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函谷關九國陳雄兵,櫟陽宮三令化絕境。
- 秦亭
- 曉風干
- 3686字
- 2019-01-21 12:43:05
秦國東滅領國揚車,首先觸碰的是鄭國的霸主地位。鄭國自平王東遷后,常大興軍隊在四處征戰,打得列國無不俯首稱臣——平王三十七年,東克齊魯聯軍;平王三十八年,令得南方與鄭國接壤的十二余國俯首稱臣;平王四十年,擊潰陽、蘊、未、衛四國聯軍;勉王九年,殺破晉國武卒;厭王十一年,又攻破楚國長城。于是鄭國成為了自平王東遷以來的第一位華夏霸主。百多年后,霸主國變成了十國并立,且進入戰國之后,鄭國力量更加不如從前,霸主之位岌岌可危。
秦國滅揚車前,揚車國君曾飛騎快馬傳信于鄭國求救,這是肯定了鄭國這個老霸主的地位。鄭國于是準備發兵救揚車。鄭國剛剛發動起大軍,揚車就被滅了。鄭公大怒,聯兵晉、衛、未、齊、楚、陽、蘊、吳越九國之師四十萬人西進伐秦。
鄭國與齊國約定,攻下函谷,鄭國割讓十城于齊,齊國這才答應出兵。
揚車在晉國與秦國的夾縫之中,揚車被秦國所滅,秦國東出鋒芒便直指晉國。且秦晉久爭河東之地,晉國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拿下河東。于是晉國很爽快的答應了鄭國聯軍。
楚國素來垂涎秦國商於,聽聞鄭公許諾戰后將商於劃給楚國,楚國就趕忙調兵遣將,投入到聯軍之中了。
見楚國、齊國、晉國獲利,處在中原的衛、未、陽、蘊也想摻和這趟渾水——反正不打白不打,打贏了也可以使他們的地位愈加穩固,也可以增加他們的威望。
吳越素來想西攻楚國圖謀發展,但怕攻楚之后引來中原列國不滿,加入聯軍,正好可以爭取鄭國支持。且聯軍軍威正盛,此番必然攻克秦國,吳越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乎,九國聯軍于九月份在晉國集結完畢,浩浩蕩蕩征討秦國去了。
秦君贏子康為保存秦軍實力,在河東實行焦土政策,讓聯軍到了河東也沒有什么補給供給。于是聯軍向王畿籌要軍糧,激發了王畿與聯軍之間的矛盾。
王畿最后自然是給了聯軍軍糧。
四十萬聯軍聲勢浩蕩,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至十一月,聯軍便已攻下了秦國函谷以東的所有土地,幫助揚車國君復了國。
于是九國陳兵函谷關下,等待嚴冬過去,次年開春再來攻打秦國不遲。
秦公十年十二月,大雪菲菲,天地一色。
一騎快馬從咸陽城飛奔而出,直沖秦國東都櫟陽。
快馬健碩,馬身肌肉棱角分明;一身黑鬃,映得雪原愈白。馬喘吁吁,馬蹄飛篤,激起團團嚴雪四濺;馬背上跨著一人,那人身高八尺,一身黑色梅花金紋斗篷蓋住全身;斗篷在西風的怒吼下撕舞著,黑馬卻在西風的怒吼下乘風愈快。白原上空無一人,只有遠方點點青煙直上天空——那是人們窩冬時在家中生火取暖——渭水卻沒被寒風凍住,它頑強的同自然抵抗著,掙扎著匯入大河,投入到海的懷抱之中。
此方天地,只有這黑馬馬蹄清脆。
黑騎飛至櫟陽城下方才止步,守城甲胄在城頭大呼問道:
“來者何人?!”
黑騎從斗篷下掏出一支金令,高舉上空:“贏子康是也!”
