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云壓城城欲摧
- 雄安氣質
- 王文化
- 25115字
- 2018-11-05 10:49:17
雄安之地得名“雄”和“安”,都始自1000年以前,當時這里的地位舉足輕重。
秦滅燕以后,從秦漢到隋唐,雄安三縣遠離政治文化中心,經濟不發達,也不是軍事要地和交通要道,少有能影響歷史走向的事件和人物,最有名的事就是易京之戰了。
907年以后,情況發生了變化。
這一年,唐朝落幕,朱溫建立后梁,將首都定在開封,這改變了秦漢以來政治中心在長安或洛陽的傳統,也改變了華北平原上南北交通的格局。之前從幽燕之地通往長安或洛陽,最便捷的是太行山東麓大道,就是今京港澳高速河北段一帶。開封要靠東一些,走這一路線就有些繞了,更方便的是直接向南,走今大廣高速,如今從北京到雄安和到開封,導航都會推薦走大廣高速,因為這是最短的路徑。當時,雄安就成了南北要沖。
936年,后唐將領石敬瑭起兵造反,被困晉陽,為求得遼朝救兵,竟許諾割讓燕云十六州,并以兒國自稱。燕云十六州包括今北京、天津和河北北部、山西北部。石敬瑭建立后晉當上兒皇帝,中原卻失去了大同—燕山一線天然屏障,雁門關—保定一線成為國防前沿,雄安被推到了遼與內地對峙的第一線。
軍事要地兼交通要道,這塊冷落了幾百年的土地,又一次來到歷史的聚光燈下。
959年,后周世宗柴榮率師北伐,收復燕云十六州中的莫、瀛兩州,即今河北河間、任丘一帶,以瓦橋關建為雄州,也就是今天雄縣,轄容城和歸義兩縣,這是“雄”的淵源。
“河北,朝廷根本,而雄州河北咽喉。”這話出自北宋名臣范鎮之口。宋朝和其主要對手遼朝的邊界主要在山西中部到河北中部一線,山西有雁門關之險可守,河北則是平原地帶,也是遼到宋都的最近路線,所以是根本。雄州城北30里的白溝是宋遼邊境線,雄州處在從遼朝燕京(今北京)通向宋都汴梁的咽喉要地。
992年,宋太宗趙匡義(后因避諱改名“趙光義”——編者注)在雄州以南不遠設立順安軍,后改為安州,就在今天的安新,這是“安”由來。
“黑云壓城城欲摧”,在遼朝強大的軍事壓力下,這片土地確實需要“雄”、需要“安”。宋遼對峙的一百多年里,雄安一帶動靜事關社稷安危、百姓存亡。寇準、包拯、王安石、歐陽修、蘇軾……一個朝代的精英都關注這片土地,留下不少史實和傳說。
雄州城、晾馬臺、古地道,一千年以后,雄安仍存宋遼記憶,在蕪雜迷蒙的記錄和傳說中,閃現著這片土地曾經的斑駁陸離。
雄州“特區”史
雄州城故址就在今天的雄縣縣城,徜徉街頭,店鋪和車流之間,已看不到宋時古城的身影。一千年前,那身影舉國關注。
軍事、外交、政治、經濟……國家諸多重要問題在這里交匯,從地位和功能上,雄州城都堪稱北宋“特區”。
“雄州乃劇藩,喉領塞南地。譯通老上庭,道系單于使。適館授主粲,乘葦交客贊。列戎儼趨風,諸將走咨事。應變君所長,立功今可冀。”
這是北宋詩人宋祁送友人到雄州赴任時寫的一首送行詩,道出了雄州在交通、軍事和外交上的重要地位。
宋祁有“紅杏尚書”之稱,緣于他的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這句詩可以送給雄州,對這片土地而言,那時正在書寫它一個“春天的故事”。
一
建立雄州的柴榮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帝王。
他在五代這組歷史“拼盤劇”中最后一個出場,像跑接力賽的最后一棒,接過棒很快就將全隊的平均速度提高了好幾倍,可正當他箭一般沖向終點之時,忽然倒下。
建立雄州是他倒下前邁出的最后一步,這突然中止的步伐,讓許多后來人扼腕嘆息,也“意外地”留給雄州一個獨特的歷史空間。史稱他是“五代第一明君”,知乎社區上關于他的一個問題是“如果柴榮不死中國會怎樣?”
柴榮,邢州(今河北邢臺)人,早年家境不好,曾到江陵(今湖北荊州)倒賣茶葉,仍堅持讀書習武,“善騎射,略通書史黃老”。任軍職的姑父郭威很喜歡他,收為義子,招到身邊,隨軍歷練。后郭威稱帝,建立后周。柴榮出任澶州節度使等職,政績顯著。954年,郭威去世后,遺命33歲的柴榮繼位。
這不是一份輕松的差事,當時距唐亡不到50年的時間,中原已經歷五個朝代,有十國割據,還有北方武力強大的遼朝。政權不穩、社會混亂,臥榻周圍、鼾聲四起。
柴榮給自己訂了個三個十年規劃:“以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可惜,上天只給了他不到六年時間。看看他這六年吧:
954年。剛登基,北漢引遼兵來犯,想重演石敬瑭推翻后唐的一幕。柴榮要親征,宰相馮道反對,柴榮說:“唐初天下草寇蜂起,不都是太宗親自討平的嗎。”馮道回復:“您能和太宗比嗎?”柴榮立即罷了他的相位,這個馮道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不倒翁”,五朝為相,就此打住。
柴榮率軍在高平與北漢軍相遇,將軍樊愛能、何徽不戰而潰,柴榮冒死督戰獲勝。戰后,斬殺樊愛能、何徽,重賞作戰勇敢的趙匡胤等,并開始整頓軍隊,選精銳者為上軍,淘汰怯懦者。令貪污腐敗的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自盡。征發六萬人,治理黃河水患。
955年。下詔讓群臣薦賢,可不避親,但后發現所舉為貪官庸才者連坐。設貢舉之司求才,親自批閱新舉進士的考卷。下詔:“應逃戶莊田,并許人請射承佃,供納租稅”。派軍西征后蜀,擊敗西蜀軍,秦、成、階三州歸附。
956年。親征南唐,取滁、揚、秦、光、舒、蘄六州。征集工匠“于大梁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故襄邑縣令劉居方在任廉潔,死后贈右補闕,子劉士衡賜學究出身,以獎廉吏。
957年。兩次親征南唐,水陸并進,收壽州、濠州、漣水、亳州。
958年。再次南征,盡得長江以北州十四,縣六十。頒行《均田圖》,派官吏巡行諸州,丈量土地,以據田畝,定稅賦。詔翰林學士撰集《大周通禮》《大周正樂》。楚州防御使張順因貪污榷稅錢五十萬,官絲二千兩賜死。
959年。四月率軍北伐征遼,出師42天,收三關三州,共十七縣。正要取燕京(幽州),遇疾而返。六月,病故,年39歲。
5年多時間,對內反腐招賢,明紀整軍,治水促耕,修律倡文;對外連戰四方,開疆拓土。司馬光說:“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歐陽修稱:“世宗區區五六年間,取秦隴,平淮右,復三關,威武之聲震懾夷夏,而方內延儒學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禮》、定《正樂》、議《刑統》,其制作之法皆可施于后世。其為人明達英果,論議偉然。”
除了對有錯臣子很嚴厲外,似乎沒什么太突出的缺點,柴榮幾乎能夠滿足人們對君王的所有想象。死得早,好處是沒有老了犯錯的機會,壞處是孩子太小,基業傳承沒來得及布局,致使趙匡胤黃袍加身,建立宋朝。
承接柴榮基業,趙匡胤、趙光義向西、向南都完成了柴榮未竟的功業,掃平北漢、南唐等割據勢力。唯獨在北方,柴榮倒下的地方,沒能從雄州繼續柴榮的功業。兩宋三百多年,始終處在北方游牧民族巨大壓力之下。難怪會有人問“如果柴榮不死中國會怎樣?”
