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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光陰里的故事

1956年6月22日,汪國真出生在北京西城區(qū)延年胡同附近的一家婦產(chǎn)醫(yī)院。當他還在母親的腹中孕育時,喜悅不已的父母已經(jīng)開始迫不及待地琢磨著為即將出生的孩子起名字了。雖然他們并不確定即將出生的嬰兒是個男孩子,可是卻提前起出了一個男孩子的名字:汪國真。

其實,當時一共起了三個名字:汪國真、汪國善和汪國美。至于為什么是三個名字,完全源自汪父的一個理想“計劃”。他不僅企盼妻子生出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而且還希望以后家中能有三個男孩子,于是,起名時便大膽地放眼未來,按照家族宗譜順序首先選定名字的中間字為“國”字,而后,懷著對孩子品性的寄托,確定了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分別是真、善、美。當然,計劃只是最初理想化的懵懂期待,第二年的12月,汪國真的妹妹汪玉華出生了,是一位千金,原來的名字也就用不上了。不過,女兒的出生為家里帶來了別樣的快樂,此時,父母倆感受到了養(yǎng)育一兒一女的莫大幸福。

汪國真慢慢長大著,北京城的胡同里、機關大院里、學校里,都曾留下他成長的印記。

成長中最溫馨的注腳,就是父母既無私又嚴格的愛。

汪國真的父親汪振世,為人謙和,1929年出生于福建廈門后溪鄉(xiāng)。1949年,汪振世與同鄉(xiāng)不同村的少女李桂英結(jié)識,李桂英小他五歲,兩人相識后便開始不斷往來。1953年9月,汪振世由廈門大學教育學系畢業(yè)后,由國家統(tǒng)一分配進入國家勞動部,來到北京從事技工教育工作。兩年之后,汪振世與李桂英在北京喜結(jié)連理,建立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結(jié)婚后不久,一兒一女的相繼出生,無疑為夫妻倆增添了喜悅,但相伴而來的則是撫育子女的辛苦。

父親汪振世工作繁忙,母親李桂英便在家里全職帶孩子。李桂英出身大戶人家,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開始上小學讀書,1955年畢業(yè)于廈門集美初中。在廈門生活時,李桂英衣食無憂,生活起居都有專人照顧。但在來到北京組建了自己的家庭以后,她需要承擔起打理家庭生活和帶孩子的重擔,每天忙里忙外,分外辛苦。這樣的生活與原來有人照顧起居的生活截然不同,但李桂英卻從不曾有過半點怨言,不僅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讓一雙子女可以在單純的生活環(huán)境中健康快樂地成長。在年幼的汪國真眼里,雖然無法明了母親李桂英的堅強與擔當,但這種可貴的品質(zhì)卻已經(jīng)耳濡目染地在他心底埋下了種子,日后踏上艱苦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時,無論是取得成功,抑或是遭遇失敗、非議,他都能不受干擾,堅守自己的文學追求。

從嗷嗷待哺的嬰兒到蹣跚學步的孩童,汪國真在父母的愛中成長。

三歲的時候,正處在渴望感知外部世界年齡中的汪國真有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就是鄰居家添置的收音機。在物資缺乏的年代里,收音機無疑屬于生活中的奢侈品,在整個勞動部機關干部的家屬樓中,只有一兩戶人家買了收音機。可以說,收音機里是一個新奇的世界,有歌曲、有相聲,還有故事,聽著收音機里傳來的美妙聲音,幼年的汪國真總是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充滿好奇與渴知。看到兒子經(jīng)常跑去鄰居家聽收音機,母親李桂英很擔心會給鄰居家添麻煩,所以總是要在鄰居家收聽收音機時把戀戀不舍的汪國真帶回家。

不過,母親是最懂孩子的心的,李桂英怎么會不知道兒子那份帶著好奇心的迷戀?于是,為了給孩子的童年增添一點樂趣,李桂英就和丈夫商量,準備給家里添置一臺收音機。然而,買一臺收音機可是一個家庭的大開銷。當時汪家全家人的生活花費都來自汪振世每月五十多元的工資,一個月下來,已經(jīng)捉襟見肘。維持家庭生活尚且很緊張,哪有富余的錢來置辦一臺123元的紅星牌收音機呢?李桂英咬咬牙,將父母給她的一個金鐲子和一只金戒指都賣了出去,才湊夠了買收音機的錢。當收音機買回家時,天真無邪的汪國真興奮得跳了起來。接下來的時光,收音機成為汪國真感受精彩世界的窗,給他的童年帶來了無限的快樂。

