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亦見狀，收起了矛盾樁的架勢，向女子看去，只見那女子有著一頭如瀑般的黑色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身穿一襲碎花長裙，眉目俊俏、鼻梁英挺、眼角有一顆朱紅色的小痣。

“小翠！”他躲在巷子的陰暗角落里出聲喊道，觀察女子的反應，以確定信是否給對了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子撿起信便收進了荷包里，然后蓮步輕移，徑直向巷子的方向走來。

易亦回頭一看，發現這是個死胡同，根本無路逃竄。

“信是你寫的嗎？”女子來的了他的面前，開口說道，吐氣如蘭，聲音卻并不陰柔，反而有些剛強之意。

“你是小翠嗎？”

“你問的是哪個小翠？”

“就是方大壯認識的那個小翠。”

“你和方大壯是什么關系？”女子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易亦沒了言語，不知道作何回答，在這個女子面前他莫名感到了一種壓力，冷汗都流了下來。

“讓我看看信里寫了什么你會這么緊張。”女子從荷包里取出信件，將其拆開，看見內容眉頭一皺，“你的字真丑。”

其實易亦前世的字寫得還可以，但這輩子就上過四年私塾，實在沒什么書法基礎。

接下來女子的行為又一次超乎了易亦的想象，她竟然照著信一字一字地讀了起來。這下他可真是慌了神，有人在大街上朗讀自己親手寫的情書，那感覺無異于游街示眾。

“親愛的小翠，當你看見這封信時，我已經遠走他鄉，踏上了求道的漫漫長路。我不知道何時有機會與你再次相見，所以有些話再不說，就徹底沒機會了。我不是一個善于表達自己感情的人，但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此生要么與你共度，要么形單影只……最后，為我的不辭而別道歉，請不要等我，我已經無法回頭了，找個與你兩情相悅的人嫁了吧，祝白頭偕老。落款：方大壯。”

其實讀到了一半的時候女子的聲音就漸漸小了，到后來更是哽咽難言，最后，一篇讀罷，她竟然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惹得行人紛紛側目，幾個大娘沖著易亦指指點點。

“哎，這小伙子看起來眉清目秀的竟然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

“我看是始亂終棄，另覓新歡了。”另一個大娘接話。

“我倒覺得像是兩情相悅卻因為世俗的羈絆而不能在一起。”第三個大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思想也比較前衛。

“喂，別哭了！這么多人看著呢！”易亦小聲說著。

“為什么方大壯和小翠不能在一起！”女子的聲音從環抱著的兩臂之間傳出，甕聲甕氣的。

“方大壯不是修行去了么，仙凡有別，緣分已盡罷了。”

“為什么這么純真的感情卻沒有得到回報？”

“人生很難的，哪有那么多得償所愿。”

“為什么方大壯喜歡了小翠這么多年卻一直不敢開口！”

“當一個人真心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自卑、就會畏首畏尾，感覺對方是高潔縹緲的仙子，而自己只是茍且偷生的螻蟻。所以方大壯才一直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吧。”

說著說著，易亦想起了自己曾經無疾而終的愛情，青春里那些酸澀而美好的回憶，鼻子一酸，眼眶濕潤。

那位花枝招展的大娘見此情景，神氣地向同伴挑了挑眉，開口道：“我就說嘛，肯定是兩情相悅。”

女子的哭聲漸漸停住了，突然起身，跑回了孫家大院內，只留下一句話飄散在空中。

“信我會轉交給小翠的。”

看著女子離去的身影，易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事情有一些波折，但總歸算是完成了方大壯的愿望，他便轉身離開了此地。

接著他回了一趟劉家小院，把在半山村找到的皮子和羊皮毯都拿到集市上賣掉，換了五十兩銀子，隨后買了些吃食便出了東橋，他打算找一找皮紙上所說的天人墓。

此時的天氣并不算好，滿天都是灰蒙蒙的云朵，隨著風向西邊的莽莽群山飄去。

“云過？”看著云朵貼著山峰飄過，易亦靈光乍現，向著那座山的方向而去。

其實那座山離清河村并不遠，約莫二十里地，山名叫做兩指山，因為山峰從中間一分為二形成了一個大峽谷，像兩根立起的手指而得名，清河便沿著峽谷一路奔流。

靠近了兩指山之后，易亦沿著河道繼續前進，在他兩側是高聳的山峰，山壁近乎垂直，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

往前又走了一段距離后，清河分成了兩道支流，易亦知道，向南的一條支流會流到南蠻之地，而偏西的一條則會流到與燕國比鄰的威國。

“山水相逢處，云過天開后。”他站在江水分岔處，念叨著那兩句指示位置的詩。

“不對，嚴格說起來的話山水相逢的地方應該是清河剛流入大峽谷的地方。”想到這里，他又倒了回去。

站在二指山峽谷外，易亦打量著高聳的山體和奔騰不息的清河，卻始終沒能發現什么特異之處。

他深吸了幾口氣，暗暗想到：“方大壯都找能到，說明這個問題并不難，冷靜，冷靜。”

“天開，天開……天開碑？”苦思冥想之下，易亦從童年記憶的犄角旮沓里翻出了一個故事。

傳說很久以前二指山并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合在一起的一座山，有一段時間威國所在的地區發生了大旱，一位路過的劍仙于心不忍，便一劍劈開了二指山，將清河改道，一分為二后引向西邊，解決了旱災。當時這里的居民們只看見一道劍氣劈開了天際，二郎山便分作了兩半，以為有神仙臨凡，便修建了開天碑作為供奉。

天開碑就建在二指山的山頂上，這是十里八鄉家喻戶曉的事情，不過山勢陡峭、攀爬困難，因此罕有人至。

費了將近一個時辰，易亦才爬到了二郎山山頂，站在這里可以俯瞰整個燕南平原，千里風光盡收眼底，大河蜿蜒、良田萬頃，叫人心曠神怡。

天開碑，便建在山頂的一塊平地之上，面向東方，高約三丈，上刻“天開”二字，字體剛勁、神形皆全，既有仙人的遺世獨立之姿，又有劍客的快意恩仇之態，讓人一眼看去，便想到劍仙二字。

易亦第一眼看到石碑上的字，隱隱約約感覺到字里行間另有真意，但第二眼看去又只是普通的碑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