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6章 血脈相通奇毒盡

卻說岳凌一眾人等把江瑩雪、柳如煙二人救回岳凌的府中,大夫則早已經在岳府之中等候多時了。岳凌急急地對那大夫言道:“大夫,麻煩您給看一看,一定要救活她們兩個啊!”

那大夫先給江瑩雪號了號脈,又給柳如煙號了號脈。號過脈后,他不禁搖了搖頭,言道:“江大將軍所中刀傷本就在心肺處,即使刀上無毒,恐怕也很難保全性命。再說那刀上之毒,是一種見所未見的奇毒,根本無藥可醫。恕在下無能,實在是救治不了江大將軍。至于另一位姑娘,所中之箭離心臟只差幾公分,但所幸箭上沒毒,還有救治的希望。在下是個醫生,治病救人原是本分,但也要先擇可救之人來救,不知岳校尉意下如何?”

岳凌心中一涼,而一旁的郭冰玉則頓時哭了出來,她哭著對那大夫說道:“叔叔,我求求你救救我娘親,求求你救救她!”

那大夫嘆息道:“孩子,不是我不救你娘親,實在是……唉!”

岳凌對那大夫言道:“大夫,那就有勞你先救活這位如煙姑娘吧!我們能救一個,便是一個!”郭冰玉見岳凌這樣說話,更加確信自己母親是無法可救了,她許久未見父親和母親,現在大難剛脫,又要承擔母親去世的噩運,這頓時讓她感覺心痛如刀絞。

岳凌俯下身子,緩緩地安慰郭冰玉道:“玉兒,別難過,我們一定有辦法救你娘親的,一定有辦法的。你相信岳叔叔嗎?岳叔叔是不會放棄救你娘親的!”

郭冰玉擦了擦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

此時的江瑩雪,正趴在榻上,岳凌好不容易才替她把身上的鎧甲解開脫下,但她后背上的那把帶血的匕首,岳凌卻怎么也不敢將它拔出。他久經沙場,本是見慣了刀光血影,但他一想起面前之人是自己的至愛之人時,他的心中就感到一陣顫抖,那把刀則更是讓他心中懼怕不已。他替江瑩雪號了號脈,發現她的脈搏雖然微弱,但卻并沒有斷絕;他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她的呼吸雖然急促,但卻并沒有停滯的跡象。他知道江瑩雪絕不是無藥可救,只是這蒲州城地處偏僻,缺少醫術高明的大夫和可以治傷的藥物,若要是回長安治療,或者是到南詔去尋找金啟言,都是來不及的。他心中暗暗嘆息道:若是金老先生在此地的話,必然能醫治瑩雪的傷,可現在要怎么辦呢?

“哈哈!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看來我來的正好啊!”岳凌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便回過頭去看,卻發現這人正是“簡仙”文天慶老先生。

岳凌見文天慶來了,自是下跪行禮道:“文老先生到此,晚輩未能及時迎接,真是惶恐之至啊!”文天慶擺了擺手,言道:“不必行禮了!老頭子生平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了。岳凌小友,自當年昆侖山一別以后,已經好多年沒見了。剛才我見了齊云,他對我說瑩雪姑娘受了重傷,所以我就趕緊過來看看。”

岳凌激動地言道:“那快請您給看看吧!瑩雪背后中了一刀,刀上有毒,再不治怕是性命難保了!”文天慶來到江瑩雪身前,為她仔細地號了號脈,這才言道:“毒素已經基本進入她的五臟六腑,現在要給她治療,果真是難上加難。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試一試。”

“什么辦法啊?”

“只有找一個功力深厚之人,激活瑩雪體內的真氣,與她血脈相連,這樣才能助她把深入到五臟六腑之中的毒素引導出來。但這個方法非常危險,因為在真氣運轉過程中稍有不慎的話,那么兩個人就都會丟掉性命。而且雪兒體內的毒一旦被引導出來的話,這些毒素就會在瞬間灌入到那個為她療毒的人的體內,那個為她療毒的人自然是必死無疑。所以這個療法就是一個以命換命的療法,我實在是不能贊同這樣的做法,但除此之外,已經別無他法。如果再耽擱一會兒,毒素深入到雪兒的人體大穴和骨髓之中,那就連這種方法都沒用了。”

“不必說了,前輩,我來給她療毒!只希望您能在一旁為我二人護法。”

文天慶皺了皺眉,言道:“你真的想好了?”

岳凌笑了笑,言道:“前輩,我想好了,絕不后悔!”

文天慶將房間的門關了,然后對岳凌說道:“瑩雪體內的毒甚是難解,據我觀察,非得六天六夜才可以將毒素排盡。在這期間,你要注意,因為你和瑩雪是血脈相通的,因而你二人的手掌不可以有片刻的分離;飯菜你們是不能吃的,因為那樣會讓你們分神;六天六夜不喝水自然是不行的,送水的事就由我來。你們的身體也不能有大的挪動,一旦受到外界的強烈沖擊的話,你們就會立刻吐血而亡。不過我為你二人護法,外界沖擊這一塊你倒是可以放心。別的也就沒什么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岳凌慢慢地把江瑩雪扶到床下,讓她在地板上盤腿坐好,他自己則坐在她的對面,伸出雙掌,運起真氣,與她的雙掌相合。沒過一會兒,一個藍色的真氣罩便在二人身周圍形成。岳凌現在的內功本是出自于柳暗花明掌的內功心法,但這套心法是黃丘生所創,因而與雪山派內功心法相差無幾,均是至陰內功。正是由于岳江二人內功極為相似,因而這二人很快便打通了各自封閉的穴道。

文天慶見真氣罩形成,便言道:“打開封閉穴道,你二人的血脈便開始融合,這是你們進入血脈相通的第一步。現在我要替瑩雪把匕首從體內取出,取出匕首,瑩雪的血液流動才能恢復正常,你二人的血脈相通才能達成。”說罷他就來到江瑩雪身后,屈腿坐下,伸指點了江瑩雪后背的三處穴道,那三處穴道就在匕首旁邊,這樣點穴是為了減輕拔刀給江瑩雪帶來的疼痛和神經悸動。文天慶慢慢地、一點點地把那把匕首拔了出來,在這過程中,江瑩雪沒有感到絲毫痛苦,甚至不覺得有痛感,因而也就不會打擾岳凌的真氣治療。

文天慶將那匕首拔出之后,欣慰地笑了笑,言道:“這下就好了,只要堅持上六天六夜,瑩雪體內的毒素一定就可以排盡,只是,唉!我不說了,你現在的心緒不能受到絲毫影響,否則就會前功盡棄的!”

