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 兩代的王后

從古至今，源平兩氏的武人都奉仕朝廷，如有不服王化，蔑視朝綱的人，輒加以懲創，所以世上沒有什么亂事。但自從保元之亂，源為義被斬，平治之亂，源義朝被誅以后，源氏末流的人或處流罪，或被消除，至今只剩平氏一族很是繁榮，沒有對他敢于對抗的人。照這情形說來，似乎以后不會出什么事情了。但是在鳥羽院晏駕以后，兵革相尋，死罪，解官停職，是日常的行事，國內不安，世間也不平靜。特別是永歷應保年間，上皇的近臣輒從天皇方面得罪，天皇的近臣又會從上皇方面獲咎，上下恐懼，感到不安，簡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樣。本來天皇與上皇，是父子之關系，應該沒有什么隔閡，可是意外有些事發生，這也是因為世及澆季，人心險惡的緣故吧。天皇總是違抗上皇的意旨，其中特別驚動世人的耳目，受到舉世的非難的是這一件事。

故近衛天皇的王后，當時稱為皇太后的，是大炊御門的右大臣公能公的女兒。近衛帝歿后出了王宮，移住近衛河原的邸宅里。因為是先帝的王后，所以過著樸素的生活，在永歷年間當是二十二三歲了，雖是已經稍為過了盛年，但是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聲名。主上天性好色，偷偷的叫高力士到外邊搜求美人，將情書送到皇太后那里去。皇太后當然不加理睬，可是天皇卻把這事公開了，對于右大臣家傳諭，立為王后，可速進宮。這一事真是天下少有的怪事件，公卿間開了會議，各自發表意見，隨后決議說：“先查別國的先例，中國的則天皇后乃是唐太宗的后妃，也就是高宗皇帝的繼母，在太宗崩后，立為高宗的王后。但此乃是別國的先例，是特別的事情。若在我朝則自神武天皇以來，已歷人皇七十余代，還沒有過立兩代的王后的事。”

公卿們都一致陳說，上皇也不以為然，對于天皇加以勸諭，天皇卻說道：“天子無父母。我憑了十善的戒功，得萬乘之寶位，這一點點的事，還不能任我的意思么？”于是傳諭決定進宮的日期，上皇也是沒有辦法了。

皇太后聽到了這事，就一直在眼淚里過日子，嘆息說道：“這還不如在久壽的秋天，先帝去世的時候，一同死去了，或是遁世出家，便不會聽見這樣可悲的事情了。”

父親的右大臣卻加勸慰道：“書上說過，不隨和世俗者，只有狂人既然詔書都下來了，還說什么也沒有用，就快點進宮去好了。假如誕生一個王子，那么你就稱為國母，便是愚老也被尊為外祖父，這是可喜的一種吉兆呀。這就是你幫助你這老父的最大的孝行了。”皇太后也沒有回答這話。

皇太后在這時候所寫的有這樣的一首歌：“在憂苦的時節不就沉沒了，如今河竹似的，漂流著世無前例的浮名。”這首歌不知怎的漏到外邊來，人們傳說，都說是優雅可憐。

到了進宮的那一天，父親的右大臣同了伴送的公卿們，對于裝飾的牛車的儀式特別用心準備，但是皇太后因為心里不高興，遲遲不即登車，一直等到夜已深了，已經到了半夜以后，這才大家幫助了坐上車子。進宮以后就住在麗景殿里，聽說就勸天皇要精勤政務。在皇居的紫宸殿，陳列著畫有圣賢的屏風。在那上面畫著伊尹，第五倫，虞世南，太公望，角里先生，李，司馬，還有長手長腳，馬形的屏風，和“鬼的房間”李將軍斬鬼的活現的圖。尾張守小野道風分作七回寫那圣賢屏風的題詞，也是事實。在那清涼殿里畫圖的屏風上，有巨勢金剛所畫遠山殘月，至今存在，當先帝還是年幼的時候，弄筆游戲，把殘月涂黑了，這也還是照樣的在那里。皇太后看了這情形，懷念先帝昔時，做了一首短歌道：“以我憂患余生，想不到重來宮里，看這云間的月亮。”這里也可以想見先帝與皇太后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優雅可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