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住了鄉(xiāng)念川，這條進(jìn)入魂歸唯一的一條道路。兩個男人在樹與樹之間行走，或者說摸爬更加貼切，禁山的道路上怪石嶙峋，山崖海拔極高，冬日雖然多雪，卻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起這要吃人的大風(fēng)，整個天色黯然無光，可見度不足十米，空氣稀薄，稍微不注意便可能跌落山崖摔個粉身碎骨。

“不要睡！”開路的男人回頭吼道，“禁山靈滯，睡過去就是閻羅王也救不得你！你死了，我哪還有臉去下面見他們？”

“七叔……”身后的年輕人嘴唇滲紫，其胸腔下方被什么利器給開出個大洞，里面的物件連同血肉被一同取走，風(fēng)雪之天，鮮血已然凝固，傷口卻仍舊觸目驚心。這等傷勢，放在何處都已是必死之局，此人能少了臟器還能撐到現(xiàn)在，稱之為奇跡也不為過。

“此役別了，我族血脈盡斷……有些罪過犯下了，還真當(dāng)是還不清了，告訴奈娘……她沒有錯……我們以她為榮……”將死之人滿臉神往，竟是幸福的表情，喃喃笑道：“別管……我了?！?

“胡鬧！”七叔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年輕人的眼神稍許亮了一下，可也只是回光返照的功夫。

他早已油燈枯竭。

待他咽了氣，七叔顫巍巍的將其目合上，頹然倒地老淚縱橫。這下好了，相符一殿的后人死的干干凈凈，都說天行有常，萬物最終不過是個輪回而已，曾經(jīng)有那么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都自詡為天，那些眼睛尚且睜開的時候，我們所向披靡，可最終飛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慘。

魂歸的信仰是判祖，一殿講求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我們承認(rèn)自己錯了，甘愿受罰，可什么錯誤，還了七百年還不夠？

“哪有什么回頭是岸？”七叔將一串佛珠扔下山崖，一雙眼睛再無半分靈氣。

那些死去的孩子們，他們有什么罪？僅僅是因?yàn)槌錾谙喾睿瑑H僅是因?yàn)樗麄冃毡皢幔?

風(fēng)雪遮蓋了行人的足跡，這座山百年來無人登頂，絕望之人在此間彷徨，每一寸空氣都喃喃笑道。

苦海無涯。

……

……

朝歌城，鎮(zhèn)魔司

一匹毛發(fā)雪白的高大神駒停在殿外，早已等的不甚耐煩，雖是陰重之地，但因?yàn)殒?zhèn)魔司的新規(guī)，四周聚了不少人來欣賞良駒，卻只換來這廝翻起白眼，對著人群噗——的一聲崩出個馬屁，臭氣熏天。

十幾條流浪狗并肩而行，一個穿著邋遢的胖子跟在其后，神氣非凡，這家伙長了一對核桃眼，明顯大小不一，臉盤子跟個盆似得，即使那油膩的頭發(fā)訴說著他又懶又窮的特質(zhì)，可依舊無法阻止‘我很能吃’四個大字寫在他的臉上。

那馬兒望見此人，忽然受驚，鼻孔吐出兩團(tuán)白霧，哼哼了兩聲，揚(yáng)起前蹄，嗷嗷嗷的叫喚起來，又兇又拽，像爭風(fēng)吃醋的人一般炫技。

周圍的看客們都驚呆了，一些年紀(jì)大的告訴年紀(jì)小的，這是朝歌三霸中：土皇帝的大白馬和狗腿子的狗團(tuán)長。

“姓向的也在？”劉多呸了一聲，一只手順著油頭摸到脖頸，望著那匹白馬不耐煩喊道：“哎呀媽了個巴子的，擱這兒跟你劉爺爺叫喚啥呢？騎兵連，干它丫的！”

那十幾條流浪狗聽到團(tuán)長下令，頓時拉開陣勢，也嗷嗷嗷的叫喚起來，兄弟伙你看我我看你，就站在原地叫喚，沒一條敢沖上去對付那匹白馬。

“大清早的，能消停會不？”忽然有人道。

眾人抬頭望去，一個身著黑色制服的封魔師站在大殿門口，身段少說得有九十文左右，看那胸口上的胸章，似乎是鎮(zhèn)魔司中品階不低的執(zhí)事。

“空姐！”劉多嘿嘿一笑，連忙點(diǎn)頭哈腰的跑過去，燦爛道：“空姐你最近伙食不錯呀，悄悄告訴我，胖了多少？”

“你！”南宮空瞪了他一眼，罵道，“死胖子，少逞嘴皮子功夫，上次逃班我還沒算你的帳呢！是不是給你的任務(wù)少了？”

“不少不少！”劉多打了個哈哈，“是老屈讓師姐來接我的吧！”

南宮空道：“師父和尚疑在煉符，九天在正殿，你可以先找他敘敘舊?！?

