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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江湖之大,說與誰聽

段須瓶之所以被稱作出塵劍,三分是因為他道士出身,劍意飄零于塵世之外。七分卻是因為他的劍,盡斬塵世中人。只有越無情,越出塵的劍,才會越快,越好殺人。少女錦瑟,恰恰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一百位高手。

“喀...”仿佛有什么東西,從血腥迷霧深處,蘇醒了過來。

春秋,劍鞘劍柄,皆是木成,讓人覺得這柄未曾出鞘的劍,一定樸素至極。事實也是如此,這柄劍確實很樸素。

黑黝黝的劍身,如同一個黑洞,不會泄露出絲毫光輝。好像連日光不小心落在劍身之上,也會被它吞噬一樣。劍刃看起來有些厚重冗余,似乎未曾開鋒一般。這樣的一柄劍,不帶一絲劍氣。

可就是這樣一柄劍,洞穿了段須瓶的胸口。鮮血并沒有噴涌而出,而是順著樸素的劍,滴滴答答地滴在干燥的土地上。

潤物細無聲,滋潤西北路貧瘠土地的,是人的鮮血。

段須瓶不是不知道錦瑟有兩柄劍,比較起骕骦,他甚至對那把從未出鞘的樸素之劍,更加忌憚。作為一個江湖老手,段須瓶能活到現在,從一個道觀小道士,變成了名震涼州的段寨主,不是沒有他的道理和資本。

所以當段須瓶意識到,錦瑟的劍意比自己更濃、劍氣比自己更盛的時候,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擊敗錦瑟的方式,這當然是最正確的方式。

段須瓶一直在等,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劍客,油盡燈枯。段須瓶以為自己等到了機會,所以他果斷出手。哪怕出手的瞬間,段須瓶的注意力,也還是集中在那把從未出鞘的春秋之上。

可哪怕段須瓶是這么小心,哪怕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在段須瓶這邊,他還是被春秋貫穿了身體。段須瓶甚至沒有看見,錦瑟是怎么出手的。仿佛這把樸素的劍,從一開始就是長在段須瓶的胸口。

少女一手撐著骕骦,一手握著春秋,半跪在地上。春秋之上,還帶著個一人,一個快死了的人。少女沒有抬頭,她想要伸手平撫被風吹亂的頭發,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多余的一只手。錦瑟輕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從她的喉頭涌出。

錦瑟今年十六歲,她第一次單獨行走江湖,就遇上這種陣仗,遇上了段須瓶這樣老辣的高手。她知道,只要殺了段須瓶,馬匪自然會一哄而散。

可是要在千軍萬馬之中,殺這樣一個惜命、經驗老道、劍術極高的人,恐怕不容易。

所以從一開始,錦瑟無論受多重的傷,哪怕再搖搖欲墜,她還是保留了一份精氣神,一份去拔春秋出鞘的精氣神。

想要騙過段須瓶,并不容易,錦瑟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油盡燈枯。

春秋一出,大局已定。

可還是差了一點點,本該奪命的一劍,離段須瓶的心臟僅僅半寸距離。老天似乎不站在錦瑟這一邊。

段須瓶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只見他猛地一仰頭,自己拔出了貫穿胸口的春秋。錦瑟握劍的手,緩緩垂下,剛剛的一劍,已經耗費了少女所有的氣力精神。

段須瓶重重躺在地上,不斷喘著氣,看也不看胸口拳頭大的傷口,只是仰頭死死盯著錦瑟。他倒了,少女還沒倒。他輸了,輸給了一個不知剛練劍幾年的少女,無論是劍術還是劍意,段須瓶輸得一塌糊涂。可這又如何?最終活著的人,依然是他段須瓶。少女比他高一個境界,又有何用?如今她氣息流盡,只能任人宰割。段須瓶只需要等,等著少女死于自己手下的刀下。

而段須瓶自己,回山寨養幾個月的傷,又是那個名震涼州的出塵劍。這次生死之戰,見識了錦瑟風華絕代的劍術,段須瓶大有感悟,回去推敲總結一番,說不定有機會沖擊那個境界。

段須瓶愈發慶幸,幾年前自己被周伏虎招入麾下,是多么明智的決定。正所謂,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七十二寨,就是他段須瓶笑傲江湖的資本!

就在這時,一雙草鞋出現在了段須瓶的眼前。這是一雙絕不可能出現在西北路的草鞋,這種草鞋只有在泥土肥沃的田間,綠樹繁枝的山里,才能見到。

段須瓶艱難的抬起了頭,看見了草鞋主人的模樣。這是一個比少女還要年輕的少年,少年身材瘦弱,穿著一件比自己身材,大上很多號的粗布囚衣。

眼見第一時間來的不是自己人,段須瓶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我叫曾毅,大家都叫我曾乞兒。一品武人。”少年就是曾乞兒,曾乞兒此時手中握刀。

少年略微停頓,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連忙補充了一句:“我是個刀客。”

段須瓶躺在地上,他傷勢極重,已經無法動彈。眼見著少年舉起了刀,段須瓶笑了,笑中噙著眼淚:“我草你大爺的,你他娘哪兒冒出來的雜魚,一品武人...要是老子全盛時期...”

