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晃得公孫祺胃中猶如翻江倒海，他暗自穩固好坐姿，想讓自己穩一點，卻也止不住喉中嘔意。

齊焺坐在公孫祺的對面，公孫祺這忍吐的模樣他看得是一清二楚，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地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祺殿下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啊?！?

公孫祺哪有心情去跟齊焺吵，他狠狠地剜了齊焺一眼，又拿袖子捂住嘴，不想讓齊焺看到他這窘態。

不過這馬車著實顛得厲害，甚至都有把馬車顛散架的趨勢。齊焺掀開車簾沖著前面駕車的人喊道，“魏承！你是怎么駕車的？你看看你家主子都顛成什么樣子了？”

魏承回頭看了眼公孫祺的樣子，心中大駭，只得把速度放緩。

許是慢了下來起了作用，馬車在一段時間內不再顛簸。正當齊焺松了口氣的時候，卻不想馬車突然猛然一顛，把公孫祺顛離了坐凳，直撲齊焺身上。

結果就是公孫祺沒忍住，穢物吐了齊焺一身。

“停停停！”齊焺拍了拍車板，看著身上的穢物也開始有些反胃。馬車停了，他扶著公孫祺下了馬車，隨車的安平看到公孫祺吐成那個樣子，連忙拿來水給公孫祺。

齊焺拿著手帕擦著衣服上的穢物，看公孫祺那吐得快要虛脫的樣子，怒氣浮上臉頰，忍不住質問，“我說魏承，你到底會不會駕車啊？”

魏承看到自家主子那副虛脫的可憐相，一股負罪感涌上心頭。他垂下頭，請罪道，“屬下知罪?！?

看魏承那個樣子齊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搶過他手上的馬鞭，沖著車后的隨行隊伍喊道，“林楓！林楓！”

林楓聽到齊焺叫他，下了馬跑上前去，沒等他反應過來，手上突然多了個東西，他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條馬鞭。

“你來駕車?！饼R焺冷哼，眼帶怒氣地瞪了眼魏承，接著就上了馬車。

公孫祺把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個一干二凈，胃里空空如也。此時正像只手上的貓一眼奄奄一息地倚靠在馬車的內壁上。他覺得冷，將手攏進袖子里，縮成一團。

林楓一聲輕喝，馬鞭的破空聲響過，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

“你這個屬下駕車顛得那么厲害，你還讓他駕車，你是不是傻了自己找罪受?！饼R焺毫不留情地打擊道。

“小焺?！惫珜O祺抬起眸子，視線一直緊盯著齊焺不放，語氣聲也輕如飄絮，“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齊焺聞言一愣，不知道公孫祺何出此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啊？”

“罷了，說了你也不知道?！惫珜O祺幽幽長嘆一聲，將眼一閉，坐而假寐。

話說一半，還說得毫無根據，齊焺不免暗道公孫祺莫名其妙。

看到公孫祺睡著，馬車里也沒其他人陪他說話，齊焺無聊得很，不由得記起那天發生的事。

遇刺后的第三天，秋水告訴他公孫祺回了涼城，他便帶著林楓與唐小花回了營地。他一踏進軍營，就聽見整個營地都在討論有關于他已經失蹤三天的傳言。

他直奔公孫祺的營帳，老遠就聽見斥責聲。他進了營帳，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除了公孫祺，平南王柳睿也在營帳里坐著。

他一進營帳，公孫祺松了口氣，而柳睿看他的眼神先是驚訝，而后有些古怪。

“我回來了?！?

公孫祺揪了揪齊焺的衣角，悄聲道，“你跑到哪去了，害得我擔心你?！?

“出了些事?！饼R焺答道，接著就很是生分地拱手向柳睿行禮，“王爺。”

平南王笑著點了點頭，“本王跟祺殿下剛還在擔心你，現在看你沒事，本王也就放心了。”

“多謝王爺掛念了，路上遇到些事，耽擱了。”

“那日本王派人去按當日世子離開的方向去尋世子，可世子沒尋到，倒是發現了陳轍?！?

柳睿說話，向來是話中帶話，話里有味的。話說一半，齊焺已然知道柳睿想要問什么，果不其然，柳睿的下一句便是，“世子可知這陳副將是怎么犧牲的？”

看得齊焺冷冷一笑。

呵，柳睿想演，那他就奉陪了。

齊焺裝作是很悲傷的樣子，好一陣感嘆，“陳副將是為了保護我才被歹人害了性命?！闭f著，他不禁感慨，“陳副將真是國之良將啊，這樣被歹人所害，真是可惜了?！?

柳睿還想問，卻被公孫祺打斷了，只聽他道，“王爺，本殿下這次回京，得知武安侯身體不適。此次回涼城是要帶小焺回京，不知王爺怎么覺得?！?

柳睿聽著明顯一怔，隨口道，“嗯……侯爺既然身體不適，世子回去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后他們回京了，只是讓齊焺沒想到的是，柳睿真的放任他們回京，路上沒有搞一點鬼。

柳睿就這樣簡簡單單放虎歸山？

齊焺怎么都想不通柳睿這樣做的目的，他靠在馬車內壁上想了又想，竟睡著了。

醒來之時已是黃昏，落日余暉照耀著大地，漫天晚霞，連起一片又一片的火燒云，霞帔一般灑在遠處灰暗的城墻上。

林楓提醒道，“世子，殿下，馬上就到京城了?！?

齊焺應了一聲，掀開車簾探出頭瞥了一眼那高高的城樓，心情復雜。

那年他隨父親班師回朝，騎在絕地的背上，惹得舉城圍觀。

再度回到京城，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往事皆如過眼云煙，飄散而過，獨留下一絲回憶成霜，蓋在心中難以消解。

公孫祺也睜開了眼，他看到齊焺一臉愁容，不免關切地問，“想什么呢？”

齊焺搖了搖頭，輕笑道，“沒事，只是再度回京，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事？”公孫祺不禁喃喃自語，而后悄然一笑，又道，“你回京多次，我倒是從沒見過你有如此表情?！?

齊焺表情凝重，吐出一句人生哲理，“人都會變的。”

“是啊，人都會變，就如我一樣。”公孫祺若有所思地看著齊焺，那意味不明地微笑，看得齊焺頭皮發麻。

“站??！”

馬車外，守城的禁衛軍大喝一聲，林楓一勒韁繩，馬車也停了下來。

這是守城軍的例行檢查，領頭的那個派了兩個士兵上前盤查。

守城的禁衛軍領頭的那個名叫薛鄂，是當今皇后的侄子，更是皇后黨設在永寧門的眼線。他們這次回城從最近的永寧門走，相當于一進城門就在皇后黨的監控之下。等一下怕是整個皇宮都知道他們從涼城回京的消息了。

“齊世子，祺殿下，請進城?！毖Χ跸笳餍缘貦z查了一番，行了禮，就吩咐守城軍放行。

林楓繼續趕車，車后的隊伍也跟著進了城。

唐小花混在隊伍中，望著這莊重大氣的城門，不可思議地長嘆一口氣。

這就是……京城……

“先去武安侯府。”公孫祺掀開車簾，吩咐林楓。

因還未到夜市的時辰，所以街上車馬少得很，走起來也無比的通暢。不肖半盞茶的工夫，馬車到了一個莊重的府邸門前。

齊焺跳下車，望著府邸匾額上的四個大字，眼眶有些濕潤。

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