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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黃土地里的斑斕

  • 雄安氣質
  • 王文化
  • 24907字
  • 2018-11-05 10:49:17

雄安新區設立不久,容城縣南陽村邊就開始勘探。不是準備建設新樓,而是探尋湮沒已久的古城。

這里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南陽遺址,不少專家認為它是史書上的臨易——春秋戰國時期燕國一個都城。

與此同時在南陽遺址,雄安新區文物保護與考古工作現場推進會召開。雄安新區文物保護與考古工作站揭牌,雄安新區聯合考古隊也宣布成立。

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顯示,雄安新區三縣共登記不可移動文物189處。專家稱,這一區域文物遺存具有遺址類遺存多、埋藏較深、時代跨度大和以往專業考古較少等特點。

聯合考古隊由國家和河北省的文物工作者組成,分為8個調查隊,通過踏查和勘探相結合的方式并運用遙感技術,對新區2000平方公里土地進行文物野外調查。

勘探發掘南陽遺址,標志著雄安三縣史上最全面文物調查的開始。啟動宏大征程之時,我們先小心探看前人足跡,盡力給后人留下更多人文遺產。

如今雄安新區仿佛一張嶄新的白紙,鋪滿嶄新的希望。由此上溯,漫漫歲月,這片黃土地上,也寄存過許多心愿,見證過許多努力。欲望與信念、殘酷與熱血、破滅與堅守,將一個個不斷逝去的白天和黑夜繪成迷離的畫卷。

一季一季花開,一季一季花落,無數絢爛從泥土中綻放,又化入泥土,累累黃土里掩埋著多少故事。

雄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容城上坡遺址含磁山文化,安新留村遺址是仰韶文化。當地文保部門收藏著來自遠古的石磨棒、石磨盤、彩陶缽、蚌刀、石斧……

容城那個34.5厘米長的石磨棒,兩頭粗中間細,那是長期使用后的印跡。不過,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7300多年前,是誰用它磨損著歲月,又消蝕了怎樣的時光。

雄安一帶有敘述語氣的歷史從商周開始,商代這一區域存在過包括燕毫在內的一些小國,史稱先燕;周初召公受封在這里建立燕國,史稱姬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燕國。

到春秋戰國時期,就傳下不少故事:千金市骨、荊軻刺秦……

時間將現場變為遺跡,將真實幻成傳說,“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在不斷更新的時空里,往日的絢麗零落進黃土和瓦礫之中,這吉光片羽里包含著雄安底蘊。

雄安第一個故事

燕國是雄安歷史上第一個故事,也是一個謎。

關于燕國,古人沒有留下多少信史。要講好這故事,需要今人從碎片中搜尋求索,破解謎團。

雄安新區把“尋根”的第一站選在南陽遺址,很有道理。

南陽遺址距榮烏高速不遠,相鄰的南陽村有家不小的服裝公司,村里的不少人家都做著加工服裝的生意,服裝業是當地支柱產業,成批服裝不斷由此運往城市。

這里是農村,不過早先它是一個城,一個都城。

遺址呈長方形,占地7萬多平方米,高出地面,上面長滿莊稼。前些年還與村子有點距離,現已和民房相鄰。遺址四周有古河道,不知從哪年起,村民把它叫“城坡”,也常發現些稀奇的老玩意。20世紀80年代,文物人員進行考古調查,根據發現文物和相關文獻判斷,遺址或是燕都臨易。

燕國最盛時國土包括今河北中北部和北京、天津、遼寧大部等,都城有薊、中都、臨易和下都等。昭王招賢、蘇秦合縱、樂毅伐齊……燕國往事具有生動的故事性,不過故事的許多元素并不清楚。兩千多年過去,在這些故事的發生地,華麗宮室已成零磚碎瓦,崢嶸歲月只留只鱗片爪。

我們只能耐心尋找這些“碎片”,盡可能地穿越時空的迷霧,揭開籠罩在歷史真實之上的面紗。

燕國迷霧重重。

它是周初分封的諸侯國,可建立后幾百年歷史,《史記》中的記錄只有一句“自召公以下九世至惠侯”。從召公到惠侯這幾代國君是誰?有什么事跡?很難知曉。

歷史學者李學勤先生曾說:“燕國歷史的研究,在周朝各個主要諸侯國中,有獨有的困難。這是由于史缺有間,從西周到春秋,有關燕國的記載十分稀少零碎。”

從春秋到戰國,關于燕國的記載多了些,有了故事。故事精彩,但許多關鍵信息并不確切。燕國“大戲”的男一號——燕昭王,大名鼎鼎,可我們不能確定他是太子平還是公子職。“大戲”的重要場景黃金臺,傳說的遺址有10多處,但當初可能就沒有這么一個臺。

召公封燕,始封地在哪兒?史籍中說法不一,所指涉及河北、天津、北京,還有河南,具體地點10多個。

通過新中國成立以來的考古發現,多數學者認為在北京琉璃河。那里考證出城址始于公元前1045年,這一年也被認為是北京建城史開端。

琉璃河現建有西周燕都遺址博物館,相關發現和依據有直觀展示。考古發現還表明,琉璃河城址作為都城使用是在西周早期和中期,西周晚期就是一般居民點了。

史載,這時燕國都城是薊,這個薊又在哪里?

迄今為止,還沒有足夠的考古發現能準確回答這個問題。從零散史料判斷,薊大致在今天北京市區西南部分,具體位置還不好說。新中國成立后北京的城建中,在宣武門與和平門一帶發現過大量古瓦井,有考古人員提出那里就是薊,不過尚沒有充足證據讓大家普遍接受。

春秋時期,燕國都城曾從薊遷往臨易,這見于《史記集解》。此書在為“桓侯七年卒,子莊公立”一句作注中說:“《世本》曰:‘桓侯徙臨易。’宋忠曰:‘今河間易縣是也。’”《世本》是先秦史書,漢末宋忠為之作注,在700多年前南宋后期《世本》失傳。集解的作者是1500多年前劉宋的裴骃。此外,在《太平寰宇記》《括地志》《讀史方輿紀要》等書中,都有“桓侯徙臨易”的記載。

臨易何在?指向還算清楚。宋忠點出河間易縣,河間易縣不是現在狼牙山所在的那個易縣。唐李泰《括地志》中說:“易縣故城在幽州歸義縣東南十五里,燕桓侯徙都臨易是也。”據《嘉慶重修一統志》記載,雄縣,戰國時為燕國的易邑,漢代置易縣,曾屬河間國,唐代改置歸義縣。“歸義故城,在雄縣西北三十五里。”

清代以來,雄縣的名稱和治所都沒改過,也就是說臨易應該在這一帶。唐代易縣故城(即臨易)在歸義東南15公里,清代歸義故城在雄縣西北35里,唐代的一里相當于現在不足500米,清代一里相當于現在500多米,據此,有可能臨易在雄縣西北10多公里處。

南陽遺址在雄縣縣城西北11公里處。

清道光年間尚齡《吉光所見錄》中說:“河間易州于敗井頹垣中每有新獲,動輒數千。”1981年春,文物工作者到南陽村進行考古調查。他們發現村子南、北、西三面都有古代遺址,以村南250米處遺址最大,為一臺地,表面有很多陶片,器形有鬲、鼎、壺、罐等等。臺地東部莊稼長勢不好,有200多畝好幾年都只能種苜蓿,他們判斷可能下面地質較硬,是夯土。他們找到了寫有“易市”字樣的陶碗、陶紡輪、燕刀幣、銅鏃等,還了解到這里出土過“燕王職戈”、“西宮”銅壺和銅鼎等物。他們認為這里與燕國都城臨易有關。

1982年,南陽遺址被列為河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隨后,這里又陸續發現了不少燕國器物,遺址升成“國保”。

據《史記年表》,燕桓侯在位時間是公元前697年到公元前691年。或可以說,2700年前,燕國都城從今天的北京市區遷到了今天的雄安新區。南陽遺址新進行的考古發掘,有望為這一判斷提供更多依據。

據河北省文物局介紹,國家文物局在批復南陽遺址2017年考古工作計劃時提出,這項工作將為進一步搞清南陽遺址性質、范圍和布局提供重要基礎支撐。要求以大面積調查、勘探為主,以小面積發掘為輔,還應考慮建立南陽遺址考古地理信息系統,為開展長期考古和保護工作奠定基礎。

燕桓侯為何要遷都臨易呢?

