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輾轉(zhuǎn)，自玲瓏山揭榜來，又一年寒冬。吳漢的冬季總是藏著凌冽的冷意和催人入夢的乏倦。今年的雪，來的有些晚了。本該臘月飛雪的季節(jié)，吳漢市卻有著不同，但好在氣溫終于是降了。

楚靈是怕冷的，站在酒樓前默默裹緊了風(fēng)衣。封神榜，已經(jīng)許久沒有動靜。“一年了。”楚靈呼了一口氣到手掌里，他這個地道南方人也是難以接受。

“少爺”身后響起一老人聲，楚靈轉(zhuǎn)頭，酒樓里走出的老人，老人提了一個銅質(zhì)的懷爐朝他走來。“天甚冷冽，少爺要保重身體哇。”老人有些責(zé)備面前的男子，“公子伸手暖暖。”老人就是劉基，打從玲瓏山一事后，劉基受天道懲罰遮蔽天機，溫養(yǎng)紫氣之罪，原本差一絲達(dá)仙人境的劉基，修為盡失，神志不清。

紫煙便帶著劉基和他一起下了玲瓏山，胖子和佳瑩等人也被他送回了學(xué)校。子聿被送回天界，下次再見不知又過幾番春秋。風(fēng)衣男子嘆了幾聲，在老頭嚴(yán)肅的眼神下，捋起袖子，將手放在懷爐上。細(xì)看懷爐圓形，唐時有“簋簋之屬為之”的說法。爐底為荸薺底，爐壁鏤雕了福祿壽三仙，兼有金龍戲桃。很是考究，說起來明清懷爐制作鼎盛。身為大明首相的劉基有此方物什也不奇怪了。紫煙下山時帶了許多舊時古物，不過裝飾一番，倒是顯得小酒樓別致雅觀。

久久愣神的楚靈想起了學(xué)校的胖子，可能天意使然，胖子推薦的迪嶼出租車公司居然是冥界通往人界的一處節(jié)點。尋常，這大都由冥界的鬼差管理。之后冥界大亂，引起種種事因，包括封神榜。楚靈心頭總覺得有所算計在其中，不過他現(xiàn)在尚且能將封神一事做好，是祖上高香保佑了。封神，封神，談何容易，楚靈自知自己還不能與那博古通今，智謀無雙的姜尚相比。可差雖然差了，但不試試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能握住這道福運。

他師傅立于九霄，笑談世間，他的徒弟總歸不能落了師傅的威風(fēng)不是。楚靈苦笑。

這路不好走，也得走！

后來，楚靈就把出租車公司改成了小酒館，建成的那天，京城的那位功德圣人前來。楚靈厚著臉皮，求了一副字。茅先生大氣人，直接詢問楚靈要題何字。冥界和人世間的交界，那就名曰往生吧。茅先生提起那靈氣匯聚的墨筆寫下蒼松力勁的四字——“往生酒館”。茅先生也是性情中人，討要了點浮生茶葉便飄然離去。

冬至，深夜，沉寂一年的封神榜，悄然閃爍微弱金光。

次日清晨，“楚靈！楚靈！起床了！”大嗓門打破了酒館的寧靜，吉實在酒館門口錘門，不一會酒館門開。劉基躬身，“少爺已經(jīng)在里面等了”，胖子被接進門。胖子大大咧咧的跨過門檻，徑直的朝柜臺走過去。

胖子從一邊抽來凳子，掙扎了一會才坐穩(wěn)，搶了擺在柜臺的茶水二話不說喝了下去。“噗！”不出意外，胖子直接把茶吐了出來。氣哼哼：“楚靈，你看胖子我大老遠(yuǎn)跑過來，你給我喝的這是什么茶呀！”

正在倒弄手里物件的儒雅男子微微抬頭，“浮生茶，給死人喝的。”男子調(diào)笑道，昨夜封神榜鬧出的動靜，讓楚靈連夜爬起來研究。沒想到封神榜閃碩幾下，楚靈以心神一觀，有一行神位有了反應(yīng)。但是神名，對應(yīng)的有緣人都被遮掩。一夜過去了，什么成果都沒有。倒是疲倦，有所困意。

“對了，你和我的休學(xué)證明都辦好了。”胖子接過楚靈遞給的白開水，然后從包里拿出來一本本證明。“咕嚕咕嚕，嗝~”胖子放下杯子，拍楚靈肩膀。

“兄弟，雖然我不知道你為啥退學(xué)，胖子我啥本事沒有，錢倒是很多。我家里有事情，不能讀書了，胖子我......”胖子伸手在口袋里揣了揣，把一張黑紫色的卡片放到柜臺前。

“這是什么？”楚靈拿起卡片，因為紫氣孕養(yǎng)，越發(fā)俊俏的男子饒有興趣的看向眼前的胖子。胖子瞇眼神秘兮兮，只管嘿嘿的笑，肥肉顫顫的，留下一句“書中自有黃金屋，也有顏如玉。”當(dāng)真是猥瑣至極的笑容。楚靈有點毛骨悚然，胖子說完便咯噔跑出去。

楚靈從柜臺走到酒館門口，目送胖子離開，只見胖子在街角坐上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車消失在街道。

