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漫長的告別
- (美)雷蒙德·錢德勒
- 6196字
- 2018-10-19 10:13:10
槍口沒有指著我,他只是拿著槍而已。中等口徑的自動手槍,外國牌子,當然不可能是柯爾特或薩維奇[5]。疲憊的慘白面龐、豎起來的衣領、拉下來的帽檐、手里的槍,他活像剛從倒地還要踢三腳的那種老派黑幫電影里走出來。
“開車送我去蒂華納,趕十點一刻的飛機,”他說,“我有護照和簽證,全準備好了,只缺交通工具。出于某些特定的原因,我不能坐火車或汽車或飛機離開洛杉磯。五百塊的車費算不算合理?”
我站在門口,沒有讓他進來?!拔灏賶K加那把槍?”我問。
他低頭看槍的眼神頗為茫然。他隨即把槍塞進衣袋。
“也許可以防身,”他說,“保護你。不是我?!?
“那就進來吧。”我讓開,他筋疲力盡地沖進來,倒在一把椅子里。
客廳還很暗,房東放任其生長的濃密灌木叢遮住了窗戶。我打開一盞燈,翻出一支煙。我點燃香煙。我低頭看著他。我撓了撓已經亂蓬蓬的頭發。我照例露出疲憊的笑容。
“我這是犯了什么毛病,居然在這么美妙的一個早晨睡大覺?十點一刻對吧?嗯,時間還有的是。咱們去廚房,我煮一壺咖啡?!?
“我惹了天大的麻煩,包打聽?!卑蚵?,他第一次這么稱呼我。不過倒是很般配他闖進來的方式、穿衣打扮的風格和那把槍。
“今天會是多么討人喜歡的一個好日子。微風習習。你能聽見街對面的老桉樹在交頭接耳。聊它們在澳大利亞的往日時光,小袋鼠在樹枝底下蹦來蹦去,樹袋熊你背背我我背背你。說真的,我大致看得出來你惹了麻煩。等我先喝幾杯咖啡咱們再談不遲。剛醒來的時候我總是有點輕飄飄的。咱們去請教一下希金斯先生和揚先生。”
“聽我說,馬洛,現在不是——”
“別擔心,老弟。希金斯先生和揚先生是兩位偉人。他們制造希金斯—揚氏咖啡。那是他們的畢生杰作,他們的驕傲和快樂??傆幸惶煳視姷剿麄兊玫綉玫恼J可。目前他們得到的只有金錢。你不可能指望那東西能滿足他們。”
興高采烈地說完這些,我撇下他走向后面的廚房。我打開熱水,取下架子上的咖啡壺。我打濕濾芯[6],量些咖啡粉從壺頂倒進去,這時候水剛好開了。我倒水灌滿那玩意兒的下半截,把它放在火上。我把上半截放上去,擰一下扣緊。
他已經跟著我走進了廚房。他在門框上靠了一會兒,然后一點一點挪到早餐角,貼著墻滑進座位。他還在顫抖。我取下架子上的一瓶老祖父威士忌,在一個大杯子里倒了一注的量。我知道他會需要一個大杯子。即便如此,他還是必須用兩只手捧起杯子才能把酒送進嘴里。他咽下烈酒,砰的一聲放下杯子,咚的一聲躺在座位靠背上。
“險些暈過去,”他嘟囔道,“感覺就像一個星期沒合眼了。昨天夜里一分鐘都沒睡。”
咖啡壺即將冒泡。我關小爐火,望著水位升高,稍稍碰到玻璃濾管的底部。我開大爐火,讓水剛好漫過濾芯中央的隆起部分,然后立刻轉回小火。我攪拌咖啡,蓋上壺蓋。我用計時器定了個三分鐘。非常有條理的好老弟,馬洛。什么也不能擾亂他煮咖啡的章程。哪怕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家伙手里的一把槍。
我又給他倒了一注酒?!澳阕鴦e動,”我說,“一個字也別說。坐著就行?!?