岳凌對文天慶言道:“前輩,以命換命的事,你知我知,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尤其是她!”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他對面的那個還昏迷不醒的江瑩雪。文天慶勉強地笑了一下,言道:“我答應你!”

文天慶從那屋子中走出來,齊云便迎了上來,問道:“文老前輩,凌弟能治好瑩雪的傷嗎?”文天慶點了點頭,言道:“我們要相信他!他一定可以做到。只要這六天六日之中,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就一定可以的!”

“那凌弟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有危險!他們都會沒事的!”文天慶說這話時,自己都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一生喜歡簡易,最煩他人談及“情”之一字。但當他看到岳凌的真情之后,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年輕人,當真是世間少有!

齊云帶著文天慶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里,給他沏了一杯茶之后,這才言道:“多年未見前輩,沒想到您還是風采依舊啊!我們這些后輩晚生總是想聆聽您的教導,但想要找到您確實是很不容易,您這次前來,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們幫助嗎?”

文天慶笑道:“老頭子當年離了昆侖山,本是要替你們去搬救兵,但后來聽說凌兒救了你們,于是我便和清沖兄在玉龍山上住了一段時間。但他那山上太悶,可我一向喜歡到各地去逛一逛,因而不久后便離開了玉龍雪山,四處周游。后來趕上隋末農民起義,天下大亂,我便在各地行一些俠義之舉,主要還是幫助那些受戰亂殘害的百姓。再到后來,我聽聞雪山派自南方起兵直擊長安,一方面心里很佩服你們的舉動,另一方面我覺得長安這片地方有我的用武之地,所以我就來了長安。本來想著先打探一下你們的消息,與你們聯絡一下也是好的,但我卻一直沒有找到你們。后來大唐成立,長安城及其周邊呈現出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我倒是喜歡上了這地方,就在長安近郊一帶活動。這不前幾個月,我在街上看到一則征兵啟事,說是要征兵到北部邊疆鎮守。我一想,北部邊疆自然是為了應對突厥人了。一想到突厥,我就琢磨著何不來北邊轉一轉?我這么多年來雖說是四處云游,但卻從來沒有到過長城以北。所以我決定離開長安,到那北邊去轉一轉。前些日子我還在草原之上感受了一下那里的風光,可不久之后,我就聽說了突厥人南征大唐的事。我想著既然兩國關系不好,我還是盡快南歸的好,要不然等兩國戰事一起,我就不容易回去了。結果等我剛來到蒲州城下,就發現這里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無奈之下,我只好悄悄地潛入突厥軍營,偷了一套突厥人的衣服,這才在兵營當中潛伏下來。直到今天,我在蒲州城外看到了岳凌、瑩雪還有你,我才從突厥軍營中脫身而走,進到蒲州城來找你們。”

齊云點了點頭,言道:“前輩可真是辛苦了,哈哈哈!要我說,前輩現在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找個地方安度晚年的時候了。我想著等哪天國家統一了,我就辭了這個將軍的職務,回到昆侖山去生活。若前輩愿意的話,便可以到我們昆侖山上來住。昆侖山上極為清靜,也不失為您清修的好地方啊!”文天慶笑道:“那倒是甚好!只是這國家什么時候能統一,還是個未知數啊!”

齊云笑道:“依晚輩之見,國家統一雖然還需要幾年時間,但應該不會拖得太久。眼下我們和突厥有望簽訂和約,北部邊疆當可保證一段時間的和平。此外,我大唐西部的薛舉勢力、李軌勢力已經被殲滅,東部的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雖然一時得勢,卻都不是長久之態。至于南方的蕭銑,勢力則更弱一些。我大唐良將甚多,不僅占據西京長安,而且也幾乎坐擁半壁江山。大唐天子又是千古明君,日后統一天下的定然是大唐李氏。”

“也許你說得對!老頭子這些年愈發覺得自己不中用了,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好好放手去干一番事業吧!只要是為天下統一,為百姓造福,怎么都是好的。”

這時,一名兵士忽然來報,說蒲州城外一名突厥特使求見。齊云便讓文天慶先坐著休息,自己則和那傳令兵向蒲洲城門而去。

齊云來到城墻之上,只見一個突厥士兵單騎立于城墻之下。他便招呼道:“是突厥的使者朋友嗎?”

那人言道:“閣下可是齊云將軍?”

“正是!”齊云答道。

“這是我們可汗側妃給你的信,她托我送過來,并要我告訴你,突厥大軍已經北歸,你一切保重!”

齊云命人將信取回。他接到那封信后,心中先是一喜,但隨即又有些失望,便向那士兵問道:“你們側妃已經回去了嗎?她怎么不親自來送信呢?”

那士兵答道:“將軍看了信,自會知道!”

言罷,便一人一騎,一路向北離開了。

齊云拆開了那封信,只見信中寫道:

云哥:

或許這是寫給你的最后一封信。我多年沒有用漢文寫字,手都有些生疏了,這或許正如我們的感情生疏一樣。先說些正事吧!我回去將你們太子的意見和我希望維持兩國和平的愿望告訴了我夫君,他自然是很不滿的,又問我是不是因為對你有意才讓他退兵的。我只是告訴他,打起仗來,受苦的是兩國的百姓,與其這樣,不如維持兩國邊境的穩定。我當然也告訴他,我對你的感情也只是過去,而過去的又怎么能夠回來呢?我告訴他,我只是希望退兵以后回去和他過安定的日子。他聽我這樣說,便答應了我的請求。我問他要不要和大唐簽訂一份和約,他說不要,因為漢人向來狡猾,計謀百出,不似我們突厥人那樣為人忠厚,我們要是和你們談和約的話,難免吃虧。所以他要我在信里告訴你,他同意退兵,但不是害怕大唐軍的威勢,而是為了我的心愿。他不和你們簽和約,是因為他不屑于和你們唐人來往。他還讓我告訴你,在他有生之年,他絕不會再和大唐起任何的沖突。

他是真的愛我,我相信我以后的生活會非常幸福;玲睿嫂嫂那樣愛你,你以后的生活也必然是一片光明。雖然我們這次重逢是那么突然,分別又是那么的迅速,但能夠在有生之年再見你一面,我已經足感上天待我的盛情了。

還是像我說的那樣,好好生活!信到這里該結束了,字是有限的,若要求無限,便用心去解讀一切吧!

