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挑明
- 虞城往事
- A阿刁
- 3329字
- 2019-09-11 13:04:27
大年夜,曉慶和張斌在婆婆家吃飯。桌上八道菜,外加兩盤餃子,這都是曉慶忙碌了一下午的成果,她廚藝不差,做的飯菜堪稱色香味俱全。這會兒,一家人圍坐在茶幾前,電視大開,喧鬧的歌舞聲一波接一波,張斌和婆婆一邊吃,一邊笑看著。
曉慶垂著頭夾起片菜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媽媽這會兒在干嘛呢?雖然今天上午她做好了各種吃食,屋里屋外都安排妥當了,也跟曉佳打了個招呼,可她還是放心不下......
吃了一口,她覺得胃里跟灌了涼氣似的,有些不適,忍不住往外吐了口氣,又夾起個餃子,正在專注看電視的張斌扭頭剜了她一眼,皺著眉頭說:“怎么了?大過年的,唉聲嘆氣什么啊?”
曉慶還沒開口,婆婆就插話了:“慶慶啊,不是我說你,你媽來這兒休養,住到家里多好,怎么還在外邊租房子住啊?我這兒吧,是有樓梯,她身子骨弱,我不敢請她來跟我湊合,可你們那房子是四室的,又帶電梯,跟你們住一起不正好么,干嘛平白無故地又租一個,這不是浪費錢么?”
曉慶努力咽下嘴里的餃子,輕聲說道:“媽,我媽不太習慣住人家里,她覺得不方便,再說了,那兒離醫院近,萬一有個好歹,幾分鐘就到了,更放心一些!”
這么說著,她腦子里響起張斌的話:“咱媽住到家里,我是不反對的,不過我要跟你提個醒,咱家那木地板,浸不得一點水,但凡有點水撒上,不趕緊擦干,很容易翹起,一旦起皮了,再去維修,費勁死了.......”
“你也說了,咱媽化療后老嘔吐,要是住進來了,那你就得時刻操心了,起皮是一回事兒,要是擦洗不徹底,滲進地縫里,肯定留味兒,這冬天還不顯,到了夏天可就嗆死人了......”
張斌掃了眼默默吃飯的曉慶,轉頭笑著跟母親說:“媽,你管那么多干嘛呀,慶慶媽在哪兒住的舒服就在哪兒住,咱不怕花這個錢,只要老人心里好受,病就好的快點,這不比啥強啊?!”
母親點點頭,嘆氣說:“那倒是,老人嘛,雖然怕孤獨,可跟你們年輕人還是處不來,我們喜歡的熱鬧跟你們喜歡的熱鬧不是一回事兒,分開住是都自在些。”曉慶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張斌又笑著跟母親說:“媽,你要是覺得悶得慌了,明兒我接你去逛逛?”婆婆卻搖頭:“不去,這么冷的天兒,哪兒有自個家里好,你們看慶慶媽去吧。”張斌點頭,眼睛又落到了電視屏幕上。
回去的路上,張斌嘆氣:“唉,這一年又過去了,一分錢沒掙不說,還賠進去了不少,這日子過的,越來越沒勁兒了.....”
曉慶掃了他一眼,看著車窗外昏黃的路燈,輕聲說:“都是自找的,又何必抱怨呢!”
張斌頓時不悅了:“大過年的,能不能別一開口就出喪腔啊?!不是我說你,就說今天吃飯吧,一家人坐那兒好好的吃著飯呢,你嘆什么氣啊,弄的我媽心情都不好了。”
曉慶隱忍心里的沉郁,柔聲說道:“怎么不好了,我看咱媽臉色還可以啊,也沒有說啥不高興的,哪兒就不好了呢。”
張斌瞪了她一眼:“那是我媽氣量大,明面上不吭,心里指不定怎么繞呢,你呀,以后注意點自己的言行,在老人跟前兒,啥時候都得歡歡喜喜的,這樣她才能開心。”
曉慶長出了一口氣,看也不看他那張煞有介事的臉,淡漠地說:“歡歡喜喜的?那也得有歡喜的事兒啊?就你這個樣子,我怎么歡喜的起來?!”
張斌一愣,吼了起來:“我怎么惹你了?啊?你說來這休養就來了,你說租房就租房,你說買啥就買啥,前前后后地給你跑路,啥都做了,還給我臉色看?!”
曉慶懶得扭頭看他一眼,只是看著窗外的搖晃的樹枝,那樹枝黑瘦干枯,在寒冬的夜風里無助地哀求著......
在曉慶的記憶里,那些她去過的大城市的夜晚都是喧囂多彩的,商場里擠滿了永不厭倦的欲求者,大街上的華燈閃爍著從不單調的光彩。可虞城呢,只是一個四五線的小城,人口不多,夜燈昏黃,又禁了煙火,即使今晚是一年里最鬧騰的一夜,曉慶站在陽臺上望去,也只是看到一團團或黃或白的燈暈,除此之外,并無一聲異響。她又嘆了口氣:這日子過的,是有些寡淡了......
這時,張斌在屋里叫她,她進去了,只見張斌一臉興奮地說:“媳婦,我跟你說啊,剛才咱姑父給我來電話了,南邊那家店鋪少個管事兒的人,原來那個管事兒的辭職了,就想找自己人看著,你說,我去接手咋樣?”
