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燥熱的一天,張斌先起來了,在廚房里倒騰了點飯,自顧自吃后上班去了,曉慶其實早醒了,只是閉目靜靜地捱著,待聽到“砰”的關門聲,她才睜開眼,懶懶地起身,諾大的房子,她晃了幾圈,忍受著這滿屋的靜寂,窗外的知了好似快被烤焦了,死命的尖叫,她越發覺得心煩,就拎了把傘,拿上包,飯也沒吃,出門找曉佳去了。
一路上光線刺眼,除了浪涌似的蟬鳴,舉目皆是焉了吧唧的生物,她到了曉佳門口,敲了好一會兒,門才開了。曉佳蓬頭紅眼,點了下頭轉身就走。
曉慶隨她進去,聽見孩子在哭嚎,一屋子的凌亂,簡直無處下腳,曉慶騰挪著腳步,勉強走到沙發邊上,曉佳正手忙腳亂地給孩子換尿不濕呢,隨后又急匆匆地去洗了把手,開始給孩子喂飯,孩子邊吃邊玩,手里把玩著個大勺子,敲著飯桌震天響。
曉慶笑著說:“越來越活潑了啊。”
曉佳一臉苦巴:“煩透了她!”
曉慶又問:“其他人呢?雷振東走了么?”
曉佳搖搖頭:“跟他媽一塊兒趕集去了,我婆婆怕他不會挑菜。”
小孩兒吃了幾口,又吐了出來,曉佳又慌忙翻找濕巾,給孩子擦嘴,抹桌子,曉慶看曉佳一刻不停,一肚子的話噎在了喉嚨口,半天也沒說出來,最后只是往沙發上一靠,呆呆地看她忙活。
曉慶想:原來曉佳何等灑脫,這會子,又這般狼狽,唉!換成自己,會不會也覺得生活沒趣兒呢?!
這樣悶坐了一會兒,雷振東和他媽媽回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拎著四五個紅紅綠綠的塑料袋,裝著各種吃食,拿進來后就開始忙著分類擺放。她笑著跟雷振東打招呼:“買這么多啊,真豐盛。”
雷振東只是笑笑。曉佳抱著孩子,過去看了兩眼,忍不住抱怨:“都說了,別買這種小蘋果,酸不溜幾的,難吃死了......”
婆婆卻尖聲說道:“你知道啥?這種的,一大袋子才五塊錢,多合算,你不愿意吃拉倒,我們吃!”
曉佳又嘟囔:“怎么買這么肥的肉啊?排骨呢?”
雷振東低頭收拾著,答:“咱媽說這個好,排骨里都是骨頭,一大半都扔了,劃不來。”曉佳氣的扭頭就走。
曉慶心里直嘆:曉佳最喜歡吃排骨了,如今這點主都做不了,唉!婆婆卻對曉慶說:“曉佳每次都這樣兒,好好的東西不吃,非要弄點那稀巧的,看著精怪精怪的,背地里不知人家都笑她傻呢,排骨上能有幾口肉,看這塊肉方,瘦的炒菜,肥的耗油,一點渣兒都不多余,包個肉餃子,香的流油呢,你說是不是?”
曉慶只得附和:“各有各的好吧,這個的吃法是花一點。”說著就去了主臥,曉佳一臉沉郁地哄著孩子,曉慶想勸勸她,可又不知怎么說:說得清理兒,捋不平氣兒,指不定還牽出別的什么來呢。
她坐了幾分鐘,看了兩眼孩子,就跟曉佳說:“你先歇著吧,我沒啥事,就回去了。”曉佳一腔心事,也無心顧忌她,就點點頭,任她去了。
出了門,曉慶心里越發悲涼:過成這樣,日子也是難忍吧?人比人,個個不隨心啊。這么想著,回到了家里,又懶得做飯,就下了幾個速凍餃子吃了,躺下午休!
