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虞城還處在乍暖還寒的天氣了，縱然正午的陽光已經(jīng)多了不少暖意，可寒夜的陰冷卻沒那么輕易散去，不少人還穿著厚厚實實的羽絨服，尤其是那些怕冷的女人和白胖的孩子。
可這會兒，雷振東卻只穿了件保暖襯衫，額頭大顆大顆汗珠往下滾著，他正在新房里做最后的清掃。
過了一個冬天，新房里土氣沉沉，明眼處就不說了，足足半厘米厚的土層，就連緊閉的衣柜里，遮蓋過的床板上，還有狹窄的窗縫里，都落了不少灰。房子不大，也就百十來平米，可真要打掃干凈，也確實費力。
但是，今天務(wù)必得清掃完，這樣才不耽誤明天搬家，搬過來后，還得收拾一兩天才算真正的安頓下來呢，這么算來，雷振東三天的假期，一分一秒都浪費不起。他買了后天晚上十點的火車票，希望到時能收拾個差不多吧，他拼命地干活，心里默默想著。
本來曉佳要一塊兒來掃的，可雷振東放心不下吃奶的孩子，就讓她留在家里了，卻拗不過主意已定的母親，最后倆人過來了。雷振東負責(zé)大地方的清理，母親則拭擦衣柜和床頭，窗縫灶臺這些小地方。一邊清掃著，母親一邊跟他絮叨：“東啊，在學(xué)校咋樣啊？”
雷振東氣喘吁吁地說：“就那樣唄。”
母親干著活，時不時偷偷瞄他，過了一會兒，遲疑地開口了：“東啊，媽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別生氣。”
雷振東停下了手里的拖把，笑了：“啥事啊？生啥氣啊？”
母親卻沒笑，一臉嚴肅，臉上的皺紋愈加明顯：“唉，你那不爭氣的弟弟啊，這次差點沒把我氣死。”
雷振東驚詫：“小海怎么了？”
母親卻拿著抹布擦起眼睛來：“唉！媽也知道你難，可媽也沒辦法，你看看你手里有點余錢沒？幫襯幫襯你弟一下吧！這個不省心的啊，說是出去打工了，就是不正干，掙那仨核桃倆棗的還不夠他自己吃喝呢。“
”吃喝也就算了，還跟人家比這比那，沒錢了胡找錢，也不知道跟那個鱉孫學(xué)類，偷摸生去網(wǎng)上貸。貸了又還不上，現(xiàn)在人家說要砍他一個手抵債呢。”說到這兒，母親嗚嗚嗚地哭起來了。
雷振東驚呆了，顧不上安慰母親了，趕緊拿出手機撥振海的電話，卻是停機。他又趕緊撥小云的號，撥了幾次，才有人接聽。雷振東問：“小云，我聽媽說小海欠錢了，到底咋回事啊？”
小云明顯有些支吾：“我也不著啊，他都跑了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擱哪兒我也不知。”
雷振東問：“那你跟孩子呢？”
小云說：“在老家呢，在我爸媽這兒。”
雷振東松了口氣，說：“那你看好孩子吧，有啥事就給我打電話！”掛了電話，母親還在拿著抹布擦淚，雷振東走過去，從兜里掏出來半片衛(wèi)生紙，遞過去說：“媽，那是抹布。小海現(xiàn)在在哪你知道么？啥時候給你打的電話啊？”
母親抽搐著：“就大前兒晌午給我打類。”
雷振東悶著聲說：“手機給我。”
母親趕緊掏出自己的手機給了雷振東。母親的手機還是好些年前買的諾基亞按鍵老人機，屏幕本來就兩指寬，早就磨的不像樣子了，雷振東皺著眉頭瞇著眼，才勉強看清屏幕上的字，他翻了幾下，找到了那個號碼，是一個固定電話，他對著號碼撥了過去，半天才有人接：“喂，找誰？”
雷振東說：“雷振海在么？”
那邊人不耐煩地說：“這是共用電話，要找人自己找去。”說完啪地掛了。
雷振東把手機還給母親，問：“媽，你知道小海欠了多少錢么？”
母親目光有些躲閃，雷振東生氣了：“媽，都啥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
母親扭過頭小聲說：“好像是借了八千多。”
雷振東大叫：“八千多？”母親慌的一個勁兒擺手：“也不是一回借類，分好幾回，有前有后哩。”
雷振東繃著臉，又問：“借多久了？”
母親搓著手里的抹布，低聲說：“最長哩爭了快一年了，他去年剛出門打工時借哩。”雷振東氣的說不出話，轉(zhuǎn)身接著拖地，母親看他一臉陰沉，也只得低頭接著擦床幫。
雷振東在心里算著：八千多，網(wǎng)上的利兒高的嚇人，至少百分之八的利兒，又拖欠了快一年了，那最少應(yīng)該要還......二萬塊錢！如果利息再高點，說不定三萬都包不住。前段時間新聞報道，有個女生為了買個蘋果機，去網(wǎng)上借了五千多，百分之十六的利兒，整整拖了三年，實在拖不過去了，才跟家里說，她爸最后把房子賣了才算還完債。振海啊，振海，真是.....