玉清

齊云看著那封信,眼眶不由得紅了。他雙手托在城墻凸起的邊沿上,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遙遠的北方。而那封信,則被他用心地折疊起來,放在了側衣兜里。

他下了城墻,便來到李建成居住的府邸,并把突厥大軍撤退的消息告訴了他。李建成一聽到這消息,滿意地笑了笑,言道:“好啊!齊副將,你這一次立了大功,回到長安以后我要給你請功!”齊云躬身言道:“多謝太子殿下栽培!”李建成走到齊云身旁,將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言道:“好好干吧!以后跟著我,我絕不會虧待你的!”齊云躬身言道:“那若沒有什么事,末將先告退了!”

“啊,稍等一下,我想問你一下岳校尉和江大將軍他們哪里去了?江大將軍據說是傷得不輕,不知現在怎么樣了?”

“哦,請太子殿下放心,岳校尉正在為江大將軍療傷。只不過這一次療傷需要六天六夜,因而他二人這些日子可能無法來給太子殿下請安了!”

李建成點了點頭:“好,我明白,那自然是江大將軍療傷要緊。若江大將軍那邊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和我說就是了!”齊云躬身行禮道:“多謝太子殿下!”

“不必客氣,你先去吧!”

齊云走后,李建成向一旁的王珪言道:“你覺得此人可否發展為我們的心腹?”

“此人相較岳凌來說,與李世民的關系更為疏遠,但此人是個重情重義之輩,一般的錢財或者官職決計不能讓他降服。如果我們能夠成功挑撥他和岳凌那一幫人之間的關系,降服他倒也不是不可能!”

“看來你有妙計了?”李建成微笑著看著他。

“他剛才都說了,江瑩雪的傷需要六天六夜才能治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只要在這件事上做做文章,不僅可以除掉岳凌和江瑩雪,還可以讓齊云徹底歸服于我們。”

李建成點了點頭,言道:“那你就放手去干吧!”

岳凌這邊的治療倒是相對順利,他施法打通了江瑩雪的奇經八脈,已經使得他自己的真氣和江瑩雪的真氣融匯在一處。這也是他們初步建立起血脈相通的標志。由于此時江瑩雪體內的真氣被重新激發,因而她逐漸地清醒了過來。她看見自己和岳凌相對而坐,臉上不由得現出了茫然的神色。岳凌見她醒來,卻是欣喜異常,他緩緩地言道:“瑩雪,你不要動,我在給你療傷。你我的雙掌千萬不能分離,否則前面的治療就前功盡棄了!你和我只要在這里運轉功法達六天六夜,你的傷就能治好了!”

江瑩雪雖然剛剛蘇醒,但神志倒還清明。她慢慢地點了點頭,同時言道:“又要辛苦你了!”

郭冰玉因為擔心母親,一直站在岳江二人的房門外。適才她聽見母親竟然可以開口說話了,自然是開心異常,險些便要大聲叫了出來。幸好站在她旁邊的文天慶對她做了個“噓”的動作,她才小心翼翼地沒有發出響動。透過門縫,她看見岳江二人相對而坐,雙掌相對。郭冰玉心中不由得嘆道:“岳叔叔對娘親是真的好,娘親受了這么重的傷,只有岳叔叔舍生忘死地來救她,爹爹卻也不來看望一下。”在她幼小的心中,本來認為父親就是最偉大的人,但自從她在江夏城中見到那位雪凌大俠以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又親眼看到這位雪凌大俠多次不顧性命地相救自己母親,即使她幼小的內心不愿意承認自己的父親不如這位岳叔叔,但在感情的天平上,依然不由自主地偏向在了岳凌一邊。

太陽逐漸西移,頃刻間便進入夜晚,這也就意味著岳江二人療毒之期的第一天已經過去。郭冰玉由于感覺很困乏,就被許玲睿帶著回去睡覺了。為岳江二人護法的則是齊云、文天慶和十余名大唐軍士兵。

齊云和文天慶二人閑來無事,就開始聊起天來。文天慶言道:“光顧著照看瑩雪了,那位柳姑娘怎么樣了?”齊云答道:“據大夫說,她背上中的箭已經取出,傷勢已無大礙,只是還處在昏迷之中,再把外敷藥和內用藥同時用上,過幾天就沒事了。”

文天慶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你說也挺好的一個女孩子,怎么會下這樣的狠手呢?她和瑩雪究竟有什么仇怨呢?”

齊云言道:“其實就是因為瑩雪的丈夫郭哲航殺了她妹妹,因而她就遷怒于瑩雪了。”

“她妹妹?”

“您應該認識她妹妹,就是茗珊妹子。她后來和凌弟結了婚,因為郭哲航和凌弟有矛盾,他就殺了茗珊妹子。這位柳姑娘和她妹妹長得一模一樣,不肯原諒郭哲航,因而對他的家人也不予原諒。但她手里怎么會有刀,她怎么和空無鋒走到一路,這些我就不知道了。恐怕只有等她醒了,我們才能得知這些消息。”

文天慶想起當年與許茗珊交往的情景,不由得感慨道:“茗珊可是個好姑娘哦,世間真的少有,可惜了!雖然有些具體細節我可能不清楚啊,但人和人之間能有什么矛盾呢?無非為三樣東西:錢、權和色。但權又是搞到錢的一種方式,所以歸根到底人所圖謀的就是錢和色。人要活的簡單,我覺得就得對這兩樣東西看得淡一點。只有看淡了這兩樣東西,追求一點生命本真的東西,最起碼活得瀟灑快活,因為不必為了什么而活著,而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齊云疑惑地問道:“什么樣的生活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呢?”

“其實對于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對于我來說就是放空自己,尋求一種精神上的自由。但對于有些人來說,或許把自己深愛的人放在心里,就是活著的終極意義。”

“老前輩是在說凌弟吧?”

“你不是嗎?”文天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齊云自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岳凌府邸附近的一道街巷上,十余名黑衣人在角落里聚集,領頭那人言道:“分左右兩路攻擊,要盡可能快地干掉侍衛。速度慢了讓大唐軍圍了可就不妙了!記住,我們這次的標靶就是岳凌和江瑩雪兩個人,干掉他們以后就立刻撤退,明白了嗎?”剩余的那一眾人都在暗夜之中點了點頭。

這些人個個身手敏捷,以極快的速度躍上了岳府周圍的高墻之上,并同時無聲地解決掉了站在墻根附近站崗的兵士。緊接著他們便直奔內堂而去。

文天慶和齊云二人正在聊天,忽然文天慶“噓”了一聲,言道:“好像有人來了!”

