的地方。也就是說,從供給最充足(相對于需求)的地方流向未滿足需求最大的地方。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價格會一直保持不變,或是某些理想的資源配置模式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價格與供給

價格不僅能分配現有的供給,也是促使供給隨需求變化而上升或下降的一種有力激勵措施。當某個地區的作物歉收使得該地區對食物進口的需求突然增加,其他地方的食品供應商會在第一時間涌入,利用當時的高價格獲利,直到越來越多的供應商參與進來,使得食物價格在競爭中再次下降。這意味著,從該地區饑餓的民眾的角度來看,正是“貪婪”的供應商以最快的速度將食物運來,比執行人道主義任務的政府雇員將同樣的食物運到他們面前快得多。

想要通過銷售食物賺取最高利潤的那部分人,會披星戴月、披荊斬棘;而那些以“公益”之名行事的人,往往會不疾不徐,也不愿涉險。總而言之,人們總是利己多過利人,而自由波動的價格卻能使人們在利己的同時也能利人。在食物供應的例子里,人們也許面臨的是暫時的饑餓,但是也可能因長時間的饑餓和營養不良更易患病而死,這種不同的結果就取決于食物是否盡早送達。在第三世界國家那些發生區域性災荒的地方,經常能夠看到國際機構給災荒國政府提供的食物堆在碼頭腐壞,內陸的人民卻在因饑餓而垂死掙扎。同樣的情況也會發生在通過陸路運輸食物的國家。參見“官僚制導致的死亡”(Death by Bureaucracy),發表于2001年12月8日出版的《經濟學人》雜志(第40頁)上,其中的例子有:在等待救援人員完成文書工作的過程中,阿富汗難民有許多人死于饑餓。不論貪婪多么不受歡迎,它卻能夠更快地把食物運抵糧荒地區,挽救更多的生命。

還有些時候,消費者的需求不是增加,而是減少。價格也會傳遞這一信息。20世紀初汽車開始取代馬和馬車,馬鞍、馬蹄鐵、馬車廂和其他相關裝備的需求下降,相應商品的制造商于是面臨損失,許多制造商放棄了生意,有的則破產倒閉。從某種意義上看,這對一些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他們有著與其他人相同的技能和勤奮,卻沒有其他人掙得多,僅僅因為大多數獲利或受損的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創新。然而,這種對某些個人和企業的不公平,卻使整個經濟運行更有效率,保障了大多人的利益。以犧牲效率和降低生活水平為代價,為生產者創造一種更公平的環境,對消費者來說是公平的嗎?

這種得失并不是孤立或獨立的事件。人們因太過分散而無法相互了解,要將人們的經濟活動連接為一個巨大網絡,價格發揮了關鍵作用。不論我們自認為是多么獨立的個體,一生中都要依賴其他人,包括為我們生產豐富生活資料的無數陌生人。我們中很少有人能夠種植賴以生存的食物,更不用說自己建造居所或生產計算機和汽車等產品了。人們需要激勵去生產這些物品,而經濟激勵就是關鍵。威爾·羅杰斯(Will Rogers)曾說過:“不依賴他人,我們一天也活不下去。”價格把人們的利益互相聯系起來,使這種依賴成為可能。

“未滿足需要”

對經濟學最普遍(當然也是影響最深遠)的誤解之一包括“未滿足需要”(unmet needs)。總有政治家、記者和學者指出,社會中存在的“未滿足需要”應該由政府計劃或其他措施來供給。大多數人也希望社會更多地提供這些“未滿足需要”所包含的物品。

這個觀點有什么不妥呢?讓我們回到起點。如果經濟學研究的是如何利用有多種用途的稀缺資源,那么總會存在未滿足的需要。我們可以百分百滿足一些被挑選出來的愿望,但是這也意味著其他愿望的實現程度會比現在更低。在大多數大城市,有車族一定對停車位具有更多的未滿足需要。但是,盡管在經濟上和技術上都能實現讓城市里每個想要車位的人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刻都能有一個停車位,我們是否就應該這樣做呢?

