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表現突出,田岡漸得老大歡心。有一次山口登要田岡替他捶腰但遭田岡拒絕,氣得山口登要殺他。在一次拳擊賽中,田岡痛打日本裁判,認為即便輸了也不該判日本拳手輸。
田岡一雄正式加入山口組的這年夏天,山口登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手下人說道:“山口組說起來能人不少,但個個都是窮光蛋,沒幾個腰包里有錢的。眼下這么熱的天氣,也沒法到海灘浴場去玩一玩。現在弄錢的路子倒是有一個,廣澤虎造眼下挺走紅,有誰愿意去搞搞‘花興行’嗎?”
所謂“花興行”,是指付給藝人一定酬金,請他們演出,而演出事務則由籌辦人自行處理的表演方式。
當時,廣澤虎造十分走紅,他的演出費每天至少在200日元以上。200日元的數目雖然不多,但是對山口組的一般組員來說,籌集到這些錢是異常困難的。即使籌集得到,所主持的演出收入并不能全部落入自己的腰包。如果白天、黑夜演出兩場,白天租借熱鬧地區的上等劇場,全部收入得歸頭目所有,黑夜的表演收入才歸自己,但是必須扣除場租費、宣傳費,當然還有演員的演出費,弄得不好,最后還會背一身債。所以,聽了老大那番話后,部下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默不作聲。
“我看你們當中沒誰有這個能耐!”山口登笑著說,話語中既有嘲弄的成分,也有激將的成分。
年輕氣盛的田岡一雄聽了這話,心里很不舒服,他站出來對老大說:“請原諒我放肆,如果允許的話,就由我來干吧!”
山口登哈哈大笑,轉動躺椅望著田岡,問:“你真的想搞嗎?”
“是!”田岡肯定地說。
“好吧,就看你的了!”
等到老大答應下來,田岡心里卻變得一片空虛。他馬上想到自己連老婆都養不起,那首先必須付出的200日元紅包費,對他而言恰似擰一條干毛巾。但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有硬著頭皮去做了。
廣澤虎造是東京一個電器工業承包商的第三個兒子。1916年,他便沉迷浪曲,并有心躋身浪曲演藝界。次年年底,他投到大阪浪曲之宗、廣澤館館長、大阪浪曲親友協會的廣澤虎吉門下學藝。開始用廣澤天勝作為藝名,后改為天花。他23歲時,師父虎吉退休,師兄虎造承接師父之名,天花便承接了虎造這個名字。
撮合廣澤虎造與山口登建立聯系的,是關東演藝界名人永田貞雄。當時,廣澤虎造的聲音較弱,現場表演并不受歡迎,后來通過使用收音機轉播,他才開始名聲大噪。
不久,廣澤虎造的車子發生與火車相撞的事故,虎造雖然逃脫厄運,但晚報對此大事渲染,使他的名字更加深入人心。
田岡主動領受了籌辦“花興行”的任務之后,為啟動資金一事而愁眉不展。
也許是田岡這人頗受幸運之神眷顧,資金很快從各條渠道聚攏來。首先,深山文子為他籌措了大半資金。田岡異常感動,問:
“你是從哪兒弄來這么多錢的?”
文子笑而不答。
“你不說出來我就不要。”田岡故意這樣說。
“除了罵你流氓的那個人,還能是誰呢?”原來是深山喜之助,自己的老丈人。文子是從父親那里借到的錢。
雖然喜之助堅決反對這門親事,但現在他也無可奈何了,既然成了自己的女婿,現在有心朝正道上走,干些實事,所以當女兒上門求助時,他也只好給予幫助了。
其次,從前結識的許多朋友聽說他搞“花興行”,都紛紛解囊相助。苦力房的朋友和春雨酒吧的女招待,都這樣對田岡說:
“只要是你做的事情,我們都愿盡力支持,以后賣門票、布置場地等雜事,如果用得著我們,請通知一聲,千萬別客氣!”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之后,正式演出開始了。
表演每天分白天、黑夜兩場。白天租借新開地的大正座,收入全歸頭目;黑夜租借縣議會議事堂,收入歸田岡。
一般來說,白天的表演比較有利,可是,田岡舉辦的這次演出卻跟以往不同,到最后算賬時,發現黑夜演出所獲的利潤遠遠超過了白天。扣除各項開支,田岡狠賺了一把。
深山文子也異常高興。當天,這對小夫妻去向老父親還錢致謝,買了好些禮物。從那次被罵出門,田岡一直沒登過老丈人的家門。
喜之助的態度這次有明顯的好轉,盡管表面上仍不搭理田岡,但是收下了禮物,并任文子安排,讓田岡在家里吃了一頓飯。
這次搞“花興行”大獲成功,使田岡進一步得到了山口登的信任。山口登把他所得的錢,邀請山口組的所有組員,到海濱浴場去痛快地玩了幾天。玩樂期間,大家對田岡交口稱贊。但是,在這之后的一個月,山口登與田岡之間發生了一場尖銳的矛盾。
時近年底,無所事事的山口登獨自在客廳里聽唱片。
他把雙腳放進被爐內,用手當枕橫躺在安樂椅上。臺案上的電唱機正播放著廣澤虎造的唱片,歌聲于沉靜中帶著些激昂——
“……最雄偉的山是富士山,比這山峰上的積雪還要清純的,是耿直男兒的真心……”
他是廣澤虎造的忠實聽眾。
唱片放完了,需要翻動放另一面,但是山口登有些懶得動身,便朝屋內喊道:“嗨,來人!有沒有人在家?”
