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流步出房門，就看到靜坐在前廳的崇。

崇在光暈之中，漫布周身氤氳閃耀，那片光暈，也似乎將他的眉頭些許化開，進而顯出，過往緊蹙所遺印道。

崇見蕊流走近，起身，迎到蕊流跟前，站住。

“昨晚怪我任性。”崇凝視著蕊流，認真說道。

蕊流定定看著他，抬手伸出食指，點在崇的眉心，說道：“這里若能放開，我愿日日陪坐。”

“不必不必。”蕊流的話，讓崇更加過意不去。“已足夠了。”

“不用客氣，助人為樂。”蕊流一本正經的話，聽上去卻有些滑稽。

蕊流事事洞若觀火，有些想法，卻比孩童還要幼稚。

比如，蕊流根本不去深思，她的某些做法，是否會給對方帶來困擾，造成誤會。

或許，奕玨對她的感情，就是在這誤會當中，一級一級加深，最終淪陷。

而崇不同，他自始便認清這點。

“林檎若是回來，今天該頭疼了。”蕊流自言自語著道。

林檎一早趕回，延便告知昨日之事。

“你上當了。”聽完，林檎便道。

“醉翁之意，本不在酒，崇請你去，并非表面所示，單純向你表露心跡，不論你們之間有無商議，在奇看來，自此，你們之間，便不再簡單了。”

“他的目的在此。”

林檎目光深邃，顯是回味間隙，竭力搜尋對策。

“昨日出宮，意外得到一則消息。”林檎赫然打斷思路，對延說道。

“難道是宏……”延問。

“不，與我有關。”林檎回道。

“我們朔人善營好商，往來各處，起貨之余，極易獲取當地情報，此種形勢之下，便衍生出一路，精于販賣消息之人，其間，最有名有三家。”

“排名三者，是木材商秦老板。買賣木材之余，順帶兩下收集情報，隨后編著成冊，統一運至總店存放，守株待兔，靜候買家。秦老板主營民間，甚少涉及權貴，所以排名最末。”

“排名中者，是藥材商穆老板，因其胸襟廣博，性情平易近人，人稱老穆，和老穆打交道的人之中，不乏達官顯貴貼身親信，這便使他掌握情報的深秘程度，常人無可企及，相對的，他手中的情報，皆是價格不菲。”

“排名第一，是喬老板。此人風雅不群，品味超凡，表面看去，身上毫無商人氣質，倒像一名文人逸士。他做酒樓生意，五國各處皆設分店，人氣經年不衰，雖老字號，牌頭卻始自他手中而起，一枝獨秀，搶盡同行風頭。”

“他的酒樓貼合了他心性，簡約清麗，細節卻是極為考究。難能可貴的是，酒樓從不排斥平民，只要進店，一律貴賓禮遇，非但酒品醇正，飯菜可口，價格更是樸實無華，童叟無欺。外人只道老板心善，根本沒人去想更深一層。”

“如此做生意擺明是虧本。”延玩味道。

“呵呵，不錯。”林檎接道。“因為喬老板，真正做的，并非酒肉生意，那不過是幌子罷了，人家做的，是各國間，最有價值的軍事情報。”

“軍事機密不同于尋常情報，極難獲取，何況是在酒樓此等市井之地，總不至于道聽途說，況且，我們有自己的密探，各國都有，他豈不沒市場？”延喃喃道。

林檎輕笑兩聲，眼似彎月望向延道：“你可小看了他。”

“怎么……”林檎的話，提起了延興致，延的神情也變認真起來。

林檎漸斂笑意，悠悠說道：“喬老板以此身份做為背景，一方面博得美名，立德立言，一方面提供各國情報中轉場所，若是他需要的，直接截胡買斷。”

“即便如此，情報販子也未必會輕易就范……”延訕訕道。

“的確。”林檎接道。“五倍，十倍，也許不會，但是，五十倍呢？”

延啞言。

“換作誰人，亦不免心動吧。”林檎沉吟，又道：“喬老板的規矩，他看中的，直接付現價五十倍，明碼標價，從不還價，而且，酬金一律赤足金條。”

“出價如此虛高，風險實難擔當。”延道。

“這就不得不提，喬老板最厲害之處，盡顯獨到。”林檎說道。“自入行第一單，其即聲名鵲起，時至今日，未失一手。”

“你可知他賣價幾何？”林檎語帶揶揄，未等延答，接著說道：“現價百倍。”

“是個狠人。”延喏喏自語。

“喬老板有兩個規矩。”林檎言道。“第一，買賣從不還價，第二，情報不示二主，所以，生意能夠長久穩固。”

“喬老板的酒樓，遍布五國，共八家分號，皆同一招牌，喚作瓊鳶樓，想你必是聽過。”林檎說完，忽現惆悵，背負雙手，踱了幾踱。

“就在昨日，我最想拿到的情報，被人捷足先登，我恰晚了一步。”

“是誰做的？”延問。

“那時我才知曉，此次買家，一直以來，也是喬老板的最大客戶，以前沒有交集，便也未曾留意，而今，算是首次正式碰撞。”林檎說道。

“那我猜到誰了。”延回。

“嗯，是奕玨。”林檎答道。

“你想要的情報又是什么？”延問。

“蕊流師父。”林檎從牙縫里擠出這四個字，隨后嘆了口氣，遺憾中透著些許釋然，念道：“經了喬老板之手，就絕不會再有二次交易，恐怕，這已是永恒秘密了。”

正午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

崇又出去游蕩，獨剩蕊流，閑坐時光。

蕊流倚在窗邊，半瞇著眼，遠處望去，仿佛她的全身，都在這片微黃光暈之中，飄忽彌散。

蕊流察覺到了別樣，扭頭觀望。

奕玨站在門口，靜靜注視著她。

他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更感受不到一絲情緒。

此種情境，蕊流之前有設想過，自決裂后，二人再度直面，本以為自己會激動得無以名狀，難于掩飾，實際卻是，內心意外平靜。

奕玨見狀，迅速走進屋內，停立桌前，抬臂，一枚紫色錦囊，由他手心放置桌上。

刺繡考究，樣式精巧，上繡一處喬字。

“我沒打開，這是你的東西。”奕玨眸光落在錦囊，喃喃出聲。

蕊流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