齊云立刻出了門,剛一出門,一柄單刀便向著他的面門刺了過來,他立刻側身避過,從腰間抽出寶劍,一陣劍氣過去,那黑衣人頓時被逼退數步。

齊云同那黑衣人斗了一二十合,便在那黑衣人肩頭拍了一掌,那人中掌之后立時癱軟在地。這個時候,又有五六名黑衣人向齊云圍攻了過來,而負責守衛的十余名大唐軍兵士也聞聲趕了過來。就這樣,兩路人馬在院中廝殺了起來。那些人會些輕功,因而尋常的大唐軍兵士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剛剛斗了沒一會兒,負責守衛的大唐軍兵士就所剩無幾了。

齊云見狀況不妙,劍法上就更是加快。他武功在年輕一輩里早已經是罕有匹敵,這些黑衣人雖有武功,但與他相比畢竟是相去甚遠。因而他在五六招間,就已經干掉了三四個敵人。那些敵人見他神勇,也不敢過于接近,因而只是將他包圍在中央。

過了片刻,他們從四周同時出劍,向著齊云刺來,齊云被圍在中央,若抵擋了一個方向的來劍,則另一個方向的來劍就難以抵擋。一時之間他彷徨無策,只好縱起輕功向上躍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那些黑衣人見他跳出包圍圈,便頓時轉變陣法,他們各自改變站位,最終形成了一條“Y”字形陣型,每一個人都伸出左臂抵住前一個人的后背運功,最前面那人對準齊云猛地擊出一掌,齊云眼見這一招來勢猛烈,便立刻側身躲過。

他剛一躲過這招,這些黑衣人立時又變了陣法,這陣法呈“S”型交錯,多重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在齊云面前掠過。齊云向后退出五六步,那些人也隨之向前前進數步。而就在這時,齊云聽到岳江二人療傷的屋門口發出“嘭”的一聲,他心下一驚,向旁側一瞥,發現有一名敵人已經沖到了那屋子附近,并與文天慶打斗了起來。他本想去幫助文天慶,卻苦于被這陣法困住,一時竟脫不了身。

不過一會兒,那些黑衣人又換了陣型,這一次的陣型則是呈“A”字形,而齊云所處的位置正好就在“A”字開口的位置,他的左右兩側和前端俱被包圍。他一掌猛擊過去,卻發現無濟于事,原來這些黑衣人只要形成陣法,彼此照應,那么被困入陣中的人如果內功不濟的話,是很難用內力破解的。齊云見敵人步步緊逼,便又向后退了兩三步,但他的身后是一堵高墻,以他的輕功躍過那堵高墻本不是難事,可他只要縱起輕功,身后必定沒有防御,屆時對方如果在背后對他進行攻擊,那么他定然也是死路一條。但即便是他現在站在原地不動,對方的陣法也逼得他幾乎已無容身之處。

無奈之下,他揮動長劍,對準“A”字陣型中央的那一橫排處刺了過去,位于橫排處的那五個黑衣人同時向前發功,齊云手中的長劍竟然從中斷折,而他本人也向后摔出,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墻上。

他從地上爬起,只感覺身上一陣疼痛。情知今日身陷囹圄的他更無畏懼,雙手暗運掌力,準備作最后一擊。

就在這時,只聽得陣法后端“嘭”的一聲響,那些黑衣人的陣法竟被破除,那一眾人盡皆摔倒在地。齊云定睛一看,原來相救自己的人竟是少林寺掌門人悟須大師!

悟須大師內穿一身白色僧袍,外面披著一身紅色袈裟,從他那白須看來,他比以往更蒼老了許多,但從他那精神矍鑠的眼睛看來,就知道他的武功修為和佛道修為,已經又上了一個臺階。

齊云立時拜倒在地,對著悟須大師行禮道:“弟子齊云見過大師,多謝大師救命之恩!”悟須大師笑道:“齊居士不必多禮了。救人乃佛家之本分,我此番前來,也是聽說瑩雪姑娘受了重傷,或難醫治,這才來此看看。不料正遇到這些人與你為難。他們所采用的陣法,乃是‘二十六星宿大陣’。這門陣法共有二十六套變化,非常繁復,要想組成這套陣法,至少需要七個人,人數越多,這套陣法的威力也就越強。我年輕時遠走西域,曾經見過這套陣法,不料今日竟然在中原看到了。這陣法雖然威力強大,但是也有缺點。由于組成陣法的每一個人的內力并不均等,因而這陣法總有薄弱的地方,只要用強勁的內力猛攻其薄弱處,陣法就會不攻自破。但是這也需要破陣人有著極強的武學天賦和過人的洞察力才行,像剛才,他們陣法的薄弱之處,其實就在‘A’字形的尖端處,但你在躲避‘S’形之時卻把自己陷入到了不利的位置上,敵人恰巧把你逼到了‘A’字形的開口處,所以薄弱的地方正好被掩蓋,你也就無從破陣了。”

這時候,一小隊唐軍兵士趕了過來,那些黑衣人陣法的薄弱之處被悟須大師擊了一掌,因而這些人都受傷倒地。齊云便命人將他們抓起帶走,不料就在這時,那些人竟不約而同地從衣領處拿出一小包東西,順著嘴里就灌了進去。這情況讓人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阻止,結果那些黑衣人全都服毒自殺。

“罪過!罪過!”悟須大師合十雙手,默默地禱告了一番。

齊云心里則暗自嗟嘆道:“好兇悍的殺手啊!這些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另一邊文天慶和那黑衣人斗得正酣。二人你一拳我一掌,斗了二十幾回合,竟然難分軒輊。齊云剛想要上前相幫,悟須大師止住了他,并言道:“文兄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雖然年紀大了,但爭強好勝的心卻是一點沒變。他必不愿意你出手相助,我等在旁掠陣便好!”齊云見悟須如此言語,便垂手立在一旁。

文天慶和那黑衣蒙面人拆了已有上百招,知道這人與自己武功就在伯仲之間,因而他絲毫不敢輕忽,現在他所用的正是生平最為擅長的“東葉焚風掌”,而對面那人的功夫也屬陽剛一類,只是不顯山不漏水,始終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實武功。文天慶便加深了發功的掌力,心中暗想:再過幾十招,你如果再不顯示自己真實武功的話,恐怕你就會敗在我的手下!