二
柴榮病倒前,將剛收復的瓦橋關建為雄州,這是在調整全面收復燕云失地的步伐,沒有燕山一線的崇山峻嶺和長城抵擋游牧民族,中原的漢族王朝難有寧日。
宋建立后,趙匡胤停下了從雄州前進的步伐,他采取先南后北的戰略,想掃平南方割據勢力后再向北前進。這一戰略后來飽受非議,清代王夫之認為,南方勢力沒有戰斗力,逐一征伐,師老兵疲,不如開始就以精銳攻遼。也有論者認為這是國力所限,無可厚非。
趙匡胤其實時刻準備著再從雄州出發。他建立封樁庫,把所得南方各王的金銀財寶和每年省下的金銀都貯存在里面,準備等攢夠三五百萬后,再與遼談判,贖買燕云土地,不行的話就用這些錢召練精兵攻取。不過,他沒能等到這一天,976年,在斧影燭聲的千古之謎中去世。
從雄州前進的任務落到宋太宗趙光義頭上,979年,他親率大軍北上,攻到燕京城下,久攻不下,增援遼軍趕到,宋軍大敗,趙光義中了兩箭,差點被俘。981年,遼帝統大軍圍攻雄州,宋太宗親征擊退遼軍。986年,宋太宗發動了最大規模的一次北伐,史稱“雍熙北伐”,宋兵分三路,意圖全面收復燕云失地,最終未能如愿,宋將楊業死于此役。
遼掌握主動后,頻頻攻宋,宋太宗大敗之下,仍想盡力北伐,雙方戰事不斷,互有勝負。995年,遼出動數千騎兵夜襲雄州,被知州何承矩率軍民擊退,這也是宋太宗時期宋遼最后一次戰事。當年宋太宗在幽州城下中那兩箭,箭瘡年年發作,997年要了他的命。
在宋太宗去世一百多年以后,宋徽宗才繼續柴榮在雄州停下的步伐,不過那給宋朝帶來的是更大一場災難。
雄州,這個柴榮設計的中轉站成了終點站,宋人只好站在大平原上和契丹鐵騎打交道。
宋軍將河北地區的屯衛部隊增加了一倍。在雄州邊界大規模植樹造林,以擋騎兵。還建立方田工事,在田地里挖五尺寬、七尺深的坑,注入水,一個個連起來,形成防線,以“限其戎馬而大利我之步兵”。
宋朝的皇帝和大將軍們,還共同創制一個超大型的防御性陣法,叫“平戎萬全陣”。全陣需用兵140930人,分前中后左右五軍大陣,而中軍又分三個步兵方陣,共五軍七陣。三個步軍方陣每陣三萬人,各有一大將主陣,各陣內均有戰車1440乘,像城郭一樣擺開,方陣內士兵使用拒馬、槍、床子弩、步弩、牌、掉刀等兵器,僅拒馬每陣就有5600具。36000多騎兵分布前后左右四陣,輔助步兵機動作戰,大陣四周還設有望樓,都有重兵守衛。
這一巨陣戰果如何,沒有記載。有學者說:“宋河北大軍對這種陣法操練的戰備活動,也許在聲勢上已經對遼起到某種震懾作用,使其有所顧忌而不敢輕舉妄動。”
無力收復天險,在平原上等著對付騎兵總不是個過日子的辦法,繼任的宋真宗希望能和遼訂立和約。他把曾在雄州擊敗遼軍的何承矩重新派到雄州,說:“朕嗣守鴻業,惟懷永圖,思與華夷共臻富壽……疆臣貪地,為國生事,信好不通……汝任居邊要,洞曉詩書,凡有事機,必能詳究,輕重之際,務在得中。”表明想和遼和平共處的心思。
一個知州由皇帝親選,還面授機宜,托以重任,可見雄州的重要性。北宋時雄州一直是最前沿、最敏感的雄藩大鎮,地位遠高于一般州城,宋曾在此設立河北緣邊安撫使司,由雄州知州出任,管轄整個河北中部地區,就是說今天保定、石家莊、滄州一帶都曾受雄州管轄。朝廷在選擇雄州守臣這件事上十分認真,所派大都是強勇干練之臣,何承矩即是其一。他到任后試探著和遼聯系,沒取得進展。
1004年,遼興兵二十萬大舉攻宋,騎兵深入到河南北部,但河北中部的宋城多數未能攻破。宋真宗親征到澶州與遼大軍對峙,這時遼也屢次遇挫,雙方訂立和平條約,史稱“澶淵之盟”。盟約規定雙方結為兄弟之邦,以白溝河為界,遼為兄,宋遺遼“歲幣”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雙方互不容納叛附,互不騷擾農作,互不在沿邊地帶增筑城寨、開掘河道。
這一盟約意義重大,歷史上褒貶不一。肯定者認為是明智之舉,否定者說是城下之盟。但宋真宗當時是真心地滿足,他還寫了首詩:“銳旅懷忠節,群胡竄北荒,堅冰消巨浪,輕吹集嘉祥。繼好安邊境,和樂同小康。”讓群臣唱和。
盟約看起來不是一個平等條約,但對無險可守的宋王朝來說,讓點步解除軍事威脅也不錯。如宋真宗所愿,宋遼結束戰爭局面,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
盟約規定,雄州為“歲幣”交割地,自此它不僅是一個軍事、交通要地,還成了外交、貿易和民族等問題交織的地方。在雄州,邊將在盟約框架內為國家利益斗智斗勇,上演的不再只是人喊馬嘶的戰爭劇,更多的是縱橫捭闔的政治劇、爾虞我詐的諜戰劇。
三
澶淵之盟以后一百多年,在雄州城這個舉國矚目的舞臺上,最佳演員叫李允則。
李允則,字垂范,山西盂縣人。他在盟約簽訂后第一個出場,之后上場的32名雄州知州都不及他的光環之盛。
何承矩卸任時舉薦了他,他也是宋真宗心儀的人選,盟約簽訂后,真宗擬了個想重用的守邊人員名單,12人中李允則居首。他不以武藝見長,也沒有顯赫戰功,真宗希望“卿為我運籌策,不必當矢石也”。1006年,李允則上崗,任雄州知州14年,為三十六計制作了操作范例,先舉三個。
其一瞞天過海。李允則到任后想修城墻,可盟約規定沿邊地帶不準增筑城寨,他使了這一計。雄州城北面,有個防御用的舊甕城,李允則要把它與整個城墻連起來。先建了個東岳祠,用百兩黃金做成供奉的器物,到處宣揚,居民也紛紛獻出自家金銀器物供奉。過了段時間,李允則秘密將器物全部轉移,宣稱從北面來了盜匪,下令在城北抓捕盜匪。順勢開始修建城墻,放風說要保護東岳祠。乘這個機會,關上城門,開挖壕溝,修建月堤,把甕城納入了城中。
其二順手牽羊。根據盟約,不能公開進行戰備活動,李允則使用這一計,寓戰備活動于日常動作之中。雄州城北當年建了方田工事,城上有觀察敵情的城樓,議和了擺著這些也不好維護使用。李允則派人拆了城樓,填平陷馬坑,在上面挖井開溝,種植樹木荊棘,形成新防線。他又組織人修建佛塔,原來在城樓上只能望十里,現在塔高可望三十里,而且登塔望遠屬于正常生活范疇。
其三假癡不癲。邊界之地,危機四伏,一些突發情況往往有背后玄機,李允則曾用這一計,假裝糊涂,以靜制動。有一次他在軍中設宴,軍械庫突然著火。李允則仍然推杯換盞、行酒作樂,副使請求去救火,他也沒搭理。時間不長火滅了,李允則下令將被燒的軍械埋掉,暗地派人拿著檄文到瀛州,用裝茶葉的籠子運來武器甲胄。不到10天,軍械如數補充齊全。不知什么人將這事私報朝廷,樞密院彈劾李允則不救火,真宗不以為意,說:“李允則對這事一定有說法,還是先問問他吧。”李允則上奏稱:“兵械庫一向戒備森嚴,為什么剛好在宴會時燒起來了呢?這一定是奸細故意放火。這時如果我離開宴席去救火,說不定會發生不測之事。”
李允則的表現在當時和以后都得到了充分肯定,北宋時蘇轍說:“李允則守雄州,以知術顯,世多能道之者。”南宋曹彥約在給宋理宗講解歷史時說:“本朝守邊之臣,未有出于允則之右者。”明末清初彭孫貽也說:“宋之邊帥,以李允則為第一。”
雄州是宋遼使節來往的必經之處。據史家研究,澶淵之盟后,宋遼每逢重大節日和雙方重要活動都要互派使者,總計達1600人次。使節入境后有接伴使、館伴使和送伴使。出使或接送遼使,不少宋代名人都曾往返雄州道上,并留下了詩文。如包拯、歐陽修、王安石、蘇軾、蘇轍、沈括等。
蘇轍《渡桑干》:“會同出入凡十日,腥羶酸薄不可食。羊脩乳粥差便人,風隧沙場不宜客。”在遼待了段時間,飲食不習慣,氣候也不好,有些抱怨。歐陽修《馬嚙雪》:“白溝南望如掌平,十里五里長短亭。臘雪銷盡春風輕,火燒原頭青草生。”出使歸來,看到邊界白溝,再走幾十里就能進雄州城喝酒了,心情不錯。王安石《白溝行》:“白溝河邊蕃塞地,送迎蕃使年年事。蕃使常來射狐兔,漢兵不道傳烽燧。”年年走動,打打野味,別樣的邊塞風光。
迎來送往,招待費少不了。包拯曾報告說:“除雄州每年五千五百貫文外,自馀贏州、莫州、恩州例皆二千貫文。”比別的州兩倍都多。
外交無小事,吃喝有風險。《遼史》記載,耶律哈爾吉出使宋朝在雄州落腳,歡迎酒會上,助興的戲子嘲諷遼朝的一次敗仗,哈爾吉當即把遼的戰功宣講了一番,弄得宋人不好收場。可和一個戲子較勁,有失國使體面,回來后被遼帝訓了一頓,挨了二百鞭,免職處理。
