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魚本來在內有乾坤的墨蛟潭里活的自在，今被收到魚簍中自是不悅。但又反抗不過外頭二愣子身旁的白衣男子，只好瞪著大眼睛，嚇嚇那位和他一樣被抓上來的金鯉魚。這鯉魚也是膽小，它剛張開嘴，就迅速往魚簍邊緣后退。

沒意思，沒意思，這金鯉扭扭捏捏的跟個娘們似的。它放出神念，威脅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黑魚等待了一會，發現金鯉尚為開智，心中大為失望。正想趁著外面的人不注意吃掉這小金鯉，突然聽到外面黑服錦紋的二愣子說話，它凝聚心神去聽。

趙公明心塞的看向魚簍里的大黑魚，在回去的小路上嘀咕：“這魚怎么看起來，有些奇怪。又胖又黑，尾巴還賊丑”公明毫不留情的指出大黑魚的缺點，罵罵咧咧。不過轉念又想，道：“先生，這魚生的如此肥碩，下飯估計夠我們吃兩天了。”公明露出潔白的牙齒，頗為喜悅。

“咯噔，完了，完了呀！”大黑魚也怕了，它秉承天地氣運而生，生即榮貴。現在居然要被吃。

大黑魚搖曳著尾巴，祈求的望向在外頭注視他們的男子。

“咦?這大黑魚跟隔壁家的大黑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么?經常聽到隔壁家大叔喝醉酒要殺來做狗肉，大黑狗就喜歡搖尾巴求主人可憐。這眼神巧了!”

葉宣聽到落在后頭的公明的言語，不禁失笑。打趣道：“公明，別玩了，那只大黑魚可是好食材，把肉嚇酸了可不好。”

大黑魚一聽，魚眼泛白，竟然暈了過去……

大概行路五個時辰后，兩人回到蜀中城。葉宣熟稔的走向城中一家燒雞店，買完燒雞走出店門。只見公明提著魚簍，郁悶的問他：“大黑魚翻白肚了。”

“哦?”葉宣驚疑，接過魚簍，往內一看。那條大黑魚還真的翻了白肚，漂浮在水上。好像察覺葉宣在看它，還故意抽搐幾下。

葉宣：“……”

葉宣伸出一指，輕輕彈了魚簍，簍中水面上蕩起點點漣漪。這一陣可把裝暈的大黑魚嚇的不清，簍中天地里，瞬間就風云變色，大浪咆哮。金鯉魚道行淺，感受不到其中深意。但是大黑魚卻犯嘀咕了，大人脾氣可有些壞。算了，大黑魚認命的將肚子翻回，從容不迫的在水里游蕩。

已經是一條死咸魚了，再咸也沒關系了。

葉宣不知大黑魚心想什么，見這大魚又重新“活”過來。葉宣倒是覺得這只大黑魚有趣了，他自語：“鎮壓百年了，仍如此活潑，少見，少見。”

在公明的記憶中，葉宣是很少喝酒的。但今晚先生的酒量似乎特別的好。酒過三巡，葉宣突然說道：“公明你已成人，不該繼續在店里揮霍自己大好年華了。”

趙公明是有料到先生會說這句話，也曾想過一天會離開先生。怎料如此突然，他的眼眶打轉，漸發紅起來。

葉宣或是喝了酒，指著趙公明破口大罵：“哭哭啼啼，爺們點!你不要臉，先生還得要臉。以后行走江湖，可別把臥龍我的臉丟盡了。”最后一句話，葉宣語重心長，說的很慢。

公明見到先生也眼眶微紅，先生舉筷夾起一塊鯉魚肉，再猛的舉杯飲酒，故作灑脫。

見此，公明扒飯的速度愈慢，葉宣也不催，自顧自的在說胡話。但多是他公明幼時的糗事。公明心湖壓抑，握住碗的手似有顫抖。葉宣抬起頭，半瞇著眼，嘆氣：“去吧！”緊接著葉宣輕揮衣袖，趙公明恍惚間已被吹出房外。不待他有所反應，心湖中泛起一道警言，“今朝野動蕩，邊疆不穩，公明你盜何人？”

趙公明面朝書屋，跪拜在地，躬身伏下，道：“上有荒淫國道，貪財負民者，竊之。”

“現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公明你盜用何！”又一道驚鴻警言，在心湖里炸開。

趙公明早以泣不成聲，抬頭哽咽道：“下有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濟之。”說完，他再次跪伏。

公明僅聽到心湖中傳來細不可聞的嘆息，“曾記得你幼時回答的話？”

柳子巷里，雅舍書屋外，一位年輕男子顫抖著挺直自己的胸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一字一頓，擲地有聲。他將雙手撐伏在前，額門重重的叩下。

書屋內，仍是那襲白衣勝雪的葉宣走到書桌前，取下掛在筆架上一只被灰塵掩蓋的毛筆。

“老伙計，我好久沒有寫文章了。”葉宣捧住毛筆，朝著它輕輕吹了一口氣，剎那灰塵紛飛。“咳咳”，燭光里，葉宣端詳著這位老伙計，些許是睹物思人。到了最后，葉宣幽幽嘆息。葉宣只手負于身后，筆直站立，仰視天外。他舉起筆，手腕如游龍般翻轉，連帶筆峰起舞。若有人在此觀摩，必然會驚訝于寫書之人坦蕩浩然，捺似金刀勢，撇如犀角形，筆走龍飛縱橫穿插，氣吞萬里河山。以天地為紙，宋氏龍氣為墨，每寫下一字，便金光閃碩，浮于空中。執筆之人大開大合，所立金字越來越多，葉宣寫下：

“我心無竅，天道酬勤。我義凌然，鬼魅皆驚。我情豪溢，天地歸心。”方圓百里，萬物齊鳴，魑魅魍魎皆無不跪伏，天宇中的云自散而開，晴空萬里。

“我志揚邁，水起風生！”又是一金玉良言，相思河里波瀾起伏，一陣金色的清風翻開書屋里的書，又拂吹書屋的每一方寸，方寸之間皆為咫尺天涯，過的便是整座天下。

“天高地闊，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謀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手停，筆落。干凈利落如男子袍衣般清白，塵埃不染。俊秀男子喃喃自語：“好一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財道封神，貧道今借你之力，開天道之門，一朝破大道桎梏，成至性至善。”他揮動衣袖，魚簍中的大黑魚飛掠而出，他沉聲囑托：“在此等他三年。”

“螭吻謹遵法旨！”

“葉宣”靜靜屹立于窗前，原本如墨長發悄然變為三千雪絲，異象四起.......

許多年以后，趙公明還是會在夜深人靜，憑欄倚靠，曾記起那年盛夏卻泛起風雪，雪滿一城。

柳葉巷中少兒郎遠行，江湖從此多一位大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