現存史書里沒有標準答案,要從當時的情形和事件中尋找原因。

燕國處在周王朝北部邊疆,周圍有山戎、肅慎等少數民族勢力,山戎實力較強。1985年,考古人員在北京軍都山一帶發現山戎墓葬450多座,出土了大量包括青銅武器在內的器物,帶有明顯游牧民族特征。它活動范圍曾達到中原。

春秋時期,周室暗弱,周圍民族也不斷劫掠各國。燕國直接面對山戎,飽受侵擾。《左傳》記載,燕桓侯即位之前,山戎曾越過燕國,南下伐齊。燕都薊靠近山戎,桓侯南遷臨易,應該是迫于山戎的壓力。這樣可增加200多里地的緩沖地帶,如有歷史學家說:“比在薊城時處于北戎眼鼻子底下提心吊膽過日子,自然要好一些。”

可光靠躲是不行的,公元前664年,山戎攻燕,燕軍極力抵抗,山戎騎兵還是沖到臨易城下,桓侯繼承人燕莊公向鄰居齊國求救。正值齊桓公在位,他任用管仲為相,提出“尊王攘夷”,號召諸侯尊奉周王室,聯合抵抗少數民族。

燕國求救,正是“攘夷”之機,齊桓公一口應允,親率大軍到臨易幫助燕軍打退山戎,山戎北逃,齊桓公帶隊追擊,一直打到孤竹(今河北盧龍一帶)。

返程中留下兩個故事:一是“老馬識途”。齊軍從孤竹返回,因是春天去冬天回,景象大變,一時找不到回家的路,管仲說:“老馬之智可用也。”于是讓老馬在軍前自由行走,跟著馬找到路。這件事記載于《韓非子》。

另一個是“燕留地”。燕莊公為表感謝,送齊桓公出境,不知不覺送進了齊國國境50里。周禮“諸侯相送不出境”,齊桓公稱“吾不可無禮于燕”,就挖溝為記,將燕莊公越境土地全送給燕國,取名燕留地,燕莊公筑燕留城以志紀念。這事《史記》中有記載,城址在今河北鹽山一帶。

100多年之后,燕惠公當政,是個同性戀,要光這愛好群臣就忍了,偏他愛得太深,想讓男寵姬宋當執政大夫,這下大臣們不干了,于公元前539年聯手殺了姬宋,惠公嚇得跑到齊國,求齊景公出兵幫他回國“平亂”,齊軍北上,燕國大臣在臨易擁立惠公弟弟為新君,并以寶物和美女送給齊景公求和成功。之后,燕國人覺得距齊國太近也不好,都城就從臨易遷回西邊,有了后來的燕中都和燕下都。

又過了近二百年,燕文公曾兩次打敗齊國,東部邊境安全系數增加,公元前355年左右,都城又遷回臨易一帶,史書記載這個城叫易。

易和臨易是什么關系?有學者認為易就在距南陽遺址不遠的容城縣古賢村,那里有周代遺址,古賢就是古縣,是古縣城,原名易。新區正進行的文物調查,或能給出答案。

燕國都城搬了好幾回,主要是缺乏安全感。電視劇《羋月傳》中,羋月陪兒子到燕國做質子時飽受磨難,劇中情節是受人迫害,燕地條件艱苦倒是事實。處在列國最北邊,山高氣寒,交通不便,經濟條件不好,國力比較弱。力量不足又處于邊地,國都就得找安全點的地方,還要修長城。

燕長城是雄安新區重要文化遺存,8個調查隊中就有一支專門調查燕長城。

燕國修了兩道長城。燕北長城在河北北部和內蒙古、遼寧一帶,東邊延續到了朝鮮境內,后來秦始皇修長城就利用了燕北長城。雄安境內是燕南長城。《史記·張儀列傳》中張儀嚇唬燕王說:“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所有也。”他所說長城就是燕南長城。

燕南長城從燕下都所在的易縣開始,向東延伸,因沿易水也稱易水長城,是燕國的南部邊界。涉及河北中部七個縣,總長約259公里,包括雄安三縣,其中容城有約7公里、安新約28公里、雄縣約36公里。

這是《河北省志·長城志》中的數字,實地尋訪,如果不是事先做功課或有人指引,很難找到這些長城。在多數地方即使走到跟前,被告知是長城,也感覺看到了“假的長城”,一來在平原沒有八達嶺、金山嶺長城那樣的英姿,二來歷經滄桑大多已面目全非。

燕南長城是河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在大部分地段在地表已看不到明顯的遺存,有的部分修成了公路,有的部分被埋在白洋淀北大堤之中。

容城黑龍口村東長城遺址較明顯,尚存長400多米、高2米左右的夯土墻。在安新淶城南長城遺址,曾挖掘到戰國時期防御工程和使用的劍、戈、矛、戟、箭鏃等兵器。

“折戟沉沙鐵未銷”,燕國雖條件有限,卻不甘隨波逐流,燕國在戰國舞臺上慷慨悲歌,唱出了自己的旋律。

燕國大戲的主角是燕昭王。

他是在一場浩劫中登場的。這要從他父親燕王噲說起,公元前316年,燕王把國君之位禪讓給大臣子之。禪讓是讓賢,可子之不賢。《韓非子》記載:“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門者何白馬也?’左右皆言不見,有一人走追之,報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誠信不。”

無中生有地說過去個白馬,看看誰能順著自己,這比趙高指鹿為馬早100多年。

為忽悠燕王噲,有人不停在他面前夸子之賢良,勸他交出權力。齊國使者蘇代也誘導燕王專信子之,這背后子之送給蘇代百金。光這么忽悠還不夠,《史記·燕召公世家》記載,鹿毛壽對燕王說,不如把國家讓給子之,人們說堯是賢者,因為他把天下讓給許由,許由不接受,堯有了讓天下之名而又沒丟了天下,你把國家讓給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你就和堯一樣有賢名了。

結果,燕王剛一讓,子之就奪過去了。

子之謀權是高手,用權卻低能。當政三年,民怨四起,太子平和將軍市發難,齊國、中山國借機出兵入境。國家大亂,死了幾萬人,燕王噲和子之均死于亂軍之中。

齊國攻入了燕都,占領燕國三年,大肆劫掠,任意屠戮,“毀其宗廟,遷其重器。”燕國軍民群起反抗,別國也不認同齊國占據燕國。公元前312年,齊軍被迫撤出。

這時燕昭王出現。他的身份和上場過程有兩個,司馬遷都記在《史記》中。《燕召公世家》里說:“燕人共立太子平,是為燕昭王。”《趙世家》中稱:“王召公子職于韓,立為燕王,使樂池送之。”一個在國內堅持斗爭被擁立,一個受鄰國支持從別處迎回,到底是誰?司馬遷留了道選擇題。

有學者認為南陽遺址等多地發現“燕王職戈”,而沒發現過燕王平字樣的器物,且有史書說太子平死于亂軍中,由此判斷燕昭王是公子職。這還未成定論,但愿新的發掘能給我們最終的說法。

且不論他是誰,反正燕國的重頭戲是他唱的。

燕國是苦寒之地,卻有一種不甘沉淪的精神,燕昭王的作為就是個證明。

國破民殘,百廢待興,燕昭王最痛恨齊國,“燕昭王怨齊,未嘗一日而忘報齊也。”關于他的言行在《戰國策》中記錄得很生動:“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欲將以報仇。故往見郭隗先生曰:‘齊因孤國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愿也!敢問以國報仇者奈何?’”

郭隗在電視劇《羋月傳》中也出場了,就是那個夫人屢次陷害羋月的相國。郭隗夫人史上無名,郭隗確實是燕國中興關鍵人物。他發揮作用的關鍵,是在回答燕昭王時講了個故事,就是成語“千金市骨”。他說,廣招天下賢能才可成事,而要招賢,好比先花五百金買死馬,有千里馬的就會上門一樣,先從厚待他郭隗開始,就能吸引來比郭隗強的人。

寓言在燕國成了現實,“于是昭王為隗筑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湊燕。”這幾位非同小可,且不說樂毅,鄒衍是位神奇的人物。燕地高寒,莊稼長不好,據說,他吹律引來暖風,使五谷豐收,吹律的地點在密云,有紀念他的鄒夫子祠,也叫豐神廟。他提出九州之外還有大九州,中國只是海洋中一塊陸地,在當時認知條件下,不知他世界地理為何能學這么好。另外,五行之說和五德始終說據說也是他創立的。

鄒衍很能講,人稱“談天衍”,他向昭王講神仙的事,昭王心生向往,在海邊修碣石宮求仙,這是東臨碣石的源頭。

據說,為迎接鄒衍,燕昭王親自掃路,又怕灰塵飛揚,用衣袖擋帚,這個動作叫“擁篲”。

劇辛是位名將,曾在臨易一帶駐守。還有位人才,蘇秦,倡導合縱,最終因替燕國算計齊國被齊所殺。1973年長沙馬王堆出土的《戰國縱橫家書》中說他與燕昭王同時代,感昭王恩德為其效力。

有了這些能人相助,“燕王吊死同生,與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國殷富”。

這時,復仇的機會來了。

公元前286年,齊國發兵滅宋國,還把楚、韓、趙、魏都欺負了一遍。各國聯合起來,共推樂毅為帥。昭王封樂毅為上將軍,傾國支持。樂毅率聯軍在濟西大敗齊軍,別國收隊,樂毅率燕軍一路攻入齊都臨淄,重演了當年齊國在燕都做的那一幕。20世紀在燕下都出土的齊侯四器,震動一時,被認為是樂毅伐齊的戰利品。

燕昭王親往勞軍,夢想實現。

黃金臺是燕昭王勵志劇中的戲眼。

如今,在北京和河北保定、廊坊一帶,能找出10多個與黃金臺相關的地點。

北京歷史上“燕京八景”中有金臺夕照,北京關于黃金臺的記載不少,但地點不一。南朝蕭梁任昉《述異記》說:“燕昭王為郭隗筑臺,今在幽州燕王故城中。”幽州燕王故城故址在今白云觀附近。明代蔣一葵《長安客話》中說:“都城黃金臺出朝陽門循濠而南,至東南角,巋然一土阜也。”這個黃金臺在今東三環中路附近,現在還有金臺路。

