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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許洞(約976—約1017),字洞天,北宋吳郡(今江蘇吳縣)人。他出身于官僚家庭,父親許仲容官至太子洗馬,著名科學家沈括是他的外甥。許洞自幼性情豪放,喜歡射箭、擊刺等武藝。年紀漸長,開始專心讀書,尤其精通《左傳》。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中進士,被任命為雄武軍(今甘肅天水)推官。但是,狂狷不遜的性格使他的仕途很不順利,入職不久,就得罪了上司,再加上私用公款,被開除公職,罷歸鄉里。

閑居吳中的數年間,他除了酣飲賦詩,便潛心研究兵法。景德二年(1005),他將《虎鈐經》二十卷進獻朝廷,應“洞識韜略、運籌決勝”科的制科考試,結果卻“以負譴報罷”,只被安置了一個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參軍的職位。大中祥符四年(1011),宋真宗祀汾陰,許洞進獻《三盛禮賦》,被召試中書,改任烏江縣(今安徽和縣烏江鎮)主簿,不久去世。時年四十二歲。

許洞在當時頗有文名,龔明之《中吳紀聞》說他“平生以文章自負,所著詩篇甚多,當世皆知其名,歐陽文忠公嘗稱其為俊逸之士”。《宋史》卷441《文苑三》有許洞傳,將他與黃夷簡、盧稹、謝炎等并稱“浙右士之秀者”。除《虎鈐經》之外,許洞還著有文集一百卷,《春秋釋幽》五卷,《演玄》十卷,今均無傳本。

許洞在《虎鈐經序》中稱,《虎鈐經》一書“創意于辛丑之初,成文于甲辰之末,其書二百一十篇,分為二十卷。其年,書就于吳郡鳳凰里”。“辛丑”是宋真宗咸平四年(1001),“甲辰”是真宗景德元年(1004),由此可知,該書的撰著歷時四年,恰為他被罷官歸吳中期間。

關于《虎鈐經》的撰著時間,學界曾一度流傳錯誤的說法。清人曾釗校訂本《虎鈐經》,許洞《序》中的“辛丑”誤為“辛酉”,曾釗未予詳考,在跋文中說:“考辛酉為太祖建隆二年(961),迄甲辰,真宗改元景德(1004),蓋歷三十八年。”(《粵雅堂叢書》本曾釗跋)事實上,即使按這個算法,從961至1004,也不是三十八年,而是四十四年。盡管存在明顯錯誤,但因曾校本影響較大,此后的清刻、清抄本大多沿用此說,就連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也據以反駁《四庫提要》“積四年書成”的正確說法。對于許洞本人,也一度被誤認為元朝人。明代茅元儀《武備志》、唐順之《武編》以及何良臣《陣紀》等明代重要兵書都稱他為元人。之所以出現這些情況,一方面是因為許洞名氣不夠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后世對兵學的研究不夠深入細致。

至于許洞為什么在進獻《虎鈐經》后“以負譴報罷”,一直存在爭議。曾釗認為,這是受到真宗“澶淵之盟”后“方厭兵,思休養天下”政治氣候的影響。近人胡道靜對此提出反駁,認為宋廷既然開設“洞識韜略、運籌決勝”科,顯然并非“厭兵”。退一步講,即便真宗厭兵,許洞也不至于“負譴”。胡氏之說,顯然很有道理。他又提出,許洞之所以在這次制舉中“負譴”,可能與其友人潘閬的遭遇有關。潘閬為當時著名士人,放蕩不羈,一度受到太宗恩遇,后因參與太宗立儲之議遭到貶黜,更名改姓,隱匿于中條山。許洞確實與潘閬為友,他寫給潘閬的諧謔詩還曾廣為流傳。但是,他是否因此遭到貶黜,似乎很可懷疑。因為無論是沈括的《夢溪筆談》,還是時人的其他著作,在講到他和潘閬的關系時,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在這一問題上,我們認為,應當從《虎鈐經》本身尋找原因。許洞在《序》中說:“六壬遁甲、星辰日月、風云氣候、風角鳥情,雖遠于人事,亦不敢遺漏焉。”在《虎鈐經》中,確實存在著大量“六壬遁甲”等陰陽術數的內容,占了全書將近一半。而在《虎鈐經》上奏之前的景德元年(1004)正月,朝廷頒布過一道禁令,對天文、星算、相術、圖讖等書予以禁止,其中就包括“六壬遁甲”之類的書籍。許洞也許對這一詔令并不明了,因此在《虎鈐經》中收錄了相關內容,以至于“以負譴報罷”。在許洞應制科的兩年后,真宗再次下詔,重申“天文兵法,私習有刑,著在律文,用妨奸偽”,這也再次印證了當時禁止兵書流傳的時代氛圍。

