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到醫(yī)院的時候，法醫(yī)已經(jīng)對死者做了檢查。死者身高一米五七，體重91斤，兩腮凹陷，頭發(fā)蓬亂，營養(yǎng)不良體征。手腳指甲內(nèi)充滿污穢。身上沒有找到可證實身份的物件，也沒有兇手的指紋。死因是機械性窒息，舌骨骨折，但手腳沒有磨蹭的痕跡，指甲內(nèi)沒有抓扯物，手腕處有掙扎的綁痕，推斷兇手將其綁住之后掐死，而且很有可能是垂掛著掐死。躺著掐死，兇手會坐于受害者身上，很可能會弄出傷痕，但死者身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瘀青，加上死者死前失禁，內(nèi)褲沾有屎尿，尿液是順著褲腿淌下，躺著被掐死，尿液則主要分布在內(nèi)褲周邊。

大象仔細看了死者的面部，嗅了死者的頭發(fā)、衣物，在本身的臭味中聞到一股新鮮的辛味、酸味，能判定是附加味，但這個味道超出他的經(jīng)驗范圍，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對應物。

死者的眼角有淚痕，蒙眼布上也沾有淚跡，嘴巴半張，嘴角處有涎沫，向法醫(yī)證實，死者嘴巴自始至終沒有受壓迫的跡象。

大象說，“這里有問題，兇手沒有封住受害者的口。”

“之前的幾起相似案件都不封口吧。”我說。

“受害者死前流過淚，說明他是清醒的。但嘴角處這些口水沫，以及法醫(yī)通過嘴型鑒定，都表明受害者的嘴沒有受到過壓迫，這對于犯罪邏輯來說不合理。”

大象給我擬定了犯罪現(xiàn)場的情景，兇手制服了受害者，但沒有封住受害者的口，然后將其綁于樹上，再站著將受害者掐死。這個過程中，受害者哭泣流淚，說明清醒，兇手還將受害者的眼睛用一塊黑布給蒙上，但嘴巴卻自始至終都不管。

“人在被掐的時候，不是發(fā)不了聲音嗎？可能一開始受害者是昏迷狀態(tài)，在兇手將他吊于樹上時，醒了過來，哭泣呼救，兇手于是將其掐死，沒必要多此一舉捂住口吧。”我問。

“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死于機械性窒息的受害者，才不會被封口。一種是兇手沖動犯罪，憤怒占據(jù)兇手的內(nèi)心，那時兇手是一種極不理智的狀態(tài)。一種是兇手確保喊聲不會引來關注，比如在荒蕪的野外。一種是偽裝受害者上吊自殺，封口會敗露殺人預謀。還有半種情況沒必要封口，受害者昏迷，但既然是昏迷狀態(tài)，說明已經(jīng)被兇手制服，所以往往兇手還會想方設法堵住嘴，因為怕受害者半途醒過來。這是犯罪心理范疇，兇手掐人時，會面對受害者的眼睛和張開的口，這對兇手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因此制服了受害者，實施預謀犯罪，都會封口。有的熟人作案，還會將眼睛一并蒙住，或者干脆采取不面對面的做法，從身后勒住，或者用枕頭捂住。不做這個小環(huán)節(jié)，就要承擔可能功虧一簣的重大后果，所以封口不是多此一舉，是99加1。”大象解釋。

“那有沒有可能，受害者是處在兇手的恫嚇之下，不敢呼救。”我問。

“相比封口就能保證讓受害者呼救不了，你會采用可能會失敗的威脅手段嗎？”大象反問。

“假如兇手需要從受害者的話中得到一些消息呢？”我問。

“那兇手得到之后也會封口。”大象說。

“受害者精神失常呢？”我問。

“受害者在死前流過淚，蒙眼布上也沾有淚痕，這證明他死前是流了很多淚的，是處于一種清醒、可以說話的狀態(tài)。他害怕，哭泣。不太可能是精神失常的人。”大象說。

“如果，”我說，“受害者是啞巴呢？”

大象皺眉，“這倒有些微可能。但啞巴即使說不了話，也能發(fā)出聲響。雖說樹林較為偏僻，但那里是景區(qū)，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周圍還有很多游客。兇手不會冒這個險。”

跟法醫(yī)咨詢，看死者的耳朵構(gòu)造，證實是聾啞人的可能性不大。

“受害者沒有被封口的跡象，是目前這起案件最讓我費解的地方。還有身上沾有一股我難以辨別的味道。這兩個疑點目前無解，具體看進一步的尸體解剖結(jié)果，我們先去跟周昊會合，看看那邊的進展。”大象說。

“還沒有找到死者的家屬，法醫(yī)可以自行解剖嗎？”在路上我產(chǎn)生了這個疑問。

“當案情重大的時候，為確保犯罪事實清楚，公安機關會委托法醫(yī)尸檢。有通知親屬到場的義務，但親屬意見不會影響執(zhí)行。”大象回我，“像這種身份不明的尸體，在期限內(nèi)沒有家屬認領，就會火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