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險惡江湖(2)
- 江湖青衫行
- 何俗
- 3157字
- 2018-10-12 20:00:00
這一日傍晚時分到了建康,眾人見天時已晚,便投店而宿。建康乃北宋大邑,長江浩浩之水繞城而過,乃南北交通的喉要之地。長江水面上漁帆點點,建康市肆里商鋪繁榮,一片盛世繁華景象,根本不象是北方邊境正在與金兵鏖戰模樣。
謝恩在街上買了幾串冰糖葫蘆,這東西俠隱峰中可沒得買,興沖沖跑進溫紅狐的房間,叫道:“紅狐貍,紅狐貍。”連叫幾聲,連個鬼影也沒有,在客店四周繞了一個圈回來,也沒見到溫紅狐。
正自納悶,只聽咭的一聲笑,衣袂聲響,幽香撲鼻,溫紅狐從梁上跳下來,從后閉住了他雙眼,道:“恩哥哥,你猜我是誰?”
謝恩嚇了一跳,道:“你爬到梁上去干什么?”
溫紅狐道:“我看笨哥哥找不找得到我嘛。哈,你又給我買好吃的東西來了。”挾手搶過謝恩正在吃的那串冰糖葫蘆,送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謝恩笑道:“搶別人吃過的東西,好沒羞。本來我手上這兩串沒吃過的是給你的,現在老實不客氣地要自己吃了。”
溫紅狐忙道:“這串還你!”又去搶他手中的另兩串冰糖葫蘆。謝恩一閃躲開,兩人一個逃,一個追,頓時在這小小的房間內笑鬧起來。
蘇紅酥在隔室聽了,只有黯然神傷。
翌日一早,眾人渡過長江,往皖境繼進。道路越走越是荒涼,到了中午,四望無際,觸目皆是皚皚白雪,數十里內竟看不見一個村落。陽光直射下來,被雪一反光,耀眼生花。眾人肚子饑餓,駐馬暫歇。梁天龍道:“我去前面探探,若有人家,先買些飯菜填飽肚子再說。”催馬揚鞭,積雪翻濺,向前直奔出去,不一刻,雪地里就只剩下四行蹄印。
眾人邊行邊等,過了半個時辰,還是不見梁天龍回來,肚中饑火上升,都咕咕直響起來。李三手更是把頭頸都望長了。武縱橫道:“奇怪,梁五弟的馬比我們快,就算一口氣奔出二十里,這當兒也該回來了。”
李三手忽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梁五弟回來了!”
只聽得馬蹄聲隱隱約約,漸響漸近,梁天龍的紅鬃馬果然如風般從遠處飛速奔來。只是遠遠望去,馬背上卻不見有人。眾人驚詫之間,紅馬已奔至眾人身前,噓溜溜一聲長嘶,立定腳步。馬背上卻滾下一人來,一滾倒在地,即至不動,正是梁天龍。
眾人都吃一大驚。魏無邪急搶過去抱起梁天龍,只見他面色慘白,嘴角流血,已然暈了過去,細察全身,胸口正中一個烏黑掌印,肋骨已斷了兩根,知他是中了毒掌一類的陰毒功夫,又驚又怒,急取解毒還魂丹喂在他嘴里,左手在他后頸一捏,右手運氣一拍,那顆藥丸咕嚕一聲滑入肚中。
眾人都緊張地望著梁天龍。過了良久,梁天龍才嗯的一聲,悠悠醒轉。眾人齊松了一口氣,卻聽他從嘴里吐出一個字:“鬼……鬼……”晴天白日的,眾人無不毛骨悚然。
李三手道:“五弟,什么鬼、鬼,是誰害得你?”
梁天龍雙目無神,呆呆望著他,過了半晌,神志才漸漸恢復,道:“他們……他們帶著骷髏面具,衣服上都畫著一具骷髏骨架,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溫紅狐緊緊抓住謝恩衣袖的手在簌簌發抖。蘇紅酥比較心細,道:“他們說了什么話沒有?”
梁天龍費力地指指胸前,道:“他們一言不發,打傷我之后,塞了一張紙在我懷里。”
魏無邪取出紙條,眾人探頭來看,只見上面寫道:“爾等不識好歹,竟敢北上抗金?限爾等即時停止北上,若違此鬼門戒令,殺無赦。”落款處寫著:“鬼門關主祖墳塋。”
謝恩奇道:“這鬼門關主祖墳塋是什么人物?竟敢如此橫行霸道。”
太湖八友面色沉重,互望一眼,一齊緩緩搖頭,道:“我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鬼門關的名號。這鬼門關主祖墳塋想阻止我們北上抗金,定然與金國有關。這次他們好象對五弟手下留了情,這一掌勁力沒使足。下一次他們大概就不會留情了,大家要特別小心,不可再分開單獨行動。”
溫紅狐心有余悸,道:“那咱們還去洛陽碧血山莊嗎?”
