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的人還是相對淳樸的，八十年代南方經濟活躍，城里鄉下許多勤快腦子活絡的人就開始活躍起來了。

那六個漢子都是跑船的，城里鄉下各個渡口轉悠，江小夏知道他們也是農民，平時種地，閑來跑船，跑船白天在水上拉貨拉人，晚上來不及回家就住船上，掙的也都是辛苦錢。

他們幾個點的是五分錢一碗的素面，兩分錢的豆腐花都不舍得點來吃。

這三個人衣服干凈，叫上都是一雙布鞋，看起來斯斯文文，坐下來點兩毛錢一碗的魚面，一看就是城里到鄉下來找機會的。

西溪縣山多，物產豐饒，野生木耳，野生蘑菇，還有干竹筍這種山貨。

江小夏小時候聽爺爺講生意經，知道山貨收了去省城賣至少有一半的利潤，如果賣到城里的國營食堂，怎么也得價格得翻倍，不過賣到國營食堂的東西得質量好。

賺錢當然是比擺攤賣面條賺錢，不過需要本錢，收一條船的山貨怎么也得上百塊錢，還要租船，沒有兩百塊錢是開不了工的。

江小夏沒本錢，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所以最后還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前世爺爺的路子學——擺攤賣面條。

看著他們幾個去鄉下收貨，心里非常羨慕，可是這輩子生在江家這樣貧困的家庭，也沒有辦法。

其實當時很多人都慢慢的意識到做生意賺錢，很多人沒本錢，還有很多人事不愿意嘗試。

人漸漸地多了起來，江小夏忙不過來了，毛曉鳳過來給她搭把手，毛曉鳳負責端菜收錢，江小夏就負責下面條打豆腐花兒，兩個人合作，忙得腳不沾地，奈何人太多，還是人手不夠。

“要不我去叫爹！”小云一直跟著毛曉鳳，毛曉鳳給江小夏幫忙，她就在旁邊看著小博，她機靈立刻說道：“爹這會兒肯定在家里睡午覺，我去把他叫過來把！”

毛曉鳳有些為難：“也就飯點兒這一段時間忙，你爹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兒，應該也是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其實毛曉鳳今天出門是喊過江大河的，閨女兒做生意忙，做父母的當然能幫襯就幫襯，不過他扭扭捏捏的不肯來。

毛曉鳳跟他做了十多年夫妻，就算江大河不說原因，她也知道原因——他嫌丟人。

江大河不喜歡說話，是個老古板，種地多累多窮都是光榮的，做生意就是丟人。

毛曉鳳知道江大河固執得很，逼著他來他是不可能來的，也不想為了這事兒吵架，所以干脆自個兒一個人過來了。

江小夏看著毛曉鳳為難的樣子，沉吟了片刻：“爹不想來吧！沒事兒咱們兩個就夠了。”

“你爹啊！這人就是這脾氣，腦袋拐不過彎來。”

江小夏點點頭，她跟毛曉鳳一樣，人家不肯來，也不愿意去逼迫，寧肯自己忙一點兒。

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的。

人越來越多，他們帶來的幾十只碗都不夠用了，江小夏和毛曉鳳還得見縫插針的抽出空閑時間洗碗，忙得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可是人越來越多，甚至桌椅板凳都不夠用了。

不過出來跑船的其實也大多數都是干活兒的人，大家也都沒那么講究，渡口邊上很多石板，他們就端了面條坐在石板上吃。

江小夏的攤子看著熱鬧得很。

“姐姐！橘子汁還有嗎？”江小夏忙著切面，頭也沒抬：“今天是沒有了，明天再來吧！”

橘子汁上來不到一個小時就賣光了，她不知道原來橘子汁這種東西銷得這么好，并沒有做太多。

小孩子的聲音有些失望：“那還有豆腐花嗎？”

“不好意思，豆腐花也賣完了！”

江小夏利落的把面條丟進鍋里，擦了擦汗，八斤豆子的豆腐花一個多小時就賣完了，這會兒自然是沒有的。

“哇……”小孩子才五六歲，沒有好吃的，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就哭起來了，江小夏最不喜歡小孩子哭，這會兒看見小孩子哭頭都大了。

“小妹！我的面條兒，小妹……”

偏偏這會兒還有幾個客人喊，她瞬間腦袋宛如長了個大包，頭變成了兩個大。

“別哭別哭！”

孩子坐在攤子前面哭，也不能不管，好在她不喜歡小孩，脾氣算得上平和，不急不躁，瞥見裝紅薯糖稀的小盆子里的糖稀，就用小碟子裝了一點兒出來，蹲下來給小孩說：

“別哭別哭！姐姐送給你吃！明天你早點兒來就有了！”

總算把孩子給哄走了，她松了一口氣。

……

“姐！”小天放下書包，擼起袖子說道：“我來幫你洗碗！”

江小夏有些詫異：“你不是在上課嗎？”

“中午午休，我覺得你應該忙不過來！”

小天蹲在盆子旁邊開始刷碗，這孩子總是比她想象中的還懂事，甚至有些超乎年齡的成熟，總是默默地想很多做很多。

不過江小夏還是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有這份心，中午悄悄從學校跑出來幫忙。

江小夏這會兒確實忙不過來，也不矯情，點了點頭：“你吃了飯了嗎？”

小天說：“學校里吃過了！”

每個月毛曉鳳都按時交給學校食堂三十斤米，在食堂吃飯，不過學校食堂做得馬虎，常常不是水太多就是沒煮熟，味道也是難以言喻，江小夏點點頭：

“沒吃飽，姐姐給你下面條，咱們自家賣吃食，沒有餓著自家人的道理！”

“我真的吃過了！”小天重重的點頭：“今天中午吃了二兩飯，我現在肚皮還是撐的呢！”

他利落的洗碗，看起來十分熟練，熟練得有點讓啊人心痛，現代這么大的孩子都是掌中寶，誰干過這活兒。

毛曉鳳專注上菜收錢，江小夏專注于下面做飯，小天負責刷碗，有了他，三個人就輕松了許多。

好不容易忙過了飯點，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了，小天差不多也要去學校里了，小天跟她們兩個招呼一聲，背了書包去上學，江小夏和毛曉鳳坐下來踹口氣。

毛曉鳳灌了一大口茶水：“老大！咱們生意這么好！這可真沒想到，面條和豆腐花都買斷了貨，孩子搶不到橘子汁還哭！你爹抓的那些魚都不夠，咱們明天還得去別人家里進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