這樣喊了兩遍,聽見有個人答:“有,來了!”是田岡一雄。
他來到老大身邊,問道:“有什么事嗎?”
山口登說:“把唱片翻到另一邊!”
田岡奇怪地望了望老大,心想,唱機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不知道自己翻嗎?他沒有吭聲,知道老大是有意擺架子。田岡不動聲色地把唱片翻了一面。廣澤虎造的歌聲重又響了起來。
田岡一雄正欲轉身離去,山口登把他叫住,說道:
“過來,替我捶捶腰吧!”
口氣完全是命令性的。田岡聽了這話,一股火氣便直往上沖,他歷來認為,男子漢是絕不該干這種事的,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損害。
“怎么回事?還不快給我捶腰!”山口登也是個急性子,他的命令從來沒有人敢于違抗,見田岡站在那里不動,立即坐起來,用嚴厲的語氣對他喊道。
田岡幾乎是沒作任何考慮脫口而出:“我從不做這種事!”
“什么?!”山口登眼睛瞪得溜圓。
“大丈夫是不可以做這種事情的。如果需要的話,我馬上替你叫一個按摩師來。”
“這是你對頭目說的話嗎?”山口登跳了起來,大發雷霆。
“這的確是我心里想的。”田岡絲毫沒感到畏懼。
“你這個混蛋,我要立刻殺了你!”
山口登吼叫著,從身上拔出佩刀,直取田岡的腦袋。
田岡絕不可能是老大的對手,因此躲過一刀之后,奪路而逃。山口登一直緊追到大門外面,田岡像脫兔一般飛奔。
“你不要跑哇!有種的你就回來!看我不把你砍成肉醬!”山口登站在門廊的石級上,朝著遠去的田岡破口大罵。
也許是當年滿街賣報練就的腳力,使得田岡一雄在山口登的盛怒之下撿得一條小命。田岡從未遇到過這種逃命的窘境,他兩腳生風,一股勁地猛跑,結果一家伙就跑到東京去了。神戶與東京之間相距大約600公里,當然田岡不是跑著去的,而是乘坐汽車。
田岡逃到東京,暫時住在二所之關門下。
二所的掌門人是玉錦。玉錦曾由于和寶川鬧矛盾,田岡拔刀相助,玉錦感激他。田岡的突然到來,使玉錦又喜又驚。
田岡便將事情的始末對玉錦說了一遍,玉錦笑道:
“原來是這么回事呀!老弟你也太認真了,捶捶腰就捶捶腰嘛,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田岡立即不高興地說:“怎么不是了不起的事?那事是男人做的嗎?難道你愿意替老大捶腰?”
玉錦馬上改口說:“別生氣,我是說著玩的。老大這人對部下還是不錯的,只是太喜歡端架子,經常使人搞得很沒臉面,其實這有什么好呢,他自己結果也下不了臺。”
田岡這才氣順了一些。
玉錦接著說:“現在老大還在火頭上,你暫時住在我這兒,到外面轉轉,開開心。至于老大那邊,我去幫你說說好話。在這之前,你一定要安心待在我這兒,千萬不要回神戶去。”
于是田岡就在玉錦這里住了下來。每天起床,總會有1日元壓在被褥底下,這是玉錦吩咐下人放的。當時的日元十分值錢,1日元足夠田岡到淺草去盡興地賭一天。
田岡在二所之關門下大概住了半個多月,接近歲末,正是各家趕制年糕的時候,山口登突然來訪。
田岡聽說山口登到來,心里有些緊張。玉錦對他說:
“不用怕,我想老大不會記你的仇。你先別出去,待我見了老大,然后再通知你要不要和他見面。”
田岡便躲到臥室里。
玉錦來到客廳。山口登一行人已在廳堂就座。
寒暄一番之后,山口登說:“還躲什么呢,讓他出來吧!”
“他擔心你會懲罰他。我說老大胸懷坦蕩,絕不會因那點小事和他過不去。”玉錦這樣說。山口登只笑了一笑。
于是玉錦把田岡叫了出來。山口登打量著田岡,說:
“嗬,我看你跑到這來還長胖了嘛!你在東京吃喝玩樂,日子挺快活,深山文子在神戶可沒你這么舒服。你是不是打算永遠待在這兒呢?你這個混蛋!”