這還屬細枝末節,算不上事件,驚動兩國的大事雄州發生不少。如一次為禮物交割地點發生爭執,涉及實際控制線問題,雙方對峙了近10天,還得皇帝出面解決。說到底,場面上迎來送往都是虛的,真正利益之爭誰也不會含糊。
四
金庸小說《天龍八部》的書根是蕭遠山被誤為遼國奸細被中原武林截殺,由之展開了幾十年的恩怨情仇。書中奸細之事是個誤會,但歷史上宋遼邊界確實諜影重重。
表面上維持和平,兩國暗地里較量無時無地不在進行,這是一個“冷戰”時期,虛情假意之中閃動著刀光劍影,在雄州城,上演過不少無間道的故事。
再說下李允則版操作范例,這一計叫反間計。為減少意外,雄州元宵節向不燃燈。他到任后卻張燈結彩,引得遼幽州統軍想來看熱鬧。李允則和部下在城外等,看到有穿紫色衣服契丹人來,沒上去抓(有盟約抓也沒用),跟來人進酒店,也不說話,招來妓女陪著一頓大喝,還把來人騎的驢拴在走廊邊,讓他想走就走。幾天后統軍被自己朝廷殺了。統軍還沒來李允則就知道了,肯定是有內線,回去馬上被朝廷辦了,說明遼方在這邊也不是沒人。
發展內線是個技術活,李允則有辦法。一次雄州抓到個遼朝間諜,李允則好酒好肉好招待,那間諜供出已刺探到的宋朝情報。李允則說:“這些都不是真的。”叫來分管錢糧、兵馬的官員,把實際數字交給那間諜。那間諜提出在這情報上封印,李允則給了很多金銀放他走。不久他就又來了,交回那份情報封印完好,并提供了關于遼軍的情報。
李允則做到“契丹中機密事,動息皆知之,當時邊臣無有及者”。一次有宋兵逃到遼朝,李允則要求引渡,遼方推說不知道在哪里,李允則點出其藏身處。遼人只好遞解。歐陽修贊嘆:“吾愛李允則,善覘多計籌。虜動靜寢食,皎如在雙眸。出入若變化,談笑摧敵謀。恩信浹南北,聲名落燕幽。”
諜戰并非守將個人所為,而是國家行為,宋在雄州設有機宜司,負責刺探遼朝機密,掌管間諜人員名單,有用于雇傭間諜的專門經費。議和后,改名國信司,負責與遼朝外交往來事宜,核心職能還是情報機構,外交人員都有諜報責任。即使包拯也不例外,1045年他出使遼朝,回來后報告:“臣昨奉命出境,敵中情偽,頗甚諳悉”。
較出彩的是《水滸傳》中寫的反派童貫,說他出使遼朝時,收買了對遼有異心的馬植,后來馬植成功跑到開封,童貫將他引薦給皇帝,皇帝賜名為趙良嗣,趙良嗣后來為宋對付遼出了不少主意,宋金攻遼海上之盟就是由他策劃并完成。
根據形勢需要,皇帝有時直接指揮進行情報活動。1074年,山西邊防探知遼朝軍事力量調動反常,宋神宗立即下詔:“雄、定州并河北緣邊安撫司、經略安撫司厚以錢物體問敵中動靜以聞。”次年,河北緣邊安撫副使沈披申請朝廷給錢五萬緡,以之收取利息作為雇傭間諜的費用,朝廷沒有完全同意,打了個兩折,賜錢萬緡,這也不是個小數目。
1081年,河北諸路紛紛上書朝廷,說諜報遼朝可能召開重要會議,各地主官全部參加,皇帝下詔讓雄州從速花重金選得力間諜打探,結果沒那么回事,大概是遼朝放的“煙霧彈”。
遼朝做間諜工作也十分努力,飛狐招撫司、西南面招安使司等機構都是專門針對中原設立的諜報機關。除組織管理本朝間諜外,還負責調查宋朝的間諜,有生殺大權。在宋代之前,遼朝就在中原沒有間諜組織。《玉堂閑話》載,后晉時,有個女子,貌美而無腿足,其父用車推著她在中原的都市行乞,每天有許多人跟著看,深房曲巷、華屋朱門,她都能進。后來破獲了一個遼朝間諜組織,順藤摸瓜,原來這美女是總頭領,已掌握了大量情報。
遼朝間諜主要活動在今河北和山西一帶,以河北地域為多。史料記載這里捕獲的遼諜最多,措施最嚴密。雄州守將警惕性非常高,1038年,遇到旱災,水塘干涸,雄州知州葛懷敏擔心遼國間諜借機探明水塘的深淺,緊急組織調水注入水塘。
《天龍八部》寫蕭遠山是在雁門關遇埋伏,后到少林寺出家,有一定的歷史根據。山西也有遼諜活動,且不少遼諜是化裝成僧人。不過他們選擇的不是少林寺,而是五臺山。
雄州曾上報朝廷:“契丹遣蔚、應、武、朔等州人來五臺山出家,以探刺邊事。”朝廷趕緊下詔:“五臺山諸寺收童行者,非有人保任,毋得系籍。”
1036年,宋在五臺山設立了“勾當寺務司及真容院兼興善鎮煙火巡檢司”,這么長的名稱,其主要職能卻沒顯示,是個反間諜機構,直屬朝廷領導。
五
史家考證,宋遼對峙共165年,其中和平時期為122年,失和時間為43年。
和平時期,雖然有扣人心弦的諜戰,但那在幕后,臺上唱的主戲還是經貿往來。這方面,雄州在當時地位也是獨一無二的,一來是歲幣交割地,二來是榷場。
雄州是歲幣交割的唯一處所,可說的事也不多。從1004年澶淵之盟后到1121年宋宣布停付歲幣,118年間,宋在雄州總共向遼支付絹3150萬匹、銀1970萬兩。交割方式一般是宋方將銀絹堆到邊界,遼人清點一下堆垛數量就行,不逐一驗看,年年如此,用不了多長時間。可在1072年,遼國接受人員卻要求逐一驗看,提出送去的絹出了質量問題,宋廷派專使進行調查,果然有數百匹絹質量不行,雄州的官員被問責。
榷場要復雜得多,榷是專利、專賣的意思,榷場是宋與遼在邊界地點設置的互市市場,后來宋與西夏、金的邊界也設了。澶淵之盟后,宋遼之間共設過13個榷場,其中宋設了11個、遼設了兩個,這些榷場存在時間不一,其中,存在時間最長、交易規模最大、影響最廣的是雄州榷場。
邊界互通有無,宋初就存在,但是自發的。977年,宋太宗令雄、鎮、霸、易、滄州各置榷務,后因經常打仗,互市時斷時續。榷場上遼對宋的依賴更多一些,所以關系惡化時,宋常以止互市作報復,而且對違者嚴加制裁。這個月還進行鼓勵保護,下個月就可能嚴厲禁止,違者斬殺。
澶淵之盟后,先在雄州、霸州和安肅軍(今徐水)開了三處,后逐步增加。官方嚴格控制榷場貿易,交易品種逐漸增多。宋從遼進口的主要是羊、馬、布等,其中羊最多,每年有上萬只,出口開始主要有茶葉及從南方交易來的香料、犀角、象牙,后來增加了銅、錫、蘇木等,其中茶是主要輸出品,銅、錫準許交易后,數量也不少。
榷場每年貿易額約150萬緡,宋的貿易順差較大,每年能有40多萬緡。這樣按盟約要支付給遼的歲幣,可以從榷場交易中獲得。宋徽宗曾說:“祖宗時賜予之費,皆出于榷場。歲得之息,取之于虜而復以予虜,中國初無毫發損也。”
政府在榷場設專官,稽查貨物,征收商稅。買賣雙方不得直接交易,要通過官牙人(中介)評定貨色等級,進行交易,還得交納牙稅(中介費)。政府對榷場交易的商品種類也有嚴格規定。北方的戰馬,南方的硫黃、焰硝之類軍用物資,一般不許出境。
宋真宗還對圖書交易進行了限定,“民書籍赴沿邊榷場博易時,非自九經書疏,悉禁之,違者案罪,其書沒官。”九經指《易經》《詩經》《左傳》《論語》《孟子》等,其他書籍不得交易,主要是因為宋雕版印刷盛行,文人政客的詩詞歌賦以至臣僚奏章、士子策論,無所不印,成了遼人收集宋政治情報的一個渠道。
不過,這一禁令效果一般。蘇轍出使遼朝時發現,蘇洵、蘇軾的文集遼人都很熟悉。他說:“訪聞此等文字販入塞外,其利十倍,人情嗜利,雖重為賞罰,亦不能禁。”并作詩:“誰將家集過幽都,每被行人問大蘇。莫把文章動蠻貊,恐妨笑談臥江湖。”
榷場管理也不只是查違禁品,雙方間諜常以商人身份進入榷場收集情報,榷場也是反間諜的戰場。
盡管有種種問題,宋遼的榷場還是熱熱鬧鬧地開了一百多年,影響深遠。比如銅、錫開禁后,5年時間,進入遼朝的銅就數以百萬斤計,加速了塞北生產工具的改進,促進了草原開發。宋代受游牧民族政權阻隔,沒有直通西域的絲綢之路,高昌、龜茲、大小食等國商人常常到遼之后,通過宋遼的榷場,完成東西方經濟文化的交流。
1121年宋宣布停付歲幣,榷場也名存實亡。此時,宋與和新崛起的勢力——金達成了“海上之盟”,約定夾攻遼朝。100多年后,宋軍再次從雄州出發,攻入遼朝,并一度占領燕京,然而,隨后被遼軍殺得大敗,狼狽退回雄州。
金擊敗了遼,也看透了宋的孱弱。1126年,金兵南下,直搗汴梁,宋徽宗、宋欽宗成了俘虜,史稱“靖康之恥”。北宋滅亡,政權更迭,區域格局重新洗牌,那束投射到雄州上的燈光黯淡下去。
楊六郎其實挺郁悶
在雄安最出名的古人是楊六郎,三縣都有他在本地抗擊遼兵的傳說和遺跡。
河北民歌《小放牛》有句“楊六郎把守三關口”,三關中的瓦橋關在就雄州城。楊家將故事在北宋就已出現,歐陽修在《楊琪墓志》中說,從士大夫到村中老幼,都知道楊氏父子智勇無敵的故事。在小說演義中、在戲劇影視中、在雄安等地的傳說中,楊六郎智勇雙全、威風八面、身經百戰、功高位重,這當然是有些依據的。
