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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踏入黑道

大鬧劇場,得山口組二代頭目山口登賞識,于是田岡來到古川松太郎門下,開始進入黑道必須經(jīng)歷的“三級修業(yè)”。

1926年6月,神戶市新開地首次上映有聲電影,那是由牧野雅弘導(dǎo)演、牧野智子主演的《戾橋》,盡管當(dāng)時還是后期配音,聲畫不能很好配合,但新開地的二葉館影院還是擠滿了觀眾。

1929年秋天,美國華爾街股市暴跌,引起世界性的經(jīng)濟危機,這股浪潮于1930年波及日本,使依賴國外資源和市場的日本經(jīng)濟出現(xiàn)空前的衰退。例如美國突然拒絕從日本進口蠶繭,從而使日本的生絲價格暴跌三分之二,米價每公斤下跌到二十四五錢。當(dāng)時的日本農(nóng)村到處發(fā)生販賣女性的悲慘事件。

日本各個大城市,失業(yè)者充塞街頭。東京帝國大學(xué)(即現(xiàn)東京大學(xué))畢業(yè)生的就業(yè)率只達(dá)到30%。各中小企業(yè)不斷發(fā)生拖薪、欠薪及解雇事件。全國被頹廢情緒所籠罩。

就在這年的11月份,當(dāng)時的日本首相濱口雄幸在東京車站遭到暗殺。行刺者是右翼分子頭山滿玄洋社系統(tǒng)的愛國社的佐卿屋留雄。佐卿屋發(fā)射的子彈擊中濱口首相的下腹,在他剛要發(fā)射第二顆子彈時,被及時趕來的警察抓獲。

在這種政治、經(jīng)濟大恐慌的背景下,醉生夢死、及時行樂的“茍且主義”應(yīng)運而生,由此推動了賭博、色情行業(yè)的勃興,同時,電影、爵士樂、跳舞等娛樂活動也受到人們的空前歡迎。1930年3月,神戶市政府為了緩解失業(yè)帶來的一系列矛盾,在兵庫區(qū)濱新町建設(shè)中央批發(fā)市場。

為了爭奪利益,山口組第二代組長山口登于這年8月把山口組事務(wù)所搬到了中央批發(fā)市場附近的兵庫區(qū)切戶町。由于濱新町一帶歷來是另一個黑社會組織——大島組盤踞的領(lǐng)地,因此形成兩大黑幫勢力對峙的局面。

山口登以23歲的年齡繼任第二代組長,他身材短小而肥滿,但性情剛烈,是個充滿活力的頭領(lǐng)。山口登手下有幾員猛將,如喜歡打架、綽號叫“青鬼”的山口組特攻隊隊長灘波,綽號“赤鬼”的藤吉,“賭圣”古川松太郎,此外還有中本、山田久一、“惡漢政”“暴徒八”“曲靈茂”和“江戶子”等等,可謂“人才濟濟”。

在山口登的率領(lǐng)下,山口組把勢力擴展到與大島組對峙的切戶町。以大島秀吉為頭目的大島組在神戶根深蒂固,勢力范圍延伸至濱新町。

切戶町和濱新町之間相隔著新開辟的中央批發(fā)市場,對把守在兩旁的山口組和大島組來說,都是垂涎已久的一塊肥肉。雙方和批發(fā)市場之間都隔著一道橋,只要邁過橋去,就可能招來對等反應(yīng),一場血戰(zhàn)或許就會在批發(fā)市場的地盤上展開。

雙方可能都意識到這一點,因此都不敢輕易越過那道橋。

這時的田岡一雄,雖然年滿18歲,個頭也長到了1.7米,“挖眼”絕招使他名震遐邇,但與山口登的幾員猛將相比,仍只能算得上個小流氓。

田岡一雄這時已經(jīng)離開苦力房,由于在賭場里結(jié)識了山口組的骨干山田久一,由他引薦,到新開地的“湊座”“菊水館”“大正館”等影劇院,擔(dān)任類似夜警的角色,每夜巡場到凌晨,困了便蜷縮在某個角落的觀眾席上睡一覺。

作為山口組的外圍成員,田岡十分景仰說一不二的大頭領(lǐng)山口登,因此總是在一旁窺視著老大的一舉一動。

“我就不相信我不能跨過這道橋!”山口登終于發(fā)出了挑戰(zhàn)的信號!