認可度比較高的黃金臺在保定定興縣高里鄉,是個大平臺,高約20米。易縣人則認為黃金臺在燕下都,現叫張公臺,殘存基址7米高。

最初關于燕昭王的記錄里并沒有黃金臺之稱,《史記》和《戰國策》都只說昭王為郭隗筑宮。第一個提到臺的是孔融,他在《論盛孝章書》中說:“昭王筑臺,以尊郭隗。”那已是漢末,距燕昭王有500年了。

第一個說出黃金臺的是鮑照,他在《代放歌行》中寫道:“夷世不可逢,賢君信愛才……豈伊白璧賜,將起黃金臺。他是南朝劉宋的人,在燕昭王之后700多年。”

隋代《上谷郡圖經》中記載:“黃金臺,易水東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臺上,以延天下之士。”這是現存關于黃金臺最早、最完整、最具體的表述,在燕昭王后900年。

從那之后,黃金臺不僅有了現實存在,也成了一個詩詞母題:懷才不遇者,借黃金臺一澆心中塊壘;飽學之士,評說黃金、賢才和明主,直抒胸臆;許多人包括君主,借景言志,揮寫抱負。

公元696年,陳子昂隨武攸宜出征到幽州,提出“乞分麾下萬人以為前驅”,武攸宜以其“素是書生,謝而不納”。陳子昂再次進諫,武攸宜不悅將他貶官。

煩悶的陳子昂徘徊在燕國故地,想起重賢的昭王,登臨望遠,訪古傷今,一連寫下七首《薊丘覽古》,序中說:“丁酉歲,吾北征。出自薊門,歷觀燕之舊都,其城池霸異,跡已蕪沒矣。乃慨然仰嘆。憶昔樂生、鄒子,群賢之游盛矣。因登薊丘,作七詩以志之。”

他對黃金臺所涉人物逐一追懷,其中《燕昭王》:“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郭隗》:“逢時獨為貴,歷代非無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黃金臺。”

此后,思接鴻蒙的陳子昂吟出了那首千古絕唱:“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李白曾寫道“燕昭延郭隗,遂筑黃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奈何青云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方知黃鶴舉,千里獨徘徊。”

他的《行路難》中有:“君不見,昔日燕家重郭隗,擁篲折節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行路難,歸去來!”

從李白的才學和遭際看,他對黃金臺有感懷不難理解。

宋代司馬光有《燕臺歌》云:“萬古蒼茫空盛衰,燕臺賢客姓名誰?君看碣石巖中草,寧似昭王擁篲時。黃金散盡余基沒,易水蕭條烽火飛。”將燕臺、賢客、擁篲、黃金這些與黃金臺相關的概念,放入蒼茫、盛衰、散盡、蕭條這樣的意象里,表達對時間流逝、功業幻化的感慨。

十多年前,在北京市朝陽區一處施工工地上,人們挖出一通長2.7米的臥碑,上有清乾隆皇帝御題“金臺夕照”,背面是他的《詠金臺夕照》:“九龍妙筆寫空蒙,疑似荒臺西或東……遺跡明昌重校檢,辜然高望想流風。”他祖父康熙皇帝也作過《黃金臺懷古》:“昭王禮賢士,筑館黃金臺。矯矯昌國君,奮袂起塵埃。市駿固有術,貴在先龍媒。但得一士賢,可以收群材。”

這算是黃金臺“甲方代表”發表的感言。

從昭王招賢史實衍生出了黃金臺現象,這世上有沒有那個黃金臺其實已不重要,如有學者指出的:“人們所指的黃金臺已不是指實物的黃金臺,而更多是指一種抽象的、具有象征意義的黃金臺,代表的是對人才的吸引和重視的理念。”

感謝昭王引來這么一個所在,讓后人可以寄托對抱負、事業的無奈,對理解、賞識的渴求,對歲月、滄桑的感懷。

黃金臺,哪怕是虛擬的,也算這世上一個溫暖的念想。

燕昭王能留給后人的不是他的功業。

在攻占齊都后,樂毅又用5年時間,攻下齊國70多座城,只剩下莒和即墨兩城,眼看大功告成。這時燕昭王去世了。創立功業之后,昭王越來越對“談天衍”的神仙之術感興趣,有學者認為《山海經》就是鄒衍介紹神仙世界的講義。《搜神記》《述異記》《拾遺記》等書中有不少昭王好神仙的記錄,煉丹藥、房中術等不一而足。

結果,燕昭王五十多歲就駕鶴西游,留下凡世一地雞毛。

繼位的惠王早看樂毅不順眼,齊國又施反間計,惠王用騎劫取代樂毅,田單以火牛陣大破燕軍,燕國戰果化為烏有。陳子昂在《樂生》中感嘆:“雄圖竟中夭,遺嘆寄阿衡。”

在這之后,燕國國勢日漸衰微,直到燕太子丹時荊軻拼死一搏,以一個感嘆號終結燕國歷史。

司馬遷在評價燕國時說:“燕外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彊國之閑,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於姬姓獨后亡,豈非召公烈邪!”

燕國以貧弱立身七雄,幾經毀滅性打擊,但最終能綿延八百年,得益于燕國有種不甘沉落、自強有為的精神,這也是燕昭王勵志大劇的內核。

燕國終究沒有出現志高氣揚的大國風范,而是形成慷慨悲歌的地方風格。這是苦寒羸弱導致的激變,為改變落后面貌,自勵自強,就有了擁篲折節事賢才的心胸氣度,有了一劍敢當百萬師的剛烈悲壯,是這些,支撐起燕國八百年。

如今,在故地上感知燕國,有太多的隔膜和疑問。昭王時都城在燕下都,經過對遺址近百年的發掘,燕下都研究已取得不少成果,但謎霧仍在。

燕下都周圍,有10多個高約10米的圓形夯土墩臺。文物部門介紹說,1996年一個土墩臺夯土脫落,據勘察臺內共有人頭骨兩千余個。經鑒定,這些頭骨均為二三十歲的男性壯年,距今已有2300多年的歷史,應為戰國時燕國所遺。其中,部分頭骨有明顯的砍殺痕跡,有的還插著青銅箭頭。按已發掘的墩臺推算,這十多個土墩臺共有上萬顆頭顱。

這些頭骨是什么人的?史無記載。有專家認為,是子之之亂受害者,也有專家說,是樂毅伐齊“戰果”,不知道究竟是燕昭王上場時的背景,還是謝幕時的交代。據文物部門介紹,像這樣大規模的帶戰爭創傷的骷髏頭骨成批出土,世界上極為罕見,但其成因究竟為何還有待研究。

燕下都遺址總面積32平方公里,主要遺跡武陽臺是燕國王宮所在地,宮室無存,建筑基址尚在。占地20多畝,為三層夯土臺,高12米,向上攀登小塊瓦礫隨處可見。

河北省文物專家石永士先生在燕下都進行考古數十年。他曾說:“1966年在燕下都發現了一個銅鋪首,相當于通常說的門環,其重量達21.5公斤,這么重的門環,可想當年那‘門’該有多大!也可想當年那座‘宮廷’該有多么壯觀!”

但是,石永士和他同事能夠擁有的,只有土堆、瓦礫、些許文物,以及一個個歷史謎團。

目前,在南陽遺址上、在雄安新區里,文物工作者們正在對燕國“碎片”進行更深入更持久的探析,期待他們能找到更多的答案。

誰的荊軻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不久,莫言編劇的話劇《我們的荊軻》首度在國家大劇院舞臺演出。

有研究表明,荊軻是從今雄安新區一帶出發的。

安新縣安州鎮西北3公里,易水匯入白洋淀之處,有古秋風臺。資料顯示,荊軻從這里踏上征程。

他要以獻圖為名進入秦宮,擬獻的督亢地圖里裹著把徐夫人匕首,目標刺殺秦王。

督亢大致在今雄安和北京之間涿州、固安一帶,徐夫人是個男子,名叫夫人,當時有名的鑄造師,趙國人。趙都是邯鄲,燕太子丹曾在邯鄲當質子,和當時也在那的嬴政處得不錯。可嬴政當秦王后對太子丹很不夠意思,太子丹發誓報仇,找來荊軻……

荊軻那匕首沒能刺中秦王,卻穿透一輪一輪的歲月,成就了一個不老的傳奇。

古代司馬遷、陶淵明、蘇軾等都曾評點、歌詠過荊軻。今天荊軻刺秦成了被不斷演繹的IP,張藝謀、陳凱歌、莫言等都創作過相關作品。桌游《英雄殺》和手游《王者榮耀》中都有荊軻的形象,《王者榮耀》里他曾變成她,一個美少女。

從壯士到美女,兩千多年,荊軻經歷了怎樣由真入幻的歷程?那一次次舉起匕首的,是誰的荊軻?