曉慶看著他那副急不可耐的神情,心里生出無盡的厭煩,縱然如此,她還是耐著性子,淡淡地說:“你從來都沒有接觸過茶葉生意,啥都不懂的,一下子接下來,不太好吧?”
張斌立馬急了:“有啥不好的啊?這就是創業,你看那些大企業家,大富豪的,不都是從啥都不懂開始的啊,不都是從無到有了么?別的不說,馬云你總知道吧,剛開始創業那幾年,還不是窮的叮當響,但人家就是有激情,敢打拼,也能打拼,這不啥都有了,你呀,就是心性太小,沒眼光,更沒見識!”
曉慶嘆了口氣,慢慢地說:“人家那確實是打拼的,啥都是自己弄的,自個組團研發的,可你呢,只不過是去給親戚看個店,壓根跟打拼扯不來。咱們這過的好好的呢,你工作也不累,一個月也有八九千了,在虞城也不算是過不下去的,慢慢賺,慢慢賺,能差到哪里去?!有自己好好的工作不干,干嘛非要去依附別人啊?!”
“再說了,你去了,這錢怎么算呢?咱姑父一個月給你多少啊?還有那店鋪生意,賺了還好說,萬一賠了怎么辦?現在的生意不好做,你這又不是新興行業,也不是啥新技術,值當拋家舍業地去折騰么?真要是個掙大錢的生意,咱姑父家的三個孩子怎么不去呢,一個讀書去了,一個在國企里呆著,還有一個不上道的.......”
話還沒說完,張斌就一臉的煩躁,連喊帶吼:“你聽聽,你說的這都是什么話?除了喪,還是喪,整天不是顧忌這個,就是疑心那個的,從來就沒有積極的時候?!你到底想不想我好啊?”
曉慶看著他,笑里含悲:“我跟你說過的,咱們就過個安安穩穩的日子就很好,兩個人一塊兒努力,各自干好的工作,以后攢了些錢,遇著合適的門路,再去做個小生意,可你呢,一張口就幾千萬的譜,你覺得你的話有幾句是可聽的呢?!”
張斌瞪著她,勃然大怒:“我只是跟你說一聲,你還真以為我是跟你商量來著?不管怎樣,這個機會我得抓住,過了年趕緊辦理停職手續,啥也別說了,你給我收拾東西去!”說著就要起身。
曉慶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說:“你想去,我不攔你,走之前,把證辦了就成!”
張斌猛然轉身,驚問:“什么證?”
曉慶依然看著茶幾上的花瓶,語氣淡淡:“離婚證!”
聽到這句,張斌登時熱血上涌,從脖子到臉,紅通通一片,他嘶啞著嗓子問道:“你要跟我離婚?”
曉慶抬起頭,對上了他那雙因為憤慨不平而噴火的眼睛,再次點頭,淡然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兩人目光對視,不過幾秒的時間,卻將彼此的心思和態度看了個透透徹徹。“噗通”一聲,張斌一腳踹翻了茶幾,上面的堅果零食撒了一地,他轉過身來,瞪著曉慶,猶如垂死掙扎的困獸一般喘著粗氣,說了一句:“做夢!”轉身進了書房。
曉慶坐了一會兒,也面無表情地起身了,縮進了側臥。
第二天一早,曉慶就起來后,背上一個塞得滿當當的包往媽媽那兒去了,郝冰冰才剛起床,看到女兒來了,很是詫異:“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呢?”
曉慶放下包,笑著說:“這不是放心不下你么?!”
郝冰冰柔和地說:“不用擔心我,這幾天我覺得身上有勁兒多了。對了,昨兒曉佳來了一趟,還給我端了一盤餃子呢,那孩子,可真能說笑的。”
曉慶噗嗤笑了,說:“她那些話,都是故意的。”
郝冰冰又嘆了口氣,說:“曉佳啊,可真是不錯,不過,我咋聽她說,雷振東今年沒在家過年,從BJ剛回來就去了廣東,也不知道因為啥事兒,她說時倒嬉皮笑臉的,跟沒事兒似的!”
曉慶又笑了,說:“媽,她自己還沒事兒呢,你倒替她犯愁了,這毛病,可得改。晚會兒我問問她就知道了,你就別瞎琢磨了。”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背包,拿出來一本本的書放到桌上。
郝冰冰驚異:“慶慶啊,你背過來這么多書干嘛啊?”
曉慶還是淡笑:“媽,這是我要看的書啊,這年也過了,得開始好好學習了。最近國家政策有新變化了,都說要推行高校博士化呢,很多沿海城市早就開始了,咱們這兒也快了。我就想著,要不就考個博士去吧,回來職稱方面就沒那么愁了。”
郝冰冰盯著女兒的臉,小心翼翼地問:“張斌,同意了么?他那么大年紀了,你們不應該先要個孩子么?”
曉慶嘆了口氣,扭過頭來,笑看著媽媽,直直地說:“媽,我倆啊,能過一家人的話就過,要是不能過一家人了,就趁早各自該干嘛就干嘛去,這個事兒呢,我心里已經有主意了,你不用擔心!”
郝冰冰看著埋頭擺置書本的女兒,沉默了一會兒,又笑了:行,我聽你的,不擔心!我女兒,從來沒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