田岡一雄激動起來。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那是一個陰雨蒙蒙的上午,老大山口登在“赤鬼”和“青鬼”的左右陪伴下,雄赳赳地跨過了那道寬2米、長10米的木橋!橋這邊,山口組組員嚴(yán)陣以待,隨時準(zhǔn)備增援。

也許是缺少心理上的準(zhǔn)備,也許是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大島組那邊居然一直毫無動靜。

說到底,大島組應(yīng)該是被山口登的勇氣所壓服。短兵相接勇者勝,大島秀吉或許已經(jīng)自愧不如吧!

山口登的勇猛舉動,令田岡一雄敬佩得五體投地。

不久,田岡一雄正式見到了山口登。那是由于田岡引發(fā)了“湊座事件”。

湊座是新開地的一座專演武俠戲的小戲院,經(jīng)常有一些當(dāng)紅的武俠明星到這里來獻藝。新開地一帶的娛樂場所統(tǒng)統(tǒng)歸山口組管理,湊座當(dāng)然也不例外。田岡當(dāng)時在湊座巡場,這項工作主要是在晚上出動,不過白天閑著時也有幫著招徠觀眾的義務(wù)。

這是一個秋高氣爽的上午,田岡閑得無聊,便坐在戲院門口的石級上,和守門的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不想被戲院的老板看見了,便罵起來:

“吃飽了撐的,在那閑扯什么?看吧,讓觀眾都跑掉了!你要是再偷懶,不好好干,趁早給我滾蛋!”

老板眼睛朝著守門的,但其實是罵田岡。

這種指桑罵槐的伎倆使田岡無法忍受,他立即從地上跳起來,指著老板喊:“你剛才罵誰來著?有膽就說實話,是不是罵我?”

老板輕蔑地掃了田岡一眼,然后望著別的方向,說:“誰知道你是誰呀!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田岡勃然大怒,本想揍這老板一頓,想想覺得不能僅讓他受點皮肉之苦,應(yīng)該讓他受些經(jīng)濟損失才對,于是大叫:

“好吧!你說觀眾會跑掉,我就成全你吧!”

說罷,田岡不管三七二十一,穿著木屐沖進戲院。

當(dāng)時舞臺上正在表演,臺下有一百多名觀眾,正看得津津有味。田岡怒氣沖天地穿過觀眾席,從前臺一躍而上,隨即亂闖一氣。臺上四五個演員被他推得連滾帶爬,道具、布景也被他砸爛打壞。

臺下觀眾先是驚訝,接著一片怒吼,臺上演員則一片慘叫,四散奔逃。整個戲院秩序大亂。

田岡雙手高舉一把道具長刀,仍然在不停地追趕一個曾試圖制止他的男演員。這時,從后臺跑出一個人來,從他背后把田岡死死抱住。田岡回頭一看,認(rèn)出是演出經(jīng)理,知道他跟山口組老大山口登關(guān)系密切,這才放棄反抗。

“快拉幕,快拉幕!”經(jīng)理大叫。

田岡被帶到經(jīng)理室。

消息立即傳到山口登的耳朵里。山口組負(fù)責(zé)維護新開地一帶娛樂場所的秩序與安全,出了這種事情,山口組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山口登當(dāng)即發(fā)話:“古川,隨我到湊座走一趟!”

古川即古川松太郎,既是山口登的心腹大將,又是他的妹夫。

兩人匆匆來到湊座。田岡被帶進會客室。

他看見山口登威風(fēng)凜凜地坐在一把紅木椅上,梳著中間分界的頭發(fā),而且蓄了胡子。這時,山口登已經(jīng)28歲。

山口登以銳利的目光打量著田岡一雄,然后以老大的口氣發(fā)問:“動粗的就是這小子嗎?”

經(jīng)理連忙哈腰回話:“對,就是他。”

山口登瞇縫起眼睛,然后把身體放松在椅靠上,斜視著田岡問:“你叫什么名字?”

田岡毫無懼色,但也不敢發(fā)橫,盡量平靜地回答:“田岡一雄。”

“田岡?”山口登坐直身子,“你就是那個挖人眼睛的田岡一雄嗎?”