一直到長大以后,汪國真都無法忘記收音機帶給他的快樂,而且,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用來換收音機的金手鐲與金戒指的分量,遠遠不止一兩多的實際分量,因為那是母親的積蓄,是準備應對家庭不時之需的“箱底錢”,母親卻為了給孩子帶來童年的快樂,狠心拿了出來。這樣的分量,汪國真終生難忘。

的確,母親的無私和對子女的慈愛,早已觸到了汪國真的心底。在他成為詩人后,并沒有忘記為母親寫首真摯的詩,名為《母親的愛》——

我們也愛母親

卻和母親愛我們不一樣

我們的愛是溪流

母親的愛是海洋

芨芨草上的露珠

又圓又亮

那是太陽給予的光芒

四月的日子

半是爛漫 半是輝煌

那是春風走過的地方

我們的歡樂

是母親臉上的微笑

我們的痛苦

是母親眼里深深的憂傷

我們可以走得很遠很遠

卻總也走不出母親心靈的廣場

從1959年到1982年,這臺汪國真三歲時家里添置的收音機一直使用了23年,直到有了電視機,才得以光榮“賦閑”。可以說,“收音機事件”只是母愛的一個縮影,更多的愛,是在無聲的點滴里。不過,愛,絕不僅僅是滿足,有的時候也會有皮肉之苦。

六歲的時候,汪國真曾經(jīng)有過一次挨打的經(jīng)歷。

愛玩是孩子的天性,六七歲的孩子正值愛玩的年齡。那時候的游戲很單調(diào),基本都是“就地取材”,比如在地面上畫上格子做跳格子的游戲,除此之外,即使是有玩具的,也都是打沙包之類可以自制的玩具。忽然有一天,家屬樓中的一個玩伴拿來了一個新奇的玩具——水槍。于是,同樓的孩子們玩起了水槍。孩子們弄了一身水,卻興奮異常,當時最為神氣的,就是拿水槍的人。汪國真羨慕極了,當然渴望也能擁有一把,可是,水槍是當時孩子們很難擁有的“高檔”玩具,汪國真猜想,一向勤儉的父母一定不會給他買,也便斷了向父母要的念頭。不過,一個有趣的玩具對孩子的誘惑力是無法想象的,那段時間,汪國真的腦子里全都是自己擁有一把水槍后無比神氣的樣子,于是,他動起了“歪腦筋”——父母一直把家中用的錢放在房間桌子的抽屜里,如果自己從里面拿出錢來,父母即使知道,也不會想到他的頭上,因為母親會以為是父親拿著錢買煙了,父親則會以為是母親拿錢置辦家用了。一番琢磨之后,汪國真壯著膽子從抽屜里偷拿了十元錢,買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水槍。

果然,父母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于是,汪國真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他不僅拿著水槍在樓里的伙伴面前“顯擺”,而且,還在父母外出時在家中玩。有一天,父母都沒在家,汪國真沒有抵擋住誘惑,拿出了藏在隱蔽處的水槍,興高采烈地玩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太過盡興,母親走進家門他都不知道。母親自然要問他水槍是從哪里來的,汪國真早已看到母親一臉的嚴肅,內(nèi)心驚慌,哪還敢撒謊,只能如實招供。聽到實情的母親氣憤不已,當然要管教孩子,拿著掃把在汪國真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頓。

這次皮肉之苦讓年少的汪國真明白了對與錯、是與非的重要。嚴格的教育為他的人生之路指明了正確的方向。長大以后,汪國真一直嚴于律己,為人認真負責,做事積極努力。他覺得,這一切都得益于父母成功的教育。在汪國真看來,父親和母親在對子女的教育上一定是有分工的。父親因為工作關系經(jīng)常外出,教育的責任大多落在母親身上。因此,母親扮演了“嚴母”的角色。因為在她看來,小孩子的可塑性很強,教育孩子應該從幼小時抓緊、抓好,一旦養(yǎng)成了壞習慣,長大后就很難糾正了。所以,為了教育好子女,母親費盡了心思。

