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基度山伯爵(全2冊)
- (法)大仲馬
- 6684字
- 2019-06-21 13:03:54
第七章 審問
維爾福剛一離開客廳,他就裝出一副手握生死大權(quán)者的莊嚴氣派。他臉部的表情雖極善于變化,——這是代理檢察官常常對鏡訓練出來的,因為一個職業(yè)演說家應(yīng)該善于表情,——但現(xiàn)在他卻得花一番力量才能皺緊他的眉毛,裝出一副莊嚴沉著的神氣。維爾福惟一的遺憾,是他父親的政治路線,假如不是他自己處事極端審慎,那過去的回憶就可能會影響到他本身的事業(yè),但除此以外,他可說是享盡人間的幸福了。他已很富有,雖然還只有二十七歲,卻已有著一個很高的官位。他快要和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結(jié)婚,他之愛她,并非出于熱情,而是出于理智,他用一個代理檢察官所能愛的態(tài)度愛她。她的美是有目共賞的,而且他的未婚妻圣米蘭小姐還出身于當時在朝廷里居于最高地位的一個家庭。她的父母別無子女,所以他們的政治勢力可以全部用來培植他們的女婿。此外,她還給她的丈夫帶來一筆五萬艾居的嫁奩,將來有一天大概還可加上一宗五十萬遺產(chǎn)。這一切因素綜合起來,使維爾福得到了無限的幸福。所以,當維爾福略一回省,靜心地默察他的內(nèi)心生活的時候,他就好像望到太陽上的焦點似地目眩神迷起來。
維爾福在門口遇到等候著他的警官。一見這位警官,他就從三重天又被拉回到地面上來了,于是他的臉部又裝出我們先前形容過的那副神色,說:“那封信我念過了,先生,你辦得很對,是應(yīng)該把這個人逮捕起來。現(xiàn)在且告訴我,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和造反有關(guān)的情節(jié)?!?/p>
“關(guān)于造反的情節(jié),先生,我們現(xiàn)在還無從知道。一切找到的文件都已封起來放在您的辦公桌上。犯人名叫愛德蒙·鄧蒂斯,是三桅大帆船埃及王號的大副,那條船是從亞歷山大和士麥拿裝棉花來的,是馬賽摩萊爾父子公司的船?!?/p>
“他在從事航業(yè)以前,有沒有在海軍里服役過?”
“唔,沒有,先生,他還非常年輕呢?!?/p>
“多大年齡?”
“最多不過十九二十歲。”
這時,維爾福已走到康澤爾街的拐角上,有一個人似乎在那兒等他,那人走向前來,他是摩萊爾先生。
“呀,維爾福先生,”他喊道,“我很高興見到您!您手下的人出于一件令人莫名其妙的誤會,——方才把我船上的大副愛德蒙·鄧蒂斯抓去了?!?/p>
“我知道這回事,先生,”維爾?;卮穑拔椰F(xiàn)在就是去審問他?!?/p>
“噢,”摩萊爾說,他對那個青年人的友誼使他情不自禁的興奮起來,“您不知道他,我卻知道得很清楚。他是世界上最可敬最可靠的人,我敢說,在所有的商船界里,再沒有一個比他更好的海員了。維爾福先生,我真心誠意地向你擔保!”
我們已經(jīng)知道,維爾福是馬賽貴族社會中的人,而摩萊爾是平民;前者是一個保王黨,后者則犯著拿破侖黨的嫌疑。維爾福輕蔑地望著摩萊爾,冷冷地回答說:
“你明白,閣下,一個人在私生活上也許可敬可靠,可以是商船界里最好的海員,可是從政治上講,卻可以是一個大罪人。是不是?”