就在這時,一支勁道剛猛的利箭向著文天慶的后背射了過來。本來文天慶和那黑衣人正在打斗之中,身形隨時變換,是不容易被射中的,但那箭似乎像長了眼睛一般,提前預知了文天慶的站位,文天慶雖然聽到箭向自己射來的聲音,卻無法改變自己的招數去抵擋身后射來的箭,因為他的招數一旦改變,就立刻會被那黑衣人重傷。

悟須大師則看到了這危急情況,但他想要發功相救,此時卻已不及,無奈之下他只好將懷中揣著的念珠對準那黑衣人擲了出去。文天慶身后中箭,只感覺氣息為之一滯,再難發掌攻擊,那黑衣人正想順勢對著文天慶的前胸猛擊一掌,不料那念珠砸在了他腦后的玉枕穴上,這一砸讓他感到一陣暈眩,而文天慶則在他暈眩的這個瞬間,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猛地推出一掌,那黑衣人胸口中掌,向后退出十幾步。他稍稍平定了一下氣息,便縱起輕功離開了。

文天慶立于當地,剎那間一口鮮血噴出,他感覺身體無力,便單膝跪在地上,齊云和悟須大師連忙趕上,來到他身邊。

文天慶笑了笑,擦了擦嘴邊的鮮血,說道:“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么快!”

悟須大師言道:“文兄,你莫要驚慌,待我給你發功療傷!”

文天慶擺了擺手,背后暗自運功,那支箭竟被他從身體里逼了出來。他緩緩言道:“老頭子活得夠久了,壽數足矣!但我生平最大恨事,就是沒有教出一位得意門生,使我的武功可以流傳下去。本來文韜為人俠義,可以說是繼承我衣缽的最好人選。可惜他英年早逝,我心中傷痛,這番來此,除了給瑩雪姑娘療傷以外,還有個心愿,就是想把我這一身武功傳授給文韜的孩子岳凌。這樣也算了卻我心中一樁恨事。可是,現在凌兒他為了給瑩雪姑娘治病,寧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不能阻礙他為人的心愿,因此,”他把齊云叫到邊上,接著言道:“云兒,我這一身本事,就傳給你吧!我看出來了,你為人好,心地善良,又是凌兒最信任的大哥。我把這一身本事傳給你。你發個誓!”

齊云見他說得鄭重,便言道:“弟子發誓!”

“不得把我傳你的武功輕易傳給他人。你用這一身武功,必須要造福百姓、行仗義之舉,決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

“弟子發誓!不把您傳我的武功輕易傳給他人。弟子用這一身武功,必須要造福百姓、行仗義之舉,決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

“好!”文天慶欣慰地笑了。

文天慶從自己懷中拿出三本書卷,對齊云言道:“這三本書卷,記載了為師生平三大功法的修煉方法,這三大功法分別是東葉焚風掌、紫衫劍法、青浦云拳。這些功法只能靠你自己去領悟、去鉆研,為師恐怕是不能親自教你了!”齊云的眼眶頓時濕潤了,自是連聲答應。

文天慶將齊云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與他雙掌相對,將自己的內力盡皆輸入給了齊云。齊云體內本來有雪山派的陰寒內功,而文天慶的內功則純屬陽剛一派,為了使陰陽兩股內功安全調和,文天慶便使出了陰陽六合法。這陰陽六合法可以把天下至陰的內功和天下至陽的內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當世會此功法的,除了文天慶、孟清沖和悟須大師等少數幾人外,再無旁人。

過了片刻,文天慶手下一加勁,便把最后一絲內功輸入給了齊云。這內功剛一輸完,文天慶立時便頹然倒地,他嘴里好像在低聲說著什么,齊云將他扶在懷里,湊近耳朵,聽他言語。只聽他說道:

“云兒啊,這內力可以助你很快學會三套書卷上的武功,但你必須要勤于鉆研才是。凌兒和雪兒的療毒,不能被人打擾,后面,你一定要守住!凌兒選擇了犧牲自己來救雪兒,這事你們不知道,我知道,可你們不能阻攔,也不能打擾!否則他們一個也活不下來!他們倆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齊云連忙應道。

“到最后,還能收你這樣個好徒兒,是為師的幸運!為師一生尊崇簡易,生的時候一切皆空,人死了也什么都不帶走。這武功,就留諸后世,造福更多的人吧!”

此言一盡,文天慶便安然離世。走的時候,嘴角還漾起了一絲微笑。他是心滿意足地走的,這一點足以確定。

齊云想起彼時他還在與這位老先生談天說地,并且對他的人格敬佩不已,不想瞬間就與他陰陽兩隔,人事巨變,是那樣的突然,那樣的毫無準備。

第二天早上,齊云把文天慶的墓安置在了蒲州城南三里的一個小土坡上。同他一起來安葬文天慶的,還有許玲睿、郭冰玉和悟須大師。文天慶一生與人相交甚少,性子又喜簡易,因而齊云也沒有為自己的師父籌辦一次盛大的葬禮。他知道,師父更喜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地離去。

悟須大師站在文天慶的墓前,傷感地言道:“文兄,當今天下,若論武藝和人品,只有你、我、清沖兄三人惺惺相惜,現在你就這么走了,我們三兄弟真是再無聚首之日了!不過,人皆有一死,又豈能在這世間長存?文兄你走得也算安詳,走得也算圓滿,這其實就已經夠了!唉!罷了,愿輪回之日再會吧!”

齊云和許玲睿二人雙雙下跪,向文天慶的墓碑磕了兩個頭。

郭冰玉雖然與這位老先生幾乎沒有什么交集,但知他為人正直,并且力護自己的母親和岳叔叔不受傷害,便對這位先賢心生敬仰,因而也學著齊云和許玲睿的樣子,對著文天慶的墓拜了兩拜。

這三人回到蒲州城后,便都向著岳凌的府邸而來。前一夜這里遭到襲擊,這使得齊云不敢再有絲毫疏忽。眼下文天慶已經不在了,齊云身旁缺乏得力助手,悟須大師便決定留下來同他一起照看岳江二人。為了方便照顧,許玲睿和郭冰玉也一起搬到了岳府來住。

連日來操勞,齊云一直沒有機會同郭冰玉談話。現下稍有空閑,齊云便向郭冰玉問詢道:“玉兒,這些日子來一直沒有問你,你和柳如煙是怎么被抓到突厥人那里去的?那幾個月你是怎么過的?”