日后,汪國真曾經(jīng)撰寫了一篇名為《家教》的短文,分享了他對父母教育理念的心得——

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家教就是培養(yǎng)習慣。僅此而言,家教也是太重要了。

從《傅雷家書》中,我們看到了一位父親對孩子的大愛。大愛教會孩子做人成才,而小愛或者叫溺愛常會使孩子誤入歧途。

孩子有時是需要重責的,輕描淡寫的批評很容易流于形式。當然,重責并不是打罵,而是嚴厲,而是嚴肅,而是語重心長。

父母教孩子似應有分工,一個擔當嚴厲些的角色,一個擔當仁慈些的角色。嚴厲使孩子有所忌,不致打小就任性胡為;仁慈使孩子心智茁壯成長,不致使性格壓抑、扭曲。雙方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駿馬能歷險,犁田不如牛;堅車能載重,渡河不如舟。舍長以就短,智者難為謀。生才貴適用,慎勿當苛求。”清代顧嗣協(xié)的這首《雜興》詩,是說用才當揚長避短,而培養(yǎng)孩子成才又何嘗不該因勢利導呢?

至少在表面上,教育子女時父母的意見應是一致的。否則,不要指望孩子會更聽其中一個的話。弄不好,兩人的話孩子都不聽。一旦如此,教育也就難以進行了。

在人們的印象中,孩子似乎更樂意聽教師的話而不是父母的話。實際上給予孩子影響更深的還是家長而不是教師。赫伯特說:“一個父親勝過一百個老師。”此話雖有些夸張,大致意思卻是不錯的。

當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不難判斷出其中的優(yōu)劣。從表面上看這是孩子與孩子的比較,實際在很大程度上是父母與父母的比較,或者說是家教與家教的比較。

記憶就是時間的碎片,有時會閃閃發(fā)光,出現(xiàn)在那里。

那些童年、少年時期的點滴往事,充滿趣味,帶著青春的無邪,總是讓汪國真無法忘卻。

汪國真從小就愛讀書,這一點應該是受了父親汪振世的影響。歷史小說、古代詩詞、知識讀本等各類書籍,都是他所喜愛的,不僅讀過《水滸》《三國演義》《說唐》《三俠五義》等古典小說,還讀過《烈火金剛》《平原游擊隊》等當代小說,也讀過《紅與黑》《傲慢與偏見》《悲慘世界》等西方小說。每次讀到一本好看的書,汪國真總是內(nèi)心帶著興奮,不止是自得其樂,更是充分發(fā)揮講演的才能,與家屬樓里的小伙伴們一道分享。夏天的傍晚,或是在房前,或是在大院的空地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三五個小伙伴圍在汪國真周圍,聽他講書中故事的場景。小伙伴們聽得十分入迷,汪國真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抖個包袱,留待第二天。多少年以后,汪國真的母親李桂英還清晰地記得汪國真給小朋友們講故事的情景,特別是他講《岳飛傳》時的樣子,仿佛歷歷在目。

汪國真對讀書的熱愛,甚至體現(xiàn)在童年的游戲中。他和機關大院里的孩子們經(jīng)常比賽背誦古詩詞,無論是誰輸誰贏,都留下快樂的歡笑聲。后來,汪國真在一篇名為《書韻》的短文中,談到了他關于讀書的感受與理解——

朋友不是書,書卻是朋友。

朋友可能背叛你,書卻永遠忠實。

怎么辦呢?像選擇書一樣去選擇朋友,像熱愛朋友一樣去熱愛書。

文字組成一本書,大自然組成另一本書。

在寧靜悠閑的時間,我就去讀文字的書,在憂郁沉悶的時候,我就去讀大自然的書。當我從文字的書中走出來的時候,我好像成了哲人,當我從大自然的書中走出來的時候,我仿佛成了孩子。

