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山尋人
- 貞觀女豪商
- 荷湉
- 3486字
- 2018-09-13 21:55:06
兩人比肩而行,迎面而來的村民見了他們都熱情地打招呼,易之如看得出,他們對陸淺有著深深的好感。
陸淺沖每個熱情的村民點頭微笑,卻也沒冷落了身邊之人。
“大夫請到了?!?
“嗯。”
陸淺有些詫異,他這淡漠態度跟昨天也相差太多了,“易郎君不擔心了?”
“昨日是一時慌了,姚木體健,料也無礙?!币字缲撌智靶?,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地面。
陸淺看他,微微泛著血絲的眼睛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可是最終一無所獲。他輕嘆:“性命是無礙,只是那腿……”
“我養得起他?!?
陸淺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背影,易之如也停下,回身探詢地看他。
二人視線一碰,易之如輕笑,自信滿滿地問:“怎么?閣下是覺得我養不起一個殘了腿的家仆?”
“不,倒不是養不起,更多的人是不愿養……易郎君倒是個好人。”陸淺饒有興致地挑了挑嘴角,他昨天為姚木急得眼圈發紅的樣子猶在眼前。
易之如嗤笑出聲,“不敢當。”
原來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難怪如此淡定,陸淺暗暗思忖,心情也跟著輕松不少:“其實未必會有多嚴重,還是等大夫看過再說?!?
“嗯?!币字绮挥傻糜窒肫鹨δ灸菞l骨穿肉爛的腿,笑得有些勉強,“希望如此?!?
“哎喲!”忽然旁邊一聲短促的驚呼,陸淺一扭頭,幫旁邊卡進石縫的獨輪車搭了把手,那車側了側脫開禁錮落下一蓬沙土,推車的村民連連道謝。陸淺笑著沖他擺擺手,再回過頭,話鋒一轉便換了話題:“隋阿婆家的兒子去山里做活,這一場災難下來不知死活?!?
“山里?”易之如想到方才那小娘子說阿兄出門去了,原來是去做工了,他疑慮道:“這山里有什么活可做?”
“山中有一道觀,常常來山下找人上去幫忙做工,孔飛孔大郎這次是去煉丹了。”
“隋阿婆說的?”
“她潛心向佛,不屑與道士為伍,所以大郎不愿告訴她,是同大郎要好的人偷偷跟我說的?!?
山很高,可山上光禿禿的,甚至連長了幾棵樹都看得清清楚楚,易之如奇道:“哪有道觀?!?
“在山的南側?!?
“隋阿婆還不知情嗎?”
“不知。”
“若還活著,這兩天怎么也該下來報個平安的?!?
陸淺點頭,將這事記在心底。如果過兩天還沒消息,就不能繼續瞞下去了。
說話間就到了姚木的住處,粗布門簾被風吹得鼓來蕩去,里面似乎有輕輕的人語聲。
陸淺輕車熟路地掀開門簾跨步進去,易之如隨后跟上,眼神有些閃爍地在房間內搜尋了一遍,最終落在床上正躺得直挺挺的人身上,眼眶頓時又是一陣發酸。
姚木的臉沒有一絲血色,白得嚇人,渾身像脫水了似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短短一夜,他的眼窩已深深凹陷下去,眼睛閉得緊緊的,平日里威風凜凜的八尺男兒現今躺在床上任人擺布。
床邊兩人正在竊竊私語,面色有些凝重。年輕的昨天易之如是見過的,正是接他們回來的兩人中的一個,姓彭,另外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背著碩大的藥箱,大概就是剛請回來的大夫了。
“陸壯士!”姓彭的村民見他們進來了,連忙招呼,忙不迭地跟他介紹,“這位是劉大夫。”
陸淺沖劉大夫點頭致意,直截了當地問道:“劉大夫,傷者如何?”
“失血過多,要好好臥床將養一陣?!眲⒋蠓虬櫭嫉溃坪跤行╇y以啟齒,“腿嘛……”
見他這副模樣易之如心涼半截,目光一晃脫口問道:“以后可還能用?”
劉大夫一怔,打量了易之如一番,他也是個精明的人,剛才是怕說了實話惹得這氣度不凡的小郎君不痛快這才特意賣了個關子,可見對方似乎并無糾纏之意,他才松了口氣,撫著長須搖頭晃腦起來:“雖然傷得嚴重,好在處置的及時,貼上我配的膏藥再好好養養,用是一定能用的,只是……很可能就此跛了?!?
雖是和之前的料想差不多,可易之如心中還是陣陣發緊,他抿緊了嘴唇心存僥幸地問:“能不跛嗎?”
“對不住這位小郎君,此類骨傷非我所長……”
易之如點點頭,臉上一閃即逝的黯然沒有逃過陸淺的眼睛,見他情緒不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匆忙對劉大夫說:“劉大夫就盡管開方抓藥吧?!?
劉大夫攤開紙筆,刷刷點點寫了滿滿一篇,陸淺在旁靜靜的看,見都是些疏筋活血的的尋常藥材,不免也有些失望。不過這荒郊野外的有大夫肯來已屬不易,暫且只能如此了。
付了不少診金,又讓村民將他引到別處去看其他傷者,見易之如仍然站在姚木床前一動不動,他將門簾收起,讓晨曦灑滿屋子,然后來到他跟前安慰道:“世間奇人很多,別急,還有希望的?!?