田岡看出老大已經不責備自己了,于是說:“我聽老大的安排。”
山口登點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就替你安排吧!你愿意到堀口那兒去嗎?我想如果你到他那兒去,對你會有好處。”
田岡點點頭。
“好,那我就來跟堀口說。”山口登的語氣這時已經顯得十分親切。
山口登這次來東京,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盤。他早就打算把山口組的勢力向東京拓展。他覺得田岡一雄是個可塑性很強的角色,于是決定起用他。既然他人已經在東京,不如就讓他負責山口組在東京的事務。當田岡答應到堀口那兒去之后,山口登便正式任命田岡一雄為山口組東京分部的組長。
當時堀口是東京十分著名的拳擊手,他當初的師父,是名震日本的不二拳會會長岡本不二。昭和初年,讀賣報社主辦的日本對法國拳擊大賽日本選手選拔賽中,堀口擊敗了眾多對手,成為拳壇上引人注目的新星。
此后,岡本不二帶著堀口橫渡夏威夷,以當年舉辦的年輕拳擊手大賽,作為堀口拳擊生涯的賭注,結果戰績是八戰八勝。有一場是與當時菲律賓的英雄拳手、東洋輕量級拳王烏民的拳王爭霸賽,堀口光榮地成為東洋輕量級拳王。這之后,堀口從夏威夷帶回來的拳王腰帶,成了永久性的榮譽,同時,如果堀口進行拳擊賽的話,舉辦機構在經濟上已是必賺無疑。
然而,這時岡本不二計劃讓堀口在東京國技館舉行的表演,受到了相撲協會和其他社會幫派的阻撓和干擾,有關人員不肯借出國技館。為此事,岡本不二想到了山口組,并直接來到神戶找山口登幫忙。在山口登的幫助下,結果借到了國技館。
東京的黑社會幫派為此一片嘩然,認為神戶的黑幫勢力已經明目張膽地來東京搶占地盤了。
山口登頗具黑道梟雄氣派,根本不把東京黑幫放在眼里。
因為有山口登親自督陣,堀口在國技館的比賽,于昭和十二年(1937年)1月27日舉行,由不二拳會和極東拳會共同主辦。
在此之前,堀口實際上連勝四十七場。這次前來挑戰的是綽號“獵鷹”的菲律賓拳手約翰鷹,他是在烏民被搶走東洋輕量級拳王寶座之后,為了再奪回拳王寶座而前來日本的。
約翰鷹于頭年秋到日本,10月底,在上井草中心球場打敗松岡福雄;11月上旬,將拳擊高手高津五郎擊倒在擂臺上……他極端蔑視日本輕量級拳手的實力,發誓要擊敗堀口。
這天,東京國技館擠滿了前來觀戰的觀眾。一場關系到日本和菲島面子的拳擊戰即將拉開帷幕。
與此同時,另一股令人生畏的空氣正凝聚在擂臺的四周,這就是由于山口登強行租借國技館,引起東京黑社會勢力的強烈不滿,擂臺下面在醞釀著另一場爭斗。
東京的黑幫蠢蠢欲動,這些早已被山口組察覺。為了防止萬一,山口登下令,從神戶派來三十名精干組員,在賽場周圍警戒,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但是,神戶山口組派員來到東京的行動又被警方察覺了,為了避免發生打斗,東京警方向下屬發出命令:如果賽場中發現有操關西口音的人,務必毫不客氣地將其帶走。
這使山口組夾在東京警察和東京黑幫之間,真的動起武來恐怕也難以施展拳腳。山口登嚴厲下令:“不管發生什么事情,必須保證比賽順利進行!”
在如雷的掌聲中,菲律賓拳王約翰鷹在一個粗壯威武的黑人陪同下出場了。接著,堀口在新興拳派的坂本一和岡本不二陪同下,穿著白襯衫和長褲登場。狂熱的拳擊迷在臺下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堀口,穩住拳王寶座!”
“堀口,寧肯死也要贏!”
“殺死鷹!不要手軟!”
堀口歷來擅長于打直線拳路,這次想僅僅憑技巧擊敗鷹是相當困難的。
田岡一雄受山口登的指派,直接負責堀口的賽事之外的安全工作,因此田岡站在離堀口很近的地方,擂臺上,堀口的鼻子眼睛他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堀口,一定要贏!”田岡大聲對堀口說。
堀口在臺上大概聽不清他的話,不過意思他能明白,于是向田岡點頭示意。但是田岡內心十分憂慮,因為堀口這時已經緊張得臉色都變得蒼白了,而與他相反,約翰鷹卻顯得異常冷靜,并且頻頻向觀眾露出勝利者一般的微笑。
裁判荻野貞行開始踏上擂臺,并向擂臺中央前進。在裁判的手勢下,雙方拳手走向擂臺中央,互相鞠躬之后,堀口率先向鷹發起攻擊。鷹的反應十分敏捷,他閃過對方一記直拳,使出左勾拳,緊接著打出右拳,一下便擊中了堀口的鼻梁。這是極有力量的一擊。
臺下一萬五千多名日本觀眾,這時心猛地緊縮,有的簡直不敢抬頭注視堀口。鷹沒等堀口緩過神來,再發出一拳,又準確地擊中了堀口的左太陽穴。堀口頓時頭破血流。
鷹乘勝猛攻,左、右、左,拳頭如暴雨一般。堀口臉上鮮血直流,右眼也被打傷了。第一局中,堀口再也無法占據上風。
堀口用拳套拭去臉上的鮮血,向前邁進。看見鮮血,觀眾情緒越發激昂。
“殺掉鷹!”