會讀書的人和不會讀書的人的一個主要區(qū)別就是:前者總是“雁過拔毛”,后者卻是“一毛不拔”。

對于非常繁忙的人來說,讀書是一種休息;對于十分閑暇的人來說,讀書是一種工作。

書,是生活中最好的調(diào)味酒。

讀書有益,也可能有害。

而不讀書則是絕對有害。

菲爾丁說:“不好的書也像不好的朋友一樣,可能會把你戕害。”

這話沒錯,但也不必為此走向另一個極端,夸大書籍對于人的品格的影響。更多的情況是:好人讀了壞書仍是好人,壞人讀了好書仍是壞人。

最優(yōu)秀的讀者,不一定是最優(yōu)秀的作家;最優(yōu)秀的作家,卻必定是最優(yōu)秀的讀者。

當我讀到一本糟糕透頂?shù)臅臅r候,簡直憤怒得想打作者的耳光,但更想打的是自己的耳光;我之所以始終不渝地堅持沒有這樣做,實在是因為這種想法一旦付諸實踐,我的臉龐會經(jīng)常地又紅又腫,以致沒臉見人。

愛好讀書不僅使學生時代的汪國真成績優(yōu)秀,而且,也使他在一次“危機事件”中得以化險為夷。

1963年9月,七歲的汪國真到了上學的年齡,開始在距離勞動部不遠的和平里第一小學讀書。不過,他只在和平里一小讀了半學期。1964年1月,父親汪振世由勞動部調(diào)動到教育部工作后,汪國真也在小學一年級的下半學期轉(zhuǎn)學到了毗鄰教育部大院的二龍路學校(分校)。在原來的小學讀書時,學校距離家只有四五百米的路程,這樣的距離難免讓汪國真覺得天地太小;轉(zhuǎn)學后,從家里到學校有幾站路,而且,學校附近就是車水馬龍的西單商業(yè)街,讓汪國真一下子開了眼界,那種熱鬧,那種新鮮感,深深吸引了他。當然,新鮮的還有學校內(nèi)部的環(huán)境。轉(zhuǎn)學沒幾天,汪國真便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打著他這個“外來和尚”的主意呢。

原來,汪國真所在的一年級二班有兩個“孩子王”,一個被稱為“大王”,另一個被稱為“二王”,靠著拳頭在班里“稱霸一方”。汪國真到了班里,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二王”就琢磨著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然后順理成章地收歸“麾下”。于是有一天,“二王”便在課間找到了汪國真,找茬挑釁還不容易,兩人言語不合,就動起手來。

不過,“二王”很快就感覺到失策了。在他看來,白白凈凈的汪國真長得俊俏秀氣,文靜得像個女孩子,只要他一出拳頭就一定會嚇得趴在地上。可是事與愿違,這個白凈的小男孩竟然不是一個“軟茄子”。

再說汪國真,別看外表文靜,殊不知從小愛讀書的他,早在文字的海洋里受到“武俠”精神的影響,最痛恨橫行霸道的壞蛋,所以看到“二王”來挑釁,心中的“豪氣”翻滾,哪肯輕易屈服?雖然眼前的“二王”又高又壯,但汪國真橫下一條心,一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架勢。俗話說,哀兵必勝。硝煙一起,汪國真索性不管不顧犯起渾來,愣頭青一般,一味“撒野”,一番“鏖戰(zhàn)”之后,反而讓“二王”措手不及,節(jié)節(jié)敗退下來。同學們看到有人打架,急忙報告了老師。老師急忙趕過來,這才拆開了他們。

“二王”就這樣敗下陣來,當然心里不服氣,死死盯著汪國真,一副秋后算賬的樣子。果然,第二天放學,“二王”便糾集了一幫手下,趕來圍堵汪國真。昨天一戰(zhàn)小有勝利之后,汪國真當然沒有掉以輕心,早就算到了“二王”會帶人來“以多欺少”,所以也做了準備。一群從其他學校轉(zhuǎn)學過來的勞動部子弟都是汪國真的好朋友,他早就把昨天的事告訴了他們,所以一放學,這幫孩子就從各自的教室飛奔過來,其中還有一個五年級的大個子學生。“二王”帶著一群幫手找過來,卻發(fā)現(xiàn)這頭兒早有準備,而且,陣勢已經(jīng)超過了他們,只好灰溜溜地逃走了。從那之后,“二王”再沒敢找汪國真的麻煩。