似睡非睡間,她突然覺得脖子被扼住了,驚恐中,瞥到窗外一個黝黑的人影兒,頓時四肢發虛。鋪天蓋地的恐懼刮了過來,明明怕的要死,卻又喊不出聲,那雙發紅的眼睛猶如惡鬼,狠狠地盯著她,眼神里是無盡的邪惡和嘲弄。
恐懼已經滲入了骨髓,凍結了全身,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惡魔破窗而來,一步步向她逼近,帶著一身爛臭氣息,看著僵住的她,他滿臉的**,陰笑著說:“哈哈,你逃啊,看你逃到哪兒去?就是跑斷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哪兒我都能找到你。”說著,黑粗的兩條胳膊就來拉扯她,她才驚恐地大叫,那人低吼著:“小*子,識趣點,這兒沒人能來救你的,連你媽都不要你了.......”說著,將她拖下床去,拖拽著踹開一扇破門,將她丟了進去。
她抬頭一看,竟又是那個堆滿雜物的破屋子,門砰的一聲關緊了,只有粘著破報紙的窗戶上投過來的一點光。那人嘿嘿嘿地*笑著,步步逼近,她尖叫:“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那個人嘴咧的更大了,露出一嘴黃黑的牙:“小*子,別喊了,沒用的.......”說著,一把揪住她,扔到了一堆破褥子上,她翻身要跑,卻被拽住了腿,被往下猛地一拖,有什么東西重重地磕到了她的頭,她只覺一陣陣眩暈。
后面的事兒,或許是有意,也是不想,都模糊開去了.......等她醒來,赤身裸體,下身劇痛。
她不知道這會兒幾點了,她環顧四周,那人不在了,她忍著疼痛,咬牙爬了起來,哆嗦著穿上衣服,心里發顫兒:快點,再快點,要是回去晚了,又是一頓臭罵,晚飯也沒得吃......努力平整好衣衫,她使勁拉開門,走進了昏黃的天色里。
推門進屋,舅媽眉頭一皺:“死丫頭,跑哪兒去了?成天東竄西野的,有能耐就別回來了,這些人累死累活的,還得伺候你這不識好歹的小畜生......你那個媽,也死絕到外邊去了,自個出去浪,把個不省心的孽障扔給我......沒你的飯!睡覺去!”
瘦小的曉慶,低著頭,含著淚,默默走進自己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只是一個幾平米大的小廚房,門左側還有一個水泥砌成的洗手池,右側放著一臺破洗衣機,而她的小床,就在靠墻的窗戶下放著,一米五長,半米寬,床一頭堆著幾件衣服和書。
她只能蜷縮著躺下:媽媽,媽媽,你到底在哪兒啊?怎么還不回來啊.......曉慶嗚嗚咽咽,不待出聲,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讓舅媽聽見的,否則又是一頓好罵:“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有臉哭,是我虐待了你咋地?要是覺得對不住你這嬌小姐了,就收拾東西走吧,我們小家小戶的,養不住你這氣性大的......”
所以,她只能默默無聲掉淚,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心在歇斯底里,一股一股的氣流從喉嚨眼兒里竄出,聲帶卻爛掉了似的,不敢有一絲顫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子一抖,徹底醒來了,淚水早打濕了枕頭,她頭疼欲裂,心里更是哀傷萬分:這么多年的狂奔,到底還是被追上了,惡鬼纏身,永世不得超生!
半夏的午后,曉慶坐在桌前,突然想給媽媽打個電話,拿起手機又放下了:媽媽這一去,又是十幾天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她是有自己的生活的,雖然不甚如意,心里到底有了膈肌的人呢,也是難得。母女倆能相依相伴一些年,已是幸運至極了,何必再為難她,就算是至親,也有緣散的一刻吧.....
曉佳呢,也是跌跌撞撞的熬著,她心性純良,自個也不曉得去爭搶,啥時候能出頭也是未知.....
從前的一些朋友,也早散去,天各一方后,各人的日子也就長短不一了,說到底,生活還得一個人捱過,與其這樣,還是不驚擾任何人吧。
張斌呢,其實也不壞,只是心性差別大,實在難以為繼,可憐了婆婆,苦熬了一輩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被兒子掣肘著,每日強顏歡笑.....
她自己呢,過往里妖魔載道,來日里不見寸光,多少心力,錯付了光陰,不值得啊.....她抬起胳膊,握著拳頭,看到手腕上幾道淺淺的劃痕,提醒了她那些未了的心思.....
樓下飄來幾段樂曲,忽高忽低地飛旋在清靜的午后時光里,越發韻味悠長。如果我的一生也譜寫成曲的話,也是有高有低了吧,只是,以哪個音符來收尾才能打好這個完美的結呢?曉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