荊軻是在燕國故事即將結束時出場的。

請他上場的燕太子丹是燕王喜的兒子,在邯鄲當質子時常和在那長大的嬴政一起游玩,后來又被派到秦國做質子,原以為當了秦王的嬴政會優待他,可結果恰恰相反。秦王刻意要在舊友面前擺譜,多次當眾羞辱太子丹。

太子丹設法逃回燕國,朝思暮想報復秦王,可秦強燕弱,一時也沒好辦法。

隨后秦軍掃蕩天下,燕國面臨滅亡危險。國難私仇,太子丹寢食難安。找來太傅鞠武商量,鞠武提出聯合余下諸侯及匈奴共同對付秦國,太子丹嫌這辦法太慢。鞠武介紹他去找勇士田光,田光稱年事已高,推薦了荊軻。

荊軻是衛國人,衛國在今天的河北南部、河南北部一帶。他喜歡讀書、擊劍,在衛國不受重視,去了魏國和趙國。路過榆次和蓋聶談論劍術,一言不合,蓋聶朝他瞪眼,荊軻沒吭聲就走了。在邯鄲和魯句踐博戲,產生爭執魯句踐生氣喊叫,荊軻也默默走開。

到燕國后,荊軻交了兩個朋友,一個是高漸離,擅長擊筑,筑形似箏,是有十三條弦的擊弦樂器;還有個屠夫,宰狗為業。三人天天街上喝酒,喝得興起擊筑高歌,旁若無人,像酒徒,可田光等有識之士知道荊軻不是一般人。

太子丹見荊軻,說:“秦要吞并天下,燕國無力抵擋,想找真正的勇士,去秦劫持秦王,讓他歸還所侵占土地,不行就殺了他,造成其內亂,趁機聯合各國打敗秦國。這是我的最大愿望,不知道找誰完成,請您考慮。”

過了好久,荊軻才說:“這是國家大事,我能力有限,恐怕完不成。”太子丹以頭叩地,一再請求,荊軻答應。

荊軻被尊為上卿,太子丹天天來拜望,常送上寶物。可過了好些日子,荊軻也沒動靜。

這時秦軍攻取邯鄲,抵達燕南長城。太子丹找荊軻說:“秦軍快渡易水了,到時我可照顧不了您了。”荊軻表示:“你不說我也要干,可空手去秦國,怎能接近秦王,樊於期是秦國叛將,秦王懸賞黃金千斤、封邑萬戶要他腦袋。能得到樊於期的頭加上秦王想要的燕國督亢地圖,獻給秦王,秦王一定會見我。”太子丹卻覺得樊於期無奈來投,不忍加害。

荊軻去找樊於期說:“秦國把你全家都殺了,還以重金要你的頭,你有何打算。”樊仰天長嘆:“每想起這事,我痛入骨髓,可不知道該咋辦!”荊軻說:“我把你的頭獻給秦王,借機刺殺他,既可洗雪將軍之仇,也可除燕國之辱,你肯嗎?”

樊於期聞言,慨然自刎。

太子丹花百金買來徐夫人鑄造的匕首,用毒水淬過,試驗一下,見血必亡。還選了個助手,燕國勇士秦舞陽,13歲就殺過人。荊軻想等遠方的一個人同行,太子丹一再催請,荊軻不高興地說:“去了完不成任務,是沒出息!要拿把匕首進入危險重重的強秦,不那么簡單,我是想等另一位朋友同去。既然你覺得我在拖延,那就道別出發吧!”

以上記述主要來自《史記》,應是最接近真實的荊軻。古書《燕丹子》主要描述荊軻刺秦故事,多了些曲折生動,有些藝術化了。比如太子丹從秦國回來前,秦王不讓回,說“烏白頭、馬生角”才行,太子丹仰天長嘆,怨氣打動天地,烏鴉白頭、馬生犄角的事竟然出現,秦王只好放了他。

《燕丹子》中,荊軻在燕太子丹前的表現也與《史記》記載大有不同:他在東宮里用槃金投龜,不投了還說:“不是為太子愛惜金子,是胳膊痛了”;和太子丹共乘千里馬,說“聞千里馬肝美”,太子殺馬進肝;一起喝酒,有美人彈琴,隨口稱贊,太子就把美女奉送,又說“光喜歡手”,太子即斷其手獻上。之后,主動向太子丹請命,提出用正常外交、軍事手段難以抗秦,要去刺秦。

《燕丹子》作者不知何人,成書年代說法不一,有秦漢之間、東漢之說,多數學者認為它不是史書,屬傳記小說。

《史記》中對“馬生角”之類怪誕的說法進行了甄別,這說明在《史記》之前,《燕丹子》中的夸張內容就有流傳。

由此可以判斷,在漢代,荊軻就已不單是個歷史人物,他身上已經有了虛構的附麗。

荊軻刺秦戳淚點的戲不在秦宮,在白洋淀邊上。

在后人吟誦荊軻的詩句中,較多是對易水送別、慷慨悲歌的追懷感念,而不是關注秦宮中那奮力一拼。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辛棄疾《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易水、秋風、壯士、悲歌,這組畫面感很強的詞構成了一個經典意象。這個意象引發過不少感慨:“一量秦皇馬角生,燕丹曾此送荊卿。行人欲識無窮恨,聽取東流易水聲。”(唐,胡曾《易水》)。

司馬遷描寫的歷史現場是這樣的:“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忼慨,士皆瞋目,發盡上指冠。于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一百多個字,有情節有景物,有歌詞有曲調,繪出一幅千古猶傳的畫面。后人對這場景的解讀、詮釋不知凡幾。

如“皆白衣冠以送之”一句,有人說,太子丹率一幫人穿白色喪服走好遠去送行,該引起多少人注意。有學者解釋說,這里的“白衣冠”是指老百姓的衣服,顧炎武《日知錄》中有“白衣者,庶人之服。”穿這服裝恰是為了不引人注意。

“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一句。有人說,“祖”是古人出遠門時祭祀路神的活動,“既祖”是祭神后在路上設宴為人送行。不少學者認為這個“祖”是指祖澤,《墨子》中有“燕之有祖,當齊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夢也”。將祖與云夢、桑林、社稷這些地名并列,這個“祖”是個地方。清代學者王冶之、孫也讓等均解釋“祖”為“祖澤”,即白洋淀一帶的古稱。對這句話的具體描述應該是,從燕都出發,沿南易水,到白洋淀附近,改走陸路。

唐張守節在《史記正義》中說,燕太子丹送別荊軻之地“在幽州歸義縣界”。歸義縣就在今天的雄安境內。清康熙十九年刊《安州志》卷七《古跡》中記載:“秋風臺,在城北易水旁,即燕丹送荊軻之處。”

今修《安新縣志》中說:“古秋風臺位于安州鎮西北1500米,南易水入白洋淀河口地帶,系戰國荊軻刺秦王由水路上旱路燕太子丹與之分手之處。現存石碑‘古秋風臺’一座,原碑為漢白玉石,刻有荊軻事跡。清道光十六年(1836年),安州天寧寺住持源琇按原尺寸重刻。碑為青石料,高1.95米,寬0.81米,厚0.1米,碑陽刻‘古秋風臺’,陰刻立碑原因。”

20世紀60年代當地興修水利時,“古秋風臺”石碑被當作基石斷成四塊使用。后來安新縣進行文物普查時,發現古秋風臺遺址和石碑,現猶存“古秋”、“風臺”兩塊殘碑。

秋風蕭蕭,易水瑟瑟,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著拍節唱歌,音調蒼涼凄婉,眾人不禁淚落,邊走邊唱,“風蕭蕭兮……”曲調轉為慷慨激昂,大家怒目圓睜,頭發直豎……這該是史上白洋淀邊最具傳播力的一段“視頻”。

“壯士提戈出鳳城,易橋相送夕風生。行人試看東流水,猶是當年嗚咽聲。”(明,邵炯《安州八景之易水秋風》)。前面是秦國所向披靡的鐵騎,后面是燕國無助待宰的婦孺,一把匕首怎堪扭轉乾坤,改變天下大勢。

易水送別之所以滿溢蒼涼,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個悲壯的行程。以一劍擋強秦,豪氣干云,可這豪氣也源于積貧積弱,難以回天之下的無奈。

到秦國后,通過給秦王左右行賄,荊軻如愿獲得秦王召見。在咸陽宮浩大的威儀中,荊軻捧著樊於期的首級,秦舞陽捧著地圖匣子,次序前行,到殿前臺階下,秦舞陽害怕得發抖。荊軻回頭笑笑,又上前謝罪說:“沒見過世面的粗人,請大王寬恕。”隨即取過地圖獻上,秦王打開地圖,圖窮匕見,荊軻趁勢用左手抓住秦王衣袖,右手揚起匕首直刺。一擊未中,秦王驚起,掙斷衣袖,抽劍,劍長,沒能拔出,繞柱奔跑,荊軻緊追……秦律,殿上只有秦王帶兵器,殿外武士王命不能進殿。緊急時刻,侍從醫官夏無且把手里的藥袋扔向荊軻,這當口秦王拔出寶劍,砍向荊軻……受傷的荊軻用匕首投刺秦王,只擊中銅柱……

后來,秦軍攻破燕都,燕王喜殺了太子丹,想獻給秦王自保。秦軍繼續進攻,公元前222年燕國滅亡,燕王喜被俘。秦一統天下,秦王成了秦始皇。他聽說高漸離善擊筑,就熏瞎了高的眼睛,讓其給自己表演。高漸離把鉛放進筑中,進宮擊筑時,舉筑撞向秦始皇,沒有擊中……

由那以后,秦始皇終身不再接近從前六國的人。

“握中銅匕首,紛銼楚山鐵。義士頻報仇,殺人不曾缺。可悲燕丹事,終被狼虎滅。一舉無兩全,荊軻遂為血。誠知匹夫勇,何取萬人杰。無道吞諸侯,坐見九州裂。”王昌齡《雜興》對荊軻進行正面評價,肯定其勇氣,悲憫其失敗。

陶淵明《詠荊軻》:“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贏。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驟鳴廣陌,慷慨送我行。雄發指危冠,猛氣充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群英。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后世名。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凌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余情。”

惋惜之余,也嘆息他劍術不精。這一點飽讀武俠小說的現代人更是挑剔。有人在網上發帖說“荊軻身手太差是暗殺失敗的最大原因”,并列出荊軻錯失的三次“良機”:左手抓袖,右手捅刀不能命中;環柱追擊,沒追上秦王;以匕首投刺秦王,沒有擊中。還有人建議荊軻去前應多做些功課,比如練練飛刀、折返跑、擒拿格斗啥的。

也有人不服,認為:“他的劍術完全勝任此一大任。荊軻刺秦未果不是他劍術不精,而是由其他無法預測的諸多因素造成的。”比如他抓住秦王的袖子,沒想到那是個假冒偽劣的華服,一掙就斷裂了,“否則秦王就會在荊軻的匕首下乖乖就范”。

秦王乖乖就范可否改寫歷史,有人認為即使刺殺成功,也很難救燕國,對荊軻所為不以為然。蘇軾寫道:“荊軻不足說,田子老可驚。燕趙多奇士,惜哉亦虛名!”朱熹說:“軻匹夫之勇,其事無足言。”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評論道:燕太子丹“輕慮淺謀,挑怨速禍”,“荊軻懷其豢養之私,不顧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強燕而弱秦,不亦愚乎!”

