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隨風
- 曾有江湖,曾經少年
- 有魚同風起
- 3951字
- 2018-11-18 21:44:57
第二天是周日,姚小羽也不急著回學校,也就留在了秦儉家沒有走。
晨光熹微,陽光明媚。
姚小羽想著秦儉的頭上還起了個大包好像還有后遺癥,于是早早起來準備做飯。
但是她一起來卻發現廚房有個人影正在做飯,額頭處還纏著白色繃帶,手中炒鍋翻飛,香氣四溢。
“早啊!”秦儉已經看見了她,打了聲招呼。
姚小羽笑著走了過去:“這么早啊,頭不痛了?”
“嗯,已經好多了,真是謝謝你了!”秦儉回憶起昨晚那生不如死的經歷,不敢說自己的頭還在痛。
“那太好了!”姚小羽心下一喜:看來是自己昨天的治療起到了作用,說明本姑娘還是有這方面的天賦的嘛。
于是心情不錯的姚小羽暗暗做出決定,以后某人若是再出了問題就可以找自己來幫忙了……
“來嘗嘗我的廚藝?”秦儉在她胡思亂想間已經做好了早飯,站在了飯桌前試探說道。
“好啊。”姚小羽爽快地點頭。
秦儉和姚小羽對坐,正準備拿起筷子時,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你先吃,我接個電話。”秦儉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疑惑著皺起了眉。
“嗯嗯。”只嘗了一口米飯就覺得很香的姚小羽乖巧地回應,伸出筷子夾起碟子里的菜,送入口中。
秦儉接通電話,走到客廳。
“喂?四爺爺你有什么事嗎?”秦儉心中疑惑,四爺爺的電話號碼存在手機里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但是通話次數只有兩次,還都是因為秦儉他爸秦忠國帶人到他們協會的地盤踢館,找不到他爺爺才給他打的電話。
但那時秦儉都在東北那個家中,然而此時卻離家遙遠,隔著千山萬水。
電話那頭是無盡的沉默與令人不安的呼吸聲。
“四爺爺?”秦儉心跳加速,被這沉默弄得緊張起來,他甚至在腦海里有了一個很不好的想法。
“秦儉……”沉默終于被打破,四爺爺低沉的聲音想起,卻又不再繼續說下去。
“是我,四爺爺有事你快說啊!”秦儉隱隱覺得四爺爺打電話來是和他爺爺有關,而且不會是什么好事,不然四爺爺不會這么吞吞吐吐猶豫不決。心中的不安漸漸隨著四爺爺的遲疑在時間流逝中變得沉重如石,壓在秦儉的胸口讓他難以呼吸,不由急迫地說道。
“秦儉,你爺爺他……他走了……而”四爺爺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句話之后一下子癱坐在床上,眼角低垂。
手機放在床上,他不敢再聽,怕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在聽到之后會撕心裂肺地大哭,所以他甚至都不敢再說出另一件壞事,只說出了一個‘而’字就停住了。秦家兩天之間僅剩秦儉一個人了,他怕秦儉悲痛之下再出事。
李星翰單薄的身子佝僂,心中亦是悲苦,與秦負樓結交了大半輩子,他又何嘗不是悲入骨,痛入髓。
然而他卻沒有聽到手機中傳出任何的動靜,這房間里,就只有壓抑的沉默。
電話另一頭,秦儉呆立,手中的手機在脫手的邊緣,搖搖欲墜。
秦儉心中翻出一股酸楚,不覺間濕了眼眶,觸痛了心田。
那條手臂終是垂下,手機驀然墜地,被地板彈起又落下,隨后被滴落下的淚水打濕。
……
秦儉好似失了魂魄的軀殼,僅在下意識地驅動下步步下樓,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來到的樓下,直到出了樓間的陰影,淋到了溫和明媚的陽光,卻感到了來到渝市后最冷的冬,他這才如夢初醒,發狂般的在街上奔跑。