田岡點點頭。

山口登毫無表情地注視著田岡,慢慢站起來,踱到田岡跟前,用手拍拍他的臉,說:“以后別再干這樣的傻事!”

留下這句話后,便準(zhǔn)備離去。

“老大,”古川松太郎在后面喊住山口登,“這小子怎么收拾?”山口登回過頭來,笑了一笑,對古川說:“你把他收留起來吧!”“我收留他?”古川很意外。

山口登說:“是個苗子。我不會看錯人。”然后便大搖大擺地走了。

從古川松太郎收留田岡這天開始,田岡算是正式加入了黑社會組織,但還只是山口組的外圍組織。

古川松太郎時年35歲,深得山口登的信任,在此之前,山口登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古川為妻,外界曾議論說,繼任第三代山口組組長的人選可能是古川。

古川的家位于門口町。這是一個中等富裕人家,有幾大間寬敞的房屋。田岡一雄在這里開始了黑道上的“三級修業(yè)”。

所謂“三級修業(yè)”,是指為組織放債、追債,以及對組織所管轄的影劇院等娛樂場所的警衛(wèi)和接待顧客等事務(wù)的訓(xùn)練。這是當(dāng)時進入黑道的必修功課。當(dāng)然,這些也全是最下賤的差使,其間充滿了勞苦。每天大清早,田岡就得起床,開始擦地板、磨亮窗框。早飯后,古川松太郎向他傳授黑道禮儀。晚上未經(jīng)許可是不得出門的,必須在黑暗中露天站崗,直到深夜l點鐘。站崗有特殊的要求,不準(zhǔn)說話,不準(zhǔn)咳嗽,甚至不準(zhǔn)穿著鞋子,即使在嚴(yán)寒的冬夜,也必須打著赤腳。

有一回,田岡凍得實在受不了,第二天對古川說:“吃苦我倒不怕,只是把腳凍壞了,走不了路,今后什么也干不成。”

古川目光鋒利地射向田岡,堅定地說:“腳會凍壞只能說明你無用,無論如何也不許穿鞋!”隨后冷笑了一聲,接著說,“現(xiàn)在可舒服多了,以前站崗連衣服都不準(zhǔn)穿,全身只留一條褲衩。”

除了磨煉吃苦耐勞精神之外,還要訓(xùn)練初入黑道者對老大或大師姐唯命是從。頭目的話,不管對與不對,都必須無條件執(zhí)行,絕不能反駁或拒絕。黑道組織要求所屬成員處事謹(jǐn)慎、果斷,且嚴(yán)守機密,因此不說廢話也是“三級修業(yè)”的重要一環(huán)。

這些對于從小吃苦長大,并早已養(yǎng)成沉默寡言性格的田岡一雄,是不難經(jīng)受的考驗。

在“三級修業(yè)”期間,每天晚上,古川松太郎都要帶田岡到賭場去學(xué)習(xí)賭博。經(jīng)過兩年多的修業(yè),田岡在賭場里認(rèn)識了許多黑道人物,比如后來成為山口組重要人物的岡精義、綽號“大虎”的山田久一,以及大長兩兄弟——綽號“惡漢政”的大長政吉和綽號“暴徒八”的大長八郎等。

由于大長政吉經(jīng)常尋釁鬧事,制造麻煩,所以被山口登趕出了山口組。而他的弟弟大長八郎卻是個對朋友非常友善的人,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然而一旦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時候,他又會變得強悍無比,六親不認(rèn)。大長八郎和田岡一雄的關(guān)系很好,但是幾年之后的“大長事件”中,兩人之間卻發(fā)生了你死我活的搏斗。

1932年,田岡一雄年屆20歲。

這一年,他前往故鄉(xiāng)三莊村接受征兵體檢,由于身患乙種肌肉風(fēng)濕,而終于被免除了兵役。此后,田岡離開了古川松太郎的家,獨自一人搬到水澤町的一幢廉價公寓居住。

