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周末下午，李明和齊勤說笑著走出電影院，人流很大，差點將他倆擠散，齊勤趕緊伸手拉住李明，牽著她走到外邊。齊勤笑著說：“說吧，還想干嗎？我今兒勢必舍命陪小人！”

李明瞪了他一眼：“我小人是吧？你君子啊？待會兒要是有急診，看你還老臉往哪兒擱？”

齊勤假裝生氣瞪著她，忍不住還戳她一下：“噓，說話注意點，別勾出那倆字！我聽著就腿抖！”

李明看著他那副真怕的認真表情，忍不住笑了。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扭頭一看，竟然是齊內達。齊內達笑著說：“我說哩，看著像你嘛！”說著，瞟了齊勤一眼。

李明有些尷尬，只是笑著說：“你怎么也在這兒啊？”

齊內達大聲大氣地說：“咳，還不是陪媳婦唄，非要趕著周末來看電影，這人多的跟趕豬似的，瞅著我就冒汗.......”話頭一轉，又說：“唉，我沒記錯吧，你老公是工商局的吧？咱們商鋪那事兒，你問問你老公啊，看這種開發商跑了的，該怎么弄啊？一直拖著也不是個事兒，是吧？”李明登時臉色煞白，看向一邊的齊勤，齊勤登時臉色大變。

齊內達看李明不吭聲，又瞟了一眼齊勤，心里雖然詫異，但沒多想，接著說：“你晚上問問吧，他們工商局雖然管不著，但是肯定知道路子，問清楚了給我......”話沒說完，一個臉白紅唇的高瘦女子走過來，嬌嗔道：“哎呀，還不過來？快開始啦。”

齊內達這才揮揮手說：回說啊，電聯！說著就被女子拉走了。

李明感覺齊勤一直在盯著自己，卻不敢看他，只得扭頭看向一邊。過了好幾分鐘，齊勤開口了，冰冷里透著強壓的怒火：“你結婚了？有老公？”

李明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不，可她還沒離婚；說是，可她確實是一個人。她心里只有一股股的悔意往外涌：若知如此，還不如早點說清。

其實，在內心里，她一直是在糾結：齊勤對她的喜歡，到底有幾成？是情投意合不顧一切的愛呢？還是五分欣賞三分試探的喜歡.....對于她，他究竟能包容到什么程度呢？

她聽到齊勤的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心里一陣驚慌，抬頭看去，只見齊勤兩眼噴火，嗓音低沉：“真沒想到.....你......我還真是意外啊，竟然有幸扮演低俗電視劇里的無恥男二角色，還真是謝謝你啊！好玩吧？！玩夠了吧？！”說完，轉身大踏步離去了！

李明看著他一步步地走遠，直到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才轉過身來，面對著墻，淚珠止不住地掉落：都怪自己，都怪自己，為什么不提前說明白呢，總是在糾結，一直在權衡，反反復復，生怕多失去一點，最后卻.....

可是，如果讓她再來一次，她是否在相識的最初就吐露一切呢？如果當時就把一切說開，他會留下等她么......一切都是未知！生活啊生活，除了意外，你就沒有別的贈送于我么？！

她漠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邊的是兩排今年新植的小樹，綠葉早就掉光了，清瘦的軀干在狂風里掙扎，麻繩般的細枝伸進蒼茫的虛空里，好似在乞求活下去的微渺希望。

李明從這些小樹挨個走過，心里無限地凄涼：愛情究竟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有的人可一眼定三生，而有些人卻三十多年也覓不得半分真心？她好不容易從上一份感情里涅槃重生，剛聚攏起來的魂魄還沒來得及慶幸，卻又再次被投入烈火里去淬煉.

如果這是輪回，到底還要歷經多少次才能徹底跳出？如果這是宿命，那么搏個不同運命的概率究竟有沒有？誰能給她一些指引？哪怕一絲一毫的暗示？齊勤啊，你究竟能不能透過這些駭人聽聞的幻象，感觸到我這顆為你鮮活的心呢？

齊勤啊，我真的盡力了，掙扎過，權衡過，抑郁過，赤身裸體從九曲溪里漂流過，走在瞬息萬變的世間，穿過倉促流竄的人群，來到你面前，做下與你從此共生同死的決心，從你吻上我的那一秒，從與你水乳交融的那一瞬。雖然遲了一會兒，也沒有以你想當然的方式，可我到底來了啊，在這里等著你，一直等你.....

走到小區門口，她低著頭進去了。有人喊她：“明明！”她嚇了一跳，王超抱著一大束刺目的玫瑰向走向她，滿臉滿眼的笑意。

李明看著那玫瑰，突然間抓狂了，她沖王超大吼：“誰讓你到這兒來的？！”說著就沖了過去，一把搶過王超手里的玫瑰，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抬頭沖他大吼：“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王超驚恐萬分：“明明，對不起，我打聽到你搬到這兒了，就想著給你個驚喜呢......”

李明歇斯底里地大吼：“驚喜？！你有點自知之明好吧，你對我只有驚擾和驚嚇，哪兒還有什么驚喜啊？！我說過了，咱倆一刀兩斷了！在你拋下我獨自去清閑的那會兒，咱倆就沒回頭路了。滾！給我滾！”

小區門口本來只有幾個閑人站著，而這幾句吼聲，猶如邪魅暗號似的，突然招引出來一大波人，這幾十個像憑空從地下鉆出來的似的，圍著他倆指手點頭地評說著。王超頂著這些尖銳的眼光，小聲地哀求：“明明，別這樣，給我個機會好么？咱們這么多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李明卻無聲的笑了，發瘋似的說道：“你也知道咱倆這么多年了啊，你也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啊，這些日子，你和你媽卻像一對雙簧演員似的，一個明里頭對付我，一個暗地里消耗我，愣是逼著我把房子賣掉，替你們還了債。”

“你們是隨了心了，又開始裝沒事兒似的跑過來，賣起既往不咎的恩情，你們當自己是百里難求的好人家么？還是當我是你家的童養媳啦？！滾！滾！我李明，跟你姓王的，從此兩路人！”

王超滿臉通紅，咬緊牙關吞下一口氣，扭身向外走去。李明看著他，長舒了一口氣，這些天來，積壓在心頭肆意竄長的火氣，終于化散開去了。她本無意粗暴，可事到臨頭才明白，有些事兒，不扯破人皮，不剔出骨髓，是不會消解的。

她頂著一道道利劍般的眼光，走進了小區里。直到走到電梯里，有個人影才閃了進來，她抬頭一看，竟然是曉佳。曉佳什么都沒說，只是走到她身邊，定定地看著她，那目光里有著不言而喻的理解和支持，還有一縷贊賞。李明也對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