這次的“打架事件”展現(xiàn)了汪國真的“運籌帷幄”。不過,他也知道,父母一定是不允許他打架的,所以他一直沒敢把這件事向父母“匯報”。多少年以后,父母才從鄰居那里聽說了這件事。

1968年9月,汪國真小學畢業(yè)后,進入北京師范大學附屬實驗中學就讀初中。在“文革”之前,“實驗中學”叫作北京師范大學附屬女子中學,“文革”中曾一度改名為北京一五〇中學,后定名為“實驗中學”并延續(xù)下來。這是一所赫赫有名的中學,除了具備雄厚的師資和良好的教學條件之外,還有其聞名的歷史淵源。“文革”之前,“實驗中學”是所女校,招生的對象以“三高”家庭的女孩子為主。所謂“三高”,就是指共和國的高級干部、高級知識分子和高級民主人士。這些“三高”家庭的孩子,都是精英子女,具備優(yōu)良的素質(zhì),在學校生活中勤奮刻苦、嚴于律己,形成了學校良好的學習氛圍。到了“文革”時期,“實驗中學”不再是女子中學,而是變成男女合校,但尊師重教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未曾改變。在這樣一所中學讀書,汪國真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不僅使他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更重要的是,初中時期的學習生活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學識基礎,成為他日后不斷追求進步的知識源泉。可以說,如果沒有當時扎實的學習積累,汪國真也無法在“文革”后以一個初中生的基礎考取大學。

在一首名為《感謝》的詩歌中,汪國真表達了他對初中老師的感謝之情——

讓我怎么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收獲一縷清風

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

讓我怎么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卻給了我整個海洋

讓我怎么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擷取一枚紅葉

你卻給了我整個楓林

讓我怎么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親吻一朵雪花

你卻給了我銀色的世界

初中的學習生活臨近結(jié)束時,汪國真曾經(jīng)有過一次錯失讀高中的經(jīng)歷。

處于“文革”的特定歷史時期,很多青年的未來都隨著歷史機遇而搖擺。初中畢業(yè)的1971年,恰逢北京市恢復高中招生的第一年。這個消息對于初中即將畢業(yè)的汪國真來說,無疑是一次難得的人生際遇。然而,他最終卻與這次機會擦肩而過了。當時的高中招生,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而是在初中畢業(yè)班里“根紅苗正”的學生中選取成績優(yōu)秀者。汪國真一直都是班級里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可是,因為家里有海外關系的原因,他成了“根不紅、苗不正”的學生,錯失讀高中的機會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1971年12月,汪國真初中畢業(yè)。剛剛15歲的青澀年齡,他已步入社會,進入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北京儀器儀表修理廠)當了一名學徒工,開X51立式銑床,開始了七年半“三班倒、開銑床”的生活。俗話說,“少年不知愁滋味”,剛剛走上工人崗位的汪國真還帶著初入社會的新鮮感,尚未意識到失去讀高中的機會對自己人生的影響,但隨著時間推移,日復一日的銑工生活,越來越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與校園、與學習越來越遠。汪國真后來說:“15歲正是嗜睡的年紀,但是每天晚上都不能睡覺,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當時根本看不到未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將來爭取當一個八級工,這已經(jīng)是技術工種里面最高的一個級別。”

工廠的生活雖然辛苦、單調(diào),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十分質(zhì)樸。汪國真記得,自己當時年紀小,剛剛開始工作就有些吃不消,有時候趕上夜晚,真是困得不行,就在銑床上睡著了。按照勞動紀律,上班睡覺是要被罰款的。但他的師父看到以后,非但沒有上報,還把他抱到角落里,脫下自己的大衣給他蓋在身上,然后不聲不響地幫他干完了活。還有一次,汪國真因為闌尾炎住進了醫(yī)院,他這個年紀在同事中理所當然是個小字輩,他以為同事們并不會過多關心他,但令汪國真感到意外的是,上著“三班倒”的師傅們都沒有忘記他,他們利用白天的休息時間輪流來看望他,還給他買了水果和糕點。雖然都是小事,卻已在汪國真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多少年后仍然對工廠時期的往事念念不忘。后來,汪國真寫了一首名為《美好的情感》的詩歌,來表達自己的感念之情——