“還擊!還擊!堀口還擊!”
其中喊聲最大的是田岡一雄,他在臺下攥拳頭擼胳膊,幾乎就要上臺助戰了。
第二、第三回合,堀口以其頑強的斗志迎擊鷹。
第四回合,鷹的右勾拳再次擊中堀口的臉部。
第五回合,堀口突然放慢了速度,動作遲鈍起來,整個人已呈疲態,無力再發動攻勢,而鷹卻步步進逼。
擠滿國技館的日本觀眾都不禁背過臉去,不忍再看。
“加油!加油!堀口加油!”
田岡對觀眾的表現十分不滿,突然帶頭高呼起來。觀眾隨之呼應。頓時,整個賽場成了一片喧囂的怒海。
在觀眾發自肺腑的激勵聲中,堀口猛然振作起來。第六回合開始,他對鷹發起猛烈的攻擊。這簡直是一場生死決斗。雙方的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但仍然在向對方揮拳攻擊。
進入第八回合,堀口已呈精疲力竭之態,再次敗于鷹的拳頭之下。到第九回合,堀口已無法抬起頭來,到了一直趴俯在鷹的身上大口喘息的地步。這時拳賽已經接近尾聲,最后一個回合雙方幾乎都成了血人,他們互相瞪著對方,就這樣迎接著決定勝負的第十二個回合。這時體力都已耗盡,尚存的只有斗志,雙方的拳頭都變得軟弱無力,互相糾纏著,直到最后時刻的鐘聲敲響。
拳王的寶座到底判給誰?全場觀眾屏息等待著。
荻野貞行裁判這時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但是,他的手突然指向了鷹。拳王寶座屬于鷹!
剎那之間,全場響起一片怒罵聲,場面隨之大亂。
在聽到結果的瞬間,田岡的臉色都變了,他像在場的許多日本人一樣,難以接受這種結局。堀口的戰敗,標志著連勝四十七次的光榮紀錄畫下了終止符,東洋輕量級拳王的寶座也將不是日本人,而是菲律賓的約翰鷹。日本人臉上將為此大失光彩。
在一片混亂之中,田岡來向岡本不二核對比賽結果。他問:
“你認為這個裁決對還是不對?”
岡本不二自然不同意這種裁決,連連揮手說:“不對!完全是不對的!”
岡本不二不僅是不二拳的會長,同時也是日本拳擊聯盟的教練,因此在田岡心中具有至高的威望。得到岡本不二的意見之后,田岡氣憤地說:“我也認為不應判鷹獲勝!”
“這該死的荻野!竟糊涂到這步田地!”
田岡大罵著,沖上擂臺,朝荻野裁判揮動鐵拳……
“打死他!打死他!”
“別讓他活著!”
憤怒的觀眾齊聲高呼。不少人跟著沖上臺去猛揍裁判。
警笛聲驟起,警察沖上臺來。田岡等人被當場拘留。
然而,圍繞這場比賽結果的糾紛持續了很久。
岡本不二在報上發表聲明說:
“盡管最后判決了堀口以二比一勝出,但有些報章有錯誤地報道鷹勝的消息,作為主辦者我表示遺憾,在此謹宣布勝利最后是屬于堀口的。”
但荻野貞行仍堅持己見,也在報上發表文章指出:
“直到現在為止,我仍深信勝利應屬于約翰鷹,我不會改變對那場比賽的看法。”
在一種微妙心理的支配下,堀口的支持者在同年5月又舉行了一場比賽,結果判堀口全勝,鷹慘敗。但是這場比賽田岡沒有看到,他因為毆打裁判被警方關了起來。
這次又是山口登來接他出“號子”。山口登設宴為他接風,雖然沒有當面夸獎他什么,但是那一臉久久不退的笑容,足以表明山口登已經十分寵愛他的這個部下。
田岡后來在談起堀口的那一場實質失敗的比賽時說:
“從堀口身上我看到一股不認輸的精神,不認輸也就等于沒有輸,我最討厭、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輸了還認輸的家伙。”
這種邏輯,恐怕只有類似田岡一雄的這種日本人才能理解。
2月間,從六甲山吹來的寒風令人顫抖。
在堀口與鷹的拳擊賽中,田岡一雄由于當眾毆打荻野貞行裁判,被勒令離開東京,所以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第二故鄉神戶。
天空籠罩著厚重的云層,看樣子像是要下雪。
回到神戶的田岡,接受山口組的指令,和山口組組員山田久一一道擔任菊水館的巡場。
這天午飯時,田岡和山田久一在新開地的一家酒店里吃飯。
不知不覺之間,窗外已經在飄著鵝毛大雪。
“哦,下雪了!”田岡驚叫起來。
“難怪這么安靜。”山田久一也說。
兩人一道站在窗前,觀賞起雪景來。人們在雪花中奔跑,臉上卻流露出歡喜的表情。瑞雪兆豐年,的確是一場好雪!
