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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弘一大師講演錄(3)

以上四項,是出家人最當注意的,別的我也不多說了。我不久就要閉關(guān),不能和諸位時常在一塊兒談話,這是很抱歉的。但我還想在關(guān)內(nèi)講講律,每星期約講三四次,諸位碰到例假,不妨來聽聽!今天得和諸位見面,我非常高興。我只希望諸位把我所講的四項,牢記在心,作為永久的紀念!時間講得很久了,費諸位的神,抱歉!抱歉!

(南閩十年之夢影)

丁丑二月十六日在南普陀寺佛教養(yǎng)正院講我一到南普陀寺,就想來養(yǎng)正院和諸位法師講談講談,原定的題目是“余之懺悔”,說來話長,非十幾小時不能講完;近來因為講律,須得把講稿寫好,總抽不出一個時間來,心里又怕負了自己的初愿,只好抽出很短的時間,來和諸位談?wù)劊勎以谀祥}十年中的幾件事情!

我第一回到南閩,在一九二八年的十一月,是從上海來的。起初還是在溫州,我在溫州住得很久,差不多有十年光景。

由溫州到上海,是為著編輯護生畫集的事,和朋友商量一切;到十一月底,才把護生畫集編好。

那時我聽人說:尤惜陰居士也在上海。他是我舊時很要好的朋友,我就想去看一看他。一天下午,我去看尤居士,居士說要到暹羅國去,第二天一早就要動身的。我聽了覺得很喜歡,于是也想和他一道去。

我就在十幾小時中,急急地預(yù)備著。第二天早晨,天還沒大亮,就趕到輪船碼頭,和尤居士一起動身到暹羅國去了。從上海到暹羅,是要經(jīng)過廈門的,料不到這就成了我來廈門的因緣。十二月初,到了廈門,承陳敬賢居士的招待,也在他們的樓上吃過午飯,后來陳居士就介紹我到南普陀寺來。那時的南普陀,和現(xiàn)在不同,馬路還沒有建筑,我是坐著轎子到寺里來的。

到了南普陀寺,就在方丈樓上住了幾天。時常來談天的,有性愿老法師、芝峰法師等。芝峰法師和我同在溫州,雖不曾見過面,卻是很相契的。現(xiàn)在突然在南普陀寺晤見了,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我本來是要到暹羅去的,因著諸位法師的挽留,就留滯在廈門,不想到暹羅國去了。

在廈門住了幾天,又到小云峰那邊去過年。一直到正月半以后才回到廈門,住在閩南佛學(xué)院的小樓上,約莫住了三個月工夫。看到院里面的學(xué)僧雖然只有二十幾位,他們的態(tài)度都很文雅,而且很有禮貌,和教職員的感情也很不差,我當時很贊美他們。

這時芝峰法師就談起佛學(xué)院里的課程來。他說:“門類分得很多,時間的分配卻很少,這樣下去,怕沒有什么成績吧?”

因此,我表示了一點意見,大約是說:“把英文和算術(shù)等刪掉,佛學(xué)卻不可減少,而且還得增加,就把騰出來的時間教佛學(xué)吧!”

他們都很贊成。聽說從此以后,學(xué)生們的成績,確比以前好得多了!

我在佛學(xué)院的小樓上,一直住到四月間,怕將來的天氣更會熱起來,于是又回到溫州去。

第二回到南閩,是在一九二九年十月。起初在南普陀寺住了幾天,以后因為寺里要做水陸,又搬到太平巖去祝等到水陸圓滿,又回到寺里,在前面的老功德樓住著。

當時閩南佛學(xué)院的學(xué)生,忽然增加了兩倍多,約有六十多位,管理方面不免感到困難。雖然竭力的整頓,終不能恢復(fù)以前的樣子。不久,我又到小雪峰去過年,正月半才到承天寺來。

那時性愿老法師也在承天寺,在起草章程,說是想辦什么研究社。

不久,研究社成立了,景象很好,真所謂“人才濟濟”,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盛況。現(xiàn)在妙釋寺的善契師,南山寺的傳證師,以及已故南普陀寺的廣究師,……都是那時候的學(xué)僧哩!