大長八郎和岡精義經(jīng)常到田岡的寓所來閑聊,同來的還有山口登的表兄橫田吉一和橫田一夫兩兄弟。

五個年輕人都沒有固定的職業(yè),生活費都靠從賭場里賺取。

當(dāng)時,川崎造船廠附近到處開設(shè)賭場,五人幾乎每天泡在賭場里。賭博輸贏難料,因此大家過著飽一頓餓一頓的日子。

當(dāng)時的賭場也十分有趣,幾乎每一個賭場都預(yù)備了一些寬大的圍巾,那些圍巾十分骯臟,并且打滿了補丁。初進賭場的人,可能不容易猜到那些圍巾的用途,只有到賭局終了才能了解它們的妙處。

到這些賭場來的人,全是一些窮而豪爽的賭徒,錢輸光了的時候,會把衣服脫下來,一件件地押上去做賭注,直到連短褲也輸?shù)袅耍阒缓冒β晣@氣地向開賭場的主人打招呼:

“老板,借你的圍巾用一下!”

老板這時會很認(rèn)真地說:“你可一定得歸還。上回有人把我的圍巾穿去,又到另一個賭場輸?shù)袅耍 ?

輸光的賭徒把這些圍巾權(quán)當(dāng)衣服遮羞。

田岡等五人都是經(jīng)常借那些圍巾遮體的。

有一回,五個人全部輸?shù)镁猓黄鸸a臟的圍巾回到田岡的住所,一點食物也沒有,五個年輕人靠喝水過了兩天。第三天實在熬不住了,大長八郎說:“想點辦法吧,這樣下去可得出人命了!”

岡精義問田岡:“還有沒有能變賣的東西?”

田岡說:“除了這床鋪蓋,什么也沒有了。”

大長八郎想了想說:“先把鋪蓋賣了,換點食物來救急吧!”

橫田吉一反對,他說:“這床鋪蓋我看還不夠我們五個人吃一天。不如這樣,把鋪蓋當(dāng)作賭本,再去賭一下,運氣好的話,大家不光有吃的,還會有新衣服穿呢!”

可是萬一運氣不好,又輸了呢?然而沒人朝這方面想,的確是賭徒本色。

田岡一雄表示同意,但他提議說:“我們五個人中,岡精義賭技最好,我看還是選他出馬吧!”大家一致贊成。

岡精義這時29歲,在五個人中年齡最大,對大家給予的信任十分感激,神態(tài)顯得格外莊嚴(yán)。他把田岡卷好的鋪蓋接過來,扛在肩上,由于雙手顧得上面,而疏忽了下面,裹在身上的圍巾突然掉了下來,露出一個光屁股。若在往常,大家一定會大肆取笑,但這時卻沒一個人出聲。岡精義出門去了。

大約不到一個時辰,岡精義轉(zhuǎn)了回來。大家看見鋪蓋夾在他腋下,便知道結(jié)果令人滿意。

果然贏錢了,大家興奮得連蹦帶跳起來。

“先解決肚皮問題!”橫田吉一嚷道。

按照以往慣例,大家用猜拳的方式?jīng)Q定誰出門采購食物,誰負(fù)責(zé)煮食,由于田岡一雄是房主,租金歷來由他交付,所以他不必參與猜拳。

買來豆腐、炸蝦和油渣,倒在鍋里和米飯煮成一大鍋,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頓。打著飽嗝,大家一個個覺得身上癢得難受,互相看看,每個人的頭發(fā)都結(jié)成了硬塊。于是紛紛說道:

“我身上至少能搓下兩斤油泥,汗毛孔全給堵住了,難怪身上這么癢呢!”

“半個多月沒洗澡,是該上澡堂子啦!”

最后,岡精義說:“上澡堂不能穿這種骯臟圍巾吧?我看還是去買一件新浴衣……”

田岡打斷他的話:“每人買一件,有那么多錢嗎?”

岡精義說:“我是說只買一件。”

“一件?那給誰穿?”

“大家輪流著穿,逐個到澡堂去。”

最后都表示同意。接下來又猜拳,決定先后順序。這次田岡也不例外,猜拳結(jié)果,他輪到最后一個上澡堂。由于事先沒有規(guī)定時間,最先進澡堂的,一泡就是一個小時,排在后面的時間越泡越長,田岡居然輪到第二天上午……

本來穿著圍巾上澡堂也沒什么,但那圍巾給外人一看便知道這是個輸光了的賭徒,他們認(rèn)為那樣很丟面子,因此一定要買件浴衣穿著去。另外,當(dāng)時每人買一件浴衣的錢也有,可是如果都買浴衣,賭本便沒有了,那么洗完澡后憑什么進賭場呢?