兩人正興奮地觀賞著,突然,酒店的一個伙計面無人色地跑了進來,對山田久一說:“不好啦,快去幫幫忙吧!”
“出了什么事?”山田久一驚問。
伙計說:“經理被人打了,快回去吧!”
伙計所說的經理并不是這家酒店的經理,而是菊水館事務所的經理前田。前田是山口組第一代組長山口春吉的把兄弟,也是田岡和山田久一心目中的老前輩。
“馬上回去!”兩人說著,立即冒雪朝菊水館事務所飛奔而去。
走進事務所,前田經理的臉部被人打得發紫,正在抹去鼻血。
老前輩在自己外出時被人打得這么慘,身為保鏢,田岡和山田久一感到非常丟臉。
田岡問:“經理,是誰干的?”
前田經理苦著臉說:“‘惡漢政’。他來向我要錢,我沒給他,他就把我打成這樣……”
“惡漢政”即大長政吉,與他的弟弟大長八郎一道,都受過山口登的關照,但是大長政吉長期以來操行惡劣,經常對人敲詐勒索,在這之前已被趕出了山口組。
大長政吉和大長八郎曾經都是田岡的賭友,而且大長八郎在田岡婚后,曾有一段日子寄居在田岡家里當食客。
大長政吉被趕出山口組后,愈發放浪形骸,人們都很討厭他。這次他尋找理由來找前田經理要錢,明知會遭到拒絕,但他依然糾纏不休,并且行兇打人,因此田岡認為他是對山口組驅逐他懷恨在心,是對山口組的蓄意挑戰。
田岡和山田久一對視了一下,然后二人走出事務所。
在大雪紛飛的路上,山田久一問:“馬上還擊?”
田岡點點頭,牙關咬得格格響。
“他會到哪里去呢?”
田岡說:“我們到時他剛離開,不會走得太遠。去找!”
二人在風雪中奔波了半天,才找到線索,聽說大長政吉和他的弟弟大長八郎一塊兒到第一大阪樓去了。第一大阪樓是福原妓院內的二流妓館。
來到第一大阪樓,妓館的老鴇對他們說:“大長政吉兄弟倆剛剛上樓……”
二人不愿聽老鴇啰唆,立即登樓。原來,政吉毆打了菊水館的前田經理之后,跑到弟弟八郎那里訴說心中的憤懣。八郎好言勸慰兄長,然后拉他一塊兒到第一大阪樓來尋開心。
田岡和山田到妓館二樓,被看守攔住。
“干什么干什么?”看守五大三粗,一臉橫肉,看出他們不是來找樂的。
山田久一撒謊說:“我是來找我兄弟的。我母親得了急病,要他們趕緊回去。”
“你兄弟叫什么名字?”看守問。
“政吉和八郎。他們對我說過會來這兒。”
看守沒聽出什么破綻,便告訴他們說:
“八郎在二樓5號房,政吉在三樓11號房。他們恐怕正在興頭上呢!等一等吧!”