研究社初辦的幾個月間,常住的經(jīng)懺很少,每天有工夫上課,所以成績卓著,為別處所少有。當時我也在那邊教了兩回寫字的方法,遇有閑空,又拿寺里那些古版的藏經(jīng)來整理整理,后來還編成目錄,至今留在那邊。這樣在寺里約莫住了三個月,到四月,怕天氣要熱起來,又回到溫州去。

一九三一年九月,廣洽法師寫信來,說很盼望我到廈門去。當時我就從溫州動身到上海,預(yù)備再到廈門;但許多朋友都說:時局不大安定,遠行頗不相宜,于是我只好仍回溫州。直到轉(zhuǎn)年(即一九三二年)十月,到了廈門,計算起來,已是第三回了!

到廈門之后,由性愿老法師介紹,到山邊巖去住;但其間妙釋寺也去住了幾天。那時我雖然沒有到南普陀來住;但佛學(xué)院的學(xué)僧和教職員,卻是常常來妙釋寺談天的。

一九三三年正月廿一日,我開始在妙釋寺講律。

這年五月,又移到開元寺去。

當時許多學(xué)律的僧眾,都能勇猛精進,一天到晚的用功,從沒有空過的工夫;就是秩序方面也很好,大家都嘖嘖地稱贊著。

有一天,已是黃昏時候了!我在學(xué)僧們宿舍前面的大樹下立著,各房燈火發(fā)出很亮的光;誦經(jīng)之聲,又復(fù)朗朗入耳,一時心中覺得有無限的歡慰!可是這種良好的景象,不能長久地繼續(xù)下去,恍如曇花一現(xiàn),不久就消失了。但是當時的景象,卻很深的印在我的腦中,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如在大樹底下目睹一般。這是永遠不會消滅,永遠不會忘記的啊!

十一月,我搬到草庵來過年。

一九三四年二月,又回到南普陀。

當時舊友大半散了;佛學(xué)院中的教職員和學(xué)僧,也沒有一位認識的!

我這一回到南普陀寺來,是準了常惺法師的約,來整頓僧教育的。后來我觀察情形,覺得因緣還沒有成熟,要想整頓,一時也無從著手,所以就作罷了。此后并沒有到閩南佛學(xué)院去。

講到這里,我順便將我個人對于僧教育的意見,說明一下:我平時對于佛教是不愿意去分別哪一宗、哪一派的,因為我覺得各宗各派,都各有各的長處。

但是有一點,我以為無論哪一宗哪一派的學(xué)僧,卻非深信不可,那就是佛教的基本原則,就是深信善惡因果報應(yīng)的道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同時還須深信佛菩薩的靈感!這不僅初級的學(xué)僧應(yīng)該這樣,就是升到佛教大學(xué)也要這樣!

善惡因果報應(yīng)和佛菩薩的靈感道理,雖然很容易懂;可是能徹底相信的卻不多。這所謂信,不是口頭說說的信,是要內(nèi)心切切實實去信的呀!

咳!這很容易明白的道理,若要切切實實地去信,卻不容易啊!

我以為無論如何,必須深信善惡因果報應(yīng)和諸佛菩薩靈感的道理,才有做佛教徒的資格!

須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因果報應(yīng),是絲毫不爽的!又須知我們一個人所有的行為,一舉一動,以至起心動念,諸佛菩薩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人若能這樣十分決定地信著,他的品行道德,自然會一天比一天地高起來!

要曉得我們出家人,就所謂“僧寶”,在俗家人之上,地位是很高的。所以品行道德,也要在俗家人之上才行!

倘品行道德僅能和俗家人相等,那已經(jīng)難為情了!何況不如?又何況十分的不如呢?……咳!……這樣他們看出家人就要十分的輕慢,十分的鄙視,種種譏笑的話,也接連地來了。……記得我將要出家的時候,有一位在北京的老朋友寫信來勸告我,你知道他勸告的是什么,他說:“聽到你要不做人,要做僧去。……”我們聽到了這話,該是怎樣的痛心啊!他以為做僧的,都不是人,簡直把僧不當人看了!你想,這句話多么厲害呀!

出家人何以不是人?為什么被人輕慢到這地步?我們都得自己反省一下!我想這原因都由于我們出家人做人太隨便的緣故;種種太隨便了,就鬧出這樣的話柄來了。

至于為什么會隨便呢?那就是由于不能深信善惡因果報應(yīng)和諸佛菩薩靈感的道理的緣故。倘若我們能夠真正生信,十分決定地信,我想就是把你的腦袋斫掉,也不肯隨便的了!

以上所說,并不是單單養(yǎng)正院的學(xué)僧應(yīng)該牢記,就是佛教大學(xué)的學(xué)僧也應(yīng)該牢記,相信善惡因果報應(yīng)和諸佛菩薩靈感不爽的道理!