八友道:“去,當然去。縱是刀山劍林,我們也要硬闖過去。”
梁天龍這一掌受的傷并不重,大半倒是被敵人的鬼模鬼樣給驚的,吃了魏無邪所配的解毒藥后,傷勢已好了大半。當下十人重新上路。這一天傍晚時分,到了皖東重鎮滁州城,眾人才歇息吃飯。謝恩將自己房中的床搬到溫紅狐房中,擺在東窗之下,與溫紅狐的床相對。宋朝雖是禮教最嚴時代,但兩人久居山中,對這些世俗禮教男女之防本就不予理會。太湖八友見慣了他們打打鬧鬧,知道他這么做是為了就近保護師妹,也都沒有異議。當晚兩人合衣而臥。
睡到半夜,窗外忽然幽靈般竄過一條黑影。溫紅狐本就沒有睡塌實,立即察覺,渾身一乍,喝道:“誰?”只聽東廂呂酕醄的房中發出嗆啷啷一陣大響。謝恩一躍而起,叫道:“快起來,鬼門關的人來了!”飛身穿窗而出。
兩人到了呂酕醄房中,太湖八友也已陸續趕到。只見呂酕醄呆站在昏暗的房中,雙手捧著一個臉盆,一臉迷茫之色。
蘇紅酥急道:“七哥,怎么回事?”
呂酕醄道:“我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這個臉盆打破窗戶,向我砸來。我剛接住,窗外人影一晃,那人就不見了。”
蘇紅酥游目四顧,見來的眾人中少了個武縱橫,吃了一驚,道:“三哥呢?三哥怎么沒來?”
眾人見十人中果然少了個武縱橫,都是大驚。謝恩還未明白過來,鐵簫笛已大叫起來:“不好,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快去三弟房中!”當先沖出房門。
眾人一窩蜂般到了武縱橫房中,只見武縱橫雙目圓睜,滿臉俱是駭然之色,瞧著窗外。蘇紅酥松了一口氣,道:“三哥,你看見了什么?”武縱橫仍是眼望窗外,一言不發。蘇紅酥輕輕一推他道:“三……”剛說得一個字,武縱橫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原來他早已氣絕多時。
蘇紅酥駭得秀臉無色,失聲痛哭起來。太湖八友雖非手足,但勝似手足,從沒想過竟然這么容易就死了一人,想起昔日同門學藝、互相友情,都是放聲大哭,對這神秘的鬼門關更是滿腔仇恨。
溫紅狐也已臉無血色,顫聲道:“恩哥哥,我怕……我冷……這鬼門關這么可怕,我們還是回家去吧!”謝恩忙以手按她嘴唇,輕輕搖了搖頭。忽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拿起一看,只見紙上寫道:“爾等不識好歹,竟敢違抗鬼門戒令。今殺一儆百,以示效尤。”下面畫著扇鐵門,兩根骷髏白骨交叉而過,顯是鬼門關的標志。
其余七友見了,無不悲憤之極。在太湖無錫,八友已平平安安生活了多年,沒想到剛一踏入江湖,還沒到洛陽,更沒見到金兵,就已八失其一,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當此時刻,又斷無后退之理,否則何以安慰武縱橫于地下?七人均誓死要與鬼門關周旋到底。謝恩知道當此之際斷不可抽身離去,不然這八個朋友就是永遠地失去了,因此雖見溫紅狐駭得唇青臉白,也斷不提“離開”二字。
第二天,安葬了武縱橫后,在蘇紅酥的提議下,眾人改變了行進路線,先倒退了二十里,然后忽左忽右地往前走。這樣一來,一連兩天,果然安然無事。
這一日進入河南地界,積雪已逐漸融化,山路泥濘難行,眾人都放慢了步伐。行經一片樹林時,林中忽然跌跌撞撞竄出一人來,渾身血跡,嘶聲叫道:“救命啊,鬼關門要殺我,快……救救我……”
眾人都吃了一大驚,前方林中難道有鬼門關的人?鐵簫笛飛身下馬,搶前一步去扶那漢子,道:“鬼門關的人在哪?”
謝恩遠遠突見那人露出猙獰的笑容,驚叫道:“鐵二哥,小心有詐!”
鐵簫笛一驚,身子急向左側,胸口一涼,一柄匕首已當胸透過。那人還待再刺,謝恩已凌空撲到,十指連彈,嗤嗤聲響,點住他的好幾處穴道。
魏無邪隨后搶到,給鐵簫笛服下一粒救命解毒丹,見他臉色隱隱發紫,眉心間透出一層濃濃的黑氣,心知匕首上所淬之毒劇毒無比,只頃刻間毒已攻心,不由黯然傷懷,道:“二弟,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鐵簫笛眼神已然渙散,看著眾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對不起各位兄弟了,我要先走一步了。”目光定在謝恩臉上,道:“你是我的知音,我的玉簫和《大江東去》曲譜,就送給你了。這兩樣東西很重要,不可丟失了。”
謝恩垂淚道:“是。”
鐵簫笛道:“祝你與溫姑娘白……白頭……”說到這里,忽然一陣劇烈咳嗽,頭一歪,就此溘然長逝。眾人忍不住放聲悲哭。謝恩一把扭住那刺客的胸口,正要逼問,卻見他頭歪在一邊,嘴角垂下一絲黑血,竟已咬毒自盡。眾人都感到陣陣寒意直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