劉多吹胡子瞪眼的猛搖頭：“不成不成，那個二百五可比空姐你這腰還磨人，身體吃不消??！”

南宮空說了一個滾字，一劍拍在劉多那大肥豬屁股上，打的后者嗷嗷叫喚，捂著屁股便麻溜跑開。

待驅(qū)散了門口的人群，南宮空捏了捏肚子，嘟囔道：“真的胖了嗎？”

……

……

白衣少年手里拿著張符，身披黑衣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沒有說什么謹(jǐn)言慎用之類的話，兩人緩緩離去。

整個鎮(zhèn)魔司分為三大部分：正殿用來處理日常的事宜和交接，設(shè)有天眼麾下天機(jī)處，由上百位擅長靈視的靈媒所統(tǒng)帥，主要工作是監(jiān)視臨青川以至唐朝整個東南地區(qū)的妖邪魔逆。其間有座百寶屋，只有封魔師才可進(jìn)入，用南唐幣或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

在鎮(zhèn)魔司，每一位封魔師和封魔小隊(duì)按命師制度，從一到十順序排列，按階享有官俸，十級每月十湯，九級二十，以此類推。

此外，獵殺妖魔，以頭顱、尸身完整度、品階、種族、誅魔榜等因素，由百寶屋給出定價或懸賞，成功獵殺后折算為積分，與南唐幣比例1：1持平。

除正殿外，便是鎖靈籠與正氣閣。其中，鎖靈籠是用來囚禁，關(guān)押妖魔的牢獄，正氣閣則是修行，靜氣，煉符制符的地方。

著人沏了兩杯茶，鎮(zhèn)魔司的主人從樓上望向北方，懷念道：“尚疑，你可有想家？”

白衣少年想了想那座都城，緩緩搖頭，黑袍男人臥在太師椅里，指著星見山道：“你覺得那兒有什么？”

“海入河星，見山低頭?！?

“對，也不全對。”前星見掌門繼承人屈夢覺如是說道，“那里之所以強(qiáng)大，威震云澤，是因?yàn)橛^里出來的家伙，身上都帶有一股子正氣，就像我為身下這座閣子取的名一樣，浩然對天地，無愧于本心?！?

“一個人的強(qiáng)大永遠(yuǎn)不來自外界的助力，而是他自己的心。”

白衣少年略作思索，緩緩道：“我們做好事，不是因?yàn)檫@樣做有什么好處，而是因?yàn)槲覀儓?jiān)信，這樣做，是對的?！?

屈司座回頭看了他一眼，苦澀道：“要是世人都像你這樣想，又何懼一個傳說呢。”

“不是我說的?！鄙倌旰苤卑?。

“哈哈哈無妨，”屈司座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身邊有這樣的人，那你約莫與其相差不多?！?

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屈叔，我想問你要一封帝院靈字樓的推薦信?！?

“靈字樓？是誰？”

“一個破不開星見觀十六道甲，運(yùn)氣極差，但手藝極好的人。”

屈夢覺想了一下：“沒有術(shù)道天賦，為什么要去靈字樓？”

少年直白道：“他沒有命師資質(zhì)。”

屈夢覺嗯了一下，平淡道：“是鹿謠吧，以前見過幾次，是個好孩子，劉多常說他，不過大多是些埋汰話，你呢，尚疑，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他如何神奇？”

少年嘴角一揚(yáng)：“他的眼睛好看，身上有屈叔說的那股子正氣，能讓人不自覺的聚集在他身邊。和他待在一起，我覺得劉多也沒那么聒噪了，剛剛那番話是他講的，倘若此次能翻過這個坎，我和劉多想帶他去外面看看。”

白鳥過隙，風(fēng)輕云淡，少年認(rèn)真道。

……

鎮(zhèn)魔司，正氣閣。

劉多一腳蹬開木門，望見喝茶的兩人，沒有仔細(xì)品味兩人臉上的表情，罵罵咧咧道：“老屈，姓向的！我問你們，云澤上，有沒有哪方勢力，在身上紋鹿骨櫻花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