“……多謝?!币字绲纳碜佑行┌l軟,強自撐著,弱弱地擠出兩個字。
陸淺拉他坐到胡凳上,又倒了杯冷茶遞到他面前,發現他的眼神仍在虛無之中,輕嘆道:“易郎君,我敬他做家仆的忠心不二,敬你做家主的有情有義,這個謝字,以后不要再講了。”
易之如的目光終于有了焦點,他看著他,欲言又止,半晌終于接過茶水啜了口,苦澀瞬間湮沒他所有的味覺,只覺這茶實在難喝到極點。
“閣下以后叫我之如就好?!?
陸淺會心一笑:“那今后你我都直呼其名?!?
“你年紀稍長,一句兄長還是當得的。”
陸淺頷首,心中卻不怎么踏實。
----------
轉眼三日過去了,姚木早已醒來,在孔依依的悉心照顧下氣色好了不少。
對于姚木易之如終還是心存愧疚,村子里的事不用他插手,倒是有大把的時間陪在床榻邊,偶爾也會順手做些端飯送水的小事,每次都搞的姚木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就從床上跳起來。
陸淺沒事也來看望他,兩人果然十分投機,聊著聊著姚木常常就會開懷大笑起來,易之如發現每到這時陸淺都會勾著嘴角淺笑附和,目光灼灼卻克制有度。
易之如在旁邊看著他的臉,思緒常常就跟著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第四日一早,陸淺照例過來看姚木,見孔依依也在,便向她打聽隋阿婆在不在家,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拜托她好好照料姚木便急匆匆出去了,還順手拉走了才踏進房門沒站穩腳跟的易之如。
“陸兄這是怎么了?”易之如強行被他拉出院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陸淺腳步未停,拉著他一路往村口方向:“還記得隋阿婆的兒子么?”
原來是為這個,易之如恍然大悟:“仍沒有消息?”
“沒有?!?
“去道觀問過嗎?”
“沒,都忙?!?
想想也是,村子里的事都忙不過來,哪有人會跑到山上去。
那日壽春縣唐縣令親自帶人前來賑災,之后又派來許多壯丁和大夫,一大車糧食和被褥緊接著跟上。這幾日修繕房屋,清理道路農田,死者下葬傷者醫療,村里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看得出壽春縣官員在其位謀其政,百姓也擁戴,此地官風著實不錯。
“陸兄是打算……?”
“跟阿婆知會一聲,然后去道觀看看。”
“好,我陪你。”
孔大郎果然沒回來,隋阿婆聽了他們的話差點昏過去,淚珠順著臉上滄桑的溝壑匯成小溪不停地往下淌,那天的地動沒能壓倒這位老婦,今天她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垮了。
“阿婆放心,我和陸兄去看看,畢竟大郎在山上,那里地勢高,不會有事的,又或許……大郎去別處做工了并沒在壽春縣也說不定。”易之如溫聲安慰她,其實他自己心里都沒什么把握。
隋阿婆抹著眼淚,哀哀的應了,陸淺不放心,喚回孔依依,不料兩個女眷再次哭成一團,勸也勸不住。陸淺無奈搖頭,不想再耽擱,又軟聲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拉著易之如出了門。
“村里的房屋大多是被落石雨沖垮的,山頂的話應該還好吧?”易之如有些不確定地道。
大概是到了陌生地方見到的都是陌生人的緣故吧?又或許是自己心中也不自覺將他當成那人了?他發現最近他愈發不像自己了,從前自己何時為這些瑣事掛心過?那個風輕云淡的易之如仿佛隔了有幾輩子那么遠,像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話雖如此,但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陸淺剛要回答,注意力卻一下子轉到了旁邊。他似乎終于尋對了路,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邁開大步順著一道低矮的山梁拐進山里,眼前仍是一片野草叢生的灌木,他就揮舞著腰刀在前方斬草開路,正當易之如詫異這山上居然連條正經路都沒有的時候,陸淺信步帶他七拐八拐地踏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這條路也不過是前人挑著地勢踩出來的,看樣確實是座荒山無疑。奇怪的是竟然會有道人在此修行,還鄭重其事地建了道觀,易之如不禁好奇,是何方大隱居于此地呢?不過,既是大隱,煉丹這種事情也請外人幫忙的話,豈不顯得心不夠誠?
跟陸淺一前一后地走著,易之如搖搖頭,制止自己繼續憑空臆測,自己對道門不甚了解,不應妄斷。
“對了,陸兄,方才說什么事奇怪?”他突然想起他剛才說了一半的話,不由好奇問道。
“哦,無意中跟衙差閑聊,他說他們在城中對地動一無所覺?!?
易之如奇道:“壽春縣距定水村有多遠?”
“不過三十里?!?
易之如沉默了,兒時看過不少閑書,從上面見過一些關于地龍翻身的記載,不用說區區一個縣郡周邊,嚴重的話全州波及的情況也有過,區區三十里而已,定水村情況如此慘烈,壽春縣城內再怎么說也不應當毫無知覺才對。
“你也覺得不妥?”陸淺頭也沒回,語氣卻像篤定了他臉上的表情,他前行的腳步極是穩健,留給易之如一個堅實寬厚的背影。
“這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了,難不成你……你是懷疑這山中道觀?”
陸淺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果然是個既聰慧又容易較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