代理檢察官說這些話的語氣很重,好像他想把這些話應(yīng)用于船主本身,而他的眼光似乎直穿對方的心,像是說,你為旁人說情,你應(yīng)該知道你本人也得需要饒恕呢。摩萊爾的臉紅了,因為在政治方面,他的見解也并不十分明朗;此外,鄧蒂斯所告訴他謁見大元帥的事,和圣上對他所說的那番話也更增加了他的困惑。但他還是用深切關(guān)懷的語氣回答說:
“維爾福先生,我求您還是像您一向那樣公正仁慈,早些把他送回給我們?!?/p>
這“給我們”三個字在代理檢察官的耳朵里聽來很有些革命的氣味。“唔,唔!”他默念道,“難道鄧蒂斯是燒炭黨的一分子,所以他的保護人要用這種同生共死的態(tài)度來求情嗎?我記得,他是在一個酒家被捕的,有許多人同在一起?!庇谑撬f,“閣下,你可以放心,我必定公平盡責辦理,假如他是冤枉的,那你對我的請求一定不會落空;但假如他的確有罪,那有罪不罰,在目前這個時期,這個例可開得太危險了,我必定要盡我的責任?!?/p>
他這時已走到他自己的家門口,他的家就在法庭隔壁,他用冷冰冰的態(tài)度向船主行了一個禮后就進去了,只留下后者像化石似的呆立在維爾福離開他的那個地方。外客廳里擠滿了警察局和憲兵司令部派來的人,在他們中間,站著那個犯人,他雖然被嚴加看管,卻仍很鎮(zhèn)定,而且還帶著微笑。維爾福穿過外客廳,向鄧蒂斯瞥了一眼,從一個憲兵手里接過一包東西,一面走進去,一面說:“把犯人帶進來?!?/p>
維爾福那一瞥雖很急促,但對那個他就要審問的人卻已有了一個看法。他已從那飽滿的前額上認出了聰明,從那黑眼睛和彎彎的眉毛上認出了勇敢,從那半開著的,露出一排珍珠似的牙齒的厚嘴唇上認出了坦白。維爾福的第一個印象很不錯,但他常常聽人警告說,切勿信任第一次的沖動,他把這句格言也用到印象上去,忘記了這兩個名詞間的差別。所以他抑制住心頭的憐憫感,板起面孔,在他的辦公桌前坐下來。過了一會兒,鄧蒂斯進來了。他很蒼白,但卻很鎮(zhèn)定,還是帶著微笑,他從容有禮地向他的法官致了敬,四顧尋找一個座位,好像他是在摩萊爾先生的客廳里似的。他這時才第一次接觸到維爾福的眼光,——那種法官所特有的眼光,似乎像要看透嫌疑犯腦中的罪惡思想似的。
“你是誰?干什么的?”維爾福一面問,一面翻閱一堆文件,這里面有關(guān)于犯人的情報,就是他進來時一個憲兵遞給他的。
“我的姓名是愛德蒙·鄧蒂斯,”青年鎮(zhèn)定地回答說,“我是埃及王號的大副,那條船是摩萊爾父子公司的?!?/p>
“年齡?”維爾福又問。
“十九歲。”鄧蒂斯回答。
“你被捕的時候在干什么?”
“我是在請人吃喜酒,先生?!鼻嗄耆苏f,他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剛才那個快樂的時刻和現(xiàn)在這個痛苦的儀式對照起來,其間的差別是太大了。維爾福先生陰沉的臉色和美茜蒂絲滿面紅光的面孔對照起來,其間的差別也是太大了。
“你在請人吃喜酒?”代理檢察官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是的,先生,我正要和一位我愛了三年的青年姑娘結(jié)婚。”維爾福雖然仍面不改色,卻為這個巧合吃了一驚。鄧蒂斯顫抖的聲音在他的胸膛里引起了一陣同情的共鳴。鄧蒂斯是在他的幸福中被驚擾來的,而他也快要結(jié)婚了,他也是在他自己的幸福中被人召來的,但他卻來破壞另一個人的幸福。“這種哲學感想在圣米蘭侯爵家里倒是一個極好的談話資料?!彼?,所以當鄧蒂斯在等候他往下問的時候,他正在整理他的思緒,他覺得這是很好的對稱話題,而演說家是常常用對稱話題來獲得雄辯之譽的。當這篇演講整理好以后,維爾福想到它可能發(fā)生的效力,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過來向鄧蒂斯。
“往下說,先生?!彼f。
“您要我再說些什么?”
“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
“告訴我您要知道哪一方面的事情,我就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全都講出來。只是,”他微笑了一下,又說,“我預(yù)先告訴您,我知道得極少?!?/p>
“你有沒有在逆賊手下服務(wù)過?”
