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深棕色的木制大門又被人打開了,而后又很快地被人合上了。
女護理離開了這里。
身體卷縮在被窩里的加若,已經記不清這間屋子,在這一天內被多少人進進出出過。有那么一個瞬間,他驀然覺得自己平平無奇的校園生活,似乎正在逐漸地發展成不再安閑的模樣。
病房里的空氣,驟然沉寂了一會。
“好了,拜倫同學,現在房間里只有我們兩人了。我想我們應該可以面對面,好好談一談了?!?
納爾克索斯成熟的男性嗓音回蕩在屋子里。
他不愿意和加若就這么干巴巴地消耗下去。他此行計劃絲毫沒有進展,目的還沒有達成,他必須主動打破沉默,發起交流。
純白而反光的面料。
布滿深刻褶皺的陰影。
干燥且有些刺鼻的異味。
加若的視角被局限在狹窄而暖和的被褥之中。
可悶在被窩里有些久了,他不得不再次探出腦袋呼吸新鮮的空氣。
他面朝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面無表情:“有什么事情請快點說吧。我可不喜歡繞來繞去、虛無縹緲的試探。”
“拜倫同學,你的脾性真的很爽快,如果我的那些合作者都有您脾性的十分之一,我想我平日里的生活或許會過得很舒坦?!奔{爾克索斯的聲音在靠近,他似乎希望離加若更近一些,進行更為近距離的交流。
“站住?!奔尤舻穆曇艉鋈豁懫?。
納爾克索斯一愣,停下了向前走的步伐。
“請退后一些距離?!?
“怎么了?”
依言,納爾克索斯向后退了幾步,同時也發出了疑問。在來拜訪加若·拜倫之前,他有專門研究過加若的底細。然而其對應的資料上,對于“拜倫同學”的描述并不準確。尤其是涉及對方性格上的描述,與當前真人對照,簡直大相徑庭,幾乎是在描述一對性格迥異的雙胞胎。
加若懶洋洋地回應道:“您擋著我曬太陽了。”
“哦,呵呵,那可真是抱歉。我只是想制造一個可以讓我們彼此相互坦誠的交流環境……”納爾克索斯的眼睛瞟了瞟投射在地板上的陽光,無奈地攤開了手。
“您站在原地不動,就是最佳的環境和最美的風景了……難道不是這樣嗎,納爾克索斯先生,或者說獅鷲社社長?”
獅鷲社。
在加若的腦海里,曾留下過些許零星的記憶光點——他依稀記得這個“獅鷲社”,是一個職能類似于校園學生會的機構;而獅鷲社所謂的社長的地位,則等同于學生會主席一職。
也就是說,現在跟加若對話的人物,乃是學生階層管理級的最高負責人,有著響亮名頭的大佬。
可是,這位獅鷲社的大佬,所展現的卻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態,竟沒有絲毫傲慢的架勢,以其表露出的態度實在是耐人尋味。
要知道,能混到這種位置的家伙,為人處世定然八面玲瓏。
這人的一舉一動,可不定代表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拜倫同學可真是風趣。”納爾克索斯笑著微微搖頭,他似乎聽出了加若言辭里對于他本人相貌的調侃之意。
“不,我這個人無聊得很。比如現在,我就覺得挺無聊的。”加若慢慢地從病床上坐起,毫無遮攔地肆意舒展著筋骨,“好了,為了讓無聊的氛圍不再繼續蔓延生根,我希望你拋開那些客套話,說明你的來意,獅鷲社的社長?!?
“好吧,拜倫同學雷厲風行的作風,我個人十分欣賞。那我也就不再拘泥于那些繁文縟節,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奔{爾克索斯雙手背于身后,笑容和煦猶如冬日里的暖陽,“我此次前來拜訪,唯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請拜倫同學出力,幫我一個小忙?!?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連堂堂獅鷲社的社長都被某件事為難情,我一個少年班不起眼的學生,又能幫得上什么?”加若靠坐在枕頭壘起的墊背,閑適地望向靜立于原地的納爾克索斯,輕笑著問道。
“不起眼?”念叨著這句話,納爾克索斯忽然笑了起來。他失笑的模樣十分的嫵媚,像極了雍容華貴的婦人,“拜倫同學,你現在可沒有那么不起眼了?!?
見到對方笑得燦爛,加若渾身上下不由泛濫起層層的雞皮疙瘩。
表面和諧無動于衷,內里違和難以忍受,兩種感覺相互對撞,在加若的心底炸開了花。他強令自己撇開視線,緊咬牙關放眼于窗外的花花世界。
當然,他也沒有忽略對方那句飽含深意的話語。
“噢?是嗎?”他強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
“你昏迷了將近半天的時間,這段時間,有關你在藏書館的事跡,幾乎在學院間傳遍了,你不清楚外界的狀況,的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币苍S是站久了有些累了,納爾克索斯直接移步到屋子中間的病床邊沿,面對加若的右側邊而坐。
“究竟發生什么了?我成學院里的名人了嗎?”
言下之意,那次藏書館之行,對他的名聲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也可以這么說吧?!奔{爾克索斯端坐在一旁的病床上,神情格外放松。突然間,他又略帶試探地發出疑問:“難道你自己一點也不清楚嗎?”
“我躺在這里就沒出去過,社長大人,您倒是說說看,我到底能清楚什么?”加若假笑了一聲,隨即加重語氣反問道。
可是,納爾克索斯并沒有立刻回應加若的疑問,而是高深莫測地笑看遲遲不與自己對視的加若。
“嗯,怎么不說話了?”見對方半天沒有動靜,加若撇過頭看了眼納爾克索斯,結果發現對方一直在盯著他打量。
兩人就這樣干巴巴地相互觀察了一會。
忽然,納爾克索斯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有意思……”
加若瞇起眼睛,繼續一臉問號地望著對方。
這時,納爾克索斯卻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屋子的大門邊——他做出這番舉動,似乎是打算離開這里。
——不是說要我幫個小忙么?怎么突然一聲不吭調頭就走?
加若感到有些荒謬,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以為對方還會繼續和他胡亂扯一大堆消磨時間的瞎話。甚至他都已經準備好了語言上的鋪墊,來接應對方的下一句話。可是,對方就像性格乖僻的小孩,其充滿跳躍感的心思直教人捉摸不透。
最終,納爾克索斯的手放在了木門的門把上。
他回過頭,看向加若,“拜倫同學,我想我還是過幾天再來叨擾,到時候請務必接受我的邀請。”說完,拉開大門,很干脆地從屋子里退了出去。
“哐當”
大門再次合上,房間再次恢復了安謐、平靜的氛圍,唯剩加若一人神色怪異地靠坐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