“不行,我們現在就要他走!”田岡說著,不顧看守的阻攔,帶著山田久一直奔三樓。
大長政吉已經做完了好事,并且沐浴完畢,換上衣服,和一個年約20歲的妓女躺在被窩里抽煙。他的鼻毛探出老長,妓女正用手去扯它,政吉不停地把她的手打掉。
突然妓女“哇”的一聲尖叫起來。政吉抬頭一看,樟子門已被拉開,站在面前的是橫眉怒目的田岡和山田久一。
山田久一手伸進懷中,悄無聲息地抽出一把長刀,那刀刃在閃動中發出奪目的寒光。
“別、別、別……”
政吉臉孔抽搐,嘴唇顫抖,擁著被子朝后退著。
田岡惡狠狠地瞪著他,同時,眼角的余光在房間內搜索,在左邊離他3尺遠的房間中央,有一只炭火正旺的火盆,火盆上面架著一只鐵壺,鐵壺咝咝作響,散發著水蒸氣。這是一壺燒得滾沸的開水。田岡身上沒帶兇器,他下意識中確認那是一件合適的工具。
山田久一在一瞬間明白了田岡的意圖。他沖上去,突然一把扯掉了政吉身上的被子,田岡迅速上前,提起那只鐵壺,用盡全身力氣朝政吉的腦門砸去——
“哇——!”政吉發出令人心悸的號叫,雙手抱頭從床上滾到地上,抽搐了一陣之后,便一動不動了。
白色的熱霧籠罩住了整個房間,漸漸地,可以朦朧地看出政吉的慘相:額頭被打得爆裂,暗紅的血流了一地,依然在不停地流淌……
妓女完全嚇呆了,坐在床上,她身上一絲不掛,連羞恥也忘了。政吉的死相的確慘不忍睹。
“走吧!”山田久一拉拉木然站著的田岡,然后二人一道離開了第一大阪樓。
大長政吉被殺的時候,大長八郎正在二樓洗熱水浴,所以連一點響動也沒聽見。
和妓女作樂完畢,又磨蹭了好久,還不見政吉下樓來,于是上三樓敲門,卻不見有反應,這才感到不妙。撞開房門進去,發現哥哥政吉慘死在地上。那個妓女仍然光著身子怔坐在床上。
八郎上前朝妓女臉上連扇幾個耳光,這才把妓女打醒了。然后,她哭著說出剛才發生的事情。從妓女描述的情況看,八郎斷定殺死政吉的兩人中必有一人是田岡一雄。
于是他拔出短刀,飛奔下樓,朝山口組所在地奔去。
雪越下越大,并且開始起風。在漸漸強勁的北風中,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半空中便被刮成碎末朝大地揮灑。
田岡一雄和山田久一殺死大長政吉之后,中途在一個酒店里耽擱了一會兒,然后才冒雪返回山口組總部。
山口組發生了大騷動。
“不好了!八郎已經朝這里來了!”
“聽說你們殺了他哥哥政吉是嗎?”
田岡沒有理會,轉頭望著山田久一,說:“八郎要來報仇了!”
山田久一點點頭,輕蔑地一笑。
中本虎一看出事情沒有假,便說:“剛才從‘第一大阪樓’傳來消息,說八郎拿著武器,已經坐上車子朝這里來了。我看你們兩人還是先避一避吧!”
別的山口組組員也跟著說:“是啊,還是躲一躲吧!再不走八郎就要趕到了!”
“放屁!”田岡大聲罵道。
山田久一也說:“我們為什么要躲?難道我們做錯了什么嗎?沒有!政吉毆打前田經理,他死是應得的懲罰!我們沒有做值得讓八郎前來復仇的事,我們無須躲避!”
對于大長八郎前來復仇,田岡內心感到有幾分遺憾。田岡和大長八郎是從少年時代開始的朋友,八郎擅長打架,因此有“暴徒八”的綽號。他的為人與哥哥政吉不同,八郎雖然莽撞但很重義氣。眼下八郎因為骨肉之情,竟拿刀朝自己而來……田岡為八郎感到可悲,同時也能夠理解,但是他絕不會逃走,如果八郎的刀朝他砍來,他會忘掉過去的友情,挺身反擊。
中本虎一是當時在場的年齡較大者,最后由他做出決斷:
“事情到這一步也是迫于無奈,如果八郎真的要來復仇,大家只有盡量制止他,實在不行,他也就怨不得我們了。”
話音剛落,一輛汽車“吱”的一聲剎車之后向前滑出幾米,然后停在山口組門前的雪地上。
“八郎來了!”有人叫道。大家一齊擁到門口。
汽車熄了引擎,大長八郎從車內跳出來。
與此同時,田岡用腳勾起放在地上的一把日本刀,把眾人擋在自己身后,說:“這是我的事,誰也不要動手!”
田岡踢掉鞋子,光著腳走下臺階,走向雪地,走向大長八郎。這時,雪已停住,在穿透云層的陽光照耀下,雪地亮得令人眩目。
田岡一雄與大長八郎在空曠的雪地里相對而立。
大長八郎披了一件大衣,這時一言不發地拔出了短刀。田岡一雄也“嗖”的一聲抽出了日本刀,隨手把刀鞘扔在一旁。
四道鋒利的目光重合成兩道。
就在這一瞬間,昔日的友情突然煙消云散。田岡在潛意識中以為,在他們兩人之間變友為敵應該是極其艱難的,但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于是他的心忽然變得格外輕松起來。盡管如此,他心中并沒有一絲一毫仇恨八郎的情感。
接下來的拼殺,使田岡覺得如同夢幻一般。
刀與刀的相碰是那么的鏗鏘有力,那確實是一種美妙的聲音。陽光洗亮的晴空,這時居然又飄起了潔白的雪花,銀色的刀身在雪花間飛舞,閃爍著令人心醉的弧光。
然而這卻是你死我活的搏殺!