他用一只手喝完了第二杯酒。我走進衛生間,飛快地洗漱,回來時計時器剛好振鈴。我關掉爐火,把咖啡壺放在桌上的一塊草編墊子上。我為什么這么注重細節?因為氣氛太緊張,每一件小事都突出得活像一場表演、一個獨一無二且異常重要的動作。此刻屬于那種超級敏感的時刻,你每一個無意識的動作,無論多么不由自主,多么習慣成自然,都變成了彼此分離的有意識行為。你就像小兒麻痹癥患者在學走路。沒有任何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完全沒有。
咖啡全流下來了,空氣像平時一樣咝咝涌入,咖啡沸騰冒泡,逐漸平息。我取掉咖啡壺的上半截,蓋子槽口向下放在瀝水板上。
我倒了兩杯咖啡,在他那杯里加了一注威士忌?!疤乩铮o你喝黑的。”我在我的咖啡里加了兩塊方糖和少許煉乳。這會兒我開始清醒過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冰箱拿煉乳盒的。
我在他對面坐下。他沒動過地方。他靠在早餐角的拐角里,身體僵硬。然后,他毫無征兆地一頭趴在桌上,他在抽泣。
我探出身子,從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槍,他絲毫沒有在意。毛瑟7.65,一個小美人兒。我聞了聞。我打開槍膛。彈倉是滿的。一顆都不缺。
他抬起頭,看見咖啡,慢慢地喝了幾口,眼睛就是不看我。“我沒開槍打任何人?!彼f。
“嗯——至少最近沒開過。再說這把槍早該清理一下了。我不認為你用它能打死任何人。”
“我會告訴你的?!彼f。
“稍等一下?!笨Х群軤C,我盡快喝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是這樣的,”我說,“想清楚你打算告訴我什么。要是你真希望我送你去蒂華納,那么有兩種事情你千萬別告訴我。第一——你在聽我說嗎?”
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他茫然地望著我頭頂上方的墻壁。今天早晨他的傷疤非常顯眼。他的皮膚白得近乎尸體,但傷疤照樣泛著紅光。
“第一,”我非常慢地重復道,“假如你有犯罪行為,或者做了法律會稱之為犯罪的事情——我指的是嚴重犯罪——請不要告訴我。第二,假如你掌握了這類犯罪的確鑿情況,同樣請不要告訴我。只要你希望我送你去蒂華納就別告訴我。聽清楚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視線集中,但死氣沉沉??Х纫呀浐冗M他的肚子。他面無血色,但身體不再顫抖。我又給他倒了些咖啡,照例加上烈酒。
“我說過我惹事了?!彼f。
“我聽見了。我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我要掙錢糊口,我要保護我的執照。”
“我可以拿槍逼你?!彼f。
我咧嘴笑笑,把槍從桌上推給他。他低頭看著槍,但沒有伸手去拿。
“特里,你不可能拿槍逼我送你去蒂華納。不可能穿過邊境,爬舷梯上飛機。我這個人經常要和槍打交道。咱們就別提你這把槍了。我要是告訴警察說我怕得要死,只能按你說的做,你倒是看他們信不信吧。當然了,前提是我有東西可以告訴警察,但這個我就說不準了。”
“聽我說,”他說,“要到中午甚至再晚一些才會有人敲那扇門。用人都知道她睡懶覺的時候最好別去打擾。但中午前后她的女仆會直接敲門進去。然后會發現她不在房間里?!?
我喝著咖啡,一言不發。
“女仆會發現她的床沒人睡過,”他繼續道,“然后會想到去另一個地方找她。我們有一幢招待客人的大屋子,離主宅有段距離,有自己的車道、車庫和其他設施。西爾維婭昨晚是在那兒過夜的。女仆最后會在那兒找到她?!?
我皺起眉頭?!疤乩?,我向你提問的時候必須非常謹慎。她有沒有可能在家以外的地方過夜?”
“她的衣服會扔得整個房間到處都是。她從來不會把東西掛起來。女仆會知道她在睡衣外套了一件睡袍,然后就那么出去了。因此她只可能在客人房?!?
“也未必吧?!蔽艺f。
“肯定是客人房。媽的,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客人房在搞什么名堂嗎?仆人永遠知道。”
“略過。”我說。
他用一根手指使勁撓沒傷疤的那半邊臉,重得足以留下一道紅印?!霸诳腿朔?,”他慢慢地繼續道,“女仆會發現——”
“西爾維婭醉得昏死過去,動彈不得,醉得不省人事,連眼皮都凍住了。”我厲聲道。
“哦。”他想了想。仔細想了想?!爱斎涣?,”他又說,“應該就是這樣。西爾維婭酒量一般。要是喝多了,樣子會很嚇人。”
“故事到此結束,”我說,“或者差不多結束了。聽我現場編一段。上次咱們喝酒的時候,我對你有點兇,扔下你自己走了,你應該還記得吧。你氣得我七竅生煙。事后想了想,我看得出你只是在挖苦自己,想擺脫大難臨頭的感覺。你說你有護照和簽證。辦墨西哥簽證需要一點時間。他們不會隨隨便便放人進門。所以你早就在計劃遠走高飛了。我還在琢磨你到底能堅持多久呢?!?
“我猜我隱約覺得有點義務應該留下,想著她說不定真的需要我,而不是僅僅充當幌子,免得她老爹問東問西的。說起來,半夜我試過打電話給你。”
“我睡得很實。沒聽見?!?
“然后我去了一家土耳其浴室。我待了幾個小時,洗了個蒸汽浴,池子里泡了一會兒,出來沖個噴淋浴,做完全身按摩,然后在浴室打了兩個電話。我把車停在拉布雷亞大道和噴泉大道路口,然后步行過來。沒人看見我拐進你這條街?!?