姚小羽早感到了他的不正常,在秦儉拿著手機接通電話后,她等了一會卻發現秦儉還站在客廳愣愣出神,她的目光就沒有移開半分。
等到秦儉機械式的一言不發就向著樓下走去,她意識到出事了,在后面喊了秦儉好幾聲他都仿若不聞。
秦儉最后冷靜下來了,然后是一路上的沉默,飛機上姚小羽坐在他的身旁默默陪伴著他。
跟了秦儉一路,她看到秦儉打了車,然后她同樣打車緊跟著。
看到秦儉到了機場,她也緊跟著。
她緊跟著秦儉,不時的喊著他,他一如往常的沒有回應。
她心中來了無名火,大步上前動用了內力將正在排隊的秦儉拉到了身前,卻在看到他淚痕未干、掛滿悲傷的臉上,那雙眼中滿是無助的時候,就自動熄滅了。
見他獨自神傷,她的心就亂了。
機場中的她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他說:“秦儉我告訴你,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可我知道你很難過,你可以不理我可以一直不理我,但我就可以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他的眼睛有神的眨了眨,算是回應。
一路上幾個小時的時光飛快流逝,不似秦儉想的那般度日如年。
但姚小羽看起來卻比秦儉還要慌亂無措,他還是一句話也沒說,眼中沒了焦距,面無表情。
到了小區的門口,昔日曾大步流星走過的少年如今卻站在前方,只是看著。
良久,秦儉邁出一步走回家中,姚小羽則是吊在后面嘟著嘴。
家中的那扇鐵門緩緩打開,露出客廳中那兩張黑白照片。
秦儉心頭猛地一顫,渾身發抖。
多出來一張不是他沒有想到,四爺爺的話顯然還有后半句,更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他爺爺去世通知他的不是爸爸而是四爺爺李星翰。盡管如此,秦儉卻不敢往哪個方向去想。
他忽然跪下,重重叩首。
這一叩,叩那二十四年春秋養育。
又一叩,叩他至親離世未在其旁。
最后一叩,叩問黃泉路上可曾怪罪?
那天之后,秦儉額頭又添新傷,繃帶依舊纏著,不同的是繃帶之外又多了一圈白布。
抬起頭,額頭處的繃帶又溢出點點鮮血。秦儉看向一旁的老人,其實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就發現了那個站在一旁的老人。
“怎么回事?”他的問簡潔而冰冷。
“你爺爺暗傷復發,含笑而去。你爸爸在你爺爺葬禮那天,被人發現在劍凌觀海臺跳海自殺。”老人回答。
“尸體呢?”
“打撈上來之后,送進了火葬場。”老人看著秦儉,等待著他的憤怒爆發。
然而秦儉卻沒有向他想象的那樣大發雷霆,也沒有質問他是如何在他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將秦忠國送去火葬場,反而看著他說了聲:“謝謝!”
老人沒有回話,秦儉也沒有再說話。
老人和門口的女孩對視了一眼,然后出了房間。經過女孩的時候他小聲說:“看著點,我怕他承受不住。”
“嗯”雖然姚小羽詫異爺爺為什么會在這里,但還是點點頭。房間里只剩下她和秦儉,秦儉在祭拜,她望向堂上那兩張照片,心說:原來秦儉的爺爺和爸爸想這個樣子啊。不過她也疑惑為什么這個家里看不見有女主人,更找不到有女人的照片,哪怕是一張都沒有。
她站在一旁默默陪著秦儉,她本以為秦儉會忍不住找個人傾訴,結果秦儉除了跪拜的時候有所動容,其余時候都是一臉平淡。
她站的腿都有些酸了,也不知道輕功了得的她這一回怎么這么不爭氣了。
“秦儉你說句話吧,我聽我哥話嫁給你都行啊……”秦儉長久不開口,以至于姚小羽心里絕望的想著。然而就在這時,秦儉開了口。
“小羽,謝謝你。”秦儉看著她,露出一個微笑,似乎在告訴她:我很好,不用擔心。
