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孑沉默，說到底還是他太過大意。藥誤機冷冷的說道：“如果你成了一個廢物，就要有自知之明，別仗著有人撐腰就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

莫孑臉色一白，比之柳玖溪也不差多少了，濃密如蒲扇一般的眼睫打下一片陰影，喉結微動，莫孑應了一聲：“是?！?

藥誤機冷哼一聲，不再看他，心里暗道，有的是人收拾你。然后他又看著柳漄道：“鎮北公家的世子爺？”

“是，不知家妹現在如何？”柳漄急忙問道。

藥誤機瞥了他一眼，涼涼道：“狀況還行，只是以后怕是難熬了，早做打算吧?！闭漳壳暗臓顩r看，他這話也不算是危言聳聽。

柳漄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大夫說笑了?！蹦輩s是身體一晃他深知藥誤機的脾性，這句話，九成是真的。

藥誤機嘲諷的勾勾唇，看的柳漄一頭霧水，藥誤機這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毒是自己下的呢。

藥誤機走到一邊翻出來一個小白瓷瓶，從里面倒出來三粒紫黑色的藥丸，掰開柳玖溪的嘴就喂了下去。

“今天晚上就能醒了，都出去，讓她好好休息?！彼幷`機看到兩個人就煩，當機立斷的開口趕人，“莫孑，去熬藥，田七的分量翻倍，熬三次，每次兩碗水熬至一碗水?！?

莫孑點點頭急忙走了，柳漄本來想開口問問自己可以幫什么忙的，但藥誤機的臉色實在算不得好看，只能道謝一番下了樓去幫莫孑。

兩人先后進了廚房，柳漄黑著臉問道：“這些年來你一直跟著柳玖溪？”

莫孑往灶膛里添了些木柴，火光映紅了大半張臉，看上去神情竟有些柔和，“是?！?

“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她胳膊上的傷，層層疊疊的，是不是……身上也是這樣！

柳漄步步緊逼的看著莫孑，咄咄逼人，上次他問柳玖溪眼睛的事，柳玖溪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他，明顯是不想多說，“沒什么事兒，不過就是吃錯了一點東西，然后就成這樣了?！?

他也不是不擔心柳玖溪，只是覺得雖然眼睛異于常人，但是至少活蹦亂跳的，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但現在看莫孑跟藥誤機的熟悉程度，柳玖溪的身體肯定沒有他想的那么好。

莫孑依舊沉默，說起來柳玖溪的眼睛，也跟貪歡有關。貪歡造成柳玖溪對很多藥都不能夠沾碰，但當年柳玖溪卻不慎食了一些，導致貪歡發作，一發無可控制，徘徊在死亡邊緣。

白堤坷用了半條命求的青陽教教主去救她，雖然成功救下了柳玖溪，但眼睛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會偶爾會失明一陣子。柳玖溪也因禍得福，成了青陽教的圣女。

柳漄沒那么好的耐心，尤其是對著本來就沒有好感的莫孑，重重的一腳踹散莫孑身后的一堆木柴，“別給我裝啞巴！如果不是你打暈了我的人，私自帶著玖溪離開，她怎么落入到那些探子手里？又怎么會中毒以致生命垂危？”

莫孑眼睫顫了顫，看著灶膛里跳躍的暖黃色帶著紫邊的火焰，緊緊抿著唇，直到上方的藥汁咕嘟嘟的滾開，蓋子也起起伏伏，冒出乳白色的水汽莫孑才一邊揭開蓋子，往里面添水，一邊說道：“世子你不必如此憤怒，主子的事我是有罪，自然會接受我的懲罰?！?

“但是這不代表世子就有資格對我逼問，主子變成現在這樣，你也有原因。如果主子小時候你對她好一些，多防著些你的母親，說不定主子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柳漄露出錯愕的神色，他母親？心里漸漸涌上怒氣，還有深深的悲哀與無奈，對柳玖溪是真的有些失望了，他知道柳玖溪對蘇芷娘有怨念，但他以為可以感化她，只要讓她放下成見，便能夠接受蘇芷娘。

但現在呢？柳玖溪對莫孑這樣一個卑賤至極的外人居然都能數落蘇芷娘的不好，她是有多恨蘇芷娘？蘇芷娘又何其無辜，只因為她愛上了柳昀而柳昀又恰好愛她嗎？

柳昀與蘇芷娘是真的相愛，長公主硬生生插足他娘都沒有說什么，反而一直對長公主恭敬有加，對柳玖溪也很好，時常親手做一些甜點讓他送去。知道柳玖溪對她有怨念，從來不說是自己做的，只讓他說是從廚房拿的。

柳昀忽視長公主，忽視她，是他娘的錯嗎？他不止一次聽見蘇芷娘在勸柳昀對長公主好一些，對柳玖溪好一些，多些疼愛。

他娘這么好，柳玖溪的心縱然是石頭做的，也該被捂熱了，或許真如柳堆煙所說的那樣：“柳玖溪？呵！你對她好有用嗎？我告訴你，只要她一朝得勢，首先就是弄死我跟娘！她就沒有心肺，就算有也是狼心狗肺！”

旋即惱怒的說道：“你一個奴隸，對這些事情自然是不清楚，別說王公重臣，就是普通的高家大院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現在，連中個毒都能跟他娘扯到一塊，還真是……

莫孑聽到柳漄壓抑到極點的嘶啞的笑，又像是在哭。莫孑扭頭看去，看見柳漄一只手捂著臉，沒有說話。

“這世界上誰都有資格埋怨我娘，但只有柳玖溪沒資格！她沒這個資格！”

柳漄氣的揮起袖子，想一把就打碎了灶臺上的陶罐，抬到上方卻落不下去，莫孑也反應過來，臉色陡變，一掌打向他。

柳漄只好后退幾步躲過去，聽見莫孑說：“主子說得對，你們全家就沒一個好東西，主子現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你居然還狠心要毀掉主子的藥?！?

莫孑本來想著等他離開后，就將柳玖溪托付給柳漄的，但現在看來……還是托付給藥誤機比較可靠，或者帶她回京城讓白堤坷照顧。無論哪兒個，都比柳漄強的多。

柳漄陰冷的瞪著他，“你說怪我娘，那你倒說說我娘做錯了什么？不該嫁給我爹？我看不該嫁的是秦桑！”

莫孑心里已經涌現上殺意，“你娘做了什么自然有天看著，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柳漄冷笑一聲，轉身離去，再待下去，他覺得自己會沖到樓上，掐著柳玖溪的脖子把她掐死。

十年如一日的希望著對方可以變成自己期望的那么善良單純，結果卻成了一個刁蠻不講理，不知廉恥貞潔水性楊花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要瘋了。

或許他一直都快瘋了，只是莫孑的話點燃了導火線而已。他現在需要一個人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