“那些電話有打給我的嗎?”
“一個打給哈蘭·波特。老頭子昨天飛到帕薩迪納談生意。他沒來家里。我費了許多周折找他。但最后還是和他說上了話。我說我很抱歉,但我要離開了。”他說話時不肯看我,望向水槽上方的窗戶和蹭著紗窗生長的黃鐘花樹叢。
“他有什么反應?”
“他說他很抱歉。祝我好運。問我要不要錢。”特里發出刺耳的笑聲?!板X,他的字典里排在第一位的字。我說我的錢夠用了。然后我打給西爾維婭的姐姐。差不多也是這么一番話。就這樣了。”
“有件事我要問一下,”我說,“你有沒有在那幢客人房里發現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他搖搖頭。“從來沒試過。否則肯定不難。不可能有多難。”
“你的咖啡要涼了?!?
“喝不下了?!?
“很多男人,對吧?但你還是吃回頭草,和她復婚了。我知道她是一盤好菜,但就算這樣——”
“我說過我沒什么長處。媽的,最開始我為什么會離開她?為什么后來每次見到她都會喝個爛醉?我為什么寧可在陰溝里打滾也不肯問她要錢?她結過五次婚,不包括我。她隨便勾勾手指,其中任何一個都會吃回頭草。而且不止是為了百萬家財?!?
“她確實是一盤好菜?!蔽艺f。我看看手表。“為什么非得趕蒂華納十點一刻那班飛機?”
“因為那個航班總是有空位。從洛杉磯出發的人誰也不想乘DC-3翻山越嶺,他們搭康妮[7]用不了七個鐘頭就能到墨西哥城。另外,我去的地方康妮不停?!?
我起身靠在水槽上。“咱們理一理思路,你別打斷我。今天清晨你來找我,情緒非常激動,要我開車送你去蒂華納趕早班飛機。你口袋里有槍,但我未必見過。你說你一直在盡量忍耐,但昨晚你終于爆發了。你發現你老婆醉死過去,而且還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你離開家,去一家土耳其浴室消磨時間直到天亮,你給你老婆的兩個直系親屬打電話,告訴他們你打算怎么做。你去什么地方不關我事。你有入境墨西哥的必要證件。你怎么去同樣不關我事。我們是朋友,我照你說的做,沒有多想。我為什么要花心思?你又不付我錢。你有自己的車,但覺得自己心情太差,不適合開車。這個也還是不關我事。你是個情緒化的人,在戰爭中傷得很重。我認為我該去取你的車,找個車庫存起來?!?
他從衣服里掏出皮革鑰匙夾,隔著桌子推給我。
“聽起來怎么樣?”他問。
“那得看說給誰聽了。我還沒說完。除了你身上的衣服和你岳父給的一些錢,你沒拿走任何東西。你沒拿她給你的任何東西,包括停在拉布雷亞大道和噴泉大道路口的漂亮小車。你想盡可能清清白白地離開,但日子總得過下去嘛。很好。我買賬。現在讓我刮臉換衣服?!?
“馬洛,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刮臉的時候你自己倒杯酒喝?!?
我走了出去,留下他蜷縮在早餐角的角落里。帽子和輕便大衣還在他身上,但他看起來像個活人了。
我走進衛生間刮臉,然后回臥室換衣服,領帶打到一半,他過來靠在門框上?!氨游蚁吹袅?,以防萬一,”他說,“我又想了一下。也許你更應該報警?!?
“要報你自己報。我沒什么可以告訴他們的?!?
“你要我報警?”
我驀地轉身,惡狠狠地瞪著他?!罢嬖撍?!”我幾乎對他吼道,“你他媽就不能少說幾句嗎?”
“對不起。”
“你當然對不起我。你這種人永遠在說對不起,而且永遠說得太遲?!?
他轉過身,順著走廊回到客廳。
我穿好衣服,鎖上后門。回到客廳,我發現他在椅子里睡著了,腦袋耷拉在一旁,臉上毫無血色,身體疲憊得像是散了架。他看上去很可憐。我碰了碰他的肩膀,他蘇醒得很慢,就好像從他所在的地方到我所在的地方有好長一段路。
等他的眼神聚集在我身上了,我說:“帶個手提箱如何?你那個白色豬皮箱子還塞在我衣柜的最頂層呢?!?
“空的,”他毫無興趣地說,“再說也太顯眼?!?
“沒有行李你只會更顯眼?!?