近年還有人在文章中說天下統一是“大義”,刺秦保燕是“小義”,沒有必要過譽荊軻。在20世紀70年代,荊軻甚至被認為是“為沒落階級賣命,絕不是什么壯士,不過是叮住腐尸蠢動的蛆蟲,必定要被歷史車輪軋得粉碎!”連荊軻行前那兩句悲涼的詩句,也被說成是“幾聲凄厲,幾聲抽泣,它既是荊軻垂死前的悲鳴,也是奴隸主階級臨終時的哀歌”。將對荊軻的否定推到了極致。

當時秦強燕弱,從歷史走勢看,秦國的統一和燕國的滅亡是大勢所趨。燕太子丹設謀請荊軻刺秦王,其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荊軻刺秦王這件事本身也許沒有多少歷史價值,但荊軻在這一事件中表現出的膽識和氣度還是得到了不少贊嘆,這也是他成為傳奇人物的基礎。如司馬遷在《史記》中所說:“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豈妄也哉!”

有記載說,荊軻在漢代還曾經被當作門神,算是我國古代較早成為門神的武士,這個“待遇”也算民間對他的一種肯定吧。盡管無力回天,卻仍拼死一爭,這種重義輕生的精神也贏得了后人尊重。

唐代柳宗元有《詠荊軻》一詩:“長虹吐白日,倉卒反受誅。按劍赫憑怒,風雷助號呼。”明代李東陽《易水歌》:“道旁灑淚沾白袍,易水日落風悲號。督亢圖窮見寶刀,秦皇繞柱呼且號。”清代畢沅《易水行》:“日暮高歌易水行,荊卿雖死今猶生。能使長虹貫白日,能以頸血濺秦廷。”

荊軻不是詩人,卻留下兩句傳頌千古的詩。唐代韓愈在《送董邵南游河北序》中稱“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也是從那兩句詩生發,成了至今還被河北人引以為豪的一句話。河北評選“燕趙歷史名人”時,當地報紙上發表了一些文章,其中多推崇荊軻,說:“荊軻這種為國效忠、為民除暴、視死如歸、義無反顧的獻身精神,一直被人們視為義舉傳頌。慷慨悲歌高度概括了燕趙兒女熱愛家國、追慕平等、不畏強暴、勇于抗爭的氣節和風骨。”

《我們的荊軻》由北京人藝推出,王斑、王雷、于震、宋軼擔綱主演,拿下了中國話劇“金獅獎”的最佳劇目獎和優秀編劇獎。

據介紹,《我們的荊軻》取材于《史記·刺客列傳》,人物和史實基本忠于原著,但對人物行為的動機卻做了大膽的推度。導演任鳴曾說:“《我們的荊軻》關鍵不是荊軻,而是我們。‘我們的’代表一種現代性,我們的語言,我們的解讀,我們的思想,代表了一種全新的角度。通過歷史題材,引發觀眾對當下生活或自身命運的聯想與思考,是這部戲的創作動因。”

莫言在接受《藝術評論》采訪時說:“我把荊軻從一個傳奇人物還原為一個俗人、平常人,一個跟我們一樣的人,處在一個這樣或那樣的生活圈里面,一樣想成名。荊軻處在當時那個時期的俠壇圈子里,這個小圈子里有種種的利益糾葛、鉤心斗角等等,我就想讓我的觀眾看到荊軻的環境,聯想到自己的環境。”

劇中,王斑演的荊軻和宋軼演的燕姬在刺秦前共度一夜,燕姬一席話令荊軻頓悟:“最動人的戲劇是悲劇,最感人的英雄是悲劇英雄,他本該成功,但卻因為一個意想不到的細節而功敗垂成。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你超越了歷代的俠客。”一次成功的刺殺,就像“有情人終成眷屬”一樣平庸。為了成名,荊軻決定拒絕平庸,將刺殺演成悲劇。

兩位演員憑借此劇分別獲得了中國話劇表演“學院獎”的最佳主角獎和最佳配角獎。但這樣新鮮犀利的解讀卻讓一些關注荊軻的人士很是不滿,有論者認為:“荊軻刺秦是出于自己的政治抱負,那就是恢復家園,讓人民安居樂業。然而,莫言完全忽略了這一背景,把荊軻描寫成一直在燕國薊城菜市場廝混的無業游民,一個‘不遺余力想出名’的小混混。實在唐突了英雄。”

從維護“正統”荊軻形象來說,這批評也不無道理。但這是21世紀對公元前227年的演繹,穿越這么長的歷史隧道,荊軻以什么樣的面目重返人間都不奇怪。他身上承載的已不再是燕太子丹的托付,而是現代人的理解和想象。

作為藝術作品中的常客,別樣的荊軻我們見過不止一個了。前些年,劉燁也演繹過一個荊軻,在電視劇《荊軻傳奇》里,這個劇介紹中說,它不是單純記錄荊軻刺秦的行動,更不是描寫嬴政的殘暴,它描寫的是荊軻如何從一個善良的普通人成為一個刺客并最終走上刺秦道路的故事,著重描寫了人性的弱點和戰爭中人性的變化,表現人們對戰爭的憎惡與對祥和的向往,劇中荊軻與四個女人的情感糾葛成為主線,這當然是為新主題虛構的情節,《史記》中關于荊軻與女性交往的記載幾乎沒有,能沾點邊的是太子丹為結交荊軻“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

雖然如此,胡彥斌唱的片尾曲至今還能記起:“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這心沒有你,活著可笑。這一世英名我不要,只求換來紅顏一笑。”這歌叫《紅顏》,聽起來與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情懷不太搭調,但旋律不難聽,與劇情也合拍。劉燁的荊軻少了一些霸氣,但也表現出了一個普通人被迫拋棄自己的生活成為刺客的難言與無奈。

還有陳凱歌電影《荊軻刺秦王》是直接表現,張藝謀電影《英雄》也是脫胎于荊軻的故事……當人們一遍又一遍地讓荊軻舉起匕首的時候,刺殺秦王已只是個形式,真正要完成的任務是展示后人演繹的內容。也許正是這些新的內容,給這個兩千多年的傳奇源源不斷地注入活力。

莫言訪談時還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歷史都是后人寫的,只不過是這個后人比我們更早一點而已,他們已經把自己對歷史人物的理解,對歷史事件的看法融合進去了,是主觀的歷史,而不是客觀的歷史。所謂忠實于歷史,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秋風易水之上,確實曾有那個荊軻,雖然距離很遠,但我們能夠盡力靠近。藝術作品當然可以進行演繹,但演繹也有一定的限度,忠實于歷史,應該不是個偽命題。

即使游戲里出現了叫荊軻的美女,我們也總該知道刺秦的荊軻,是條漢子。

“不是你記憶中的刺客,但致命的程度沒兩樣。”

這是《王者榮耀》里阿軻的臺詞,受到質疑后,這款游戲將荊軻改名為阿軻。原來臺詞中“不是你記憶中的荊軻”改為“不是你記憶中的刺客”。

介紹稱,阿軻將重新樹立刺客職業的標桿。沒有硬控,沒有生存放大,只有刀刀致命的傷害和貼近對手的能力。一旦把握好進場時機,找準需要暗殺的敵人潛行到其身后,阿軻將會發起最為致命的偷襲,一旦完成擊殺,阿軻又可以再次影遁于暗影之中,伺機待發尋找下一個目標。

虛擬世界中,活躍著阿軻,現實世界中,也有不少荊軻的相關遺跡。

荊軻墓,在陜西、河南、河北、山東、江蘇等都有,全算下來不少于10處。河南淇縣說是荊軻故里,相傳荊軻死后被草草掩埋于咸陽附近,淇縣人感其義舉,將尸骨秘密遷回埋葬。清乾隆二十四年《淇縣志》載:“荊軻舊居:在縣境內”;《朝歌鄉志》載:“荊軻墓冢,在城南三里許”。