郭冰玉言道:“齊叔叔,這事說來話長啊!岳叔叔和你們出征以后,我本來覺著如煙阿姨心情郁郁有些奇怪,便去找她。她就把我帶到了城外,還要殺我,是空無鋒救了我。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是爹爹殺死了茗珊阿姨。空無鋒知道我們的身份以后,就帶著他的手下把我倆抓走了。如煙阿姨是受了空無鋒的蠱惑,空無鋒要和她聯手殺我娘親和我爹爹。后來,空無鋒就帶了我和如煙阿姨一起向北來追你們。到了北面以后,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就一直被關著,有人看守著我,我也逃不了。好像,后來我們還到過突厥人的領地,然后突厥人就南下來攻打蒲州城,然后我就被綁到了蒲州城下做人質。其余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許殺我娘親,也是空無鋒和如煙阿姨一起策劃的。但我爹爹殺了茗珊阿姨,如煙阿姨來報仇,我還能說什么呢?娘親要我做一個好人,可我看著娘親性命堪憂,我真的又很難受,我不能沒有娘親。可,可岳叔叔他會死的!這,這又該怎么辦呀?”郭冰玉心中一急,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

一旁的許玲睿安慰了她兩句,并用手帕為她揩了揩臉上的淚花,這才言道:“空無鋒定然是覺得自己勢孤力單,所以就去勸說突厥可汗南征,而一旦突厥南征,他便可以借助他手里的人質,逼我們開城獻關,然后就借助突厥人之手滅掉我們。至于柳如煙那邊,我想一定是她和空無鋒事先商議好,準備了一把浸過毒的匕首,如果到時候他空無鋒殺不了江掌門,就借柳如煙的手殺掉江掌門,然后他再殺掉柳如煙,屆時凌弟必然方寸大亂,他就可以下手再把凌弟除掉。除掉我們以后,他還可以讓大唐江山受到來自突厥的威脅。好一個厲害的空無鋒啊!若不是玉清及時出現,險些就讓他的奸計得逞了!”

齊云聽許玲睿談到“玉清”這個名字,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道:“是啊!若不是玉清出現,阻止了兩國戰事的大規模爆發,恐怕空無鋒的計策真的會得逞啊!”與此同時,他見愛妻心細如發、聰明至此,心中不由得又是敬佩不已。

齊云擔心敵人會再度來襲,因而又向李建成請求調了一營兵士負責衛護岳府內外。而他自己則和悟須大師二人住在岳江二人的隔壁,一旦有事發生,他們二人可以在最短時間內保證岳江二人的安全。

到得第四天上,江瑩雪體內的毒素已經清除了大半,臉色也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江瑩雪看著坐在自己對面調息功力的岳凌,不由得微笑著言道:“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她的面色還比較蒼白,言語神態還顯得有些疲憊,但明顯是好了許多。岳凌欣慰地對她笑了笑,言道:“只要你能好,這有什么辛苦的?”

江瑩雪搖搖頭,言道:“不,其實有些責任,本不需要你來承擔的。”

“那你呢?你本來可以回昆侖山過你的逍遙日子,為什么要來當這個北伐大將軍?”

江瑩雪被他這句問語給問住了,她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笑了笑。

過了良久,她才接著說道:“唉!如果當時那匕首沒有刺中茗珊的要害,或者那時候文老先生就在的話,或許,她會有救的!這,真的就是命嗎?她是多么好的一個女孩啊!”

“你怎么又想起她了?”岳凌神色間掠過一陣黯然。

“知道嗎?就在十四年前,那時候你還沒離開昆侖雪山,你剛剛把我從彼岸花叢里救出來以后,還處在昏迷狀態的時候,我問過茗珊,她到底喜歡的是誰?你知道她怎么說的嗎?”

岳凌搖了搖頭。

“她說啊,她知道你喜歡的不是她,你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哪里輪得上她呢?她明白一切,但她愛的就是你。或許,她為了愛你,真的是用盡了自己的全部。你或許不知道,在昆侖山上那漫長的十一年里,她一直過得郁郁寡歡。茗珊雖然和你同歲,但你們同樣都是沒有過過幾天快樂的日子。就說現在吧,你們本來已經喜結連理,現在卻又,唉!我真的覺得對不起茗珊,也對不起你!”

岳凌聽到她這一番真情流露,心中自也不免感動,他心中暗想:瑩雪,或許你還不知道,再有兩天,我也就要死了。為你排毒以后,我就要去找茗珊了。我這一生,愛過兩個人,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愛我的人。當我把我愛的人救活以后,我應該就可以去找愛我的人了!這樣一輪思緒過去以后,岳凌淡淡地笑了笑,言道:“瑩雪,你沒有對不起誰。逝者自已矣,生者當自歡。為了他們,我們這些人應該更好地生活才是。我自己也知道,過去的很多歲月里,我都在對不起茗珊,但我能怎么辦呢?你也知道,當時的我身中魔石之毒,隨時有可能去危害你們。我只有走得遠遠的,讓你們忘記我。幸好上天還給了我機會,讓我能夠彌補對于茗珊的遺憾。只可惜,同珊兒結婚之后,我依然沒有讓她過上幾天安心的日子,讓她在懷孕的時候還要隨我去執行臥底任務。這都是我的錯。或者,如果說你丈夫有錯的話,但那也與你們沒關系不是?你不必為此愧疚!”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能活得輕松一點該多好!如果沒有戰爭,沒有需要擔負的使命,只是過一些小日子,那是多么好啊!我感覺,這些年我似乎一直在承擔著使命,而且一旦承擔起來了,就放不下這些使命。從雪山圣女的空名,到一派掌門的權威,再到行軍打仗的將軍,我覺得這就是我這些年的生活。使命一直都在,我一直在這樣或者那樣的名號中間游走,但我卻從來沒有以江瑩雪這樣一個簡單的身份活過。相反,我覺得你比我自由。從你離開雪山派以后,你就很少再受到約束了。所以我一直不理解你為什么要當這個韜略校尉,讓自己重新回到約束之中。但我似乎又可以理解你,畢竟你一身武藝,就這樣終老山林,還不如趁此機會出來建功立業一番。我覺得這兩種情況我都可以理解,但是讓我選擇,我或者更喜歡選擇無拘無束的生活。”

岳凌笑著言道:“我現在也有些明白了,那‘雪山圣女清修地,紅塵凡人莫妄至’的題詞,真的是為你而寫的。畢竟你的境界,凡人還是不容易達到的。若為了你那一番清修,或許只有無拘無束,方可清修。你看清沖師父、文老前輩,他們都是以一己之心而獨立于天下。他們都在自己的心中存有善良的道義,并且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而倔強地活著。這就很好了。但我每每又在想,我們畢竟才剛剛接近三十歲,畢竟與諸位老前輩還有著年齡上的差距,何以我們的心態卻顯得如此蒼老不堪呢?”