幾個回合之后,氣氛變得越發寧靜。
田岡用腳尖輕輕著地,圍著八郎緩緩地移動,在移動的過程中,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就在刀尖可以彼此觸及對方的剎那間,兩人同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聲——
“殺!”
田岡的刀尖刺向八郎的喉嚨,但八郎伏身躲過,額頭卻被劃出一條血痕。
“去死吧!”八郎高喊著,使盡全身力氣,再次舉刀撲來,企圖一刀定輸贏。然而,田岡一雄比他快了一步,在八郎的刀尖離他只剩半尺遠的時候,田岡的日本刀已刺進八郎的腹中。
八郎握刀的手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慢慢下垂,最后支在雪地上。依靠這個支點,他強撐著站立不動。鮮血從八郎身上滲出來,順著雙腿流下,把一片被踏亂的白雪染得鮮紅刺眼。
“快!送醫院!”田岡大叫。
中本虎一、山田久一以及幾個旁邊觀戰的山口組組員一齊擁上,把八郎抬上汽車。
大長八郎第二天死在醫院里。
臨死前,八郎拉著田岡的手說:“真沒想到,會死在你手里……”
田岡淚如雨下。
那是致命的一刀,刀尖一直刺進八郎的脾臟。
一天之內,田岡一雄連奪兩條人命。
此后不久,神戶地方法庭對他提出公訴。田岡殺人罪成立,被判入獄八年。
刑期雖達八年,但是由于得到恩赦,實際刑期只服了六年。
六年中,田岡被移送過五個監獄,先后分別是神戶、大阪、膳所、京都和高知。
據田岡一雄本人后來著文回憶:“在神戶監獄里,最初住的是單人牢房,早晨5點起床,吃過面湯配麥片飯腌蘿卜后,裸著身體接受體能檢查,一直跳動著身子,然后被帶到工場從事鑄鐵工作。工作中不許閑談,即使說一句話也會受到懲罰。如果與看守爭辯,就會被關入禁閉室。禁閉室內異常陰暗。被禁閉的人雙腳加鐐,大小便只能拉在旁邊,因此里面臭氣沖天。最讓受罰者害怕的是一種稱為‘裂衣’的處罰,這是日本法定刑具的一種。它是先在犯人身上穿上皮制品,然后把水潑上去,受水浸泡后的皮革會緊縮起來,將犯人的身體緊緊壓迫著,這一種痛苦在沒親身體驗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田岡在獄中曾多次受過“裂衣”的折磨,因此他的腹部直到應當發福的年紀,也仍然纖細得可以用雙手握起來。
后來,由于兩個知名人物的探訪,使田岡在監獄里漸漸變得吃香了。這兩人便是當時在日本浪曲界紅得發紫的廣澤虎造和相撲界著名的橫綱玉錦。
他們聽說田岡獲罪入獄之后,一道帶著禮物到牢房來探望。
有趣的是,玉錦200多斤重的巨大身軀,怎么也無法通過前往會見室的狹窄通道。
廣澤虎造說:“你就在外面等著吧,讓我一個人去!”
玉錦說:“那怎么行,既然來了,我怎么能不見他的面呢!”
看守長在旁邊出主意說:“把他帶到我的辦公室來,你們就在辦公室見面吧!不過,我有一個請求,你們二位都在我的本子上簽上名,可以嗎?”
在當時,像看守長這種小人物,想得到玉錦和廣澤造虎這種大名人的簽名是非常困難的。
但在這種情況下,玉錦和虎造二人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看守長得到簽名簡直如獲至寶,所以后來對田岡也變得十分客氣。
此后,玉錦和虎造常來探望田岡,帶來的各種食物簡直堆積如山。田岡反正自己吃不完,便把它們分給其他囚犯和看守,由此一來,田岡便成了大受歡迎的特殊人物。到了工場里,再沒人讓田岡干活,他甚至可以盤腳架手地和看守在一起閑扯、吹牛。
在田岡入獄的這一年,神戶市發生了一場大水災。這場水災,導致市內六百余人死亡,一千余人受傷,被破壞的房屋達到五千九百多幢,損失總金額為1.44億日元。這是日本災害史上最慘痛的災害之一。神戶監獄當然也受到這場水災的襲擊,圍墻損壞,牢房進水,囚犯們都把木板架在高處,然后把被子搬上去睡覺。
各種雜物都漂進牢房里來,有時甚至會漂進幾只水果和沒有啟封的罐頭。這時牢房內便熱鬧非凡,囚犯們爭先恐后地從高處跳到齊腰深的水里,搶奪水面的食物。唯一不參加爭搶的只有田岡,他高高在上地躺在木板上,冷眼望著下面。
由于水災破壞,神戶監獄失去了管理能力,于是田岡等囚犯被押往大阪監獄。
當時的大阪監獄全是用混凝土筑成的,十分堅固,能收容四千名囚犯,是日本規模最大的監獄之一,它最出名的地方是擁有十層高的升降機設備。被送到大阪監獄之后,田岡每天被安排做貼火柴盒標簽的工作,當時還沒有電視機和收音機,所以犯人在吃過晚飯之后就只有睡覺。