但應注意的是,他青壯年的大多數時間無仗可打,經歷的戰斗屈指可數,終其一生也未成為獨當一面的統帥。
其實很長時間里,楊六郎挺郁悶的。
真實歷史經過一代一代的演繹,廣為傳播的故事和傳說中,已經附帶了太多的好惡和心愿。
一
楊延昭確實是宋初名將,作戰英勇、戰功顯著。
他本名延朗,改名延昭是因為1012年宋真宗做了一個夢,宋真宗夢見自己的祖先是秦代的趙玄朗,這一年延朗已54歲,避諱,改名。
在這之前,楊延昭已完成了他記在史書上的所有功業。
他爸是楊業,故事中的楊令公,原是北漢的將軍,稱“楊無敵”。延昭從小喜歡排兵布陣的游戲,楊業很喜歡,常帶他出征。979年,宋滅北漢,楊業歸宋,負責鎮守雁門關,這年延昭21歲。次年,遼軍10萬人來犯,楊業以數千人擊敗強敵,威名大震,遼兵望見“楊”字大旗就跑。
986年,雍熙北伐中,楊業是西路軍副將,主將潘美,就是那個潘仁美。延昭隨軍作先鋒,朔州城下,胳膊被箭穿透,沖鋒更加勇猛。西路軍收復云、應、寰、朔四州,因主力東路軍失敗,全線撤退。為完成將百姓遷到內地任務,楊業在雁門關外戰敗被俘,絕食而死。
楊延昭丁憂三年后出仕,宋太宗沒安排他到抗遼一線,他在景州待了一段后,就被派到南方。這期間宋遼沖突不斷,但太宗一直未讓楊延昭到對遼戰爭的一線。直到太宗去世后,999年真宗才調他回北方,此時楊延昭已41歲,任保州緣邊都巡檢使,負責今雄安西鄰徐水一帶的防務。
這年冬天,遼最高統治者蕭太后親統大軍南犯。宋真宗安排傅潛任鎮、定、高陽關行營都部署,總領今保定、石家莊區域的軍隊,坐鎮定州,統兵八萬。面對來犯遼軍,許多將士自己增備了兵器,主動請纓,傅潛一概不允,閉門不戰。老資格的將軍范廷召罵他“膽小得不及一個老太婆”,他也不急,接著避戰。
楊延昭當時帶少量兵力駐守遂城(今徐水境內),城池很小也沒有多少防御手段。遼軍將遂城團團包圍,潮水般的進攻讓城里不少人心驚膽戰。楊延昭多次請求傅潛救援,傅潛拒不發兵。楊延昭把城里的壯年人都集合起來,發放兵器和鎧甲,讓他們登上城墻守衛。正逢大寒天氣,他組織大家把水澆在城墻上,一夜間凍成又硬又滑的冰墻。遼人攻不上去,只好退兵,楊延昭乘勝出擊,繳獲不少軍用物資,這是楊延昭與蕭太后唯一一次直接對決。
戰后,集賢院學士錢若水上書建議將傅潛斬首,提拔楊延昭這樣的將官。傅潛是宋太宗當藩王時的老部下,根基深厚,宋真宗將他革職。召見楊延昭,問了不少邊防事務,延昭應對得體,真宗很高興,大加獎賞。
1001年,遼兵再次南下,楊延昭在遂城以西25里的羊山設下埋伏,主動向北迎擊邊兵,邊戰邊退,將遼兵引入埋伏陣地,殺傷遼軍兩萬人,斬獲其大王、統軍、鐵林、相公等15人首級,遼人“余皆奔北,號怮滿野”。延昭被提升為團練使。真宗對大臣說:楊延昭這樣的人,在朝里沒有靠山,全靠自己盡忠竭力,忌妒他的人很多,都是朕給他做主,才有今天。
忠要靠戰績體現,一旦戰績不佳,沒靠山就沒保障。1002年,遼朝為報羊山之仇再次進攻,楊延昭出兵,還沒布好陣,遼騎兵就沖了過來,宋軍大敗,損失不少軍士。真宗命李繼宣取代楊延昭,將楊召回準備治罪。后來遼兵又打過來,李繼宣退縮不戰被降職,重新起用楊延昭。至此楊延昭仍是個只能指揮幾千人的中級將領,但他的威名遠大于權力。
1004年,宋真宗下詔把楊延昭部隊增至萬人。這一年,遼軍大舉南下,突破河北中部防線,到澶州城下,與宋真宗對壘。這時楊延昭正率部向北前進,屬于起牽制作用的偏師,但他向真宗提交了一份全局性的戰略計劃:“遼人停在澶淵,距邊境上千里,人困馬乏,人雖多戰斗力卻不強,他們一路搶的東西都堆在馬背上。建議督促各路人馬,控制遼軍退路,可以一舉殲敵。”
真宗沒理會,他這時考慮已不是殲敵而是議和。
楊延昭帶兵到遼朝邊境,攻陷古城,俘獲不少遼人,這是《宋史》記載的楊延昭對遼最后一戰。
澶淵之盟達成,金戈鐵馬的戰爭劇在宋遼邊界中斷,再開播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了,這期間雖鬧過糾紛,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戰爭。
二
作為名將,楊延昭的最后10年鎮守邊關卻無仗可打。
和談達成后,宋真宗為了表達“繼好安邊境,和樂同小康”的誠意,將幾個邊防部隊都改了名,威虜軍改為廣信軍、靜戎軍改為安肅軍、寧邊軍改為永寧軍等等。還著意選派“有武幹、善鎮靜”之臣出任河北。楊延昭也被選中,進入第一批名單中,1005年出掌保州(今保定市區),任知州兼緣邊都巡檢使,大致相當于市長兼武警總隊隊長,不久升為保州防御使,約等于市警備區司令員。
同年,調任高陽關副都部署,算邊防軍首長,高陽關在今高陽縣東、雄安新區以南,緊鄰原來的瓦橋關等三關。一年時間三個任命,可見宋真宗是想著楊延昭的。但當時國之大計是和平,他不忘加強對楊延昭的約束,派他到高陽關不久,就明令楊延昭“勿傷北朝人騎”,而且只能“遣同巡檢往來巡視”,意思是巡察防區只能讓副職去,不讓他本人去。之后又下詔“如遣兵襲賊,按罪痛繩之”。攻擊遼軍要論罪,并派人來監軍,嚴格監督。
這是楊延昭最后一個崗位,史書沒有記載他當年想些什么,做了什么,只是說他9年不理政務,日常事務都交給一個叫周正的小校去管,周正瞞著他做了不少壞事,宋真宗知道后對他進行了嚴肅批評。
不久,楊延昭去世,時年57歲,這是1014年。
《宋史》評價他說:“延昭智勇善戰,所得奉賜悉犒軍,未嘗問家事。出入騎從如小校,號令嚴明,與士卒同甘苦,遇敵必身先。行陣克捷,推功于下,故人樂為用。在邊防二十余年,契丹憚之,目為楊六郎。”
去世后,宋真宗哀悼他,派遣宦官護送靈柩回鄉,河朔的人大多望著靈柩而哭泣。真宗將楊延昭的三個兒子都任用為官,他的隨從、門客都按才錄用。
楊延昭被稱為楊六郎,這不等于說他是第六個兒子。
六郎之稱始于北宋時期的《隆平集·楊延昭傳》,說:“(延昭)威震異域,守邊二十余年,虜情畏服,上呼曰:楊六郎。”后來的史籍多沿用這一說法,如王稱《東都事略》:“虜人畏之,呼為六郎。”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敵憚之,目為楊六郎。”無論是“呼為”還是“目為”的意思都是說,“六郎”這個號是契丹人認為的,與排行無關。
北宋的記載沒有關于楊延昭排行第六的說法,只是說契丹人怕他,稱其為“六郎”。在列舉楊業七個兒子時,都是說楊業死后的情況,當時延玉已戰死,余下六個楊延昭排在第一位。多數論者認為他排行或是老大,或是老二,因為沒能跟延玉比較。至于契丹稱之為六郎,說法也挺多,比較被認可的是將星說。古人視天狼星為將星,又名為六郎星。因為楊延昭驍勇善戰,素為契丹人所畏服,認為他是天上的天狼星下凡,所以呼其為“六郎”。也有人認為“六郎”只是契丹語的音譯,趕巧聽起來像是排行,究竟何意,因契丹語已失傳,尚不得考。
雖然正史上本沒有楊六郎鎮守三關的記載,守哪三關更無從談起。但這三關在哪兒卻是個話題,說法有五種包括:瓦橋關、益津關和淤口關;遂城關、瓦橋關、益津關;瓦橋關、益津關和高陽關;霸州、雄州和白溝河;寧武關、偏頭關和雁門關。除最后一說在山西外,其他四說相近,楊六郎在山西時是隨父征戰,并未在地方任職,山西說可以排除。宋初所說三關是第一說,不過柴榮已在瓦橋關建雄州、益津關建霸州,叫三關只是沿用舊稱,宋代史書上沒有任命過誰守三關。可能是因為淤口關后來名聲不顯,而楊延昭守過遂城和高陽關,所以后人拉過來湊成三關。
說楊六郎守三關都是楊家將故事中提的,而戲中所指多是瓦橋關,也就是雄州城。元雜劇《昊天塔孟良盜骨》中,楊五郎對六郎說:“兄弟,聞得你鎮守瓦橋關,怎到得這里?”《八大王開詔救忠臣》中說楊六郎鎮守之地時,干脆說是“瓦橋三關”。當時只有三關之名而無其實,楊六郎把守三關是戲里的說法,并非史實。
民歌《小放牛》中,和楊六郎這句并列的魯班修趙州橋,張果老騎驢走,柴王爺推車走上頭,還有王母娘娘如何等等,全是神話故事,沒人當真,偏是楊六郎這一句,總有人執拗地要考證出是真的,還要確定出是哪三關。
三
史上的楊延昭與故事中的楊六郎本應是一個人,但傳著傳著就走兩岔了,還是有不小距離的。
