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觸靈—長生脈
- 玲瓏心下生
- 3154字
- 2019-01-03 23:52:00
026、雪上加霜
究竟在那兒見過呢?薛嶠思來想去,末了也都沒有記起來。他抻了抻褂子,換了個坐姿,然后對丁點說道:“你遇到的多半是兇靈。”
“兇靈?那是什么?和鬼一樣嗎?”丁點從沒聽說過兇靈,因而滿臉好奇地問道。
薛嶠把手重新擺回思考的姿勢,接著答道:“萬物生長,皆有靈性,靈無法單獨存在,只能依存于肉體,一旦肉體消亡,靈也就隨之而去,遁入輪回之道,此乃***則,悖逆不得。”說到這里,薛嶠將眼瞼緩緩地垂了下來,“然而有些靈對塵世或是執念過重,或是怨念太深,就會枉顧周天之法,以不得超生為代價繼續殘存于世,而這些靈就是兇靈。兇靈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而人的兇靈也就是你所說的鬼。”
言畢,薛嶠睜開了眼,抬頭望向了坐在床頭的丁點。丁點聽得很認真,這會兒正一個勁兒地點頭,眼里寫著恍然大悟,臉上掛著茅塞頓開。
“但我還是有件事不明白。”薛嶠見丁點若有所思,還以為他已經徹底了然,正欲開啟下一個話題,不想丁點卻是突然發問,“照你所說,兇靈是人死后對凡間的執念,那一個人死了怎么會只有腦袋變成兇靈呢?”
丁點想起來自己方才在高墻看見的血骷髏腦袋,又聽了薛嶠的言論,不免有些驚疑,故而有此一問。薛嶠聽了問題,稍稍思忖了一下,末了抿嘴一笑:“我不清楚。”
“???不清楚?!喂喂,薛道長,你別哄我好不好,我還想著你能收拾得了那東西呢!”丁點一聽“不清楚”,登時就坐不住了。他可是將薛嶠奉為了半仙,現在都已經和邪祟交上手了,半仙突然來了句不清楚。這他娘的不等于把門給關了準備打狗時,忽然發現打狗棒落在門外了嗎?這要沒了打狗棒,打不著狗怎么辦?打不著就算了,要是被咬了怎么辦?咬了也就算了,咬死了怎么辦?想到這些,丁點又開始慌了,一慌他就開始沒完沒了地叨叨,叨來叨去,把薛嶠都給叨叨煩了。
“我說你先前不還一身凜然氣,無懼鬼頭刀嗎?怎么半天時間不到,就怕成這樣了,就你這樣的還開壽材鋪呢?”薛嶠說完,連帶著哂笑了兩聲,笑得丁點立馬停了嘴。薛嶠聽丁點沒聲兒了,方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你先聽我說完嘛,我說不清楚不代表我拿她沒辦法,兇靈再兇也只是兇靈,使她伏誅的手段我還是有的。”
此言一出,丁點的臉色才稍有好轉:“那你怎么對付她?”
薛嶠看著丁點,笑了笑:“天機不可泄露。”接著未等他做出反應便岔開話題:“雖然我不清楚血骷髏頭的來歷,但我敢斷言,她絕非暗害老爺子的兇手。”丁點本想追問薛嶠天機為何,但驚聞血骷髏頭不是罪魁禍首,于是果斷棄了追問的念頭,轉而向薛嶠討教所言何意。
“今早我有說過,老爺子是死于陽氣殆盡,而兇靈是不吸食陽氣的,兇靈想要殘存于世,靠的是怨氣與陰氣,吸食陽氣多見于妖與怪,兇靈若是吸食陽氣,只能是自取滅亡,所以我說老爺子絕不可能是兇靈害的。”
“不是兇靈害的,那豈不是說……這薛家大宅里還有一個妖怪!”丁點說完,嘆了一氣,他委實想不到薛家恁大點兒地方,竟然會同時出現兩個邪祟,不免脊背發寒。
薛嶠看出了丁點的害怕,隨即寬慰了幾句,好在丁點已經和兇靈打過交道了,也算是長了見識,因而薛嶠并未多費口舌,就使得丁點靜下了心。接著二人又對丁點所推測的血骷髏頭不敢靠近行廊高墻和邪祟的真實身份等問題討論了一番,不過討來論去,也都沒有論出個所以然來,末了各自上了各自的床榻安歇去了。
因為丁點遭了驚嚇又受了傷,所以薛嶠特意將主室讓給了他,自己則是去到偏室歇息,在檢查了一遍事先設好的法陣之后,薛嶠才盤腿打坐睡去。
這一夜,風未停,雨未歇,夢未斷,人未眠。丁點回想起高墻上的那張臉,老是擔心血骷髏頭會找上門來,盡管他戴著銅牌,攥著匕首,但仍是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沒有睡著。差不多到了五更天,他瞧見薛嶠起床去放了泡尿,迷迷糊糊中才不自覺地合上了眼。
這一覺丁點睡得極其不舒服,不光脖頸上的傷沒好轉,并且還落了枕,成了痛上加痛。及至丁點忍著雙倍的痛苦,在火妞的嘲笑聲中艱難穿上了衣服,時間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