“我剛要編入皇家海軍的時候,他就倒臺了。”
“據(jù)人報告說,你的政見很極端?!本S爾福說,他本來從未聽到這一類的事情,但他偏要把這次訊問弄得好像是一場控訴。
“我的政見!我!”鄧蒂斯答道,“唉,先生,我從來不曾有過什么政見。我還沒有滿十九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插不進去。假如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地位,我應(yīng)該歸功于摩萊爾先生。所以,我的全部意見——我不愿說政見,而只是私見——不出這三個范圍:我愛我的父親,我尊敬摩萊爾先生,我喜歡美茜蒂絲。先生,這就是我所能告訴您的一切了。您看,這都是多么無味的事情?!?/p>
鄧蒂斯說話時,維爾福凝視著他那伶俐坦白的臉,并想起了麗妮的話,麗妮雖不知道誰是嫌疑犯,卻曾代他求過情,請他從寬辦理。據(jù)代理檢察官對于犯罪和犯人的知識看來,這青年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愈來愈使他相信他的無辜。這個孩子,——因為他還不能說是一個成人,——單純、自然,有著絕非人力所可強求的,從心底所發(fā)出的雄辯,他對每一個人都抱著好感,因為他很幸福,而即使在幸福產(chǎn)生了惡果的時候,他甚至還把他的好感分給他的審判官,雖然維爾福裝著一副可畏的目光和嚴厲的口吻。
“真的!”維爾福心想,“他倒是一個心地高尚的家伙!看來我不難討好麗妮,服從她給我的第一道命令。我這就可以公開親一親她的手,還可以在私下討得一個甜蜜的吻。”腦子里充滿了這種想法,維爾福的臉就變成這樣的快樂,所以當他轉(zhuǎn)向鄧蒂斯的時候,后者注意到他臉色的改變,也微笑起來。
“閣下,”維爾福說,“你知不知道你有仇人?”
“我有仇人!”鄧蒂斯答道,“我的地位還不夠那種資格。至于我的脾氣,那或許是太急躁了一點,但我已努力在克制了。我手下有十一二個水手,假如您問他們,他們就會告訴您,他們愛我敬我,把我看作一位長兄,我不敢說敬我若父,因為我太年輕了?!?/p>
“但即使沒有仇人,你或許引起了旁人的嫉妒。你十九歲就要做船長,——這在你的環(huán)境里,是一個很好的職位了。你就要和一個愛你的漂亮姑娘結(jié)婚,——一種人世間稀有的幸福。這兩樁運氣或許已引起另一個人的嫉妒了?!?/p>
“您說得對。您看人比我清楚,我承認,您所說的可能是事實,但假如這些嫉妒的人是我的朋友,那我寧愿不知道他們,免得對他們發(fā)生仇恨?!?/p>
“你錯了,你應(yīng)該永遠努力看清你周圍的環(huán)境。你看來倒是一個可敬的青年,我愿意越例幫你查出寫這封告密信的人。信在這兒,你認不認得那筆跡?”維爾福一面說,一面從他的口袋里抽出那封信,遞給鄧蒂斯。鄧蒂斯讀了信。一片疑云浮上他的眉頭,他說:
“不,先生,我不認得那筆跡。這是偽裝過的,可是卻寫得很流利。不管是誰寫的,寫倒是寫得很好?!彼屑さ赝S爾福說,“我很幸運,能得到像您這樣的人來審問。至于這個嫉妒的人,倒真是一個仇人。”從那青年人眼里射出來的急速的一瞥,維爾福看出在溫和的表面之下隱藏著莫大的精力。
“現(xiàn)在,”代理檢察官說,“坦白地答復(fù)我,——不要像一個犯人對一位法官,而要像一個受委屈的人對關(guān)心他的人那樣,——這封匿名的告密信里究竟有幾分是真情?”于是維爾福把鄧蒂斯剛才交回給他的那封信輕蔑地拋在他的辦公桌上。
“沒有一分是真的。我可以把實情告訴您。我憑我水手的名譽,憑我對美茜蒂絲的愛,憑我父親的生命發(fā)誓——”
“講吧,閣下。”維爾福說。然后,又心里想,“假如麗妮看到我這個樣子,我想她一定會滿意,不會再叫我劊子手了。”
“哦,當我們離開那不勒斯的時候,黎克勒船長突然患了腦膜炎。我們船上沒有醫(yī)生,而他又這樣急于要到厄爾巴島去,所以沿途的任何港口都沒有???,他的頭腦愈來愈昏亂,在第三天快要過去的時候,他自知將死,就叫我到他那兒去?!矣H愛的鄧蒂斯,’他說,‘我要你發(fā)誓完成我要告訴你的這件事,因為這是一件最最重要的大事?!?/p>
“‘我發(fā)誓,船長?!一卮?。
“‘好,你是大副,我死以后,這船的指揮權(quán)就交給你,你擔負起指揮權(quán),駛到厄爾巴島,在費拉約港上岸,去找大元帥,把這封信交給他。或許他們會另外給你一封信,叫你當一次差。你一定得去完成本來要我去做的工作,并享受其中一切的榮譽和利益。’
“‘我一定照辦,船長,但或許我去見大元帥不像您預(yù)期的那樣容易,萬一不讓我見到他呢?’