總是從最普通的人們那里

我們得到了最美好的情感

風把飄落的日子吹遠

只留下記憶在夢中輕眠

善良,不是夜色里的松明

卻總能把前途照亮 把熱血點燃

真誠,不是春光里的花朵

卻總能指示希望 把憧憬編織成花籃

往事總是很淡很淡

如縷如煙

卻又令人 難以忘懷

感激總是很深很深

如海如山

卻又讓人 啞口無言

父母從小教育汪國真,出生在普通家庭,要靠自己的努力發(fā)展、進步。在教育部大院里,家長都十分重視孩子的教育。汪國真進入工廠的時候,很多鄰居家的孩子也加入了上山下鄉(xiāng)的行列。一個和汪國真經(jīng)常一起玩耍的大院里的孩子頭,也在這個時期去了外地。他的家庭條件很好,父母是機關里的高干,有一次,他給家里寫了一封信,只有幾個字:“速寄50元。”盡管在那個年代里,50元是個很大的數(shù)目,可是對于一個高干家庭來說,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然而有趣的是,他的媽媽并沒有給他匯款,而是同樣回了一封信,上面也只寫了幾個字:“好大的口氣。”一個高干家庭,因為兒子沒有寫明要錢的原因,并沒有因為疼愛而匯款。雖然只是一件小事,卻可以感受到汪國真所處的嚴格的教育環(huán)境。

或許正是這種教育嚴格以及上進思想的指引,汪國真從小養(yǎng)成了樂觀進取的性格,因此,盡管開銑床的工作十分辛苦,但汪國真如同學生時代一般,依舊刻苦努力,很快成了工作崗位上的佼佼者,甚至在全市性的技術比賽中取得了第二名。那是1976年的夏天,北京市儀表工業(yè)局舉辦了一次全市范圍的機加工比賽,每個廠派出兩名代表分別參加車床和銑床技術比賽,兩個代表在兩個項目中的得分總和,就是該廠的綜合分數(shù)。經(jīng)過廠內(nèi)選拔賽的遴選,汪國真脫穎而出,成為北京市第三光學儀器廠兩個代表之一,擔任銑床操作。汪國真膽大心細,與另一位同事取得了十分優(yōu)異的成績,最終為廠里奪得了大賽的第二名。除了本職工作,汪國真還擔任了工廠里的團支部副書記,承擔起團員青年的思想教育工作。他的《青年》一文中,曾留下他在那段工廠時光里的青春記憶——

青春是生命中最美麗的年華。

青年,不一定非要成功,只要有追求;不一定非要成熟,只要肯學習;不一定非要沉穩(wěn),只要善總結(jié)。

青年有許多弱點,而青年的可愛,不僅在于他的優(yōu)點,也在于他的弱點。

童年,更多的屬于搖籃;老年,更多的屬于庭院;青年,更多的屬于自然。

青年,一個令童年向往、老年羨慕的年齡。

青春年華,愛情與事業(yè)應該是可以兼得的。就像蔚藍的天空,伸出左手挽住黃昏,伸出右手拉住黎明。

執(zhí)著的追求和不斷分析,這是走向成功的雙翼。不執(zhí)著,便容易半途而廢;不分析,便容易一條道走到黑。

青春時節(jié),會經(jīng)常有一種無奈和矛盾的感覺縈繞心頭,誠所謂:無緣何生斯世,有緣則累此生。美國小說《紅菱艷》中芭蕾舞女演員維多利亞·佩奇的經(jīng)歷,頗具典型意義,是這種無奈和矛盾的多重注腳。

為別人著想,為自己而活。

為別人著想,才不失活得高尚;為自己而活,才不失活得灑脫。

好兒女不但要適應順境,也要經(jīng)得起挫折。孩子的肩膀稚嫩,老人的步履蹣跚,未來的擔子我們不挑誰挑?

