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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朱明王朝的后期,熹宗天啟四年(公元一六二四年),《警世通言》刊刻問世了。這是通俗文學大家馮夢龍編撰的三部白話短篇小說集中的第二部。馮夢龍(公元一五七四——一六四六年),明蘇州府長洲縣(治所在今江蘇蘇州市)人,字猶龍,又字子猶,別號龍子猶、姑蘇詞奴、顧曲散人、墨憨齋主人、詹詹外史、綠天館主人等。他“才情跌宕,詩文藻麗,尤工經學。所著《春秋指月》、《衡庫》二書,為舉業家正宗。”(《光緒蘇州府志》卷五四)但他科場并不得意,五十七歲時才補了一名貢生,六十一歲時以貢生選授壽寧(在今福建)知縣。《康熙壽寧縣志》說他政簡刑清,崇尚文學,遇民以恩,待士有禮,被視為“循吏”。六十五歲時任滿歸隱蘇州。南京被清兵攻陷后,馮夢龍曾參加了唐王朱聿鍵在福州建立的政權,唐王政權被清所滅,馮夢龍也于是年死去,終年七十三歲。

明代中后期,馮夢龍生活的東南沿海一帶,工商業比較發達,出現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萌芽,去農而改業工商者大增,在專門的手工業商品生產中,出現了新的雇傭關系,甚至農戶也由種糧而改種經濟作物,以獲取利潤。商人的地位不斷提高,結交官府,納資捐官,可以與縉紳列坐抗禮。市民階層壯大,開始登上政治舞臺,萬歷二十九年織工葛成領導了反太監孫隆的斗爭,天啟六年顏佩韋等五人領導了蘇州市民反閹黨的斗爭。在新的形勢下,出現了以王艮、李贄等為代表的思想家。馮夢龍深受李贄影響,“酷愛李氏之學,奉為蓍蔡”(許自昌《樗齋漫錄》卷六)。馮夢龍有過一段放蕩不羈的生活,逍遙艷冶,游戲煙花,使他接近了下層人民,熟悉了市民的生活和心理,對他的文學生涯起到了積極作用。

馮夢龍是一個具有愛國思想的志士,他是復社成員,被社友稱為“同社長兄”;清兵南下,他懷念朱明故國,呼號抗清。他重視俗文學,強調小說的社會作用;強調作品的通俗性,能為廣大民眾看得懂;強調作品內容和感情的真實自然,反對矯偽造作。馮夢龍著述豐富,長篇小說有《新列國志》、《平妖傳》等;民歌有《掛枝兒》、《山歌》;筆記小品有《古今談概》、《情史》等;詩歌散曲有《太霞新奏》、《七樂齋稿》等;政事類有《甲申紀事》、《中興偉略》等;戲曲方面,創作了傳奇《雙雄記》、《萬事足》,改訂傳奇十數種。但使他最負盛名的,是他編撰的三部白話小說集。

這三部小說集每部四十篇,原擬總名為《古今小說》。前四十篇初刊時題“古今小說一刻”,增補再版時才改為《喻世明言》;“二刻”、“三刻”出書時,都有了獨立的名字:《警世通言》、《醒世恒言》。這樣,《古今小說》便被人們視為《喻世明言》的異名了。因為三部書均以“言”名,后人遂總稱之為“三言”。從書名看,馮夢龍是要通過“三言”來勸喻、警戒和喚醒世人。可一居士(即馮夢龍)在《醒世恒言序》中說:“明者,取其可以導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適俗也;恒則習之而不厭,傳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義一耳。”說明三部書的編撰思想是一致的,喻、警、醒,明、通、恒,互文見義,并非各有側重。