“‘這兒有一只戒指,拿了它去求見,則一切困難都不會有了,’船長說。他說著就給我一只戒指。時間很迫促——兩個鐘頭以后他就昏迷不醒,第二天他就死了?!?/p>
“你那時怎么辦?”
“我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事,不論哪一個人處在我的地位都會那樣做的。不論在哪兒,一個將死的人,他最后的要求都是神圣的,對于一個水手,他上司的最后要求就是命令。我向厄爾巴島駛?cè)?,第二天就到了。我命令每一個人都留在船上,獨自上岸去。不出我之所料,我想見大元帥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我把從船長那兒得來的戒指一交給他,就立刻獲準了。他問我關(guān)于黎克勒船長去世的情形,而且,正如船長所告訴我的那樣,給我一封信,要我?guī)ソo一個住在巴黎的人。我接受了那封信,因為這是我的船長命令我做的事。我在這兒靠岸,安排了船上的事,就趕快去看我的未婚妻,我發(fā)覺她更可愛也更比以前愛我了。謝謝摩萊爾先生,一切手續(xù)都辦好了,一句話,就是剛才告訴您的,我是在請人吃喜酒。再過一個鐘頭,我本來就已經(jīng)結(jié)了婚了,我本來預(yù)備明天動身到巴黎去,但因為這次告密,我就被捕了。我看您現(xiàn)在好似也像我這樣鄙視這次告密呢?!?/p>
“唔!”維爾福說,“我看這似乎是實情。你就是有錯,也只能算是疏忽罪,而且既然是奉了你船長的命令,連這種疏忽罪也是合法的了。你把從厄爾巴帶來的這封信交出來,記下你的話,然后回到你朋友那兒去吧,需要傳你的時候你再來。”
“那末,我是自由了嗎,先生?”鄧蒂斯高興地喊道。
“是的,但先得把這封信給我?!?/p>
“已經(jīng)在您這兒啦,是他們從我身上搜去的,還有其他的信,我看到就在那包東西里面?!?/p>
“等一等,”正當鄧蒂斯去拿他的帽子和手套的時候,代理檢察官說,“那封信是寫給誰的?!?/p>
“給諾梯埃先生的,地址是巴黎高海隆路?!?/p>
即使是一個霹雷打下來,也未必會使維爾福如此震驚,如此出乎意外。他倒在椅子里,匆忙地翻出他的口袋,拿了那封要命的信,帶著恐怖的神色瞪著它。
“高海隆路十三號諾梯埃先生收。”他輕聲地念,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是的,”鄧蒂斯說,他也吃了一驚,“難道您認識他嗎?”
“不,”維爾福回答,“一個皇上的忠仆是不認識叛徒的?!?/p>
“那末說,這是一個叛案嗎?”鄧蒂斯問,他本來相信自己已經(jīng)自由,而現(xiàn)在開始比當初更感驚惶了?!暗牵乙呀?jīng)對您說過,先生,我對于信的內(nèi)容是一點都不知道的?!?/p>
“不錯,但是你卻知道收信人的名字。”維爾福說。
“我要知道去送給誰不得不念那地址?!?/p>
“這封信你有沒有給誰看過?”維爾福問,臉色愈來愈蒼白。
“一個都沒有,我可以發(fā)誓?!?/p>
“誰都不曾知道你從厄爾巴島帶了一封給諾梯埃先生的信嗎?”