守城士兵一驚,趕忙往城下呼道:“君上至櫟陽,洞開城門——”
城門被打開,贏子康未做些許停留,快馬進入城內。贏子康馭馬從城門與宮門接壤的夯土大道穿行而過,直奔櫟陽宮門。
春秋時期,陰陽學說盛行,列國的旗幟顏色與服飾顏色和建筑顏色都是極為講究的。講究的依據,是為本國的天賦國命。陰陽家認為,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事物都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德性。這個事物所崇尚的顏色以及國家的國色,必須得與五行相吻合。古朝開國為土德,于是崇尚黃色,旗幟服飾皆主黃色;夏朝為木,崇尚青色;殷商為金,崇尚白色;周朝火德,崇尚紅色。
在陰陽學說的盛行之下,諸侯國開國之初便已確定了自己的國家德性。晉國乃王族諸侯,崇尚周之火德;鄭國乃殷商之后,崇尚金德;齊國雖是王族諸侯,但為了與晉國區別,提出“以火為主,以土承之”的火土德,崇尚黃紅交融而成的橙色;陽國蘊國尚木德主青;吳越尚水德主藍;衛國未國楚國尚土德主黃;燕國為王族諸侯,同樣為了區別晉國,提出“以火為主,金由火淬”的火金德,主紅白交色。
而秦國自立國開始便未對外界宣布自己國家的德性,而是默默崇水尚黑。故這櫟陽城除城墻外,無論街道兩側的客棧還是住房,或是城中的櫟陽宮,無一不被涂成黑色,給人一種壓迫之感。自秦武公八年遷都咸陽后,櫟陽這座秦國二百余年的古都也逐漸被人所遺忘。如今九國聯軍兵臨城下,勢不可擋,前線戰事吃緊,櫟陽城地處要沖,君上贏子康便決定坐鎮櫟陽,以此為根據地來抗擊九國聯軍。
贏子康一騎至宮門階前,早有宦官通報而打開了宮門等候國君到來。贏子康馭馬順臺階而上,進入宮門方才下馬。
櫟陽宮說是宮殿,其實也就是一座四進四出的四合院。大殿從左到右約摸八十步,只能容納數十人聽政。殿內幾乎沒有擺設,內置些許物件一律被染成黑、紅二色,令人極為壓抑。
內侍牽馬而去,贏子康直徑走入中央主殿。
殿內早已被宦侍點上了燈,門卻緊緊閉著。贏子康推開殿門,拔出腰間短劍,直沖冷殿國君寶座而去。一邊走著,一邊大喊一聲:“白族老宦何在?!”
殿外有人喏了一聲,隨后進來的,是一位耋耄黑袍老者。老者進入殿門,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顫巍巍道:“君上,老臣來矣。”
贏子康猛然轉過身來,目光如刀般刺向了白族老宦。他冷哼一聲,白族老宦口中剛呼出的白氣也被贏子康嚇散了去。贏子康提著劍大步跨到白族老宦面前,將嘴湊近白族老宦的耳朵:
“你,受賄于鄭賊,是不是準備密開函谷關門,迎接九國賊兵?!”
“君上!”白族老宦叩頭不止,直砸得額頭爛肉橫飛,鮮血淋漓,兩鬢白發也在此刻被染成了血紅色,煞是猙獰!
贏子康直起了身,緩緩道:“寡人不殺你,是因為不想讓這秦劍飲了秦人的血,你明白吧?”
白族老宦應了一聲,隨即又將頭直叩向冰冷的地板上。
贏子康收了短劍,沖著殿外囑咐了一聲:“拿地圖來。”殿門外就又跨進了兩名甲士。甲士二人抬著一張羊皮縫接的地圖走了進來。地圖被木架架著,二人將其放在了大殿正中便退了去,隨即又抬進來一盆炭火放置在木架地。
贏子康在白族老宦叩首的咚咚聲中走向炭火旁,凝視著羊皮地圖。
陽蘊駐扎驪山東南,晉軍西北,驪山大營受敵十萬;衛國未國鄭國扣于關前,函谷關受敵十一萬;渭水南畔,楚軍齊軍吳越駐扎,渭水北岸受敵七萬。
秦軍在驪山大營有軍五萬,函谷關守軍四萬,渭水北岸守軍六萬。老秦人尚武愛國,敢于與九國死拼,秦國全民皆兵可湊來百萬死士,但如若至此,即便是秦國打勝了這場戰役,也會是慘勝,必然會大傷元氣,秦國也就別想著再次東出了。
秦軍多猛士,兩個月的時間斬殺聯軍士兵十二萬,卻也抵不住聯軍浩蕩,也丟失了函谷關以東的所有土地,并且在那里留下了五萬具尸體。
如今只有割地,才能既保存實力,又可以使九國之間互生間隙,秦國另可肆機東出,方才是上上之策。
可割地求和,老秦人會同意么?割地,割地多少?割地,割哪些地?割地,割給誰來?割地,怎樣割地才能使秦國不折顏面?