江瑩雪呵地笑了一下,但由于她此時身體十分虛弱,這一情緒的波動讓她頓時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岳凌心中擔憂,連忙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江瑩雪搖了搖頭,言道:“我沒事,我只是笑你剛才說的那句話!”

“我說的哪句話?讓你笑成這樣?”

“你說‘雪山圣女清修地,紅塵凡人莫妄至’那題詞是寫給我的?”

“是啊!難道不是嗎?”

“那自然不是了!那個時候我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還有權力讓別人給我立那么一塊碑嗎?那座雪碑和那上面的題詞,是為了昆侖山雪山派的一位祖師級前輩立的碑,上面的碑文也是為她寫的。至于我那‘雪山圣女’的名頭,其實是父親和祖母給我安上的,為的是要在派中樹立我的威望,以便讓我能順利接任掌門之位。我父親和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可雪山派歷代掌門,除了開創雪山派的那位圣女祖師和我的祖母之外,都是由男子接任掌門之位。祖母不希望雪山派大權旁落他人之手,所以我這個圣女的名號是一定要在派內根深蒂固的。另外,那一次在博雅園中,我和眾弟子的見面,其實也是要我在人前樹立威信。我當時的功力何其淺薄,能夠打敗眾弟子,不過是因為父親教我修習了雪山派內功,而眾弟子則只會招式、不會內功罷了。所以,你就該明白了,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只不過稍稍會一身武功罷了。”

“不,我想,或許能夠真的認識你,我才能更加確定過去的我的選擇,是沒有錯的。而現在,或許也沒錯。”岳凌心中一陣悸動,因而言語上也顯得含糊起來。但他的這番言語,在江瑩雪聽來,卻顯得再清楚不過。而且這番話也在江瑩雪的心中產生了另一種悸動。

“能給我講講那位圣女祖師的故事嗎?”岳凌望著江瑩雪的眼睛,誠懇地向她問詢道。

江瑩雪目光低垂,點了點頭。

“其實我對這位圣女祖師了解也不多,只是大致聽祖母講過一些。那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那個時候國家正處在四分五裂的狀態之下。這位圣女祖師是南詔人,名叫林覺清。由于當時的南詔深受大梁國的剝削,她自己家里的生活也是非常的艱難。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遇到了一位前輩高人,習得了一身武藝,于是便女扮男裝,獨自行走江湖。”

“后來,在機緣巧合之下,她結識了當時一位起兵反梁的起義軍首領許殿坤。這許殿坤便是漠煙幫的開山鼻祖。也真是巧合,許家和我雪山派的淵源,竟然是如此之深!”

岳凌曾聽許玲睿說過許家的發展脈絡,因而此刻聽到江瑩雪重談舊事,心里便不由得對這過往之事產生了更深的好奇。

江瑩雪接著講道:“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位起義軍的首領,而據說許殿坤對她也是一見傾心。二人在一塊,既切磋武學,亦共同探討起兵反梁的計劃。總之,他們是志同道合的。”

“但好的事情總不長久,后來,漠煙幫在與大梁作戰的過程中被擊潰,其部眾四散逃命,許殿坤和圣女祖師也一下子失去了聯系。圣女祖師武功高強,獨自一人殺出生天,然后她就回到南詔,等待許殿坤的歸來。但等了一年、兩年,許殿坤始終沒有歸來。于是她便肩負起了重振漠煙幫的重任。她把退回南詔而被打散的漠煙幫舊部全都召集回來,帶著他們操習武功。很快漠煙幫就發展到了六七千人。圣女祖師深知自己沒有統兵作戰的能力,所以她只是努力維系住這路人馬,因為她相信許殿坤總有一天會回來,會用到這支隊伍,去完成他們起兵反梁的計劃。”

“如此這樣又過了三年,那許殿坤才回來了。可他回來的時候,卻還帶了一個美貌女子和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原來許殿坤當年被梁軍打敗,逃入南召境內的一座深山,就此失掉了所有的雄心壯志。他在山里一戶人家見到了一個美麗姑娘,便同她結了婚。他告訴那美麗姑娘說自己在南詔頗有勢力,只要她嫁給他,自然不會受到委屈。那姑娘本就是農家姑娘,見他能說會道,模樣又好,自然是一見傾心。那姑娘的家里也很清貧,又見自己姑娘要嫁給一個外路人,本來是不同意的,但畢竟耐不住許殿坤和那姑娘的死纏硬泡,因而這門婚事最終被確認下來。”

“許殿坤住在他岳父家里長達兩年之久,在這期間,他是好吃懶做,什么也不愿意干。后來他岳父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讓他帶著女兒和孫子出去自立產業去。許殿坤帶著妻兒,就回到了自己從前的山寨,想著回來估計還能有個容身之所。待他回去以后,他才知道林覺英這些年一直在等著他,而且還為他拉起了六七千人的人馬,等著他一同去完成反梁大業。”

“當林覺英看到許殿坤的樣子以后,她的內心情感頓時崩塌了。她不敢相信那個當年志向遠大的人現在已經變得如此憊懶頹圮了。在這樣的傷心情緒下,她決定親自帶領那六七千人眾去完成反梁大業。當時的她,帶兵出了南詔,先向北渡過金沙江,然后一路向東攻擊。一開始,由于他們攻擊迅速,大梁軍沒有做出及時反應,各城池守軍望風而降。圣女祖師的隊伍一度擴大到三萬六千人。但到后來,各地大梁軍逐漸對南詔起義軍重視起來,并對他們展開了圍剿。圣女祖師的這支起義部隊屢屢受挫,最后他們被敵人包圍在了烏江河畔,只有五六百人從包圍圈中沖了出來。當時的圣女祖師傷心欲絕,萬念俱灰,也不再回南詔去了,便決定帶著剩下的五六百人遠赴昆侖,然后建立起了雪山派的總壇。那五六百人便是我雪山派的第一代弟子。而圣女祖師的此后余生,都在鉆研雪山一派的上乘武學,因而得了‘雪山圣女’的名號,而她當年清修的地方,便是當今的圣女洞了。后一代掌門人親自為她立碑題詞,就是你所說的‘雪山圣女清修地,紅塵凡人莫妄至’。她悄無聲息地從南詔生出,又悄無聲息地歸于潔白的昆侖雪地。這就是這位所謂圣女的簡單一生。或許她的一生應該比這個復雜一些,但我所知道的,大致就只有這些了。”