“三言”是宋元明三代話本和擬話本的選集。“話”即故事,“話本”就是說話(講故事、說書)人所用的底本。說話藝術由來已久,魯迅先生《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說:“至于小說,我以為倒是起于休息的。人在勞動時,既用歌吟以自娛,借它忘卻勞苦了,則到休息時,亦必要尋一種事情以消遣閑暇。這種事情,就是彼此談論故事,而這談論故事,正就是小說的起源。”說話見于文字的最早記載,是漢劉向《列女傳·母儀傳·周室三母》所說,遠在周朝初年,即有瞽人向婦女誦詩、道正事。道正事即講故事。隋代說話藝術進一步發展,《太平廣記》卷二四八引侯白《啟顏錄》說,楊素、楊玄感父子愛聽侯白的“說話”。唐代的說話更為流行,郭湜《高力士外傳》說,唐玄宗晚年愛聽說話;元稹、白居易在新昌宅聽過《一枝花》話;敦煌藏經洞發現的文物中,就有唐代的話本,如《韓擒虎話本》等,收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敦煌變文集》中。宋元時期說話藝術大為繁榮,根據演說的不同內容,分為四家:一,小說:包括銀字兒(演說內容為煙粉、靈怪、傳奇)、說公案(演說樸刀桿棒、發跡變泰之事)、說鐵騎兒(演說士馬金鼓之事)三類;二,說經:包括說經(演說佛書)、說參請(演說賓主參禪悟道等事)及說諢經(演說經中逗笑故事);三,講史書(演說前代書史文傳、興廢戰爭之事);四,說合生(指當場說出題目,按題目當場唱出一首詩詞)。最主要的兩家是講史和小說。講史是演說長篇歷史故事,小說則篇幅短小,題材廣泛,舉凡世態人情、悲歡離合、神仙鬼怪種種,無所不包。這些小說作品,散見于《清平山堂話本》、《京本通俗小說》及“三言”中。

話本小說多為民間藝人創作,是供書場講唱用的。話本這種藝術形式引起了文人的注意,加工整理、仿效摹擬的作品于是便產生了。這些作品已經不是民間藝人口耳相傳的集體創作加工,而是文人的獨立創作加工;創作目的也不是供講唱之用,而是供人案頭閱讀;但在形式上仍然保持了話本的基本特點,所以被學術界稱為“擬話本”。明代,龐大的市民階層不僅需要觀看各種演出,也需要閱讀文學作品,再加上李贄等人對小說的高度評價和大力提倡,擬話本便大量涌現出來。其佼佼者便是“三言”和凌濛初的《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而“三言”更在“二拍”之上。“三言”中大部分作品為明代擬話本,其中也有馮夢龍本人的創作,小部分為宋元話本。這些作品都經過了馮夢龍的加工整理。凌濛初在《?拍案驚奇?序》中對“三言”頗為推崇,稱其“頗存雅道,時著良規,一破今時陋習。而宋元舊種,亦被蒐括殆盡。……不知一二遺者,皆其溝中之斷,蕪略不足陳已。”可見“三言”把宋元明三代話本和擬話本中的優秀之作,基本上都選錄進去了。

《警世通言》四十篇中,被認為是宋元話本的,有《崔待詔生死冤家》、《陳可常端陽仙化》、《一窟鬼癩道人除怪》、《小夫人金錢贈年少》、《拗相公飲恨半山堂》、《范鰍兒雙鏡重圓》、《蔣淑真刎頸鴛鴦會》等十馀篇,其馀為明代作品。這些作品可以說是當時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數量最多、也最優秀的,是愛情作品,像《玉堂春落難逢夫》、《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唐解元一笑姻緣》、《宿香亭張浩遇鶯鶯》等,都寫得非常精彩,肯定人的私欲,同情逾越封建禮教的偷情行為,對出于名教之外的風流放誕行為給予了贊美。有關商人生活的作品,如《呂大郎還金完骨肉》、《宋小官團圓破氈笠》、《喬彥杰一妾破家》等,描寫雇工、經商以及商販的道德、心理等情況,都很生動。寫明代時事的有《鈍秀才一朝交泰》,寫友情的有《俞伯牙摔琴謝知音》,其他還有公案故事、神怪故事等等。市民階層的思想面貌、情趣愛好、生活景象等等,都描寫得生動自然,人物性格栩栩如生。既寫出了他們純真、樸實、厚道的一面,也表現了對金錢色欲的追求、變泰發跡的渴望等庸俗方面;既歌頌主人公反抗封建禮教的行為,又有著道德說教、因果報應等消極因素,是社會生活復雜性的反映。

這些作品保留著話本的形式特點。開頭有由詩詞構成的入話;入話之后有與正文內容相類或相反的小故事,謂之得勝頭回;頭回之后才是話本的主體——正話;篇末用詩歌總括全篇、點明主旨。如果我們細心比較還會發現:明代作品較之宋元話本,描寫更趨細膩生動。宋元話本重在結構故事,明代作品則更注重細節描寫,細致地刻畫人物的心理和性格,具有更強的藝術感染力。

本書于一九五六年經嚴敦易先生校注出版。本書曾由降云同志重新校訂,以金陵兼善堂原刻影印本為底本,校以衍慶堂和三桂堂諸本。正文中明顯的錯漏,徑加改補,不出校記。注釋仍采用嚴敦易先生的力作,只在個別文字上略加修改。

張燕瑾

一九九二年二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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