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是一匹暖暖的金織,初生的太陽賴在里頭打滾,非要等大地母親托起他來,他這才極不情愿地緩緩升空。而目睹了這份生的力量的萬物眾生,如沐如浴,如滂如霈,紛紛激醒了體內軟綿綿的細胞,嶄新的一天便開始了。當然,那個時候,也還有許多“瞌睡蟲”正在枕邊打鼾哩,不知是否為了避免“早起的蟲兒被鳥吃”的后果。
朝,還是一柄柔膩的拂塵,直入人心,于每一個間隙,將頭天的不快拭去。人世間總充滿了苦難,陰郁時時累積,或在不經意間就要爆發出來,朝,是保持心房不被蛛網蟻噬的良方。至于那些三竿起床的“瞌睡蟲”們,心中的陰霾不除,完不成更新代謝,長此以往是會病的。
朝,同樣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美好藝術表白,是王荊公筆下的“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是莫奈畫布上的《日出·印象》;是戰爭故事的末尾,那末希望的象征;是中西方傳說鬼怪所駭怕的克星......他教予我們,何為光明,何謂自強不息,這,便是朝。那么與之相對的夜,又是怎么個模樣?
夜,如同大大的酒樽,月桂釀出的佳醪從空中傾瀉而下,把人們通通泡在了里面,有的人掙扎在酒面上,而有的,則干脆舒舒服服沉墜在了樽底。從太陽的小尾巴徹底消失的一刻起,月酒便灑了下來,夜越深,酒越滿,人們也自然醉得更加深沉。
到了凌晨的時候,望著街邊的華燈,無數思緒涌上心頭,這股莫名在白日里不曾出現過——你醉了。于是乎你想要耍酒瘋,想要吐真言,可四下環顧,卻空無一人。倘換作一個秋夜,窗外正蕭風冷雨,那正是“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的凄楚了。
這恰為夜與朝的最大差處,無論春夏秋冬,朝陽劃出的一剎,向上的精神大抵相近。但對于夜來說,對于醉得深沉的人來說,春夜細雨,而愁帳獨鎖;夏蟲夜鳴,而空響心蕩;秋風夜入,而清剜思淚;冬浮夜雪,而凍骨酥心。是夜也,是醉也。
對于乘船駕舟的人們來說,夜是幸福休憩的最好歸宿,他們看著酒中已醉未醉的人,皆是他們過往的寫照,他們才格外珍惜起了當下。等到了朝升,一切酒醉的幻想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真實,只有腳踏實地,而清醒的人們,有的則后悔起夜間發生的事來。
故,朝是一個朝,夜有三千相,正如“性相近,習相遠”的說道,人們源本是同樣的呀,卻于朝夜輪回中打磨得不成一,有人選擇向陽而生,有人甘愿墮陰而長,皆自然之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