楊家將故事進入藝術作品,最遲不晚于南宋,南宋的“說話”中有《楊令公》《五郎為僧》的名目。元雜劇現存楊家將劇目有《謝金吾詐拆清風府》《昊天塔孟良盜骨》《楊六郎私下三關》等。明代出現了通俗小說《楊家府演義》。清末至民國初,據《京劇劇目初探》和《戲考》所載,京劇有楊家將劇目40多種。不少至今仍是劇團保留節目:《四郎探母》《三岔口》《金沙灘》《轅門斬子》《穆桂英掛帥》等等。至于全國其他地方戲中的劇目,就數不勝數了。近些年,劉蘭芳等播講的評書《楊家將》廣有聽眾,楊家將電影、電視劇不下十種,還有公司推出了楊家將即時戰略游戲。
在這名目繁多的作品中,情節、人物并不統一,不存在一個完整的楊延昭形象,大體上作個描述,涵蓋不了所有作品:六郎楊景,是令公第六個兒子,字延昭。在金沙灘舉行宋遼兩國皇帝的雙龍會,楊氏七兄弟為保護宋太宗,大郎、二郎、三郎戰死,四郎流落番邦,五郎出家,七郎求救被潘仁美亂箭射死。楊繼業也被潘仁美聯合遼軍陷害,頭撞李陵碑自盡。六郎殺出重圍,獨自返國,在八賢王和寇準幫助下,潘仁美招認罪行。皇帝愛妃是潘仁美的女兒,只判潘仁美充軍發配,楊六郎不服,最終將潘仁美斬殺。楊六郎官封保靈侯、殿前司左右金槍班都指揮使,娶妻八賢王御妹柴郡主。后出任三關大帥,有大將孟良、焦贊,曾火燒遼國元帥韓昌。
這些情節,不少是人們根據史實生發的想象。楊氏父子與遼作戰,楊業戰死,潘仁美有責任,潘仁美的女兒是皇妃,這些正史都有記載。但并沒有什么金沙灘雙龍會,楊家將也沒有保護皇帝的經歷,太宗在979年北伐時確曾遇險,當時楊業并未隨駕。楊家七子中延玉和楊業一起戰死,其他六個在楊業死后各有任用,除延昭后來繼續與遼作戰外,另外五個沒有上戰場的記載。四郎、五郎、七郎的感人故事都沒有歷史依據。潘美因楊業之死被降了職,不久復任,也沒被復仇追殺。楊延昭官沒當那么大,妻子不是郡主,孟良、焦贊有沒有其人不確定,韓昌也是個虛構人物。
史上的楊延昭可稱英武超群,也有戰功,得到皇帝認可、百姓愛戴,還讓敵人畏懼。但與故事中那個英雄比起來,現實里的他有更多的無奈。
雖然楊業和楊延昭的才能受到賞識,楊家的忠烈也被朝廷嘉獎,但楊家將在宋軍中地位并不算高,也發揮不了戰略意義上的作用。作為北漢的降將,楊業以至楊延昭在宋實質上都屬于控制使用,宋帝本就提防武將,況是降將,無論太宗還是真宗,從來沒有放心地把重要地區和兵力交給楊家。楊業降宋后被掣肘,主要不是被奸臣所害,而是難以得到真正的信任。最后以身赴死,也可說是以死明志。
楊業和潘美訣別時說,降將本就該死,還能掌兵已是恩典,既然還不信任,只能挺身先死。這話與其說是慷慨悲壯,不如說是凄涼無奈。
楊業以死表忠心,太宗看起來也挺感動,但他并沒安排延昭上前線,即使被遼軍打得頭破血流也沒有。從28歲到41歲,冷兵器時代一個將軍的黃金年華,楊延昭只能懷著殺父之仇,空自北望。
真宗起用楊延昭,還不斷提拔,但到最后延昭職位也沒有楊業高。有人以延昭任高陽關副都部署,說他可統管包括三關在內的大片防區,這是誤讀。宋的高陽關路管轄范圍包括河北中東部、天津南部及山東西北部,三關當然在內,但1048年才設立,楊延昭已去世34年。他任職的是高陽關,不是高陽關路,只是一個獨立的駐軍關防,是個關城守將,稱不上一方統帥,所轄包括不了幾十里外的雄州。
更為關鍵的是,宋真宗從一繼位就明白無力收復燕云,只想議和。他沒謀劃過大規模軍事行動,幾次戰爭都是防御,不久有了澶淵之盟。之后,他雖用楊延昭卻一再嚴令不準生事。楊延昭去世前9年不理政務,心理狀態可想而知。
楊家將的故事開始非常悲情,但最后還是奸臣被處理、忠臣受重用、大仇得報的大團圓。歷史上的楊家確實悲情,但大團圓則未必。太宗朝思暮想收復燕云,卻始終不給讓遼人喪膽的父子一個充分施展的平臺。
要信任一個不是自己嫡系的人,真的好難。
四
雄安三縣關于楊六郎的傳說:容城是扳倒井晾馬臺,雄縣有大戰祁家橋,安新說燒車淀火燒韓昌。
扳倒井晾馬臺的傳說是這樣的:楊六郎鎮守瓦橋關,這天遼國大兵包圍了瓦橋關。楊六郎率部趁著月色騎馬殺出,殺得遼兵抱頭鼠竄,可遼兵太多了,剛殺散一群又涌上一群。直殺到次日中午,陽光暴曬,宋軍將士又累又渴,戰馬疲憊不堪跑不動了。楊六郎只好撤往西南方向的草橋關,行至途中,發現一口磚井,可沒有取水用具,眾人束手無策。楊六郎雙手扒住井口用力一扳,那井竟然側歪了,井水順著井沿兒慢慢流出來……重振精神的宋軍殺得遼軍大敗而逃,宋軍追到白溝河,楊六郎下令休息,將士們放開戰馬,那些馬抖掉身上的土。由于馬很多,越抖越多竟成個大土堆,后人管這兒叫晾馬臺。楊延昭雖在雄州附近任職,但并未鎮守過瓦橋關。至于被包圍退敵的事,他在遂城遇到過,雄州城多次被圍,楊延昭都不在城中。
大戰祁家橋的傳說是:宋朝派楊六郎把守三關口,遼派奸細買通奸臣潘仁美,潘仁美誣告楊六郎,宋朝削減了楊六郎的兵權,派潘仁美女婿張昭之到三關任督軍。遼國出動十五萬大軍,直取瓦橋關。張昭之奉潘仁美密令只撥給楊六郎五百騎兵、一千多步兵迎戰遼軍,不出戰就讓潘仁美找到殺害楊家借口。楊六郎在關外殺死許多遼兵,可遼軍人多勢眾,殺到天黑城內仍不鳴金,也不派兵接應。楊六郎只好帶殘兵退到祁家橋。遼兵包圍了祁家橋,宋軍退到橋頭一座寺院里,人餓馬饑,意外發現僧人為防災荒,豐年用栗子面打成的墻,兵馬都吃飽了,精神抖擻,殺回瓦橋關。
潘仁美確有個女婿姓張,叫張昭允,也做過雄州監軍,當時楊延昭不在前線。楊延昭守遂城時,張昭允在傅潛手下任職,楊向傅求救,張也勸傅出兵,傅潛拒絕,戰后傅潛被革職,張昭允也受牽連削職流放。至于遼買通潘仁美陷害楊延昭,幾乎沒有可能,潘991年去世,楊999年才到河北前線任職。
燒車淀火燒韓昌的傳說是:楊六郎與遼軍統帥韓昌激戰,宋兵力不足,楊六郎從士兵砍蘆葦做燃料受到啟發,再戰時佯敗,將韓昌引入早準備好的蘆葦陣中,放起火來,將遼軍燒得焦頭爛額,輜重車輛也成了火堆,人們為了紀念楊六郎的戰功,把這個淀叫燒車淀。
據《保定郡志》記載:“昔人以車裝石灰,經此遇雨,灰中生火燒車,延及蒲葦,通宵不熄,故名燒車淀。”遼代兩個韓氏家族很有勢力,幽州韓和玉田韓,都是投向契丹的漢人,出過不少高官,但在宋遼戰爭中沒有叫韓昌的將領。
雄安新區里關于楊六郎抗遼的傳說不只這幾個,其他大同小異,主要意思都是楊六郎作戰英勇,但有奸臣害他,不過楊六郎如有神助,總是逢兇化吉。
雖是名將,但楊延昭實際能在宋遼戰場上建功的時間和機會都非常有限,駐守河北前線16年,實際能打仗的只有999年到1004年6個年頭,這期間還待罪停職一年左右。6年里宋遼發生過4次戰爭,延昭都參加了,三勝一負,地點3次在今徐水附近,一次在遼境的古城。再加上年輕時山西那次隨父出征的路線,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所謂楊六郎抗遼遺跡,如譚其驤先生所言:“楊家將故事流傳很廣,不少地方有‘遺址’,我認為多半是靠不住的。”
這些民間故事千百年的廣泛流傳,表現出超越歷史事實的心愿,折射著民眾自求平衡的心態。如沈起煒先生所說:“為什么(楊家將)傳說和事實會有不同呢?因為人們在講的時候,總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和愿望,發展了故事。”楊家將戰無不勝,只是朝中有奸臣陷害,但老天爺是幫助楊家的。楊家將故事雖然龐雜繁蕪,中心脈絡也就這三句話,而這內容對從宋到清的中原民眾來說,有心理補償作用。
石敬瑭割讓燕云十六州后,沒有長城抵擋游牧民族,中原民眾屢受擄掠,每次都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痛記憶。北宋雖然以讓步換來了百年和平,但戰爭威脅始終存在,所以朝廷上下努力對遼搞諜戰,北境一有動靜滿朝皆驚,這對民間的心理影響也不可估量。楊家將威震遼國的故事,無形中可以給人們一種安慰和滿足,所以北宋時,楊家將故事就流傳開了。
到了南宋,靖康之恥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射雕英雄傳》中,郭靖和楊康的得名,就是因為兩位的家長要時刻不忘靖康恥,這是金庸對南宋社會心理的一種把握吧。在這種社會心理環境下,楊家將的故事開始脫離史實的軌道,更多地向人們愿望方向演變。元代是游牧民族直接統治,明代雖奪回長城一線,但北方的壓力一直存在,直到最后又被游牧民族取代,這幾百年來的歷史背景推動了楊家將故事的演進和傳播。《水滸全傳》中征遼的全勝,《說岳全傳》中岳雷掃北的成功,都體現著一種超越歷史事實的愿望。