這段故事是發(fā)生在寒冷的冬季。可以想象,那的確是下層賭徒的窘迫生活。

1932年5月中旬,田岡一雄卷入了發(fā)生在大阪的“寶川事件”。

這起血腥事件開始發(fā)生在兩個力士之間,對立的雙方,一個名叫玉錦,一個名叫寶川,兩人都是高知縣人,并且曾經(jīng)是關(guān)系十分密切的朋友。寶川屬于“友綱房”的力士,當(dāng)時27歲;玉錦屬于“二所關(guān)房”的力士,比寶川小3歲,但玉錦有個時期曾被“友綱房”收留過一段日子。兩人便是那時認(rèn)識的。

寶川身高1.76米,體重100公斤,對相撲手而言,這塊頭是小了些。在比賽場上,寶川通常充當(dāng)丑角,另外,他的長相十分丑陋,從不愿意主動讓人拍照,脾氣也怪,所以不怎么受人歡迎。

與寶川相反,玉錦的相撲卻十分出色,但由于平時喜歡打架鬧事,沉迷賭博,曾經(jīng)失去晉升橫綱的機會。山口登很贊賞玉錦,執(zhí)意要幫助玉錦升為橫綱,為此,山口登下力氣游說相撲會里的各位前輩和權(quán)威,使玉錦前途充滿光明。這也從另一面說明了山口登對玉錦大有恩情。

從前一起學(xué)習(xí)相撲的朋友,如今一個大紅大紫前程似錦,另一個卻無人關(guān)照,身處逆境。無可奈何,寶川只好跟隨好朋友玉錦到各地去進行比賽,完全靠玉錦從觀眾那兒得到的賞金過日子。

這是一種十分尷尬的處境,身為武士的寶川自然內(nèi)心難以平靜。

1932年3月27日,名古屋相撲比賽結(jié)束之后,寶川又跟隨玉錦等一行人前往大阪巡回表演。

相撲表演在大阪的青之丸競技館舉行。觀眾仰慕玉錦的名氣,滿場座無虛席,氣氛十分熱烈,玉錦精湛的功夫激起一陣又一陣?yán)坐Q般的掌聲。落幕時,年方24歲的玉錦曾四次登場向觀眾謝幕。這一切,都被置身于帳幕一側(cè)的寶川看在眼里,可以想象他當(dāng)時的心情。

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觀看相撲比賽是無須提前購買門票的,在觀賞過程中或之后,觀眾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意愿,付給表演者一些賞金,數(shù)額沒有規(guī)定,愿意付多少則付多少。

但這個收取賞金的工作得有人去做,而且應(yīng)該是值得信任的人,寶川便擔(dān)當(dāng)著這個角色。如果換了別人,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個美差,而寶川心里卻很不是滋味,他總覺得自己至少應(yīng)該是玉錦目前的那個位置,而絕不是像這樣端著盒子向觀眾討賞。

或許寶川有些失態(tài),當(dāng)大阪的表演還在進行時,他便對玉錦欣喜地說:“觀眾反響強烈,我看這一趟一定能賺不少!”

玉錦當(dāng)時沒有理他。寶川把觀眾的獎賞說成賺錢,使玉錦聽了很不舒服。

表演結(jié)束,正當(dāng)寶川動員好幾名助手,捧著盒子準(zhǔn)備去向觀眾討賞金時,玉錦叫住了他們。玉錦表情嚴(yán)肅地說:

“你們都不要去了。我已經(jīng)決定這次不收賞金!”

大家都怔住了。

寶川瞪圓眼睛,質(zhì)問玉錦:“難道,這是義演?”

“不是什么義演。收不收賞金由我決定,這次我決定不收,就這樣。”玉錦不想多解釋,但語氣中早已透出對寶川的諸多不滿。說完,玉錦轉(zhuǎn)身欲離去。

寶川像是再也不能忍耐,沖上前去,一把揪住玉錦的胸口,憤然說道:“你以為這僅僅是你個人的事嗎?聽到有人替你鼓掌、叫好,你得意,你滿足,是不是?那我們呢?你無權(quán)拒絕賞金,這連累到我,你明白嗎?”