許洞自述撰著《虎鈐經》的指導思想說:

自古兵法多矣,然《孫子》之法奧而精,使學者難于曉用;諸家之法膚而淺,或用者喪于師律。淺深長短,迭為表里,酌中之理,誠難得焉。又觀李筌所著《太白陰經》,論心術則秘而不言,談陰陽則散而不備,以是觀之,誠非具美。臣今上采孫子、李筌之要,明演其術,下撮天時人事之變,備舉其占,或作于己見,或述于古人。名曰《虎鈐經》。(《虎鈐經序》)

由此可見,《孫子兵法》和《太白陰經》是《虎鈐經》的兩個主要參照系。與此相對應,《虎鈐經》也具備兩個鮮明特點。一是較強的理論性。許洞認為《孫子兵法》“奧而精”,研習者難以理解和運用,因此欲“明演其術”,使之具體化、通俗化。在《虎鈐經》前半部分,這一點體現得十分明顯。《虎鈐經》前十卷主要探討戰爭觀、作戰指導原則、治軍選將思想、料敵之法、訓練之法乃至計時、辨向、人馬醫護等軍事技術的內容,具有較強的理論性和較高的軍事學術價值。二是濃重的兵陰陽色彩。《太白陰經》又名《神機制敵太白陰經》,唐李筌撰。李筌,號少室山達觀子,約生活于唐肅宗、代宗年間,是道兵家的代表人物。《太白陰經》存錄了大量陰陽術數、奇門遁甲的內容。《虎鈐經》繼承了《太白陰經》的兵陰陽特色,“下撮天時人事之變,備舉其占”。《虎鈐經》后十卷主要是兵陰陽的內容,前十卷中有些篇目也屬此類。雖然兵陰陽的內容科學的成分少,迷信的成分多,但是,兵陰陽作為中國古代兵學的四大門類之一,對古代軍事思想和實踐都產生了重大影響,這也是不容否認的客觀事實。此外,兵陰陽的內容也具有一定思想史料價值。現代學者釋讀出土文獻,或研究方術之學,常常以《虎鈐經》做參考,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作為北宋早期一部重要的私家兵學著作,《虎鈐經》或自出心裁,或引述他人成說,大大豐富和發展了古代兵學思想。

第一,《虎鈐經》強調了人在戰爭指導中的決定作用。在天、地、人三者之中,許洞認為:“先以人,次以地,次以天。”(《三才應變》)“人者,天地之心也,茍心不正,雖有其表,將焉用乎?”(同上)又說:“觀乎人事強弱利害有勝敗之勢者,事皆系于人也。”(《兵機統論》)從而確立了人在戰爭中的主導地位,人謀成為決定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所有料敵、用人、示形、造勢、用間等等兵法都是圍繞這一點展開的。許洞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來說明兵法與人之間的關系,他說:“兵法如車之載其物,則車之轉者由輪也,及有車之用,則東西南北者由人也。”(《逆用古法》)

第二,《虎鈐經》強調了“變”對戰爭指導的重要意義。許洞說:“用兵之術,知變為大。”(《三才應變》)又說:“兵術萬途,不可專一。”(《奪恃》)“兵家之利,利在變通之機。”(《逆用古法》)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應對之策也要隨之變化,“茍以變合于事,事合于時,時合于理者,無強弱,無利害,則敗勢可以為勝,勝勢可以為敗也”(《兵機統論》)。如果不顧實際情況,盲目效仿古法,則無異于“膠柱鼓瑟”。他以“逆用古法”“逆用地形”為題,闡述了靈活運用兵法乃至反用兵法的問題。