譚其驤是在1982年《關于編修地方史志的兩點意見》中,提出對所謂楊家將遺址的質疑。但之后修的不少地方史志中仍沒考證清楚楊六郎遺跡的真偽,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這大概是千百年來的群體心理慣性作用,執意要論證出楊六郎把守三關口是史實的也屬此類,即使找不出依據,還要說“有些歷史事實并不一定都見于史傳”。
話雖如此,但有的事實其實不難弄清楚,只是我們愿不愿意去面對而已。
五
“聽說是楊元帥為國喪命,不由得年邁人珠淚淋淋。楊家將保社稷忠心耿耿,數十載東西征南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老漢我聽得明來記得清。”這是京劇《楊門女將》中采藥老人一段“二黃原板”,雖是戲文,但用于對歷史上楊家將的評價并不過分。
即使沒有故事里的曲折和圓滿,楊家將也足以讓后人欽敬。他們忠心報國、英勇殺敵的事跡威震敵膽,也深得民眾崇敬,這正是楊家將故事能一再演繹的基礎。
故事有故事的魅力,但真實本身永遠比故事更有意味,在現實中他們經受的懷疑和冷落,體會的無奈和委曲如果剖解出來,可能比故事和傳說更深刻,更能透見世事和人心。
“斷垣衰草野狐鳴,曾說六郎此駐兵。千載烽煙鎖舊壘,三軍旗鼓剩荒城。”
被稱為六郎遺跡的地方不少,史無記載楊延昭曾到過今天的北京,但海淀有掛甲屯、平谷有掛甲峪,都稱是楊六郎征遼時掛甲之地,這體現著人們對英雄的向往。
時間流逝,相傳的六郎征戰地,多數沒有什么痕跡了。
不過仍有楊家將的后人聚族而居,在山西雁門關下,代縣鹿蹄澗村,近千口人多數是楊家將后裔。村中有楊忠武祠始建于元代,為楊業后人楊友、楊山兄弟奉敕修建,他們定居于此,繁衍至今。
楊忠武祠占地1100多平方米,正殿面闊5間,進深3間,門楣懸掛4塊匾,分別寫著“敕建”和“忠義千秋”“威鎮華夷”“忠勛世美”。殿內塑像22尊,既有楊業、楊延昭這樣史上有記載的人物,也有故事中的佘太君、楊宗保等。祠堂內還存有北宋皇帝關于楊家的誥敕10篇,以及歷代頌揚楊家將的題詞、碑刻、匾額等。鎮祠之寶是《楊氏宗卷》,為南宋遺物,卷長8.1米、寬0.39米,排列順序先為傳記,次為畫像,再為名人贊詩。
雄安新區有個晾馬臺,“晾馬臺,晾馬臺,不帶干糧下不來。”這個臺在容城縣城以東12公里處,現存臺址仍高兩三米,曾出土蚌刀、魚梭鏢、紅銅翹首刀等器物。文物部門考證,這是一處具有龍山文化元素但以商周遺物為主的遺址。它距被認為是燕都臨易的南陽遺址不過2.5公里,專家判斷可能是與燕都相關建筑的遺存。
當地相傳,這臺是楊六郎筑的,因他在此晾馬而得名。1920年編的《容城縣志》中記載:“晾馬臺,在縣東二十余里,宋楊延昭筑此以晾馬,基址尚存。”
晾馬臺復建的明月禪寺里,有個六郎殿。
明月禪寺始建于唐代,據明月寺碑記載屬“臨濟正宗”,道琛法師曾駐錫傳禪于此,歷代禪師輩出。
實地走訪,晾馬臺上有些荒蕪破敗。正值中午,幾位老人在樹蔭下乘涼,聽評書,劉蘭芳的《楊家將》。
六郎殿鎖著門。正聽評書的老人們說,可找人來開門。不久,有位老者拿著一串鑰匙走來,一把一把試了許久,門開了。
殿里,楊六郎塑像居中,身邊立著桿長槍,左右是孟良、焦贊的塑像,兩邊墻上有楊業、佘太君和柴郡主、楊宗保、穆桂英的畫像。
楊延昭在這里有個稱號,叫“延昭護法尊者菩薩”。
古地道還是一個大問號
雄安地下存有多處古地道,連同周邊地區已發現的,古地道分布面積可達上千平方公里。令人不解的是,這樣龐大一個工程正史上沒有相關記載。
有專家根據用磚和發現器物判斷,古地道屬于宋遼時期,從當時歷史背景分析認為是北宋防御遼朝的“地下長城”。雖然有了專家的說法,但一些關注古地道的人士仍不斷鉆研,提出種種不同看法,古地道的謎團并未完全解開。
它究竟是何人所建?當地宣傳說是楊六郎,有人認為是李允則,都是推測。還有人懷疑是否為北宋方面修建,提出北京張坊等地都有宋遼時期古地道,可它們是在遼朝境內,應該是遼朝修的。
它為何在正史上沒能記載?一般解釋是因為保密,古地道是國防工程。有人提出質疑,認為這么一個大工程,在一個朝代任何記錄中都找不到痕跡說不過去,而且使用情況、發揮作用如何也沒有。何況這樣大的項目,人力物力,拉土用磚,在國境線上,以當時諜報的發達程度,難以相信對方會沒有察覺,如有察覺也應有記載。
由于還沒找到可靠的記載和確實的依據,現在對古地道的認識大都還是推斷。與其說它是一條浩大的“地下長城”,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問號”。
一
到雄安尋訪古地道很方便,雄縣縣城將臺路上有宋遼古地道遺址公園,全天開放。
公園不大,仿古的圍墻里,有幾個展室,介紹古地道相關情況和雄縣一些歷史知識。從一個亭子里下去,就進入了古地道,經過修復加固的古地道長200米,整體用青磚砌成,洞頂為渦輪狀異型磚。地道為穹頂穹門,高低寬窄不一,曲折延伸,多直角轉向。有6個洞室,既有窄小多變的“迷魂洞”,也有較寬大的藏兵洞,還有議事廳、兵器室。
雄縣古地道發現時間在1964年,最早是在縣城東北17.5公里的祁崗村,村民打井時發現了一個幽深的未知。之后又在邢村大臺等處發現古地道。
1982年5月至7月,經河北省文物部門批準,對祁崗村地道進行開掘。地道頂距地面4米,洞內一般高1米,最高處1.8米,寬一般0.8米,最寬處1.6米,內有翻眼、通氣孔、掩體和放燈、存物之處,地道由35厘米×15厘米×7厘米的磚砌成。
那次挖掘清理了東、西、南三岔匯合口一處和向南延伸的地道35米,出土黑釉砂水缸一口,砂瓶、夜壺各一個。河北省文物專家根據用磚和發現器物分析,認為是宋遼對峙時期的地道。
多年前曾去尋訪祁崗地道,當時沒有什么人管理,地道口散落著些水泥板,從臺階下去,走不多遠就被雜物擋住了。
邢村大臺地道就是現在的遺址公園,在原雄州城里的鈴鐺閣附近,因為交通方便先得到開發。這里的地道向東北有分支,據判斷是通向祁崗。這是從地道走向分析,現在能發掘確認的地道還是一些點,更多的地方淤塞已久,究竟是什么情況還有待實際的發掘。
雄縣的古地道遺址公園2009年5月正式對外開放。2013年3月雄縣古地道列入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合并項目,并入了已于2006年列入的永清縣宋遼邊關地道。
永清縣古地道發現更早,地點更多。清末縣城西南蔡戶營就發現過古地道。抗戰時開展地道戰也挖到了古地道,龍虎莊還在里面撿到鍋蓋大小的盾牌殘片。1948年永清大水,瓦屋辛莊的積水突然在一聲巨響后流入地下,人們發現有地洞。1951年縣城南關一戶人家發現洞口,公安人員帶槍下去察看,發現個磚砌大洞,這戶人家挖磚填洞,用這磚蓋了5間房子也沒用完,還賣了6車。
1988年,永清縣對全縣的古地道進行調查,發現古地道以縣城南關為起點,向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延伸,幾乎遍布縣境,面積約300平方公里。戰道中既有掩體、閘門等軍用設施,又有燈臺、土炕、氣孔等生活設施,建造所用的青磚,均長30厘米、寬16厘米、高8厘米,應屬統一燒制。地道最淺處距地表不足l米,深處則達5米。
這次調查中重點對瓦屋辛莊村那個吸水的地道進行挖掘,發現這處地道有200多平方米,由兩個“迷魂洞”和一個“藏兵洞”組成。“迷魂洞”曲折迂回,如同迷宮。“藏兵洞”中有5間并排的小屋,每間屋大約2平方米左右。
當時,永清成立了古地道開發機構,準備將古地道發展成旅游景點,相關村熱情都挺高,有的村清理出150米長的地道,最大洞廳60平方米。后來,因資金等問題,開發規劃久未落實,多數已挖開的古地道又封閉回填了。
前些年去永清尋訪,在縣城附近右奕營村,一戶姓任的村民家中,還有個洞口可下去探訪,是當時永清可探查的幾個洞口之一。古戰道距地面約3米,舉燭前行,曲曲折折,有的地方可直立行走,有的地方需彎腰前進,青磚砌成的拱門、洞壁上的燈臺均保存完好。在洞頂和兩邊,有土的地方垂下一條條細細的白色的須線,當地人說這是上邊植物的根須。走了不過十來米,前邊就不通了。這家人在洞中儲藏著些食品,算是當了個地窖吧。