就我個人而論,已經(jīng)是將近六十的人了,出家已有二十年,但我依舊喜歡看這類的書!竊厴貧褚蜆ㄓ頭鵪腥楦械氖欏?

我近來省察自己,覺得自己越弄越不像了!所以我要常常研究這一類的書:希望我的品行道德,一天高尚一天;希望能夠改過遷善,做一個好人;又因為我想做一個好人,同時我也希望諸位都做好人!

這一段話,雖然是我勉勵我自己的,但我很希望諸位也能照樣去實行!

關(guān)于善惡因果報應(yīng)和佛菩薩靈感的書,印光老法師在蘇州所辦的弘化社那邊印得很多,定價也很低廉,諸位若要看的話,可托廣洽法師寫信去購請,或者他們會贈送也未可知。

以上是我個人對于僧教育的一點意見。下面我再來說幾樣事情:我于一九三五年到惠安凈峰寺去祝到十一月,忽然生了一場大病,所以我就搬到草庵來養(yǎng)玻這一回的大病,可以說是我一生的大紀念!

我于一九三六年的正月,扶病到南普陀寺來。在病床上有一只鐘,比其他的鐘總要慢兩刻,別人看到了,總是說這個鐘不準,我說:“這是草庵鐘。”

別人聽了“草庵鐘”三字還是不懂,難道天下的鐘也有許多不同的么?現(xiàn)在就讓我詳詳細細的來說個明白:我那一回大病,在草庵住了一個多月。擺在病床上的鐘,是以草庵的鐘為標準的。而草庵的鐘,總比一般的鐘要慢半點。

我以后雖然移到南普陀,但我的鐘還是那個樣子,比平常的鐘慢兩刻,所以“草庵鐘”就成了一個名詞了。這件事由別人看來,也許以為是很好笑的吧!但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我看到這個鐘,就想到我在草庵生大病的情形了,往往使我發(fā)大慚愧,慚愧我德薄業(yè)重。

我要自己時時發(fā)大慚愧,我總是故意地把鐘改慢兩刻,照草庵那鐘的樣子,不止當時如此,到現(xiàn)在還是如此,而且愿盡形壽,常常如此。

以后在南普陀住了幾個月,于五月間,才到鼓浪嶼日光巖去。十二月仍回南普陀。

到今年一九三七年,我在閩南居住,算起來,首尾已是十年了。

回想我在這十年之中,在閩南所做的事情,成功的卻是很少很少,殘缺破碎的居其大半,所以我常常自己反省,覺得自己的德行,實在十分欠缺!

因此近來我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二一老人”。什么叫“二一老人”呢?這有我自己的根據(jù)。

記得古人有句詩:“一事無成人漸老。”

清初吳梅村(偉業(yè))臨終的絕命詞有:“一錢不值何消說。”

這兩句詩的開頭都是“一”字,所以我用來做自己的名字,叫做“二一老人”。

因此我十年來在閩南所做的事,雖然不完滿,而我也不怎樣地去求他完滿了!

諸位要曉得:我的性情是很特別的,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因為事情失敗、不完滿,這才使我常常發(fā)大慚愧!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善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過遷善!

一個人如果事情做完滿了,那么這個人就會心滿意足,洋洋得意,反而增長他貢高我慢的念頭,生出種種的過失來!所以還是不去希望完滿的好!

不論什么事,總希望他失敗,失敗才會發(fā)大慚愧!倘若因成功而得意,那就不得了啦!

我近來,每每想到“二一老人”這個名字,覺得很有意味!

這“二一老人”的名字,也可以算是我在閩南居住了十年的一個最好的紀念!

(最后之□□)

戊寅十一月十四日在南普陀寺佛教養(yǎng)正院同學(xué)會席上講瑞今記佛教養(yǎng)正院已辦有四年了。諸位同學(xué)初來的時候,身體很小,經(jīng)過四年之久,身體皆大起來了,有的和我也差不多。啊!光陰很快。人生在世,自幼年至中年,自中年至老年,雖然經(jīng)過幾十年之光景,實與一會兒差不多。就我自己而論,我的年紀將到六十了,回想從小孩子的時候起到現(xiàn)在,種種經(jīng)過如在目前;啊!我想我以往經(jīng)過的情形,只有一句話可以對諸位說,就是“不堪回首”而已。