段須瓶再也沒有機會說完他的遺言,他的人頭滾了出去,帶著他的不甘和憤怒,走向了黃泉。

“匪首段須瓶已死!”

“匪首段須瓶已死!”

“匪首段須瓶已死!”

一道還略微稚嫩的聲音,由戰場的中心,散播而出。聲音不停的喊叫著,慢慢由洪亮變得嘶啞。起初并沒有相信,直到有人親眼看見,聲音的主人,手提段須瓶段寨主的人頭。

“段寨主死了!段寨主死了!”

“你還砍個屁人啊,寨主都被人砍了,快扯呼吧。”

“這怎么可能,寨主堂堂六品武人,怎么會死?”

“媽的,老子先扯呼了,你在這兒等著給寨主他老人家收尸吧。”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更何況倒的還不是兵,只是一群馬匪,一群完完全全因為寨主的武力,齊聚一堂的馬匪。如今寨主已死,馬匪們一哄而散,個個恨不得自己能多長一條腿。

騎馬的悍匪遠比步卒要撤得快,看見眼前礙事擋路的步卒,騎馬悍匪毫不猶豫地揮出了自己的刀。

場面混亂不堪,馬匪撤退的傷亡,甚至遠遠超出,死于錦瑟劍下馬匪的數量。這本是追擊的最佳時機,可百人隊還能站著的士卒和囚犯,已經不多了。

之前有囚犯想要趁亂逃走,甚至有的想要主動配合馬匪。可七十二寨的悍匪,才不管你是兵是囚,只要是擋住他們的人,統統一頓砍殺。囚犯們被逼無奈,這才和朝廷士卒站在了一起,共同抵抗屠殺。

殘陽僅剩的幾縷余輝正在散去,玉門城外的血,映紅了涼州的半張天空。

錦瑟已經簡單的洗過臉,她此刻放下頭發,輕輕靠在曾乞兒的獨輪小車旁。骕骦,春秋,掛在少女的腰間。

“我來替你運功療傷吧,我雖然才一品武人,可我的功夫,有些特殊...”曾乞兒第一次這么近地看著少女,少年不知為何,有點緊張。

“不用。”錦瑟淡淡一聲,一雙丹鳳眼,遙望玉門關。

少年被拒絕后撓了撓頭,繼續道:“你可以不用過于自責,百夫長羅林還沒死,雖然隊伍算上囚犯,一共只剩下十二人了,鐵娃也死了......鐵娃,就是那個給你牽過馬的少年士卒,他是個很不錯的人,他本該經歷更多的喜與悲,坦蕩與挫折...他本不該死的,很多人都不該死的...”

“你別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自己有的時候啊,發現這江湖,真的是好大。這么大的江湖,壞人卻比好人還要多,所以我很感激,感激那些我能遇上的好人。這個隊伍,好像好人比壞人要多一點,我跟百夫長羅林沒有什么交情,甚至還殺過他手下的兵,他卻沒有帶兵拿下我。因為他不想死人,我也不想...百夫長羅林也是好人。姑娘你當然也是好人,你那么厲害的武功,你要離開,那些馬匪一定攔不住你。可是你呢,卻擋在了我們的前面,因為你知道啊,雖然馬匪們因為你而來,就算你走了,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羅夫長說了,一會兒就會有城里的部隊,來接應我們。姑娘你行動不便,不愿讓我替你療傷,沒有關系的。鐵娃說過玉門是大城,比清安鎮要大多了,這么大的城,肯定有醫生替姑娘療傷的。”

“清安鎮就是我的家鄉啊。姑娘你聽沒聽過江州,清安鎮就在江州。清安鎮也是有很多好人的啊,娘親、師父、向老哥、王大哥、胡先生、萬老哥、穆叔叔、小杏...好多好多。不瞞姑娘,我有些想家了,雖然家里沒有什么人...可去了這么遠的地方,這里只有沙和血,就難免會想起家,想起那些人。馬上年關了,萬老哥答應過我,會向胡先生討要一對春聯,幫忙貼在我家門口。”

曾乞兒自從娘親去世以來,第一次這么啰里啰唆,也第一次那么像是一個少年。

因為娘親走后,少年就長大了。

可面對眼前的姑娘,少年卻忍不住,傾訴衷腸。

曾乞兒有點失落,并不是因為想起了家鄉清安,而是眼前的姑娘,對自己說的這些事情,好似毫無興趣。她淡淡的一句“不用”之后,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是啊,瀟灑的女俠怎么會對鄉下少年的柴米油鹽,產生興趣呢?曾乞兒低下了頭,并肩坐在了錦瑟的身側,左手搭著右手,不知道該去說些什么。

“人是我殺的。”耳邊一道聲音傳出,清澈動聽。

“啊?”曾乞兒呆若木雞。

“我說,出塵劍段須瓶,是我殺的,不是你。”錦瑟轉過頭,狠狠地瞪了曾乞兒一眼,嗔怒道。

“恩。”曾乞兒傻傻一笑,少年突然覺得,自己已有了整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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