我回到臥室,站在衣柜里的踏腳上,從最高一層架子上取出白色豬皮手提箱。天花板上有個四四方方的翻板活門,就在我的頭頂上,我推開活門,胳膊盡量往遠處伸,把皮革鑰匙夾扔在一根積灰的系梁背后。
我拿著手提箱爬下來,撣掉灰塵,找了些東西塞進去:我沒穿過的睡褲,牙膏,備用牙刷,兩條便宜毛巾和洗臉巾,一包棉布手帕,一毛五一管的剃須膏,整盒刀片附贈的剃須刀架。沒有任何一樣使用過,沒有任何一樣有我名字,沒有任何一樣會惹人注意,然而他自己的東西檔次肯定比較高。我加上一品脫連包裝都沒拆的波本威士忌。我鎖上手提箱,鑰匙插在一側的鎖眼里,拎著手提箱回到前面。他又睡著了。我開門的聲音沒吵醒他,我拎著手提箱去車庫,放在敞篷轎車的前座背后。我把車開出來,鎖好車庫門,爬臺階上去叫醒他。我鎖好正門,開車帶他離開。
我開得很快,但沒快到會被抄牌的地步。向南的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有交談。我們也沒有停車吃東西。我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邊檢站的人沒什么話想對我們說。我開上蒂華納機場所在的多風臺地,在離辦公樓不遠處找個地方停車,坐在車里等特里去買票。DC-3的螺旋槳已在緩緩轉動,不過速度只夠預熱引擎。機長身穿灰色制服,高個子,夢中情人那一型,正在和四個人聊天。一個身高六英尺四,拎著槍械箱。他身邊是個穿長褲的姑娘,還有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灰發女人,女人個子很高,相比之下男人顯得又瘦又小。另有三四個人站在附近,明顯都是墨西哥人。乘客大概就是這些人了。舷梯已經推到艙門口,但似乎沒有人急著登機。這時,一名墨西哥空服人員走下舷梯,站在那兒等著大家。機場似乎沒有廣播系統。墨西哥人上了飛機,但機長還在底下和美國人聊天。
我旁邊停著一輛帕卡德大轎車。我探出腦袋瞥了一眼車牌。也許有朝一日我能學會別管閑事??s頭回來的時候我發現高個子女人在盯著我看。
這時特里踩著塵土飛揚的礫石地面走了過來。
“全辦好了,”他說,“咱們就此別過?!?
他伸出手。我抓住握了握。他這會兒看上去還不錯,只是疲倦,只是疲倦得要死。
我從奧茲車里拿出豬皮手提箱,放在礫石地面上。他氣乎乎地瞪著它。
“我說過了我不要?!彼鹊?。
“里面有一品脫好酒,特里。還有睡褲和各種生活用品。全都沒有名字。不想要就寄存在機場。要么扔掉也行?!?
“我有我的理由。”他生硬地說。
“我也有?!?
他忽然露出微笑。他拎起手提箱,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胳膊?!昂冒?,老兄。你說了算。記住,要是情況太糟糕,你就看著辦吧。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們一起喝過幾杯酒,有了點小交情,我說自己說得太多。我在你的咖啡罐里留了五百塊。別生我的氣?!?
“真希望你沒留。”
“我的錢我一輩子也花不完一半。”
“祝你好運,特里?!?
兩個美國人爬舷梯上飛機。一個黑皮膚寬臉膛的矮胖男人走出辦公樓,揮揮手,指了指飛機。
“登機吧,”我說,“我知道你沒殺她。所以我才會在這兒?!?
他身子一挺,整個人變得僵硬。他緩緩轉身,然后扭頭望著我。
“對不起,”他靜靜地說,“但這一點你說錯了。現在我要非常慢非常慢地走向飛機。你有足夠多的時間攔住我?!?
他走了。我望著他。辦公樓門口的男人在等待,但沒怎么喪失耐心。墨西哥人很少會不耐煩。他彎腰拍了拍豬皮手提箱,對特里咧嘴笑笑,然后讓到一旁,特里走進那扇門。沒多久,特里走出辦公樓另一側的一扇門,航班抵達時海關人員會守在那兒。他繼續走,依然很慢,穿過礫石地面走向舷梯。他在舷梯前停下,扭頭望向我。他沒有朝我示意或揮手。我也沒有。他爬上舷梯走進飛機,舷梯隨即收回。
我坐進奧茲,發動引擎,倒車,拐彎,開過半個停車場。高個子女人和矮個子男人還在停機坪上。女人拿著手帕揮舞。飛機開始向跑道盡頭滑行,掀起了大量灰塵。飛機在跑道盡頭掉頭,引擎加快轉速,轟鳴聲震耳欲聾。飛機開始前進,慢慢地越來越快。
飛機在背后掀起漫天的塵土,然后就起飛了。我望著它在大風陣陣的空中逐漸爬升,最終消失在東南方毫無遮蔽的藍色天空中。
然后我就離開了。邊檢站沒人多看我一眼,就仿佛我這張臉和表盤上的指針一樣,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