這家主人說,家里知道有地洞是20世紀60年代,蓋房時發現,當時不懂,看有挺多磚,挖出來用了后就把洞填了。1988年縣里組織調查,他挖了幾天沒找著,縣里說找著獎500元,就挖出洞口了。縣里組織人挖了半個月,地道都被淤土封死了,是一點點把土淘出來的。快挖到正房底下時,怕把正房挖壞了,就沒讓再挖,還能挖多遠誰也不知道。
二
1988年永清進行的調查,為對宋遼古地道進行較全面研究、分析提供了條件。
1989年,中國社會科學院、首都博物館等單位的20多位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來到永清,舉行了“永清古地道考察及學術研討會”。
通過現場考察研究,專家們認為永清古地道不是簡單的藏身洞,不是老百姓個人所為,其性質是宋代軍民經過精心策劃、在統一組織領導下建造的大型永久性地下軍事工程,也是邊關御敵的配套工程。有專家說,我國古代軍事史上地道多用于攻城,古戰道卻是持久防御工事,與地面長城戰爭功能相同,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古地道所起的作用也不遜于萬里長城,堪稱“地下長城”。
專家考察地道所用青磚,認為其硬度、土質與雄縣祁崗宋代地道磚別無二致,也屬同一規格。另外,在元、明、清三代,從河北地區的戰略態勢看,沒有大規模構筑地道的必要,而地道中出土的文物又表明它們不可能早于宋代。由此專家認為,古地道當為宋代所建。鑒于古地道工程量大,分布面廣,用磚數量可觀,且用磚統一,有專家提出,古地道是有權威主管部門直接策劃的國家級工程。
對于古地道的修建目的,專家認為:是宋為了抵御遼軍而建造的。因為遼軍主要是騎兵,以運動戰為主,無須修建地道。宋當時無力北伐,在河北平原上與遼長期對峙,無險可守,除筑城防御外,挖地道備戰也是合理選擇。
永清進行的調查發現,古地道向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延伸,分別通向信安鎮和霸州鎮。今天的信安鎮在宋時是淤口關,霸州則是在益津關建立的,都屬于歷史上的三關,還有一關就是瓦橋關也就是雄州城。
雄縣的地道據分析從縣城通向祁崗,再由祁崗通到霸州。近年來,人們在霸州境內也發現有古地道。就是說,永清和三關之間有可能通過地道相連接。
這意味著,今天的雄安新區,在一千年以前或有一條地下通道,蜿蜒數十公里通向北京新機場附近的永清縣。
專家認為,永清縣處在宋北部防線的最前沿,這里通過地道和后面的軍事重地三關相連,遇有緊急情況,可以保證前線與三關的聯絡,發揮三個作用:藏兵運兵、監測敵情、傳遞情報。
有專家根據歷史情況分析,提出是最有可能的時間段是在989年至1004年(景德元年)的15年間。從989年宋對遼由進攻轉為防御,在河北中部西起保州(今河北保定),東至泯姑海口(今天津塘沽附近)的東西900里,南北六七十里的地區,利用原有河水塘泊,加以疏通,筑堤蓄水,廣置稻田,把平原建成水澤并連成一線,當時號稱的“水長城”。同時設寨28個,立鋪125個,用以阻止遼軍騎兵。但是,在廣闊平原上抵御遼軍光靠這些還不夠,宋人可能根據平原土質條件,秘密建地道構成縱深防御工事。到1004年宋遼議和,這段時間是古地道最有可能開挖的時間。
至于為何正史無記載,專家們估計有兩種可能:一是該工程純屬國家機密;二是官修的史書有意回避,與史臣們為宋廷屈辱投降的對外政策回護有關。
明嘉靖年間《霸州志》記載:“引馬洞,為楊延昭所治,始自城中,通雄縣:每遇虜至,必以出師。”在雄安以及周圍地區,流傳著不少楊延昭抗遼的傳說。楊延昭主要任職和戰績都是在保定。據此,有的專家提出古地道“即使不是楊延昭為首主持修建,他也一定參與領導過具體的修建”。
這一說法很受地方認可,在古地道的宣介中,都稱是楊延昭主持或參與修建的。還引申說,楊延昭在此鎮守達16年之久,寸土未失,這一帶無天險可據,而楊延昭卻屢戰屢勝,這要歸功于他當時修的地道。
在1989年永清古地道會議上,與會專家將其命名為“永清古戰道”,認為它的發現填補了史書上的空白,為文物、歷史以及古代軍事、古代建筑等多學科、多門類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課題。
不過,2006年和2013年,國務院公布永清和雄縣的古地道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時,使用的名字是宋遼邊關地道,都沒有采用“古戰道”這個名稱,這顯示出國家權威部門的審慎態度。
畢竟,古地道對于我們來說,未知大于已知,還不到對所有問題都給出標準答案的時候。
三
專家答案中最受地方歡迎的也最受質疑,就是古地道是否是楊延昭主持或參與建造。
楊延昭確曾在保定任軍職并抗遼,但具體地點一是在今徐水境內,一是在今高陽境內,他從未管理過古地道所在的雄縣、永清和霸州,所謂“楊延昭把守三關口”只是楊家將戲劇里的說法。
楊延昭在河北駐防雖有16個年頭,但只有6年宋遼處在戰爭狀態,他在徐水一帶連續作戰,到雄縣、永清來修地道可能性不大。其他10年時間,宋遼已議和,他在高陽關的任上不理政務,被下屬蒙蔽還受到皇帝訓誡,說他這段時間去不是他防區的地方主持或參與建設地道沒有依據。在他任職河北期間,主持雄州的是名臣何承矩和李允則,無論從地位上還是職責上,楊延昭都不大可能到何、李的地盤動土。至于說他靠古地道屢戰屢勝寸土未失,更不靠譜。
關于楊六郎的說法不少是人們的愿望,而這些說法也常和史實混淆起來。元代戲文中就有了他守三關的臺詞,明朝《霸州志》中出現“引馬洞,為楊延昭所治”的說法難以為憑,他未曾霸州鎮守,即使在高陽關時相距不算遠,當時已無戰爭,也不可能“每遇虜至,必以出師”。有論者提出“認為雄縣永清的地道就是楊延昭主持所建,其實這也僅是傳說而已,要當真還缺少依據”。這是有道理的。
有人提出古地道修建者是李允則,澶淵之盟后李允則主持雄州多年。他是有名的能臣,出鎮雄州辦過許多漂亮事,他有能力和地位在這一區域組織實施大工程。史書有他教民燒磚蓋房,組織遍鑿水井的記錄。把鑿井理解遮遼國耳目實際上修地道,也說得過去。如果古地道確為宋官方修建的軍事工程,李允則應該是最有可能的組織者。
但對是否為宋官方修建的軍事工程這一點,還有人提出疑問。認為從古地道結構看,很難藏兵運兵,至于監測敵情和傳遞情報,似乎也用不著花這么大氣力修如此的工程。
“按初步發掘清理的結果,雄縣和永清的地道高低寬窄不一。永清地道底部至穹頂平均高約1.5米,寬約0.8米,最窄處0.5米。雄縣的地道平均高約1.7米,寬約1.1米,最窄處只有0.7米。兩地地道的入口多數需要手腳并用方能垂直進入地下。進去后,由于多數地方很矮很窄,僅容一人而過,需要彎腰低頭才能前進。”
藏兵容量有限,而要使用這樣狹窄黑暗的通道運送大隊人馬,別說馬就是人也不容易。遼軍以騎兵為主,宋方進行的防守努力主要是如何在平原上阻滯騎兵,種樹、建方田、建溏濼防線、練巨型陣法,都是為這個目的。
從宋遼戰爭的實際情況看,如果宋軍只要擋不住遼兵,遼兵突破后就會南下,對后方有無宋兵不大顧忌,澶淵之戰就越過整個河北,打到河南,河北諸多城池還在宋軍手里。建地道,藏兵運兵發揮不了什么作用。“善于馬上作戰、習慣平原馳騁的遼兵,也不會下馬冒著迷魂洞、翻板、掩體、閘門等危險設施,鉆到洞里去尋找幾個宋軍決戰。”
1991年北京張坊發現了古地道,全長大約為1500米,清理出了500米,也被認為屬宋遼時期。還有人提出,從歷史地圖上看張坊在宋遼邊界白溝河以北,屬于遼朝境內,宋不可能越境來建工程這么大的地道,不應該是宋方修的,而應是遼方建的。“遼國這邊臨河沒有城池,有必要修筑防御工事,但若新增城池,容易被宋朝發覺,則要承擔毀盟責任;秘密修建地道,可不為對方發覺。宋朝每歲納款,使遼有充足的財力完成這項規模浩大的地道工程。”