遇到困難,便逃避現(xiàn)實或消極處世,是沒有出息的表現(xiàn)。

青年特別需要堅定,不論外界怎么變化,自己都應保持一種樂觀和向上的精神。

我嘆世事多變幻,世事望我卻依然。

一篇《青年》,讓人看到了汪國真對于青春的期待,也看到了汪國真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的確,盡管心有不甘,但在“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歷史背景之下,汪國真在或許并不適合他的工人崗位上,依舊積極進取。他有時也在想,命運當真就如此了嗎?終于,命運在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1977年9月,國家教育部在北京召開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決定恢復已經(jīng)停止了十年的全國高等院校招生考試,以統(tǒng)一考試、擇優(yōu)錄取的方式選拔人才上大學,中國由此重新迎來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春天。這次具有轉(zhuǎn)折意義的會議決定,恢復高考的招生對象是:工人農(nóng)民、上山下鄉(xiāng)和回鄉(xiāng)知識青年、復員軍人、干部和應屆高中畢業(yè)生。這就意味著,包括應屆畢業(yè)生在內(nèi)的、因“文革”沖擊而未能參加高考的青年都有了上大學的機會,這其中,自然包括在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當銑工的汪國真。

汪國真很興奮,他知道,這是一次改變命運的寶貴機會,也是一個青年重新選擇人生道路的機會,雖然會是萬人爭過獨木橋的局面,但他告訴自己,無論多么困難,都要抓住它。但是,汪國真遭遇的困難遠非人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他是一個“三班倒”的工人,他首先要保證的就是完成好工廠的工作,只能在工作之余,利用業(yè)余的休息時間進行復習。可是,復習總要有個方向,對于一個一天都沒有上過高中課程的初中畢業(yè)生而言,高考就像是隱藏在遠山里的一塊圣地,那么美好,卻也那么模糊。不過,汪國真并沒有因此氣餒,他沒有條件像其他準備參加高考的青年一樣,利用考試前的時間進入高中旁聽備考課程,于是,便通過朋友借來一些復習資料,依靠自己在初中階段打下的堅實基礎,憑借自己的思考力和理解力,一步步地向著理想靠近。1977年的冬天,570多萬考生走進了曾被關閉了十余年的高考考場,其中就有汪國真那有些瘦弱卻帶著剛毅的身影。

可以說,高考制度的恢復,給無數(shù)青年帶來了改變命運的希望,但根據(jù)當時國家的辦學條件,錄取人數(shù)尚無法達到30萬人。在首屆高考的舞臺上,在數(shù)百萬人的競爭中,汪國真終于如愿以償成為佼佼者,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不過,這份成績并沒有為他帶來最終的喜悅。盡管汪國真已經(jīng)被報考的學校錄取,但他所在的工廠卻不同意。或許是因為汪國真的工齡已經(jīng)超過五年,按照當時的政策可以享受帶薪上學的福利,或許是工廠要留住這個優(yōu)秀工人,總之,工廠在汪國真上大學的問題上給出了反對意見。沒有工廠的同意,那就意味著汪國真將與這次難得的際遇失之交臂。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除了失望,汪國真更多感受到的是無奈。

然而,人生路上的坎坷,并不會讓汪國真那么容易就敗下陣來。他內(nèi)心總是帶著堅忍,選擇《勇往直前》——

流云在天邊,行囊在眼前,有一條通往太陽的路無邊又無沿。

路上綠草茵茵,有青春為伴;遠處黃沙滾滾,同成熟相連;我們走著,用生命筑起心中的圣壇!

即使受了傷,也不讓淚水遮住臉,把淚水揩干凈,我們要重綻三月的笑顏!

即使迷了路,也不把憂傷刻在額前,星星終會升起來的,我們也總會知道哪邊是北,哪邊是南。

我們走著,一天又一天。聽風傳遞著雨的消息,聽雨敲打湖的鼓面。那歲月的纜繩,終會成為我們拋向空中的閃電。

我們走著,一年又一年,看冰雪沉沒在冬天、響亮在春天,看春天的冰雪消融在大地的字里行間。那季節(jié)的色彩,終會被我們潑灑成斑斕畫卷。

我們把每一個日子過得尋常而又不凡,讓飛揚的思維輕輕繯住微風中的紫羅蘭。我們的眼睛很黑很亮,瞳孔里變幻閃爍的是晨曦和晚霞的迷人光焰。我們走過的足跡,將會風化成一個傳說,一個風采,一句格言。

生活并不簡單,我們勇往直前!