姚小羽看到之后心中松了口氣,雖然心跳在那一瞬間驀然加快,臉色不由自主地紅成一片,但還是微微一笑,說道:“不用謝。”
她臉頰上兩個梨渦淺淺,秦儉這才知道她是有梨渦的。
第二天秦儉收拾爺爺和爸爸的遺物,卻發現這兩個男人的衣服加起來還沒有自己早放在家里不穿的衣服多。
衣柜中只有那么幾件,秦忠國的衣柜里還擺著那件秦儉以前學校親子運動會時穿的那件衣服,還有在秦儉第一次掙了錢之后給他買的那套衣服他也留著,記得這兩件衣服秦忠國曾說早就扔了,只是如今卻都安靜的放在他的衣柜里纖塵不染。
秦負樓的衣柜中更是簡樸,舊式的藍色長褂,永遠的那件黑色太極服,還有一些簡簡單單的衣服。
然而秦儉在打掃過程中卻發現二人的床下各有一個小箱子。
秦負樓的箱子里放著一把古樸的太極長劍,上有陰陽,劍身上刻著一個字,不是“秦”而是“陳”。
還有一件黑色長衫,上面繡有桃花。
秦儉望著桃花,許久之后打開了秦忠國的箱子,里面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女人,清艷絕麗。
還有一個項鏈,材質如玉,樣式如凰。
秦忠國曾拿著這個項鏈對秦儉說以后等他娶妻,就把這個項鏈送給兒媳。
又是一陣恍惚,那些歲月里發生的種種在腦海里如同一場漫長的老電影,在放映中畫面變得斑駁,還發出“呀呀”的聲音。
張武林來看他,見他坐在床上發呆,搬了張椅子坐到他的對面。
秦儉抬頭,問道:“你和我爺爺認識?”
“認識,但又分開了五十年。”
“五十年……”秦儉仰著頭:“那應該是護國戰中認識的吧。你能給我講講護國戰的故事嗎?”
秦儉的目光在那把太極劍上流轉一會,然后直視張武林。
張武林發現了那把太極劍,他知道秦儉問的并不是護國戰,而是他爺爺的曾經。
“那就從那把劍說起吧……”張武林指著太極劍,娓娓道來。
昔年大清末年,江湖已被打壓的陷入了沉寂。同時諸國出使來華,一些人嗅到了戰爭的味道,有的早早為自己找好了退路,有的人則在民間警示百姓。
然而清王朝何等自負,抓了那些“散布謠言”的人,砍了頭掛旗示世。
而后有人試圖推翻清政府,帶領民眾學習外邦知識,進行了改革。
改革還未成功,也未失敗。敵人的鐵蹄踏入了神州大地,諸國侵華。
清王朝無力反抗,大廈將傾。
被迫簽訂協議,后來人人皆知清政府已不可信,再度變革。
恰在這時,神州大地又迎戰火。
又一戰起。
那時民間已經有人自發組織人群參加抗戰,河南陳氏太極便出動門中弟子積極參與。
后來一支部隊橫炮陳氏宗門前,逼其投降,陳氏太極舉族上下無一人愿降,舉族死于炮火之下,陳家溝化作廢墟。
隨后江湖群雄并起,各行各業人士皆憤慨,江湖武夫以武救國,文人墨客或棄筆從戎,或書生意氣浩然不懼死,武人以刀為兵,文人以筆為鋒。
一場百業千行護國戰就此展開,長達十三載,最終是出了山門幾百年來唯一即將飛升成仙的白劍仙感嘆江山,在泰山之巔引來天劫,借助天劫之威祭出了驚世兩劍,劃破了最終一戰時硝煙彌漫的天,落在了東瀛島上。
護國戰中,秦負樓認識了廢墟中的張武林,兩個人就此在戰爭中灑血,并肩而戰。
秦儉聽著張武林將那些舊事一件一件講述,腦海里則是想著那些畫面。
張武林講的口干舌燥,仍是孜孜不倦地再講,講的眉飛色舞,講的眼淚橫飛。
他在戰后成了人人皆知的十二宗師之一,而秦負樓卻無人所知,戰爭中仍有許許多多的絕世強者沒有留下名字,只有戰斗中大殺四方的身影。
張武林心里為之憤恨,離開了張家去找那個對于他重要無比的人,然而這一找就是五十年。
他將這些都講出來,不單單是因為秦儉想聽,也是他想講,他想讓人都知道護國戰里有個叫秦負樓的年輕人有資格成為一代宗師。
說完那些,張武林感到渾身一輕,邁著步離開房間。
步間有風,往事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