對永清宋初是屬宋還是屬遼也有爭議。一方據《讀史方輿紀要》等書記載,說永清“宋初為霸州治”;一方則認為,這是名義上的,永清一直是遼的事實領土,遼所有官修文獻,以及后人寫的《遼史地理志》等都是將其列在遼的南京道析津府。北宋未曾真正管理過永清縣,宋初宋太宗兩次北征伐遼,宋軍到達宋遼邊境時,都只是軍至白溝河以南的“雄、霸、平戎、破虜、亁寧”一線而止。從986年開始,宋在邊境修建水長城,永清縣在水長城以北50里,宋沒有理由再去那兒建地道。
不過,如果說在遼境就是遼修,那雄縣、霸州都是宋境,難道是各修各的,這還是個疑問。
四
對這個疑問,有人提出是民間自發建造的看法。
這個說法有三點看起來比較有道理,能給古地道的謎團一些解釋:一是民間各自修建,既不是官方修建,就無所謂遼境還是宋境了;二是民間修建主要目的不是軍事作用,所以不利于藏兵運兵就可以理解;三是民間行為,官方沒有記載也就容易說得過去了。
說到民間,宋遼對峙時期,雄州一帶有個特殊群體——“兩屬戶”。
柴榮在雄州停下北進的步伐,趙氏兄弟沒能再走一步,遼取得了對宋的軍事優勢,不甘心雄州已屬宋朝,宋的雄州下轄容城、歸義兩縣,遼也在境內設立了容城、歸義兩縣,主張對雄州一帶的管轄權。
由此,從雄州城北界到白溝河之間,也就是今天雄縣縣城到白溝一帶,成為宋遼爭相管轄區域,形成史上少有的“兩屬地”(又稱“兩輸地”)。這里的居民就是“兩屬戶”(也叫“兩輸戶”),要接受宋和遼的雙重管轄,同時向兩國納稅服役。
史料記載,宋神宗時,面對遼在“兩屬地”不斷加碼的壓力,王安石主張“柔靜”以對,通過談判解決,可以適當讓步,集中力量對付西夏,等解決了西夏再對付遼;文彥博則提出要針鋒相對,毫不妥協。1072年到1073年,遼方巡馬過界河騷擾,宋雄州知州張利一以強硬手段對付,引起宋廷多次辯論,最后還是將張利一免職,但這并不能解決遼人過界河的問題。
宋廷對“兩屬地”是進退兩難,退是示弱,放棄祖宗基業,進又沒辦法阻擋遼的勢力進入。在如何對待“兩屬戶”上也存在矛盾,既想通過優待維系其“向化之心”,又對其與遼不斷接觸滿腹疑慮。
“兩屬戶”一仆二主,苦不堪言,曾到雄州給州官送羊酒,請求幫助改變“兩屬戶”處境,州官也沒轍。“兩屬戶”一直持續到北宋和遼結束自己的歷史。歐陽修《邊戶》寫了“兩屬戶”的情況:“自從澶州盟,南北結歡娛。雖云免戰斗,兩地供賦租。”
有“兩屬戶”曾試圖南逃到宋腹地,但宋對“兩屬戶”的忠誠度有懷疑,規定“(兩屬戶)私出本州界,并坐徒”,甚至不允許宋人和“兩屬戶”通婚。有人認為,古地道是“兩屬戶”無處可去,為躲避災亂而建的避難所。
有論者提出,宋廷重文輕武,資料記錄相當認真完備,掌管資料記錄的職官多達幾十種,形成多層次全方位的記錄體系。如果古地道是宋的政府行為,即使是保密工程,動議也該由皇帝做出。別的資料沒有,皇帝應該有圣旨口諭,因為朝內有專門起草和記錄皇帝圣旨口諭的職官。尤其涉及財政、物料等項,會動用封樁庫、右藏庫、內藏庫的金銀,無皇帝圣旨不能取出。可是這些在宋朝的史料中至今查不出記載,之后的史家寫宋史時也沒有參考這些資料的痕跡。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此工程應與政府無關。
說是民間建設的避難設施,有一定的道理。歷史上每遇戰亂年月,人們就有在自己院落或耕地內挖置躲避洞的習慣。《元史·邸順傳》記載,金朝后期河北、河南百姓就曾開掘地道以避戰亂,“群盜據城叛,民皆穴地以避之”。
清朝時一些富戶,在建房時就設計構造了復雜的地下躲避洞,至今在山西的一些大院里都能找到這一系統。
抗日戰爭時期包括雄安在內的冀中地區,曾經開展過大規模的地道戰。雖然稱為地道戰,但它最早也是從干部群眾自發挖的藏身之所“蛤蟆蹲”開始的。雄縣、容城所屬冀中軍區十分區的地道斗爭,就是分區政委曠伏兆在“蛤蟆蹲”藏身后受啟發開展起來的,成為戰斗用地道是后期的事。
古地道用磚石鋪砌,內有通氣孔、燈龕、蓄水缸、土坑、儲糧處等設置,也發現了罐、碗、盤、壺等器具,還有翻眼、掩體等防范裝置,是集防備、藏身、吃住于一體的長久性設施。所以有人認為它屬于躲避地道,是百姓用來避難的。不僅躲避遼朝騎兵,更躲避遼朝征稅抓丁的官吏,也躲避宋朝的軍隊和地方官吏。因為多是永久性建筑,宋亡以后仍有利用,有的地道曾發現過明朝器物。
認為古地道是官方建造軍事工程的說法,有些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對此,民間建造避難場所之說能解釋通。但民間建造之說自身又帶來諸多難解之處,比如這么大的工程,有統一制式的用磚和大體相近的結構,分布范圍廣還可能互聯互通,且在宋雄州城內也有,只說是民間個體建的避難場所,難以讓人信服。
五
古地道如同一頭大象,有人摸到了腿,有人摸到了肚子,有人摸到了尾巴……
相關說法有各自的道理,也有各自的局限。國家權威部門使用了宋遼邊關地道這個名字,符合我們現在對古地道的認知程度。
對于這個龐大的地下工程,現在能夠被大多數人接受的就是它建于宋遼時期(也有人提出是明代修建的),當時這里是邊關。至于何人所建,什么性質,有何作用,這些都還有待進一步的了解和認識。
前段時間,新華社報道稱:調查顯示,雄安區域地質構造穩定,地面沉降和地裂縫較輕,沒有制約城市規劃建設的重大地質安全問題。“地下雄安”前途無量:區內地下100米深度內以黏性土為主,僅在26至40米深度分布連續含水層。總體上土體結構較均勻、顆粒較細,砂層分布較少,工程施工條件好,十分適宜地下空間開發利用。
為保護地下26至40米深度的連續含水層,中國地質調查局建議地下空間分淺層(埋深0至26米)和中深層(埋深40以下)兩個層位規劃開發。淺層地下空間上部可作為倉儲購物、生活娛樂、停車場和民防工程等建設空間,下部可作為綜合管道、地下交通等建設空間;中深層地下空間上部可作為地下交通、物流通道等建設空間,下部可作為儲水管廊、特種工程等戰略基礎設施建設空間。
這可以說明,雄安具有開發地下工程的優良條件。這里有記載的地下工程歷史,早的有袁紹當年挖地道攻擊公孫瓚的易京城,晚近的有抗日戰爭時期的地道戰。
袁紹所挖是軍事史上常見的攻擊地道,隨用隨棄,早已無存。宋遼古地道與抗日地道相比,二者存在一些共同點:內部結構都比較復雜,都具有窄小的迷魂洞、迷障巷道、翻板、閘門等軍事設施。
它們也有一些明顯的不同之處:一是抗戰地道中,除了廁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生活設施,古地道中有通氣孔、燈臺、蓄水缸、土坑等生活設施;二是抗戰時期所筑的所有地道,沒有用磚鋪就的,而古地道卻全部都是用磚石鋪砌而成。這說明,抗戰時的地道是臨時性的,是一種臨時性的隱蔽所或臨時性的戰斗設施,人們每次進去的時間都不長,不需要用許多生活設施;而古地道則顯然可以供人們在里面長期棲息,由于全部都是用磚石鋪砌而成,可以經數百年乃至千年而不至崩塌損壞。
正因為此,當時長達萬里的冀中抗戰地道距今不過幾十年,在不少地方還能找到當年活躍在地道中的人,而地道本身卻僅在清苑冉莊等極少地點有存,其他均湮沒無跡了。
抗戰時期,在雄縣米家務曾發生過激烈的地道戰,而到村里走訪,有紀念當年在地道戰中犧牲軍民的烈士陵園,也有能回憶當時一些情況的老人,但已找不到地道的任何痕跡了。古地道雖經歷千年,卻依然大面積留存,只不過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修建、使用這些地道的是誰。
在雄安新區,現在有兩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除了宋遼邊關地道,還有一處是南陽遺址。
對南陽遺址是燕都臨易這一判斷,目前爭議不大,考古人員正在深入發掘,有望給出結論。史書上有臨易相關記載,遺址范圍也有限,對南陽遺址進行深入發掘,將所發現情況和記載對照就可以找出答案。
宋遼邊關地道則不同,一方面還沒有找到相應的正式記載,另一方面分布范圍廣進行全面開掘難度大。
既未能看到這“大象”的全貌,也沒有找到這“大象”的正式介紹。
要回答這一巨大的地下“問號”,還需要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