因為在昨晚的大會之上,杭叔已經同薛嶠等人言明了今天要舉行入殮儀式,所以薛嶠一早便在火妞的幫助下換上了一身素潔的孝服,并且去祭拜了一回老爺子。之所以這會兒又回到屋里,是薛嶠擔心丁點醒來后見不著他人,到時候又生出其他亂子,故而才會叫上火妞,讓她備好飯食同他一起回了房間。
在叫醒丁點后,薛嶠本想給丁點打個警告,讓他別再到處亂跑,然而當薛嶠見著丁點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后,想想還是放棄了,就他現在的模樣,警告他別處去亂跑屬實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薛嶠見丁點確實是傷的不淺,沒法子照顧好自己,于是他索性將火妞給留在了房間,讓她好生照看丁點,順帶著監視好丁點。原本火妞和丁點都是不情愿的,但架不住薛嶠的面子,于是來人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料理完丁點后,薛嶠就白衣孝服地出了房門。一出門,薛嶠就打望了一眼天色,因為當下正值深秋時節,加之昨夜又下過雨,所以此刻的大院里霧氣依舊彌漫。薛嶠行走在雨霧里,白褂長發,舉止灑脫,渾似一個仙風道骨的老神仙。走了沒多遠,薛嶠就撞見了一群身著喪服的小仆,小仆們見了他很規矩地行了禮,然后就將他請到了靈堂。
薛嶠隨眾小仆去到靈堂,發現靈堂還是那個靈堂,不過里面卻是早已站滿了人。薛嶠不認識這些人,但這些人卻是同他很熟絡似的,一見到他紛紛擁上來向他致以慰唁,從節哀順變一直唁到生者自安,直到同樣身著喪服的杭叔出現,三言兩語勸退了眾人,薛嶠才擠進了靈堂。
進堂之后,薛嶠悄悄地向杭叔打聽了眾人的身份,杭叔告訴他這些人都是昨天侄少爺婚典受邀而來的客人,不過因為出了老爺子的事兒,所以他們現在都成了吊唁的客人。
薛嶠聽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然后又向杭叔詢問了許夫人母子和薛蘅兄妹的現狀,在得知他們都在偏廳祭拜老爺子的時候,薛嶠又是點了點頭。
“少爺,等許夫人他們祭拜完畢,就得由您親自主持入殮儀式了,儀式的流程昨晚老仆已經詳盡告知,到時候還望您費些心思。”
“杭叔您毋需憂慮,我會按著規矩來的。”
說罷,薛嶠打量了杭叔一眼,發現杭叔一臉頹相,猜想他定是受哀受累沒歇息好,于是薛嶠勸慰了他兩句,讓他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杭叔聽了薛嶠的話,雖然沒說什么,但也有樣學樣地點了點頭。
及至滿堂的客人把該吊的唁都吊得差不多了,杭叔才向一眾人等說明了因由,然后將薛嶠請出了靈堂。從靈堂去到偏廳,攏共也就百十步路。到了偏廳,薛嶠發現許夫人等人確實都在這里,不過因為他們一個個的都在呼天搶地,所以薛嶠并未出言招呼。他走到拔步床前,看著躺在床上的老爺子,很是恭敬地屈膝叩拜,拜完之后,薛嶠才依次向許夫人等人作了問候。
杭叔以前主持過穆夫人和兩位早逝少爺的葬禮,堪稱老成持重,因而外圍的諸多雜事,例如入殮的時辰、禁忌、奠儀、人員安排等等,依舊是他在照管,薛嶠等人只需依著規矩將老爺子的遺身安安穩穩地抬入棺材即可。
在杭叔的安排下,入殮儀式應著黃道時辰啟幕開始。伴隨著許夫人撕心裂肺的悲戚之聲,薛嶠與薛蘅將老爺子的遺身從床上扶了起來。薛嶠是嫡脈長子,按著規矩,由他扶著老爺子的上身,而薛蘅則是扶著老爺子的下身,至于薛苓與薛嶙,則是分立兩邊,不費氣力地托著腰身。就這樣,老爺子的遺身在三子一女的抬舉之下,按部就班地從偏廳去往靈堂。
因為事先已經安排下去,所以這會兒在去往靈堂的路上,全都直溜溜地排滿了小仆。小仆們嗚嗚咽咽,哭聲此起彼伏,比之許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薛嶠走在前頭,加之人高馬大,氣力相較于養尊處優的薛蘅等人也是最為最足,因而在整個抬尸入殮的過程中都是他在出主力。
薛嶠抬著老爺子的身子,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他不是不悲切,而是將悲切釋然了。他八歲離家,十歲入道,一紀的修為修來的是他對塵世生死的超然和對薛家情感的淡忘。老爺子的逝去于他而言就是靈的遁去,是周天之法使然,是萬物生息必然,陷得太深,末了也是枉然一場罷了。
“大道無情,運行日月,薛施主,小道在這里為你送行了,福生無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