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那人的相貌和那身跟他相同的朝服后，譚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秦大人。”

秦賢抬眸，面帶憂色地看著譚生，語重心長地道，“譚大人，今日之事你操之過急了。”

秦賢為官多年，對著官場上的是非黑白已經看得一清二楚。明白察言觀色是為官之本，像譚生這樣空有一腔熱血乃是為官大忌，這樣的人在這官場上是待不長久的。

譚生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上來就把勢力最大的皇后黨給得罪了，怕是日后在這朝中的日子也不好過。

相比于譚生，他的頂頭上司御史大夫莫昀莫御史那可是聰明多了，跟個墻頭草一般三邊倒。如今朝堂之上三權分立，皇后黨，凌王黨，端王黨斗得了個如火如荼，他居然能三邊都不得罪，穩居高位。此等心機，怕是比海都深。

譚生若有所思地看著秦賢，秦賢是他的同僚，雖同在御史臺，但是沒多少交集。對于秦賢說的這句話譚生有些疑惑，他皺了皺眉，十分不解地道，“不知秦大人此話何意?！?

秦賢抬步，邊走邊道，“秦某的意思是，冒然彈劾陛下身邊的紅人，只會引火燒身。”

聽到這話譚生心里自是不服，他義正言辭地道，“若是人人都像秦大人一樣忍氣吞聲，以求自保，我大康朝豈不是國將不國？”

譚生措辭強硬，秦賢聽了這話，腳下一頓。這話聽著無比耳熟，他猶豫了一下，問了出口。

“令尊師還好吧。”

譚生聞言一愣，不知秦賢為何會突然問起自己的恩師。他想了想才記起，曾聽恩師說，這位秦大人自小就被稱是神童，十歲時就曾與恩師談論春秋。

恩師對這位神童也是十分賞識的。想到這樣一層關系，譚生的語氣才漸漸軟了下來。

“家師如今在江南養老，身體還算康健，有勞秦大人掛心了?！弊T生說著，回憶道，“秦大人當年曾與家師論春秋，也是一直讓家師念念不忘。”

“陳年舊事不必再提?！鼻刭t有些惋惜，“當年陶老先生毅然離京，我未能相送，實乃此生一大憾事。”

二人走著走著出了丹鳳門，此時管家已在門口焦急地等候。

“譚大人，告辭了。”

秦賢一只腳踏進轎子，卻因想起了什么退了出來。他看向譚生，始終放心不下地囑咐道，“譚大人，奉勸一句，朝堂之上要學會有自知之明，切不可圖嘴上的一時之快，壞了整盤大棋?！?

譚生有些不明白此言何意，他看著秦賢上了轎遠去，細細思索話中含義。

壞了大棋？壞了誰的大棋？

他是在指責今日他彈劾薛傲，壞了什么事？

管家在轎外恭敬地道，“大人，您是直接去秦府，還是回府？”

“直接回秦府吧?！鼻刭t放下轎簾，端正坐好。

他很久沒去看望祖母了，這次祖母聽說小焺回了京，興高采烈地要大擺家宴。自己身為秦家嫡孫，理應要回去看看。

此時齊焺正躺在將軍府的后院，拿了本書蓋在臉上，悠閑地曬著太陽。

還是京城的太陽曬起來舒服，冬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暖和得很，也驅走了少許他心中的陰霾。

他想起昨日回武安侯府時，他看見大伯孤寂的身影立于堂上，略顯蒼老，而在他出征時還黑著的頭發如今已變的斑白。

“大伯……”他哽咽地喚道，連忙跑上前去。

齊越拍了拍他的肩，苦澀地笑笑，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那時，齊焺淚如雨下。

他在京城還是有親人關心著他，惦記著他。

“少爺，你現在要去秦府么？”

齊焺拿開書，看到是齊福站在他旁邊。

昨夜回府之時，天色已暗。一輛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前，幾個家丁上前查看來著何人。一個眼尖的家丁一眼就認出來來人是自家少爺，他驚呼，“少爺……你回來了！”

齊焺盯著那人的臉仔細辨認了一番，覺得無比熟悉。他思索了一會兒，方才記起這人是誰。

“齊福？”齊焺試探地喚出那人的名字，只見那人使勁地點頭。

齊焺有些驚訝，小齊福變化太大了，大的他都差點認不出來。

小齊福今年方才也只有十四歲，當年被朱管家撿了回來，齊將軍看到甚是喜歡，便冠以齊姓，留在將軍府里做工，跟齊焺也是感情很好。

將軍府在齊焺出征以后就空著，一直都是由朱管家打理，他回來后卻沒看到朱管家的身影。問過齊福才知，那個心善的老管家，已經過世了。

朱管家不在了，齊福挑起了府上大梁。整個將軍府被整理的井井有條，就連當年他毀掉的那片蘭園，此時也已經種上了白菜，齊焺看著不禁笑了起來。

見齊焺沒反應，齊福提醒道，“少爺？”

經齊福提醒，齊焺這才從夢中驚醒過來。

齊焺坐起身來，整了整褶皺的衣衫，準備出門。聽說他回來，外祖母急著要辦家宴，他現在就是要去趕著赴宴。

“走吧。”

等到了秦府，他一眼就看到秦老夫人站在秦府門口，一臉焦急地等著他。

母親早亡，但他對于母親的娘家感情還是深厚的，他的外祖母，他的舅舅對他也是很好。

秦老夫人看到他頓時眉開眼笑，樂呵道，“小焺回來了?！?

齊焺跑上前去，大聲喚道，“外婆！”

秦老夫人笑著拉過齊焺，“來來來讓外婆看看，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齊焺乖巧地點點頭，背后傳來聲響。

“小焺。”

聽到有人喚他，齊焺回頭看去，發現是秦賢站在他身后。

可能因為成天被比對的童年陰影，齊焺對秦賢這個表哥沒一點好臉色。他朝秦賢白了一眼，然后就當他不存在。

秦賢無奈地搖搖頭，他這個表弟，學東西不行，賣乖可是個高手，全府上下也就他能把老太太哄得開開心心。

秦府今天熱鬧非凡，齊焺抬眸將整個堂廳掃了一眼，他的大舅秦穆二舅秦慶，以及表哥表姐皆在，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家宴宴席一開，府中即刻變得熱鬧起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小焺現在是有出息了，此番大勝歸來，也是立了功?！鼻啬屡e起酒杯，起身敬酒，道，“這一杯大舅敬你，以后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要丟我們秦家的臉！”

“是是是，謹聽舅舅教誨?！饼R焺說著猛灌一口酒，微微心塞。還大勝歸來，自己被平南王追著殺，落荒而逃還差不多。

長輩敬完，幾個平輩的也開始紛紛敬酒，一杯一盞灌得齊焺頭腦發木。待宴席散去，齊焺告辭，跨出秦府，齊福連忙追上去。

“少爺，你準備去哪啊。”

齊焺喝酒喝得迷迷糊糊，耳熱眼花，醉意熏熏地道，“想老婆了，去看老婆，不行啊。”

“老婆？”齊福訝然，少爺什么時候娶得妻啊，難道是郡主？

齊焺晃晃悠悠，在街巷里東轉西轉，終于在一個府邸門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