工廠中依舊可以在崗位上看到汪國真那真誠投入工作的身影,而在業(yè)余時間,沒有在1977年高考中如愿走入大學校門的汪國真卻依舊捧著書本在刻苦復習。同事們不禁好奇,既然錯失了上大學的機會,為什么還要復習呢?事實上,汪國真正在為與1977年高考相隔半年的1978年高考而緊張復習著。那么,即使他能再次取得優(yōu)異成績而被大學錄取,但工廠的反對意見如何解決呢?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汪國真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辦法。汪國真記得,初中畢業(yè)時,雖然他的學習成績十分優(yōu)秀,可是最終卻未能繼續(xù)就讀高中,原因就是他家里的海外關系。如今,這個曾經(jīng)的“壞身份”卻成了汪國真的“救命稻草”。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夠考取招收華僑青年的大學,那么依照當時的國家政策,工廠便無法阻止他讀大學的夢想了。于是,汪國真在全國的大學中仔細尋找,發(fā)現(xiàn)全國只有兩所面向華僑青年的高等學府,分別是廣東廣州的暨南大學和福建泉州的華僑大學。他最終選擇了報考暨南大學。

汪家參加這一屆高考的,還有汪國真的妹妹汪玉華。

汪玉華當時正在北京的延慶縣永寧公社插隊,和其他插隊的青年一樣,為趕上改變命運之車,積極投入到高考復習之中。她還找到大隊里的書記,又是講道理又是求情,終于請了三個月的假,回到市里復習。復習的時間里,汪玉華到菜市口中學做了一名插班生,跟隨應屆生一道備戰(zhàn)高考。此時,汪玉華越發(fā)感覺到哥哥汪國真參加高考的艱辛,他不可能向工廠請假,而“三班倒”的工作令人的身體很疲憊,可是他依舊堅持復習,那樣的毅力,絕非言語可以表達。

高考的日子終于來臨。妹妹汪玉華報考了北京建工學院工程機電系建筑機械專業(yè),而汪國真則報考了暨南大學中文系。在那個格外重視科學技術的年代,“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占據(jù)了主流,之所以報考了文科,只是因為他沒有讀過高中,如果報考理工科,物理、化學的劣勢會十分明顯,唯有文科才有競爭的可能。于是,1978年,汪國真和妹妹一道走進了考場,投入了610萬人報考、錄取40.2萬人的競爭之中。

高考之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忽然有一天,汪玉華收到了一封信。她一看,那是哥哥汪國真寫給她的信。妹妹很好奇,哥哥很少給自己寫信,怎么突然寄來一封信呢?汪玉華急忙打開信封,取出信箋。那是一張白紙,文字不多,其中的一些語句讓汪玉華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那是一封告知高考成績的信。汪國真詼諧地問妹妹:“你知道我的數(shù)學得了多少分嗎?我是100分少了一個零!”那不就是10分嗎?汪玉華笑了。那可是極低的成績啊。這樣的成績豈不是要與大學殿堂失之交臂?事實上,數(shù)學考試一直是沒有讀過高中的汪國真的“軟肋”,所幸的是,其他幾門考試汪國真都取得了十分優(yōu)異的成績,特別是語文得了80多分,是一個出類拔萃的成績。那一屆的高考,汪國真再一次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高考錄取率僅為4%的慘烈競爭中脫穎而出,以初中學歷如愿獲得了進入暨南大學中文系的“門票”。正如汪國真最初所預期的,因為是一所華僑大學,按照國家的政策,工廠同意了他上大學的選擇。

彩虹總在風雨后,在汪國真看來,要迎接成功,首先要學會面對困難,要《學會等待》——

不要因為一次的失敗就打不起精神

每個成功的人背后都有苦衷

你看即便像太陽那樣輝煌

有時也被浮云遮住了光陰

你的才華不會永遠被埋沒

除非你自己想把前途葬送

你要學會等待和安排自己

成功其實不需要太多酒精

要當英雄不妨先當狗熊

怕只怕對什么都無動于衷

河上沒有橋還可以等待結(jié)冰

走過漫長的黑夜便是黎明

汪國真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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