“誰都不知道,除了給我這封信的人以外?!?/p>
“這已經(jīng)太過啦?!本S爾福輕聲地說。他的臉色愈來愈陰暗,他那雪白的嘴唇和緊閉的牙齒使鄧蒂斯?jié)M心疑懼。讀完信以后,維爾福用雙手遮住他的臉。
“噢,”鄧蒂斯膽怯地說,“怎么一回事?”維爾福沒有答復(fù),只是抬起頭來噓了一會兒氣,重讀那封信。
“你可以向我發(fā)誓,說絕對不知道這封信的內(nèi)容嗎?”
“我向你發(fā)誓,先生,”鄧蒂斯說,“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病了。我拉鈴叫人來幫忙好嗎,要我叫人嗎?”
“不,”維爾福趕緊站起來說,“你不要動,這兒發(fā)命令的人是我,不是你。”
“先生,”鄧蒂斯答道,“我是叫人來照顧您?!?/p>
“我無需人照顧,這只是一時的不適而已。留心你自己吧,別管我,回答我的話。”
鄧蒂斯等著,等他提出問題,但卻等了一個空。維爾福倒回椅子上,用手抹一抹他那汗?jié)窳芰艿念~頭,第三次重讀那封信?!班?,要是他知道了這個內(nèi)容,”他輕聲地說,“而且知道諾梯埃是維爾福的父親,我就完了!”于是他用眼睛盯住愛德蒙,好像要看穿他的思想似的。
“哦!不用再懷疑了,他肯定已知道。”他突然喊道。
“天哪,”不幸的青年說,“假如您懷疑我,問我吧,我可以答復(fù)您?!?/p>
維爾福費了很大的力量,極力想使他的聲音鎮(zhèn)定,“閣下,”他說,“這次審問的結(jié)果,你有著極嚴重的嫌疑。我不再能像我剛才所希望的那樣立刻恢復(fù)你的自由了。在這一步以前,我必須先得和首席推事商量,但我對你的態(tài)度如何,你是知道的。”
“噢,先生,”鄧蒂斯大聲說,“您倒像是一個朋友,不像是一位法官?!?/p>
“唉,我必須要多耽擱你一點時間,但我當使它盡可能的縮短。你主要的罪狀是這封信,你看——”維爾福走近壁爐,把信投入火里,直等到它完全燒盡。
“你看,我燒毀了它。”
“噢!”鄧蒂斯喊道,“您不但是公正,簡直是太好了?!?/p>
“聽著,”維爾福又說,“你看了我剛才所做的事以后,現(xiàn)在可以信任我了吧?!?/p>
“噢,命令我吧,我一定服從!”
“聽著!這不是一個命令,而是我給你的一個忠告?!?/p>
“說吧,我一定遵命?!?/p>
“在今天晚上以前,我要把你扣留在法院里。假如有誰來審問你,關(guān)于這封信你不要泄漏一個字?!?/p>
“我答應(yīng)?!?/p>
現(xiàn)在看來倒像是維爾福在求情而犯人在安慰他了?!澳憧矗彼终f,“信是銷毀了,只有你和我知道有過這么一封信。所以,要是有人問到你,你就根本否認有這回事?!?/p>
“放心,我一定否認?!?/p>
“你只有這一封信?”
“是的?!?/p>
“你發(fā)誓?!?/p>
“我發(fā)誓?!?/p>
維爾福拉響了鈴。進來一個警官。維爾福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那警官點一點頭表示會意。
“跟他去。”維爾福對鄧蒂斯說。鄧蒂斯向維爾福敬了一個禮,退出去了。他身后的門還沒有完全關(guān)上,維爾福的精力就再也支持不住了,他昏昏沉沉地倒在一張椅子里。
片刻以后,“噢,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說,“假如檢察官在馬賽,假如剛才不是來叫我而是找了首席推事,我就已完蛋啦。這封告密信差點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噢,我的爹呀,你過去的行為難道一定要來干涉我的成功嗎?”突然間,一道光彩掠過他的臉,一個微笑浮上他的嘴角,他那猶豫的眼光變得堅定起來,他似乎全神貫注地在盤算著一個想法。
“這個辦法很好,”他說,“就從這封本來要使我完蛋的信上,我就可以飛黃騰達起來?!彼拿婵纯?,確信犯人已經(jīng)離開以后,代理檢察官就趕快向他新娘的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