岳凌仔細地品味著她剛才所講的故事,只覺得這故事讓人回味無窮。雖然它很簡單,但是它畢竟也揭示了兩大門派的起源史,揭示了前輩先人的高雅風骨。這些風骨,沉淀在過去的歲月里,卻也給現在的人以神往,亦或是啟迪。

江瑩雪見他神情肅穆,顯然是在思考什么,便言道:“你剛才說,我們不過才剛剛接近三十歲,但心態似乎卻未老先衰。我想,可能是你想得太多的緣故。你可以學學玲睿,我覺得她才是真的會過日子的那種人。機智、聰明,又立足當下,活得輕松而瀟灑。她和齊云大哥過得那么幸福,原因就在于她自己是自信而又快樂的。而你,有時候就更像齊云大哥一般,思慮過多,而且容易受到情緒的感染。”

岳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瑩雪說的是啊!還是我有時想得太多,徒增煩惱罷了。看起來,生活的真諦要么就是像玲睿那樣對任何事都不拘于小節,要么就是像瑩雪那樣稍稍理性一些,要么就是像郭哲航那樣在手段上無所不用其極。但前兩者都可以導向善良,只有最后一者,萬萬不可觸碰。

岳凌心中剛一生出“不可觸碰”這個念頭來,一陣惡念頓時在他心頭生起:那郭哲航無所不用其極,害我妻子,可我卻要為他的妻子療傷!眼下茗珊和郭哲航都不在,那還有什么可以阻擋我和瑩雪的?便是我真的娶了瑩雪,那又如何?他的目光著落在江瑩雪那潔白的面龐上,眼前竟然出現了自己吻她的場景。他心頭一陣燥熱,只覺得難以忍受,而且渾身都顫抖起來。

江瑩雪見他神色大變,而且渾身顫抖,心里頓時感到一陣驚慌,便問他道:“你怎么了?”岳凌強忍住他心中的那陣燥熱,顫抖地回答道:“我……我沒事!”

江瑩雪明顯地感覺到他手心發冷,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很擔心岳凌就此支持不住,于是便言道:“要么你收功吧!我擔心你會出差錯!”岳凌聽到她這么說,頓時激動地言道:“不行!不能收功!一旦收功,我們就都沒命了!”他嘴里說著這句話,但心里面想的卻是:收功多么好啊!收了功就不用這么累了,最多一起死了!

岳凌之所以有此反應,是因為現在岳江二人的治療已經到了第五天的夜里,江瑩雪體內的毒素大部分已經通過血脈轉移到了岳凌的身上,而一部分毒素侵入了岳凌的大腦神經中樞,使得他的意識處在了半模糊的狀態之中。這種狀態如果不能有效控制,可能會讓整場治療前功盡棄。

此時的岳凌已經不再開口言語了,他眼前掠過一陣又一陣的圖像,這些圖像有的是他熟悉的,有的他也不知道源自何處。他一會兒看到許茗珊在對著自己笑,一會兒又看見母親在對自己說話,一會兒看見江瑩雪的背影,一會兒又看見父親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過于迷亂的圖影,讓岳凌感到心神不寧、狂躁不堪。但他感覺手上似乎有一股吸力,把他的兩條手臂吸的動彈不得。他似乎從生下來開始,兩條手臂就是僵直向前的,現在就算已經到了世界末日的時候,那么他的兩條雙臂也決計不能放下。

剎那間,一片黑暗籠罩在岳凌的眼前,而他感覺自己仿佛就置身在這片黑暗之中。在他身邊,似乎是一片莽原,周圍只有一些枯木殘枝和一陣陣從天邊傳來的鳥雀之聲。那鳥鳴聲越凄厲,四周也就顯得愈發寂靜。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不管想抓什么都抓不住,想靠近什么也都做不到。一個獨立的空間把他與一切隔離開來,只有漫長的、無盡的黑暗靜靜地陪伴著他。而就在這時,一輪明月漸漸地從暗處高空升起,皎白的月光照射到他的眼睛里,愜意與平靜終于消退了他內心的孤單與恐懼。他只是站在原地,望著那輪明月,想要探尋出它那光亮里所隱含著的神秘與未知。

很快,那光亮之中就映出了一片淡淡的紫色,而那紫色也逐漸的清晰起來,那是一個身著紫色寬袖長衣的女郎,腦后還扎著一根小辮,系著辮子的是一根紅色的細繩。那光亮只是呈現出那女郎的背影,并沒有把她的正臉顯現出來,這讓站在月下的岳凌又多了一絲期盼。她什么時候可以轉過身來呢?

又過了片刻,那女郎真的轉過身來了。只見她明亮的眸子里閃現出無限的光芒,白皙的面龐在月光的映襯下,則顯得愈發楚楚動人。她的雙手垂在腰間,微笑著站在當地,看著那個站在月下的人。

岳凌想對她說些什么,但那女郎卻一直悄然無言。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所以他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相顧無言真情處,一笑可解心意長。”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這樣一句話。但岳凌并不去理會這句話是誰說的,他依舊只是立在原地。但事實上,在那黑暗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立在原地罷了。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陣強大的內力從外部襲來,岳凌眼前的黑暗瞬間就被打破,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隨意向外推出一掌。這一掌推出之后,岳凌只感覺身旁“嘭”的一聲炸開,然后他的身子便向著一旁摔了出去。他感覺自己的后背不知撞在了什么地方,然后他就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得荣县| 昌平区| 黄龙县| 麻江县| 申扎县| 沧源| 洞头县| 新宁县| 巴里| 宁城县| 博罗县| 湘西| 特克斯县| 交口县| 恭城| 蒙自县| 凭祥市| 措勤县| 大关县| 三台县| 灵山县| 新干县| 万载县| 道真| 镇安县| 台前县| 彭阳县| 雅安市| 利津县| 宁明县| 平利县| 昭苏县| 监利县| 久治县| 双鸭山市| 改则县| 三江| 光泽县| 广东省| 财经| 浦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