玉錦見寶川翻下臉來,也不甘示弱,他一把打掉寶川揪住自己的手,厲聲喊道:“在這里我說了算,要怎樣由不得你!如果你貪圖那些賞錢,你何必待在我這里,你自己去干吧!”

這話說得很重,深深刺傷寶川本已十分脆弱的心靈。朋友之情仿佛轉(zhuǎn)眼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怨憤、仇恨。寶川罵道:

“玉錦,你簡直是個沒有絲毫人味的東西!想想當(dāng)年你投靠我的日子吧!連遮羞的褲衩都是我給你的!你以為你今天真的很有本事了嗎?呸!你靠的是些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人……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良心叫狗吃的東西……”

在寶川的潑罵聲中,玉錦幾番欲沖上前與之大打出手。寶川在罵語中貶低他的功夫,并且暗示他的走紅,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操縱,寶川想說的“那些人”當(dāng)然是指黑道組織頭目山口登,但他不敢明說,提到之后便迅速改口。事實上,玉錦知道自己是在山口登的庇護之下大走紅運,可這并不表明自己沒有功夫。山口登為何不捧你寶川呢?因此,玉錦認(rèn)定寶川是出于嫉妒而對自己進行人身攻擊,同時還把威名赫赫的山口組捎帶了進去。

論血性,玉錦當(dāng)場就想跟寶川干起來。但是,山口登的話隨即在他耳邊響起:“我希望你能被提拔成橫綱,這是今年7月就能決定下來的事情。當(dāng)了橫綱之后,如果你還不改掉打架賭博的毛病,我答應(yīng)過將你的橫綱交還。在這之前,奉勸你千萬不可胡來!”

想到這里,玉錦對寶川說道:“如果不是山口組的老大禁止我打架,今天我一定要叫你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誰知寶川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態(tài)度變得越發(fā)強硬,并把矛頭直指山口組:

“好嘛,有山口組替你撐腰,你還怕什么?你去把山口登叫到這兒來,我寶川一定不躲不藏!去,告訴山口登,說寶川就是這么說的!”

玉錦被徹底激怒了,大聲說:

“好,有種的你就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去神戶告訴山口組老大!”

玉錦丟下話,立即從大阪乘車趕往神戶,去向山口登報告。

“老大,我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我要狠狠教訓(xùn)一下寶川,求你原諒我這次出手!”在車上,這句準(zhǔn)備見面之后向山口登說的話,反復(fù)在玉錦的腦畔回旋。

來到神戶市兵庫區(qū)切戶町的山口組事務(wù)所,不巧,山口登外出了,需要一個多星期才能返回,留守事務(wù)所的只有一個名叫西田的年輕人,他也是山口組的成員。

西田接待了玉錦。聽完玉錦的話后,好斗的西田牙關(guān)咬得格格響,說:“這種家伙,不狠狠教訓(xùn)一下,是不會明白山口組的厲害的!走,我們馬上動身去大阪!”

玉錦有些猶豫:“只是老大不在,沒他發(fā)話,就怕……”

西田馬上說:“出了事由我擔(dān)著!老大不會怪罪你的。對付寶川,我一個人就綽綽有余!”

“恐怕他不止一個人。”玉錦說,“他知道我來神戶,一定有所準(zhǔn)備。”

西田想了想說:“走,到菊水館去,多帶上幾個人!”

兩人乘坐一輛車子,駛往菊水館。菊水館和湊座、相生座一樣,在神戶市新開地是擁有悠久歷史的劇場。

由于田岡一雄在賭場結(jié)識了山口組骨干分子山田久一,而山田久一又是菊水館的巡場,所以無所事事的田岡一雄經(jīng)常在菊水館流連。恰巧這天田岡和山田在劇場辦公室里閑聊天,突然聽見剎車聲,有輛車子停在窗外的院場上。

這是一個5月的傍晚,街市上的霓虹燈閃爍著五彩的光輝。車內(nèi)躍出兩條大漢,直奔室內(nèi)而來。夜色中看不清來人的面目,田岡和山田立即做好應(yīng)變準(zhǔn)備。

門是敞開的。直闖進來的,原來是相撲高手玉錦和山口組的西田幸一。氣氛顯得十分緊張。山田警覺地問道:“出了什么事?”