在山東省鄄城縣、江蘇豐縣、陜西藍田縣、河北肅寧縣也都有荊軻墓。

陜西藍田這個荊軻墓,據清代《藍田縣志》載:“荊軻墓在縣西北三十里,今位于華胥鄉支家溝西北。”前幾年,為建高速公路,考古專家對這座墓進行發掘后確認,這個墓是西漢高等級大墓,還根據發現情況判斷墓主人可能是漢武帝之女鄂邑長公主。

與其說這些墓里埋著荊軻,不如說是銘記著人們對荊軻的追懷和肯定。

在燕國故地,荊軻死后,燕人在其生活過的地方筑衣冠冢,在燕下都附近,后稱為荊軻山,到了遼乾統三年(公元1103年)又在冢上建塔,稱荊軻塔,又名圣塔院塔,也許當初的修建是與佛教有關,但到明清兩代,圣塔院正殿供奉的是田光、荊軻、樊於期三義士之像,每到清明節鄉民都在塔上張幡設祭,為荊軻招魂,也稱招魂塔。

現存的荊軻塔為明代重建,清代修葺,1985年進行了維修,為八角13層實心磚塔,通高26米,2006年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前幾年,這里建成荊軻公園,樹起了荊軻像,刻寫了歷代詠荊軻詩。

登上荊軻山,瞻望荊軻塔,風蕭蕭,易水流,刺秦壯士一去不返,卻有了這刺向天空的塔。

在燕下都附近,還有兩座塔與刺秦有關。燕子村據說是燕太子丹居住辦公之地,有個燕子塔說是為紀念燕太子丹而建,始建于遼,現存塔高16.5米,為明代建筑風格。血山相傳是樊於期自刎之處,因他自刎后鮮血染紅周圍土地而得名,元代中統二年(公元1261年)建了一個鎮靈塔紀念樊於期,現存殘塔高7米。

易水秋風,古來就是白洋淀所在安州八景之一。清道光年間,俞湘在編纂《安州志》時依名核實。寫道:“易水秋風:安數燕地,易州有三易水,南易水經其北境,荊軻為燕報秦怨,以樊將軍頭于督亢圖為獻秦,以便行刺,燕太子丹送軻于易水之濱。高漸離擊筑,軻和歌為羽聲,士皆嗔怒,發上指冠,既此也,三官廟前舊有秋風臺,久傾汜。”

100多年前,俞湘在白洋淀邊尋古訪舊,感嘆:“不知歲月遷流,滄桑逆變,蘇東坡云: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已不可復識……然尋其故跡,訪諸遺聞,猶仿佛目前。見有歷朝名人詩詞所詠,豈盡欺人。”

在詠荊軻的詩中,唐人駱賓王《易水送別》和賈島《易水懷古》都挺有名。

前一首是:“此地別燕丹,壯士發沖冠。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后一首是:“荊卿重虛死,節烈書前史。我嘆方寸心,誰論一時事。至今易水橋,寒風兮蕭蕭。易水流得盡,荊卿名不消。”

兩首詩的后兩句放在一起別有意味。

近些年,一直“水猶寒”的易水真是“流得盡”了,幾度斷流;早就“人已沒”的荊軻確實“名不消”,在現實中遺跡猶存、影視里面目常新、游戲內生龍活虎。

即使“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景象不再,那個“一去兮不復還”的壯士仍在路上。

公孫瓚為何打爛了好牌

雄縣縣城西部,有個人稱一片樓的地方,包括楊西樓、紅西樓、韓西樓等,原都是村名,前些年還大都是田野農舍,現在有了樓。

在許久以前,這里確實曾有一片樓,一片非常壯觀的樓。

東漢末年,這一帶稱易京,有位白馬將軍在此建起宏大的樓群,樓房數以千計。將軍原本是聰慧美少年,“人美姿貌,大音聲,言事辯慧”,打起仗來威武雄壯,“厲色憤怒,如赴仇敵,望塵奔逐,或繼之以夜戰”,常率一群神射手,一色白馬,縱橫沙場,所向披靡。

他叫公孫瓚,建樓時已久歷沙場,心生退意,想安享歲月。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時間不長,這浩大的樓群就陷入血光之災,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在《三國演義》中,公孫瓚不大引人注目,電視劇里就是個胡子拉碴的大叔,出場不久就掛了。其實論顏值、才干、事業……他都有“當紅”的潛質,曾是他部屬的劉備最后都躋身鼎足三分,而他上場是馳騁無敵的白馬將軍,結局成了縮守高樓的甕中之鱉,這人生際遇和選擇也頗值得回味。

一把好牌,怎么打成這樣呢?

身在亂世,公孫瓚憑天資和努力開創出一番天地。

他字伯珪,今河北遷安一帶人。家世不錯,但母親地位低賤,小時候受歧視。當時門閥貴族主要靠父輩關系網被舉孝廉、茂才進入仕途,前段時間熱播劇《軍師聯盟》開場白說,當時沒有科舉制,士人晉身主要靠高人名士的評語,就是這背景。但晉身主要不是靠才華,要講出身和關系。

公孫瓚沒機會,起點是太守府上的書佐,約相當于市政府打字員。

從書佐到封侯,公孫瓚靠實力完成了三級跳。

第一跳靠顏值聰慧。在太守府上被領導相中,成了侯太守的女婿,得到“進修”機會。師從大儒盧植,有個同學叫劉備。回來后,新任劉太守就升他做上計吏,類似市縣財政或統計部門負責人。這一跳難度不算大,男婚女嫁,攀龍附鳳,對外秀內慧的青年來說,開往富貴的車可能有空座。

第二跳靠義氣擔當。劉太守被查,解送京城,法律規定不許下屬接近,公孫瓚化裝成小兵,親自趕車送行,照顧有加。太守要被流放到日南(今越南境內),公孫瓚準備了酒肉祭祖,說:“日南多瘴氣,怕回不來了,在此永別祖先墳墓。”慷慨悲泣,在場的人無不嘆息。幸運的是,走到半道被赦。回到家,就被舉孝廉,這是晉升高干的資格,并任遼東屬國長史,大致是省一級的秘書長。這一跳需要些水平,要超越自己的靠山,得取信于新的恩主,公孫瓚表現出在上司失勢時敢違反規定效忠的勇氣和擔當,被賞識非偶然。

第三跳靠英勇善戰。遼東地處邊界,鮮卑、烏桓等游牧民族常來侵襲。一次公孫瓚帶幾十騎出行,突遇鮮卑騎兵,他手持雙刃,殺敵數十,突出重圍。另一次,他和破虜校尉鄒靖一起追擊胡人,鄒靖被圍,他回軍解救殺敗胡人,又乘勝窮追,天黑了點起火把接著追。還有一次,叛賊張純聯合烏桓丘力居來犯,一路燒殺劫掠,他率軍迎戰,大獲全勝。他被稱為白馬長史和白馬將軍,他騎白馬的親隨后來發展到三千人,號稱白馬義從。烏桓人互相轉告,別碰上白馬長史,他們還記住了公孫瓚的聲音,晚上打仗,聽見就跑。

189年,公孫瓚被封為奮武將軍和薊侯,擁兵一方。這一跳難度很大,得有過人之處,大多數人無力完成。

這年董卓作亂,袁紹、袁術、曹操等群雄紛起。河北一帶有四支力量,幽州牧劉虞、冀州牧韓馥以及公孫瓚和袁紹。袁紹時任渤海太守(治所在今河北滄州),是韓馥下屬,公孫瓚歸劉虞領導。

劉虞是皇室后裔,在幽州多年,廣布恩德,頗有名望,追求保境安民,要軍隊守紀律,主張以恩信招降烏桓。公孫瓚則想擴充實力,掃平烏桓,重視打勝仗,寬縱部下擾民,對以德服人的上司不以為然,暗地里給領導出難題。劉虞派人去給聽話的部落賞賜,公孫瓚就叫人去攔搶。

190年,董卓逼漢獻帝遷都長安,劉虞的兒子劉和在獻帝身邊供職,獻帝想回洛陽,派劉和去請劉虞出兵接應,路過南陽時被袁術截住,袁術提出讓劉虞派兵來共同接駕。劉虞要出兵,公孫瓚反對,認為去了會被袁術吞并。劉虞堅持派去幾千人,公孫瓚表面服從,還讓堂弟公孫越也跟著去,私下給袁術寫信建議扣留劉和吞并幽州兵。袁術照辦,劉和卻設法逃回,劉虞了解內情后深恨公孫瓚。

袁紹取代了韓馥,成為冀州牧兼渤海太守,勢力大增,和袁術產生沖突。戰事中在袁術麾下的公孫越中箭身亡,公孫瓚聞訊大怒,說:“我弟弟的死,袁紹是罪魁禍首。”準備征討袁紹。

這時青州、徐州黃巾軍30萬北上,要過渤海與河北中部的農民軍——黑山軍會合。公孫瓚另一個堂弟公孫范當時在袁紹部下,袁紹就勢把自己渤海太守讓給公孫范,一方面想以此跟公孫瓚講和,另一方面是讓公孫兄弟去擋黃巾軍。

191年11月,公孫瓚帶兵兩萬在今滄州東光一帶迎擊黃巾軍,公孫范帶渤海兵助陣,兄弟同心,大破黃巾,斬首3萬余級,生擒7萬余人,車輛盔甲財物收繳無數。

公孫瓚威名大震,兵勢強盛,冀州各城都背叛袁紹投向公孫瓚。公孫瓚進駐界橋(在今河北威縣),向袁紹宣戰,同時任命嚴綱為冀州刺史,田楷為青州刺史,單經為兗州刺史,并配置郡守縣令,儼然已成北方霸主。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或許不少人都有這么一個“最上層”,一個自身能力與外界風雨相匹配的臨界點,在這之前游刃有余,在這之后舉步維艱。