邦國斡旋,當真令人頭疼。
“咚、咚、咚……”
贏子康死死盯著地圖上的河東之地。
河東,秦晉兩國為此爭奪百年不止,為此秦國與晉國之間已經結下了血海深仇。凡秦國人家,家中莫無因河東而戰死者。
百年戰爭,死人無數,方才使秦國吞下了河東,滅掉了揚車。
楚國國君羋叵,愛土如命,給他土地,他哪能不要?
“咚、咚、咚……”
鄭國聯軍是為了穩固霸主地位,且秦國滅了揚車才直接使得鄭國聯軍攻秦。秦國若想破敵,何不對鄭國稱臣,何不將揚車復國呢?鄭國許諾在函谷取勝之后割讓鄭國十城于齊,秦國何不割河東一處補償于鄭呢?
中原四國和吳越一國,秦國只是稱臣便足以令其退兵。
歷來邦國外交,割地最失臉面,如何才能使秦國在割地中不折臉面呢?
九國聯軍中,陽蘊二軍駐扎在驪山之東的秋陵山,二軍互為犄角。秋陵山地形秦軍極為熟悉,那地易攻難守,且如今大雪不止,聯軍是不會想到秦軍會在風雪之中偷襲陽蘊二軍的大營的。
占領陵秋山,東可斷聯軍退路,南可攻擊函谷關前鄭、衛、未三軍,退可守驪山,戰略地位極其重要。
久聞聯軍大將軍晉國公孫岐用兵如神,公孫岐會識破秦軍偷襲陵秋山么?
“咚,咚,咚……”
鄭國要是不肯割讓土地給齊呢?秦國帶給齊國的壓力夠大么?齊國會退兵么?
只要齊國退兵,吳越和未國也會退兵以防止國內空虛而使齊國乘機偷襲。此三軍退去,聯軍必然潰散。
“咚——咚——咚……”
可怎樣才能加速齊國退兵呢?
燕齊素有舊仇,且燕國土地貧瘠,牛羊稀少,礦產匱乏,加之常有狄族侵擾,物資更是奇缺。秦國礦產富庶,牛羊遍野,渭水長川肥沃。且燕齊斷絕貿易時間久矣,燕國人民貧困,晉國商人又恥于與燕國交易,中原諸國物價太高。想來想去,只有秦國合適此時同燕國貿易——秦人從不鄙視燕人,且如今九國斷絕與秦國的商旅貿易,秦國鐵石堆積羊皮壘山又賣不出去,導致國內鐵石羊皮價格暴跌,只能由官府宏觀控調。秦燕兩國定能一拍而合——燕國攻齊,秦燕貿易,互利雙贏,何不樂之?
可要是真正開展貿易,困難也是重重——商隊從何路至燕?可否要派軍隊修士護送?
啊——老秦人們會答應賣鐵么?老秦人們會同意秦國割地么?
“啪”的一聲,白族老宦趴在了地上——見他頭骨碎裂,七竅流血,額頭血肉糊成一片,隱約有白花花的腦漿溢出——這白族老宦,定已魂歸西天了。
嬴道平依舊靜靜地注視著羊皮地圖。
贏子康矗立三日不移一步,方才有所謀劃。他發出三道金翎箭——一道往燕國,擬定燕秦通商之事并使燕國背刺齊國;一道分成三分飛往鄭國、晉國、楚國,與鄭君、楚公、晉君謀劃割地之事;一道至驪山大營,令大將吳玲子暗渡陵秋山偷襲陽蘊二軍。
預知聯軍攻秦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