不論是新建大量地下停車場,或拆除現有建筑來建造地上停車場,或設計少建筑物、多停車場的新城市,要付出的成本幾乎是天文數字。為了建立這樣的汽車烏托邦,我們還要放棄哪些東西?更少的醫院?更少的治安保護?更少的消防部門?對于這些領域的未滿足需要,我們有沒有做好容忍的準備呢?也許有人愿意為了更多的停車空間放棄公共圖書館。但是,不論我們做出何種選擇,也不論怎么做,為了滿足更多停車位這一未滿足需要,在其他方面肯定會存在更多的未滿足需要。

對于能夠為其他東西犧牲什么,我們可能會有異議。這里的基本要點是:僅僅展示一個未滿足需要,并不足以說明它應該被滿足,因為資源是稀缺且有多種用途的。

在停車位的例子中,僅從政府支出的角度來看,成本更低的選擇可能是限制或禁止城市中私人汽車的使用,調整汽車的數量來適應現有的停車位,而不是反過來。而且,利用法律限制汽車使用的成本,只占到大規模增加停車位所需花費的一小部分。用節省的這筆政府支出與人們在城市中購買、維護和停放車輛的支出進行比較,顯然,如果人們覺得使用汽車不值的話,他們一開始就不會付錢建設新的停車場。

讓我們再次回到原點,成本指的是放棄的機會,而不是政府支出。強迫人們放棄那些他們愿意支付大筆錢財的機會就是成本,它可能遠遠超過建造更多停車位或給停車提供其他便利所需支付的金錢。這些解釋既沒有說明我們應該增加城市中的停車位,也沒有說明應該減少停車位。它僅僅說明了這種問題就像許多其他問題一樣,在一個資源稀缺且具有多種用途的世界里沒有任何意義。這是一個權衡取舍的世界,不是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并且不論如何權衡取舍,“未滿足需要”都會存在。

一旦輕信了有關“未滿足需要”的政治言論,我們就會武斷地選擇將資源從其他用途轉移到當時碰巧未得到滿足的那些需要中。然后,當另一個政治家,甚至可能是同一個政治家,發現“拆東墻補西墻”的辦法使得另一個方面的狀況惡化,出現未滿足需要,又會想要去改善,于是將資源又轉移回去。總之,我們就像一條追著自己尾巴繞圈的狗,不論跑多快,都追不上那條尾巴。

這并不是說我們已經達到了理想的權衡取舍狀態,不應該再加以干涉。實際上,我們應該從一開始就明白,我們做出或改變的任何權衡取舍,都是權衡取舍,而不是要滿足未滿足需要。

“需要”這個詞任意地將一些欲望排在其他欲望的前面,斷然認為某些欲望比另一些更重要。但是,舉例來說,為了維持生命需要食物和水,然而超過了一定數量的食物和水都是不必要的,甚至會適得其反或帶來危險。美國人普遍存在的肥胖現象表明食物已經達到了這一節點,而經歷過洪災的人(即使只是地下室被淹)都知道水過量的危險。總之,即使是最急需的東西都有一定的度。沒有氧氣,我們活不過半個小時,但是氧氣超過一定濃度則會引發癌癥,而且還會致使新生兒失明。所以,醫院不隨意使用氧氣罐是有原因的。

總之,不論在某時某地如何緊急,都沒有絕對的“需要”。不幸的是,大多數法律和政策都是絕對實施,因為在解釋這些法律和政策的意思和它們應該應用的情況時,可能會出現政府官員獨裁的危險。在這種情況下,聲稱絕對“需要”某種東西都是在玩火自焚。許多人抱怨一些本質上很好的政府政策實施效果很差,而他們沒有看到在一個逐漸變化的世界中絕對的法律帶來的根本問題。想要絕對推行某項致力于滿足欲求的政策是不太可能的,因為這些欲求帶來的收益是不斷變化的,并在超過某一節點后,就不再是收益。

經濟學本質上是研究具有多種用途的稀缺資源使用的學問,它涉及不斷的權衡取舍,不會有什么終極的“需要”或“解決方法”。這可能就是經濟學家沒有政治家受歡迎的原因,因為政治家常常許諾滿足人們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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