西田幸一眼里布滿血絲,并不答話,只問:“這里還有沒有山口組的人?”

山田說:“只有我和田岡。快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兩人就兩人吧!”西田幸一說,“我們要殺掉寶川。快上車去大阪,詳情在車?yán)镱^再說。”

車子飛馳著。玉錦把寶川的情況說了一遍。山田聽了大叫起來:“狗膽包天,居然不把老大放在眼里!”

玉錦說:“我們?nèi)耸稚伲岱傈c!”

西田幸一說:“先到我家去拿武器!”

車子開到西田幸一家所在的房子外停下,幾個人進屋取家伙。山田和西田幸一各取了手槍,田岡一雄選了一把短刀。

然后,四人鉆進汽車,連夜趕往大阪。

神戶到大阪的路途并不遙遠(yuǎn),沒多久就到了。黑暗中,隨風(fēng)飄來潮水的咸腥氣息。車子進入港口區(qū)的工廠地帶。

田岡問玉錦:“寶川住在什么地方?”

玉錦答道:“快到了。在前面那個拐彎的地方可以停車。”

車停下。四人悄悄下車。玉錦貓著腰在前面帶路。

穿過一條小街,然后插進一條巷子,來到一家簡陋的旅館門前。這是流浪力士經(jīng)常下榻的地方。

“就在這里。寶川住在樓上。”玉錦說。

山田和西田幸一從懷里掏出手槍,而田岡早已把l尺8寸長的短刀攥緊在手中。

四人側(cè)身閃進旅館,然后悄悄從木板樓梯拾級而上。

寶川的房間在樓道的最里面。從紙窗透出的光亮看,里面點著燈,寶川似乎還沒入睡。

這時,田岡提刀走在最前面。后面三人緊緊跟著他。

來到寶川的房門口,屏息靜聽,里面發(fā)出酣睡聲。

四人在門前分成兩組,無言地對視了一下,然后點了一下頭,突然,“咔嚓”一聲拉開門。

燈下倒著一只酒瓶。地鋪上的寶川睡得像頭死豬一般。

沖到跟前的田岡不禁把正要劈下的刀子放下,用腳踢寶川,并喝道:“起來,快起來!”

寶川睡得很死,他似乎毫無戒備。

“還不起來!”田岡用腳踏在他的臉上。

寶川似乎感到臉上不好受,翻了個身,又睡死過去。

“快起來,你這狗雜種!”田岡氣得大罵,抬腳朝寶川露出的大肚皮踩去,同時,山田也大罵著將手槍頂住寶川的太陽穴。

大概這樣才被弄疼了,寶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道:

“這是干嗎呀?”

寶川臨危的表現(xiàn)的確不俗,待看清楚刀槍相逼的四人之后,他既不感到驚訝,也沒有馬上跳起來,臉上沒有露出絲毫膽怯的神情。他懶洋洋地抬起上半身,慢慢站了起來。

寶川望著指向自己的刀槍,接著看見站在一旁的玉錦,頓時什么都明白了,但他嘴上還若無其事地說:“這是干什么?這算什么意思嘛!”

西田幸一和山田分別扭住寶川的一條胳膊,田岡一雄用刀尖指著他的臉,喝道:

“我們是山口組的,聽說你口出狂言,侮辱我們老大,今天我要送你上西天,有什么話就趕快說吧!”

寶川試圖掙扎著,但無奈雙手被兩條壯漢扭緊,無法動彈,便放棄掙扎,把臉一昂,鋒利的目光刺向一旁神情有些異樣的玉錦。玉錦這時雙膝有些發(fā)抖,他似乎害怕事鬧大,對寶川喝道:

“你要是想活命的話,就趕快道歉吧!”

寶川沒有想到玉錦為了那些氣頭上的話,會去搬兵來取自己的性命,兩人之間原尚殘存的一點友情,此時仿佛被一筆勾銷。他對玉錦啐了一口唾沫,罵道:

“你這小人!有什么資格跟我說話?”