191年底,公孫瓚或走到了他的臨界點。靠顏值、擔當和勇敢成為威震河北的實力派,一把好牌到手。可在錯綜復雜的割據斗爭中,統領一方勢力,他的牌打得有些隨意、不成熟。雖已擁有重兵,但畢竟名義上還是劉虞的下屬,自己連幽州牧都不是,地盤也沒那么大,卻一口氣任命周圍幾個州的刺史,名不正言不順,也把各地實力派人物都得罪了。且在前方大張旗鼓地和袁紹死磕,可自己根據地里還有個滿懷敵意的上司。仗還沒有開打,公孫瓚就已丟分了。

192年界橋之戰,公孫瓚遇上平生第一場成災的風雨。

在界橋南20里處,袁紹擺開陣勢,命麴義領精兵八百在前沿,布強弩千張于兩翼,后面步兵3萬結成方陣,騎兵1萬擺在兩側。公孫瓚率大軍來戰,看前沿袁兵不多,不以為意,白馬義從飛騎沖鋒,想像以前一樣,踏平敵營。麴義命士兵伏于盾牌下不動,防備神射手的攻擊,等白馬沖到數十步前,一起奮力沖擊,與此同時,強弩如雨點般射出,白馬義從傷損大半,袁軍掩殺,公孫軍大敗,冀州刺史嚴綱被俘殺。公孫瓚退到界橋率部還擊,再次被打敗,名噪一時的白馬義從由此一蹶不振。

公孫瓚逃到劉虞治所薊(今北京大興一帶)附近,在城東南另筑城池自守。袁紹派部將崔巨業率兵攻打,沒能攻下,袁軍南歸,公孫軍追擊到巨馬水擊敗崔巨業,乘勝再追,卻吃了敗仗,雙方都無意再戰,中場休息。

這波暫平,那波又起。劉虞和公孫瓚因劉和的事早就鬧掰了,劉是地方長官,有名的愛民如子,公孫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弄得民不聊生,劉看不下去,要加以限制,公孫不干,反而加倍征斂掠奪。劉虞多次召公孫瓚進薊城,想好好談談,雖離得不遠,但公孫瓚不放心,稱病不去。劉虞脾氣再好也是領導,對下屬這樣公開不服管理,總不甘心,想武力解決,謀士魏攸力勸他多包容,可不久魏攸去世了。新恨舊仇,終于讓劉虞忍無可忍。

193年,劉虞主動興兵攻打公孫瓚那個小城。公孫瓚大部隊在外地,守軍不多,嚇得想棄城逃走。可一開仗,他就不怕了,劉虞謙謙君子,部隊沒啥實戰經驗,訓練也不夠,還不擾民,不損害民居,結果久攻不下。公孫瓚選出精兵數百,到劉虞兵營放火,乘勢殺入。劉軍潰敗,向北逃到居庸(今北京延慶東)。公孫瓚用三天攻破居庸城,俘虜了劉虞。回到薊城,公孫瓚也沒想好咋處置劉虞,暫且讓他當傀儡。

此時董卓死了,獻帝派使者段訓給劉虞增加封地,令其督統六州,升公孫瓚為前將軍,封易侯。公孫瓚擔心放走劉虞對自己不利,就誣陷劉虞與袁紹合謀僭位,脅迫段訓斬了劉虞。行刑前,公孫瓚把劉虞示眾,當場禱告:“如果劉虞該當天子,天一定會下雨救他。”正值盛夏,一天沒雨。

公孫瓚由此獨霸幽州。和劉虞的較量,看起來他贏了,實際上卻受了嚴重的“內傷”。

門閥貴族在漢代很有影響力,他們兼并土地、發展武裝,是州郡外主要勢力。東漢末年,朝廷無力控制地方,各路諸侯或是門閥貴族,或得到門閥支持,袁紹、曹操、孫堅概莫能外。劉虞是皇室,在幽州經營多年,一直受當地門閥擁戴,漁陽望族鮮于輔、鮮于銀還是劉虞主要部屬。且幽州屬邊地,劉虞力主懷柔,在邊民以至外族中都有不少的支持者。

公孫瓚殺劉虞,雖然羅織罪名,并當眾演了出請上天“裁決”的戲碼,但終究是違背當地門閥貴族的意愿,也讓許多邊民以至周圍游牧民族不滿。而且,劉虞還是他的上司,不管怎么說,犯上弒主在道義上是很被動的。

更關鍵的是,捅個這么個大窟窿,公孫瓚不思彌補,反而接著捅。他不只殺了劉虞,還殺了不少地方官員,“衣冠善士殆盡”。主政幽州后,對門閥貴族中有點出息的子弟,“必抑使困在窮苦之地”。他說,如果重用這些富貴人家子弟,他們會覺得是自己應得的,不知道感恩。

公孫瓚說世家子弟會不知感恩,自己卻“日益驕矜,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眥必報。”為所欲為地在自己地盤上折騰之時,不知他是否想著,袁紹大軍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幽州。他的任性終于招來一場毀滅性的大風雨。

195年,鮮于輔、鮮于銀等率領劉虞余部起兵,得到鮮卑、烏桓人相助,會聚起漢、胡兵數萬人,與公孫瓚的部隊在今潮白河以北激戰,擊敗公孫瓚部,斬殺其漁陽太守鄒丹。袁紹派兵會合鮮于輔部及烏桓、鮮卑騎兵,10萬大軍攻打公孫瓚,大敗之于鮑丘(今河北三河、大廠一帶),斬首2萬余。幽州所屬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郡都殺了公孫瓚所置長官,響應鮮于輔,公孫瓚屢戰屢敗,退守易京。

“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這是漢末流傳的一首童謠。

燕南趙北,即今雄安一帶,燕國時曾建有臨易城、易城,都在容城、雄縣境內。“礪”是粗磨刀石,說是在這有塊像磨刀石一樣的地方可以避世。

流年不利的公孫瓚進取心下降,覺得有個避世的樂土也不錯,依照童謠選擇此地筑城,稱易京。專家認為易京在今天的容城昝村到雄縣一片樓一帶,那時候這兒的河水可以通到渤海。公孫瓚屯田固守,敵軍糧食不繼,退走。

從此以后,那個曾橫行塞上的白馬將軍不思出征,只想據守易水之畔。他組織大家挖溝,挖一圈、再挖一圏,還挖一圈,一直到建設出十環,“為圍塹十重”。用挖出來的土在環線內筑土堆,土堆高有十多米,再在土堆上建造樓房。

他的部將家家都在這里建了樓,形成巨大的樓群,里面光存糧就有300萬斛(當時1斛為10斗)。公孫瓚的樓在中間,最高,光臺子就有24米,裝上大鐵門。他住在樓上,閑雜人一律不能靠近,7歲以上的男子就不能進去了,里面陪著白馬將軍的都是女人。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于是淡漠了繁華只為你開懷,要陪你遠離寂寞自由自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公孫瓚很宅,自己不下樓,也不讓外人上樓,來了文書就用繩子拉上去,據說現在有人取快遞也學他。為把自己想說的話傳出去,專門訓練了大嗓門的女子,傳達口諭時,幾百米遠的地方都能聽清。

對退守易京的原因,公孫瓚說:“當初我驅烏桓于塞北,滅黃巾于孟津,以為天下的事揮揮手就辦了,現在看來,不是我能定的,不如不打了,努力種地存糧食。兵法上說,百樓不攻,如今我建了這么大的樓盤,等吃完這些糧食,就可以知道天下的事是什么一個結果了。”

在易京高樓之上,美女環侍之中,公孫瓚對打打殺殺的生涯已完全沒有興致。他的部下在別處被敵軍圍困,告急文書飛報進來,卻再也看不到白馬義從閃亮出行。白馬將軍說:“去救一個人,以后別人就會指望被救而不努力作戰,這回我不去救,今后大家就會努力自救。”不知道別的大哥這么說之后,是否還有小弟愿跟著他混。反正,袁紹北上進攻之時,公孫瓚南部邊防諸多營寨都知道,自己守不住,大哥也不會來救,他們或者自己潰散,或被各個擊破。

198年,袁軍強攻易京。公孫瓚卻想讓別人來救,他在諸侯中沒啥朋友,只好派兒子公孫續去找黑山軍。黑山軍首領張燕挺仗義,帶十萬兵前來。救兵還沒趕到,公孫瓚已急不可待,寫信給兒子說:“袁軍的進攻如同神鬼,地面鼓角轟鳴,空中天梯亂舞,易京快守不住了,你趕緊死命求張燕,帶騎兵快來,到后在北邊點火,我就殺出去。不然我死了,天下雖大,你想找個安身的地方恐怕都找不到了。”

這是公孫瓚留下的最后一次告白。過些天,他終于看到那期盼已久的火光,于是開始他平生最后一次出擊,結果經歷了最后一次敗退。回到高樓之上,袁紹的地道已挖到樓下,白馬將軍把最后的殺戮留給了家人和自己,“盡殺其妻子,乃自殺”。