我常自來想,啊!我是一個禽獸嗎?好像不是,因為我還是一個人身。我的天良喪盡了嗎?好像還沒有,因為我尚有一線天良常常想念自己的過失。我從小孩子起一直到現(xiàn)在都埋頭造惡嗎?好像也不是,因為我小孩子的時候,常行袁了凡的功過格,三十歲以后,很注意于修養(yǎng),初出家時,也不是沒有道心。雖然如此,但出家以后一直到現(xiàn)在,便大不同了:因為出家以后二十年之中,一天比一天墮落,身體雖然不是禽獸,而心則與禽獸差不多。天良雖然沒有完全喪盡,但是憒糊涂,一天比一天利害,抑或與天良喪盡也差不多了。講到埋頭造惡的一句話,我自從出家以后,惡念一天比一天增加,善念一天比一天退失,一直到現(xiàn)在,可以說是醇乎其醇的一個埋頭造惡的人,這個也無須客氣也無須謙讓了。

就以上所說看起來,我從出家后已經(jīng)墮落到這種地步,真可令人驚嘆;其中到閩南以后十年的功夫,尤其是墮落的墮落。去年春間曾經(jīng)在養(yǎng)正院講過一次,所講的題目,就是“南閩十年之夢影”,那一次所講的,字字之中,都可以看到我的淚痕。諸位應(yīng)當還記得吧。

可是到了今年,比去年更不像樣子了;自從正月二十到泉州,這兩個月之中,弄得不知所云。不只我自己看不過去;就是我的朋友也說我以前如閑云野鶴,獨往獨來,隨意棲止,何以近來竟大改常度,到處演講,常常見客,時時宴會,簡直變成一個“應(yīng)酬的和尚”了,這是我的朋友所講的。啊!“應(yīng)酬的和尚”這五個字,我想我自己近來倒很有幾分相像。

如是在泉州住了兩個月以后,又到惠安到廈門到漳州,都是繼續(xù)前稿;除了利養(yǎng),還是名聞,除了名聞,還是利養(yǎng)。日常生活,總不在名聞利養(yǎng)之外,雖在瑞竹巖住了兩個月,稍少閑靜,但是不久,又到祈保亭冒充善知識,受了許多的善男信女的禮拜供養(yǎng),可以說是慚愧已極了。

九月又到安海,住了一個月,十分的熱鬧。近來再到泉州,雖然時常起一種恐懼厭離的心,但是仍不免向這一條名聞利養(yǎng)的路上前進。可是近來也有件可慶幸的事,因為我近來得到永春十五歲小孩子的一封信。他勸我以后不可常常宴會,要養(yǎng)靜用功;信中又說起他近來的生活,如吟詩、賞月、看花、靜坐等,洋洋千言的一封信。啊!他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子,竟有如此高尚的思想,正當?shù)囊娊猓晃铱吹剿@一封信,真是慚愧萬分了。我自從得到他的信以后,就以十分堅決的心,謝絕宴會,雖然得罪了別人,也不管他,這個也可算是近來一件可慶幸的事了。

雖然是如此,但我的過失也太多了,可以說是從頭至足,沒有一處無過失,豈只謝絕宴會,就算了結(jié)了嗎?尤其是今年幾個月之中,極力冒充善知識,實在是太為佛門丟臉。別人或者能夠原諒我;但我對我自己,絕不能夠原諒,斷不能如此馬馬虎虎地過去。所以我近來對人講話的時候,絕不顧惜情面,決定趕快料理沒有了結(jié)的事情,將“法師”“老法師”“律師”等名目,一概取消,將學(xué)人侍者等一概辭謝;孑然一身,遂我初服,這個或者亦是我一生的大結(jié)束了。

啊!再過一個多月,我的年紀要到六十了。像我出家以來,既然是無慚無愧,埋頭造惡,所以到現(xiàn)在所做的事,大半支離破碎不能圓滿,這個也是份所當然。只有對于養(yǎng)正院諸位同學(xué),相處四年之久,有點不能忘情;我很盼望養(yǎng)正院從此以后,能夠復(fù)興起來,為全國模范的僧學(xué)院。可是我的年紀老了,又沒有道德學(xué)問,我以后對于養(yǎng)正院,也只可說“愛莫能助”了。

啊!與諸位同學(xué)談得時間也太久了,且用古人的詩來作臨別贈言。詩云:未濟終焉心飄渺,百事翻從缺陷好,吟到夕陽山外山,古今誰免余情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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