在田岡坐牢的此刻,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炮聲已經開始震動大地。日本軍國主義者也發動了大規模的侵華戰爭。
戰爭的硝煙相繼涌進了日本的所有監獄。
1939年,日本全國進入戰爭狀態。
田岡一雄所在的監獄中,部分囚犯被挑選出來,送往制造軍需品的工場,這些囚犯戴上手套、打著綁腿進行勞動。另一部分留在監獄內的囚犯,工作內容是制造高射炮的彈藥箱,以及軍被和軍靴。
從這時開始,監獄也采取軍隊建制,囚犯們把監獄長稱為“中隊長大佐”。中隊長大佐的服飾是帽子上有一條金色的線,而襟章內銀色四角的中央也有一條線和兩朵櫻花,獄警一律是一朵櫻花,一個中隊大約由三百個犯人編成。
田岡一雄在神戶監獄里是在打鐵房工作,在大阪監獄是負責貼火柴標簽,而在膳所監獄里卻被安排制造木屐,當送往京都監獄時則被強制從事制造彈藥箱的工作。事實上,田岡并沒有直接制造彈藥箱,而是負責把造好的彈藥箱搬到鐵軌上行駛的手推車上。干這差事的只田岡一個人,所以比較自由。
無論是在其他囚犯眼里,還是田岡自己,都認為這是一份美差。因為前來收購彈藥箱的人,為了讓田岡盡快把箱子送到手推車上,都會暗地里把香煙塞到他手中。
當時,香煙是嚴禁囚犯享用的。如果哪個囚犯有本事從外面把個煙屁股帶進牢房,大家簡直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會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有的囚犯將煙屁股用飯粒粘在鞋底下帶回牢房。當了囚犯的煙鬼,什么辦法都想得出來。
為了得到更多的香煙,田岡送貨時便故意磨蹭。拿到好些香煙后,田岡也不吃獨食,而是分發給牢房里的囚友。晚上大概每人能分到一支。
“大家都拿到了嗎?”田岡問話的口氣儼然是個老大。
“拿到了!”眾囚犯齊聲回答,然后抽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晚上,牢房里都在抽煙,弄得煙霧騰騰,連外面值班的看守都聞到了煙味兒,于是沖進來發問:
“好啊,你們這些人,居然都在抽煙!快說,是誰把香煙帶進來的?”
“是我!”田岡站起來回答,雖說替大家謀了福利,可是田岡也不想裝熊。
大家得了好處,自然不能讓田岡一人去受罪,于是有人跟著站起來說:
“是我!”
“是我!”
“是我!”
……所有人全都站起來,說香煙是自己帶進牢房的。
看守被搞得狼狽不堪。如果他要處罰田岡,同時必須處罰其他人,問題是這兒沒有那么多的禁閉室,另外,由于外面在打仗,這是非常時期,如果把違規的囚犯全禁閉起來,工作進度必然大受影響,完不成任務,上峰追究下來,更是惹大麻煩。
于是看守苦著臉勸說道:“你們不要再抽了好不好?硬是要抽的話,也不要一齊來,一個一個地抽,這樣煙霧也不會有這么大……”
囚犯們開懷大笑。
田岡一雄在高知監獄服刑期間,有一件事值得記下一筆,因為它對田岡的思想意識產生了重大影響。
當時,世界戰局發生了根本變化,盟軍已開始反攻。歐洲戰場上,希特勒節節敗退;東方戰場上,日本侵略者敗局已定。這年4月,日本本土已受到美國空軍的襲擊。日本國內人心惶惶,已經做好了為挑起戰爭付出慘重代價的心理準備。
高知監獄里,這時卻顯出異乎尋常的寧靜。
田岡開始遠離同牢房的伙伴,專心地看起書來。
當時牢房里有不少關于戰爭和宗教的書籍在流傳,像《乃木將軍》《東鄉元帥》等。田岡感受最深的是一本頭山滿的自傳。
頭山滿是黑田藩士的第三個兒子。他曾因挑起荻之亂而被判刑入獄。出獄后,頭山滿投身當時的自由民權運動。明治十四年(1881年),他創立玄洋社,反對修正條約。特別要指出的是,日本國會創立之后,頭山滿積極提倡擴展國家權力,鼓吹入侵中國,因此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軍國主義者。
田岡一雄曾這樣高度評價頭山滿:
“老翁的生平始終貫徹著‘無我’這兩個字,老翁那種舍己為人、無私無欲、致力建設樂土的崇高理想,使我第一次領會到人類的偉大……老翁奔波于國家建設,而自己卻是樸素的裝束,并露宿在山谷里,以無我的境界為國民奉獻了自己的精神。從那以后我深受老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