玉錦被他罵得躲到后面去了。

田岡不滿地瞪了玉錦一眼,挺刀逼向?qū)毚ǖ母共浚瑓柭暸龋骸艾F(xiàn)在給你一個機會,快向山口組道歉,否則我馬上讓你的肚腸流成一地!”

寶川哼了一聲,腦袋高傲地昂向一旁。

“你是真不肯道歉嗎?”田岡逼問。

寶川朝田岡冷笑道:“別用刀對著我的肚子,我是武士,你應(yīng)該砍我的腦袋。動手吧!”

西田幸一和山田放開他,退到一旁。

寶川毫不反抗,雙手當(dāng)胸交叉在一起,叉開雙腿對田岡說:

“我這樣站得穩(wěn)些。動手吧!別讓我等得不耐煩!”

“你這該死的雜種!”田岡被激怒了,吼叫著雙手舉起短刀,對著寶川的腦袋直刺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玉錦突然從旁邊沖上來,雙手抓住田岡握刀的手,高叫:“別、別殺死他……”

田岡惡狠狠地望著玉錦。突然的變故使田岡對玉錦產(chǎn)生了深刻的厭惡,心想:“不是你跑到神戶要求我們來幫你干掉寶川嗎?怎么你又帶頭變卦做起好人來了?你怕,我才不怕呢!”

這樣想過之后,短刀沖破玉錦的阻攔,直朝寶川的腦袋劈去。純粹是出于條件反射,寶川將右手擋住腦袋。

玉錦的阻攔還是起了作用,直劈而下的短刀偏離了目標(biāo),鋒芒落在寶川的右手上,將他的小指和食指劈去半截,同時還劃傷了寶川的左臉。寶川頓時血如泉涌,變成了一個血人。

田岡并未就此打住,他再次舉起帶血的短刀,橫向朝寶川的脖子掃去。這是致命的一擊!

然而,動作還在空中,田岡的雙手再次被力大無窮的玉錦擋住。玉錦就勢將田岡抱住,高聲向?qū)毚ê敖校?

“寶川,趕緊謝罪!求求你,快謝罪吧!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了!”

田岡奮力要甩開玉錦,而玉錦雙手越抱越緊,一時竟然成了田岡和玉錦之間的搏斗。

這樣持續(xù)了幾十秒鐘,寶川腦子可能清醒過來了,決定等待來日雪恥,終于低下了他高傲的頭。

“對……對不起!請原諒……”

寶川跪伏在地,雙手放在榻榻米上說出了心中極不愿說的話。接受謝罪之后,田岡這才放棄了置其于死地的決心。

寶川突然傷心地痛哭起來。那種充滿屈辱而無助的男子漢的哭聲,使人聽了心里充滿寒意。可能是聽見了異常的聲響,旁邊房間有個和寶川同時下榻在這家旅館的大力士,聞聲闖了進來。

這個大力士身高1.9米,體重至少在100公斤以上,他可能意識到了出什么事情,是趕來看個究竟的,手中沒有拿任何武器。見他沖進房來,田岡等人全都大吃一驚,以為他是來幫寶川的。

田岡沒有多想,決定先發(fā)制人,揮起短刀朝他沖去。

“我的媽呀!……”大漢發(fā)出一聲尖叫,轉(zhuǎn)身拔足就逃,沖過木板走廊,接著飛奔下樓,由于沒踏穩(wěn),麻袋似的滾下樓梯,發(fā)出巨響,最后腦袋撞在地板上,竟然當(dāng)場昏過去。

此后不久,寶川剪掉頭頂上的辮子,永遠(yuǎn)離開了相撲擂臺。丟了兩只手指,已經(jīng)不可能再相撲了。至于他何時回頭找玉錦算賬,至少田岡一雄再也不想知道。

經(jīng)過這件事情,田岡和玉錦關(guān)系逐日疏遠(yuǎn)。盡管當(dāng)年7月玉錦在山口登的幫助下順利晉升為橫綱,但田岡依然對他深懷怨恨。田岡認(rèn)為自己本與此事無關(guān),出于江湖義氣,替朋友兩肋插刀,自己當(dāng)惡棍,而玉錦中途卻出來當(dāng)好人,這確實叫他氣恨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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