雷振東越想越氣，一聲不吭，只是越發(fā)兇狠地打掃。待倆人把屋里里里外外都打掃干凈了，臨出門前，雷振東盯著母親，才吐出來一句話：“如果你聯(lián)系上小海了，就讓他趕緊給我打電話，再晚了誰也沒法兒。”母親唯唯諾諾地點頭。
晚上回到家里，雷振東問曉佳：你現(xiàn)在手里有多少錢啊？曉佳笑了：“三萬多了呢，不用交房租了，立馬又省出來一筆，感覺自己像小富婆呢。”
雷振東看著她的笑臉，突然失去了力氣似的，身體一軟，在床邊坐了下來。曉佳詫異：“怎么啦？突然間承受不起啦？”
雷振東虛弱地笑了一下說：“你轉(zhuǎn)給我兩萬五吧。”
曉佳瞪著眼睛問：“怎么？借來裝修的錢，這么快就催啦？不是說好過這個夏天的么？”
雷振東扭過頭掃了眼窗外陽臺上忙碌的母親，點點頭。曉佳砸吧了一下嘴說：“好吧，早還早干凈，一會兒我網(wǎng)上轉(zhuǎn)給你。”
董舒一大早就過來了，笑呵呵地說：“要喬遷新居啦，恭喜啊！”
曉佳抱著孩子，笑嘻嘻地說：“今天可是要辛苦您啦！”
董舒毫不客氣：“中午請我吃頓好的就行！”
曉佳打趣：“沒問題，反正等你喬遷新居的時候，我們會去吃回來的。”
說話間，雷振東和董舒就開始動手了，先把洗衣機抬了下去。房子里的家具大部分都還是房東的，大件物品只有洗衣機和冰箱，還有個二手小衣柜，剩下的無非是些衣物，以及鍋碗瓢盆。雖然如此，客廳里還是被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占滿了一地，雷振東和董舒愣是跑了十幾趟才全部裝到電三輪上，因為怕有風(fēng)受涼，曉佳抱著孩子步行過去。
董舒開著車，雷振東坐在車斗里擦汗，問：“咋樣了？”
董舒一副無賴樣兒：“啥咋樣了？”
雷振東一拳捅過去：“你說啥咋樣了？”
董舒嘿嘿一笑：“我房子的基礎(chǔ)裝修弄完了，昨天剛?cè)チ思t星美凱龍選了個沙發(fā)！”
紅星美凱龍，聽到這個名字，雷振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虞城最好最貴的家具城，里面的東西動輒上萬，甚至一件要好幾萬呢。這個家伙，著實發(fā)達啦！看雷振東不吭聲，董舒回頭笑笑：“我也算是想的透透的，讀博這事兒就算了，沒那個心勁兒去折騰了，就這么著過下去吧。”
雖然明知內(nèi)情，雷振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誰買單？”
董舒長出一口氣說：“目前都是借的錢！還沒結(jié)婚呢，咱不能讓人家先瞧不起是吧？我跟我爹媽一說，我爹媽直接把我那倆姐一哥還有親戚都嚇嘮個遍，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去借錢，愣是給我湊了十來萬。”
雷振東點點頭：“應(yīng)該的！”
董舒狠狠地說：“回來這錢，得偷偷地還！過一兩年你手頭要是寬余了，記得支援兄弟一把，最好神不知鬼不覺地兩三年內(nèi)還上。”
雷振東笑了：“結(jié)了婚了，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定用不著我了呢。”
董舒笑了：“再說吧！”兩人押著車子，在徐徐的春風(fēng)里走著。雷振東心里嘆息：人比人哪......
晚上收拾到半夜，雷振東和曉佳才躺下來。到底是新房，處處都是寒氣，曉佳摟著孩子，雷振東又把曉佳摟在懷里，然后貼著她的耳朵說了董舒的事兒。
曉佳笑了：“怎么？你眼紅啦？”
雷振東淡然地說：“說不眼紅是假的，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運氣，只不過我不想咱們以后一直這樣，所以打算再努力些。”
“你呢？后悔么？”雷振東說這句，是因為兩人結(jié)婚前，曾有一個院長的兒子追求過曉佳，曉佳咯咯咯地笑起來：“既然你都說實話了，那我也敞亮地說吧，我是個俗人，但是有時卻不怎么服俗！”
雷振東一愣，問：“啥意思？”
曉佳轉(zhuǎn)過身，抱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就是沒拿物質(zhì)去衡量過感情，僅此而已！”明明一片漆黑，雷振東卻感覺到曉佳臉上那清新淡雅的笑容。讓他這樣頭呆情糙的機器人一瞬間想起他經(jīng)常路過的地鐵口，以及那個總是聲情并茂的流浪漢的幾句歌詞：
Under the blue sky， I want to hide
Although I really do not know why
Wandering in the crowd， suddenly cry
Your smile， keep twinkling in my eye
Even if in the deepest and quietest night
How does the universe work
I do not care， your smile is the only light.
Breathe peacefully， just to meet some guy
Like me like you， like the truest self
Now is the only thing we own， if any
Even if in the deepest and quietest night
How does the universe work
I do not care， your smile is the only light.
How does the universe work
I do not care， your smile is the only light.
Breathe peacefully， just to meet the guy
Even if in the deepest and quietest nigh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