至于那樓群,《三國演義》中說“被袁紹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起火來”。打地道直入樓之下應是在土堆之中,如何能放火燒樓,語焉不詳。《三國志》中說“紹為地道,突壞其樓,稍至中京”。地道是如何壞其樓的也沒說清。裴松之轉引王粲《英雄記》中說得詳細,袁紹是挖地道一直通到樓下,支上柱子開挖,邊挖邊支,等估摸著把樓座的一半都挖空了,就放火把柱子燒掉,造成樓房倒塌事故。

那是199年,從那以后,這個宏大樓群就沉寂了。

歷史上白馬將軍很少,公孫瓚算第一個。漂亮的白馬適合拉風的王子,上戰場不是個好選擇,太醒目。

公孫瓚執意選擇白馬,還選擇一批白馬,應當不會是考慮功利和實用,他似乎在追求一種風格。只要滿足自己的偏好,他總是懶得費心思算計得失利弊。在三國各派勢力的領軍人物中,他是一個另類。

他的直接對手是袁紹。群雄爭霸開場時,兩人都是當地的二號人物,且實力都強于一號。袁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為一號。

他的謀臣逢紀說:“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聞必駭懼,并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于倉卒,必可因據其位。”袁紹按這個設計施工,公孫瓚果然應約出兵,成了袁紹推倒的第一張骨牌。之后,荀諶勸說韓馥稱,公孫瓚和袁紹兩雄會于冀州,這地方肯定保不住,袁紹和你有交情又是同盟,不如把冀州讓給他。袁紹占了冀州,公孫瓚就不能爭了,袁紹一定會好好待你,你還能得個讓賢的名聲。并列舉出韓馥與袁紹相比的三個不如,施加壓力。

內外交迫,韓馥屈從,將冀州牧讓給袁紹。

公孫瓚當了袁紹上位的工具,他自己忙啥呢?忙著和劉虞斗氣,私下搞小動作,既不能取代劉虞,還把關系搞得很僵。“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這袁紹一上場就明白的道理,公孫瓚好像從未認真想過。

他和劉虞一直不和,實力也遠比劉虞強,但沒找到他取代劉虞的嘗試甚至企圖。就是他大勝黃巾,膨脹得一連封了好幾個州刺史之時,劉虞都好好當他的幽州牧。他和袁紹打得昏天黑地,也沒有試圖清理一下后方。

最后還是劉虞先動手跟他見仗,而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否則他不會人單力孤地挨著劉虞待著。只是劉虞實在不會打,反被他抓了起來。抓到后也沒想好怎么處置,老老實實地等到獻帝來說事,又很老實地斬了,自己還在場。

看袁紹上位后是如何對韓馥的:待了一段時間后韓馥自己害怕了,求袁紹讓他走人。為啥害怕呢?袁紹任命了一個叫朱漢的人當都官從事,這是個相當于檢察或紀檢部門的官,有權抓人。朱漢跟韓馥有仇,不久就“擅自”帶兵闖進韓馥家,韓馥趕緊躲,他大兒子沒跑掉雙腳被打折。袁紹當下把朱漢逮住辦了,可韓馥還敢待嗎?他要走,袁紹也沒留(也許會客氣一番)。韓馥投了張邈,袁紹又派人找張邈,當著韓馥的面指指點點、嘀嘀咕咕,韓馥發了毛,自殺了。

韓馥之死,啥責任也找不到袁紹頭上,但你懂的。

要光打仗,袁紹肯定占不了公孫瓚多少便宜。但割據一方不只是軍事問題,在處理政治關系上,公孫瓚差得遠。袁紹之所以能取代韓馥,逢紀說的只是表面程序,背后是對冀州兩大政治勢力的拉攏和控制:以荀諶、辛評、郭圖等代表的潁川集團和以審配、田豐、沮授等代表的河北集團。韓馥底牌是依靠潁川集團,壓制河北集團,袁紹首先收攏了河北集團,接著又爭取到潁川集團的支持。

作為潁川集團代表的荀諶出面勸韓馥讓位,這本身就給韓馥亮了紅牌。

可能是與年少時被歧視的經歷有關,公孫瓚始終與門閥貴族有隔膜。三國謀臣名將不少出自各世族,如曹操身邊的郭嘉、荀彧、荀攸等是潁川世族,司馬懿是河內司馬氏。公孫瓚身邊一個也沒有。他依靠的不是世族,是家世一般的有錢人,像絲綢商李移子、商販樂何等,還和他們結為兄弟和兒女親家。這些人有錢,但在政治軍事上沒幫上什么忙。

不是說非得依附門閥貴族,曹操就殺了孔子之后孔融、弘農楊氏楊修,對荀彧合則重用、不合則棄,總歸是有打有拉,為我所用。公孫瓚卻是從根本上的拒絕和排斥,主政幽州后,還進行種種報復,最終激起強大的反彈將他彈出局。

劉備是公孫瓚同學,還跟過他一段。看《三國演義》兩人關系還不錯,在虎牢關和磐河之戰中都有良好的互動,但那是小說家言,公孫瓚沒去虎牢關,磐河之戰也沒劉關張趙什么事。劉備確實來投靠過,公孫瓚讓他當別部司馬,安排到青州刺史田楷處幫忙,別的就沒什么交集了。

兩人其實談不上是朋友,各方面差距太大。公孫瓚封侯拜將時劉備還在漂泊,可劉備的路越走越寬,公孫瓚卻相反,原因何在?

首先為人處世上不一樣:公孫瓚在幽州對付一個上司,著名的君子劉虞,總也處不好關系,最后弄得兩敗俱傷,身邊連個像樣的文臣武將都沒有;劉備和多少頭面人物打過交道,三國著名首領差不多全了吧,啥人沒有,可劉備一路過來,毫發無損還節節攀升,身邊能人也越來越多。

其次抗打擊能力不一樣:公孫瓚吃過幾次的敗仗,就想洗手不干,蓋一大堆房子,守著大批糧食和女人過日子,連下屬都不想見了;劉備戰敗次數得是公孫瓚的好幾倍,大河上下,長江南北,多少地方留下他落敗狂奔的身影,可人家最終打出了自己的天地,三分天下居其一。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是心胸氣度不一樣:公孫瓚沒主動去取代劉虞,不是他傻,是他沒那心思,不謀求“據一州”,是因為沒想“舉大事”,主導幽州后隨性報復,因為他考慮的不是利益而是自己的心情;劉備之所以能承受那么多失敗,能耐心與各色人等周旋,會為自己腿上長肉傷感,是因為他有志向,可以說為復興漢室,也可以說為成就大業。

漢末三國大概是國人最熟悉的一段歷史,很多人都知道其中大批人名,以前靠看戲、聽評書,現在可以看連續劇、打游戲,近來《軍師聯盟》也推出了同名游戲。

不知道從三國演繹出多少種游戲,感覺其他所有古代作品演繹出的游戲都加起來,也不如三國游戲多。

在單機三國桌游和手游中,公孫瓚都是個難度比較大的君主,將少兵微,強敵在側,要一統天下,需要很大的耐心,看來這有歷史依據。

躋身于漢末三國群雄之中,對公孫瓚來說可能是個意外,他的擢升是因為資質才具,雖有爭天下之力,卻無爭天下之心。擁有重兵,雄居一方,卻想避世,以龐大的軍事經濟力量只滿足自己一人食色需求。

有論者說公孫瓚是“缺乏眼光,缺乏修養,有野心而無志氣”的蠢才。說的不準確,他是有個性無野心,因為沒有野心,所以缺乏政治斗爭所需要的眼光和修養,從功利和功業上看,確實有些蠢,但他有才,我們所說的功利和功業可能不是他的追求。

白馬將軍,也許內心只是個白馬王子。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

公孫瓚后來只想每天吃飽飯,等著看天下的事是怎樣的結果,沒能如愿。

在這部史上最精彩年代劇中,戰勝公孫瓚的袁紹,后來也沒能擺平潁川和河北兩大集團,內部鉤心斗角、矛盾重重,不久就敗給曹操。

曹操封魏王后營建的國都在鄴城,現在屬邯鄲市臨漳縣,地上還保留著當年金鳳臺等遺址,前幾年還建了個挺大的博物館,廣場上有曹操高大的塑像,走邯長高速轉大廣高速到雄縣四個來小時的車程。

袁紹的治所在冀州,現在叫衡水市冀州區,距有名的衡水中學不遠,走大廣高速到雄縣兩個來小時的車程。袁紹當年的冀州城還有一段土墻殘存,2013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公孫瓚的樓群早已了無痕跡,元代有個叫陳孚的詩人路過雄縣,寫了一首《過雄州》:“百樓不復見,草白寒雉鳴。鳴角角,黍纂纂,昔誰城此公孫瓚。”野雞聲鳴角角,黍子成片叢生,這當年曾是公孫瓚廣擁糧食和美女的樓群啊。

房子沒了,公孫瓚的名字卻留了下來,還不只留在典籍、游戲和影視之中。雄安新區里的雄縣有昝崗鎮、西昝村,容城縣有昝村等,當地人和專家都說,這個昝就是從公孫瓚的瓚字衍化而來的。

昝崗鎮在雄縣縣城的東北,是雄縣除縣城以外的第二大鎮。從20世紀80年代起,這個鎮就從京津引來技術和人才,發展鄉鎮企業。十多年前,曾走訪過這鎮里一家企業。

前些時間再到雄縣,遇到昝崗鎮的人,他還記得20世紀80年代那家企業蓋起了一座樓。

他說,那是當地最早的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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