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草蛇灰線
書名: 斟月光作者名: 冰凌險境本章字數: 2050字更新時間: 2019-05-05 23:30:00
宮中余雪未清,又下起了大雪。
連降數日,未見放晴。
清晨,迎面襲來的寒意,喚醒蕊流。
下榻,又將炭盆添了幾許。
陰郁的青灰色,把天際壓得極低,雪看似飄得漫不經心,并不急驟,怎奈綿延不絕。
這幾日來,宮中上下都在忙于游民調度,隨著風雪日漸深厚,自北遷移而下的百姓劇增,然而地域有限,安置之處已然所剩無幾。
皇宮接近蕭羲邊界,與羲不過兩城之隔,如今未及大寒之時,現下便已這般緊張,可以想見,未來情勢更為嚴峻。
蕭國的雪,離國的風,若只經過,不乏謂之美景。
一朝唯有設身處地,才會發覺,美的背后,往往隱含不為外人道的殘忍。
蕊流步入廳中,見崇與奇正圍坐桌旁,喝著奶茶。
崇見蕊流走近,招呼她坐過來,給她倒上一碗。
蕊流注意到奇神色有異,很少見他如今日般沉寂。
蕊流向崇問道:“游民安置情況如何?”
“現下無礙,過段時日不太好說。”崇答。
“呵……”奇竟輕嘆出聲。
“王爺可有心郁難疏?”蕊流看向了奇,試探問道。
“每每此時,百姓為風雪苦,牲畜無端折損,歷數十年,循環往復。”奇語氣沉重,更似自言。
“天地不仁。”蕊流道。
隨后,又轉向崇,問道:“你的風信作用如何?”
崇搖搖頭,回道:“收效甚微。”
“雪地之下,本就難行,尤其颶風方位難于預判,這便形成小雪無須抵御,大雪無從提防的尷尬局面。”奇回道。
“如此,便只得遷徙這唯一出路。”蕊流喃喃著道。
“還有一條。”奇接道。
“什么?”蕊流問道。
“拓疆。”奇答。
“王爺倒是直言不諱。”蕊流笑道。
隨后正色,接著說道:“與蕭為臨有離,朔,羲三國,離邊遠,且多為大漠,朔余不足十城,地理極其有限,相較之下,只有羲最是適合,資源富足,地域寬廣。”
蕊流語帶揶揄,問道:“王爺不會已起動兵之念?”
奇未作答,沉默片刻,反問她道:“韓小姐,在你看,宏做汗王是否稱職?”
“王爺何出此問?”蕊流略感詫異,但見奇一本正經,面無玩笑,想想答道:“足以勝任。”
“若論國本,確是如此。”奇道。“宏本孔武出身,自幼便是將才,威望無虛,眾人拜服。”
奇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唯有此事,過往年月,我與宏也商討再三,想法卻是南轅北轍。”
“王爺可指拓疆之事?”蕊流問道。
“不錯。”奇回。
“你我相識情景,如今想起,仍是歷歷在目,猶似昨日。”蕊流悠悠著道。“王爺野心,那時便已端倪初顯。”
奇一笑,凝視蕊流,問道:“姑娘可知我志在何處?”
蕊流搖頭,含笑不語。
奇接著道:“宏也曾是熱血男兒,但繼位后,思慮較之過往,大相徑庭。過去的宏,征伐馬上,何等熊武,如今提及此處,皆是一念蒼生,宅心仁厚。”
“若論戰爭,唯苦百姓,正因如此,宏可堪稱明君。”蕊流說道。
“若我國也如姑娘家鄉,同樣風情,同樣季候,我一樣作如此想。”奇干脆說道。
“我的祖輩們在這片土地,每到冬季便是這般慘象,我的父輩,依然如此,到了我們這輩,我不希望仍舊這樣。”
“可是,姑娘,遺憾的是,如你所見,今日狀況,同出一轍。”
“如此年復一年,的確不是辦法。”蕊流接道。
“姑娘應知我之故了。”奇道。
“我懂。”蕊流接道。
“奕玨在忙什么?”崇問。
“跟隨瑢瑛走了,據說是去耶魯家拜會。”奇回道。
“怪不得這幾日未見,我還有禮回贈,已備妥當。”蕊流笑談。
“韓小姐,我就分外奇怪。”奇打趣道:“過去,你們二人親密無間,羨煞旁人,如今一昔分手,形同陌路,卻能兩下安穩,處之泰然,不知你們是真心靜如水,還是強裝鎮定?”
蕊流大方應道:“風未動,幡未動……”
“是你心在動。”人隨其聲,奕玨身挾寒意,邁了進來。
“回來的比我預想得早啊。”奇一見奕玨,一改方才郁郁模樣,即刻變得活潑開朗。
奕玨先在炭爐旁烤了烤,也坐下來。
“待會凜氣自會消除,何時變得如此講究。”奇調侃道。
“我帶了一路風雪,直奔過來。”奕玨回道。
“看得出。”奇道:“莫不是你染了風寒,才會如此畏寒?”
奕玨語塞,無奈,瞪著他道:“怕你著涼!”
不覺何時開始,奇與奕玨,不論是單獨相處,還是有旁人在場,二人皆是喜感十足,一個抬杠,另個便會再度加碼,然后循環疊加,直至一方終止方休。
“蕊流,你有計劃了么?”崇的問話,打斷二人調笑。
“嗯,正等奕玨回來,商議之后再做決斷。”蕊流回道。
“洗耳恭聽。”奕玨凝視蕊流,認真說道。
蕊流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延與林檎,表面看去,二人親密,始自互相欣賞仰慕,實則,是因兩人性情極為相似,同樣高傲,自負,且多疑,對周圍欠缺信任,我們可以利用的,恰恰也是這點。”
“嗯,越是相像的人,越不易受對方影響。”奕玨說道。
“是的。”蕊流說道。“所以,對他們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離間。一旦一方信任出現減少,另方信任便會隨之瓦解一些,長此以往,兩方交替遞減,最終雙方都將所剩無幾。”
“到時,我們只需輕易一擊。”奕玨接道。
“對。”蕊流回道。
“如此,我們便以此為計。”奇道。
“好。”奕玨說著,眼睛又微瞇起,像極一只專注的貓,邊沉思邊說道:“容我想想辦法。”
“先吃早飯。”奇說完,攜同奕玨疾步而去。
崇望向蕊流,開口道:“我們也去吧。”
“好。”蕊流應聲而起,經過炭爐,不覺躊躇了下。
只那一瞬,已被崇捕捉到,從旁望了蕊流一眼,似無意道:“你畏寒,如今他還小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