第三,《虎鈐經》對古代兵法的概念和范疇有新的闡發。如,《先勝》篇中,發揮了孫子的“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思想,提出了“三和”“三有余”“三必行”等“先勝”的具體條件。《襲虛》篇中,提出了“因”“誘”兩種“襲虛”之法。《奪恃》篇中,他提出了“奪強以氣,奪隘以動,奪勇以威,奪緩以誘”的觀點。《任勢》篇中,將“勢”的類型劃分為五種“可任之勢”:“一曰乘勢,二曰氣勢,三曰假勢,四曰隨勢,五曰地勢。”三種“勢之敗者”:“一曰挫勢,二曰支勢,三曰輕勢。”如此等等,都對《孫子兵法》等前代兵書的思想有所補充、完善、總結和提升。

《虎鈐經》也存在一些缺點。除了兵陰陽內容過多之外,最主要的缺點是缺乏實踐性和創新性。從資料來源上看,書中兵學理論部分源自《孫子兵法》《吳子》等“武經七書”以及《墨子》《淮南子》等古代典籍,雖然時有新意,但大多為綜合、引申,原創內容并不多。書中具體軍事知識、技術、兵陰陽等內容多引自《太白陰經》《大唐衛公李靖兵法》等唐代兵書,更是談不上創新。惟有飛鶚陣、長虹陣、重覆陣、八卦陣等四種陣法為許洞所獨創,他對此頗為自豪,認為比前人的陣法更完善,但是,這些既無實踐基礎又無實踐檢驗的陣法,頂多是紙上談兵的智力游戲,并無多大實用價值。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評價的那樣,“其間亦多迂闊誕渺之說,不足見諸施行”。盡管《虎鈐經》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它匯集了豐富的古代兵學內容,在唐以前兵書散佚嚴重的情況下,成為傳統兵學發展中承上啟下的重要環節,更顯示出重要的軍事學術和史料價值。明清的重要兵書如《武備志》《武編》等都或多或少受到它的影響。

《虎鈐經》的版本情況較為復雜。宋刊本和明覆宋刻本已不可見。明代著名藏書家范欽曾對《虎鈐經》校勘、刻印,列入《范氏奇書》,但目前也并未見到傳世本。現存版本中,明嘉靖刻本為較早的版本,該本截至《釁鼓文》第二百九,缺《釁鼓文》后半部分和《回兵》第二百一十。書后附有名臣用兵事略,也不完整。國家圖書館藏周叔弢校本、北京大學藏李盛鐸跋本均以此本為底本。周叔弢校本依據民國時期北平圖書館所藏明抄本校改,補足了《釁鼓文》《回兵》以及名臣事略中宋代部分,校訂之處甚多。李盛鐸藏本不知校改者何人,也不知所據何本,明顯錯訛之處在原本上徑改,其他則從旁標注。該本被收入解放軍出版社、遼沈書社1992年聯合出版的《中國兵書集成》第六冊(以下簡稱《中國兵書集成》本)。國家圖書館還藏有一部明抄本,內容與周叔弢所據校本多有相同之處,但也止于《釁鼓文》。《四庫全書》本所據為安徽巡撫采進本,文字經過校理,版本也較精審,但改動之處明顯參照了《通典》等其他資料,恐怕已與許洞原本出入過大。《粵雅堂叢書》本選用的是曾釗校正本。曾釗先后兩次校改《虎鈐經》,總計改動千余字(《粵雅堂從書》本曾釗跋),文字暢達,錯訛較少,校刻較精。不過,曾釗并未說明據以校勘的版本和資料。

本次校理以《粵雅堂叢書》本為底本,參校國家圖書館藏明抄本、周叔弢校本、《四庫全書》本和《中國兵書集成》本,同時也以《太白陰經》《通典》《武經總要》等相關資料核校。校改之處在原文中徑改,明顯錯訛不出注,重要校勘在注釋中說明。諸本歧異但不影響文意之處依從原文。各版本均同,但文意疑誤之處,不改原文,在注釋中加以說明。文中的異體字、俗體字徑改為通行文字,古今字、通假字予以保留,傳抄中產生的避諱字改回原文。

本書為《虎鈐經》的節選本,選取書中價值較高的前八卷,進行題解、注釋和翻譯。題解主要講該卷、該篇主要觀點或主要問題,參考相關兵學文獻和學界研究成果。注釋以簡潔明了為原則,包括生僻字注音、釋詞、文句串講和校記等。翻譯以直譯為主,原文疑誤但未能校改之處,在譯文中適當調整。由于書中涉及陰陽五行、軍事技術等內容,傳抄過程中魯魚豕亥之處甚多,加之此前缺少扎實嚴謹的校勘整理,本次校理尚有個別疑文未能解決。

魏鴻

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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