這胖子，也不簡單呀，最后的伙伴也走了，楚靈有些惆悵。寒風(fēng)拂拂，楚靈搓搓手臂，“該回酒館了”。按理說他已經(jīng)入了筑基，又有紫氣溫和體脈。但為什么還是這么怕冷，難道體質(zhì)太虛，不對不對，男人怎么可以說自己不行！待到胖子離開后，從后院出來的紫煙在擦拭酒館桌子，楚靈回歸思緒，貌若仙子的紫煙當(dāng)真秀色可餐。不過悶著個苦瓜臉，眉宇里藏著哀愁。也是，自從子聿回天界以后，這個紫煙小妹妹就整體魂不守舍的。不對，老姐姐，老阿姨？誰知道活了多久。

這一老一少，一個管家一個丫鬟，生活倒是不需要他過多操心。不得不說劉基做的飯菜還是真的好吃。紅燒獅子頭，清蒸鯰魚......本著吃飽方可思淫欲的楚靈，腦補中。在紫煙看來，這個趴在柜臺上流口水的清秀少爺。有點傻.....

趙司，出生在一個寬裕的家庭，父親是小店老板，母親是人民教師。原本的生活軌跡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托父母關(guān)系找一個不錯的工作，安排一個不錯的工作環(huán)境......

趙司五歲那年，和媽媽去逛街，街上人流竄動。趙司不下心跟丟了媽媽，后來被一個大叔哄騙拐走了。趙司記得那年，他被偷運上了火車，離開了那個生養(yǎng)他的地方。很多年以后，趙司才知道自己在那里。那是一個專門拐騙小孩的組織，拐騙以后也不轉(zhuǎn)賣出去。便留在團伙里學(xué)偷東西，乞討。趙司生性聰明，再加上手指修長，被人販子送去培訓(xùn)偷東西。

人販的據(jù)點是個廢棄的小樓，每天都會有很多同齡人被人販子用斧子或者鋸子，棍棒，廢掉手腳，那時候的趙司每天晚上都會聽到廢棄小樓旁邊小屋里的哭喊，尖叫。第二天，趙司就會看到雙目失神，眼眸里充斥畏懼的小孩，經(jīng)過簡單的包扎后。送到街上乞討，博取同情。有些身體弱的孩子，可能就會直接死去，人販子隨便拉一輛水泥車，往河邊扔。河邊是趙司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每次他都仿佛能聽到河邊的哭泣聲。與其說這里是人販的據(jù)點，不如形容是地獄。

人渣，變態(tài)，死亡，是趙司五歲以后的記憶。趙司很聰明，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樣反抗，哭鬧。而是努力的學(xué)習(xí)偷盜的技術(shù)，努力的和那些人打好關(guān)系。他即便在這樣的賊窩里，也算混的不錯。盜竊，便是趙司的人生。他在盜竊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無論是順扒，還是其他的盜竊技法都一學(xué)百通。八歲那年，他在團伙里已經(jīng)出師了，他的行竊生涯倒是一番豐順。偷盜十五年，無一失手。偷來的錢大部分都被人販子瓜分了，但趙司多年來也偷偷存下了不少的錢。

“司哥，聽說他們今天拐來了一個很水靈的丫頭，有沒有興趣去看看。”有天，趙司剛從外偷竊回來，那天收獲很不錯，早早的趙司就上交錢財。長相枯瘦的一位跟他的小弟有些心災(zāi)樂禍道。在這里生活久了，連人都會變得麻木。趙司對這種場面并不陌生，每天都會有很多人送過來。大部分人下場就和小樓百米外水溝里的尸體一樣，沒入深海，悄無聲息。趙司和往常一樣，神色冷漠的路過，他注意到了那個小弟口中的丫頭。丫頭的眼睛汪汪含水，有所靈氣，很可愛。但也僅限于此，對于趙司來說，活著是他生活的唯一目的。

小丫頭望見趙司的時候，原本安安靜靜的她開始哭鬧，在這里哭是沒有意義的。只會徒增屠夫的煩惱，然后會更快的將你廢掉。和他一起回來的幾位小弟在旁邊調(diào)笑，有幾個色心大起，想趁著人販子不在猥褻她。

“司哥，幫不幫？”枯瘦少年跟在趙司身后小心詢問，趙司冷冷的憋了一眼，一腳踹翻了想對丫頭動手動腳的幾個小弟。丫頭直勾勾的望著趙司，趙司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雙很美的眼睛，他的確在第一眼開始就決定了要救下這個丫頭。趙司攙扶起丫頭，“你叫什么名字？”丫頭脆生生的回答“叫我小芊好了。”小芊的到來，給趙司的人生里增添了許多樂趣，像枇杷一樣，甜膩，卻舒服，那年趙司十二歲，小芊十歲。

“司哥哥，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呀？”已經(jīng)十七歲的小芊出落的越發(fā)的可人，光著小腳丫的小芊，坐在樓頂問躺在一邊小息的趙司。

“小芊，不要問這樣的問題了，你問我，我也不清楚。”趙司掙扎爬起身，一向?qū)λ郎厝岬内w司，今天有些暴躁和嚴(yán)肅。小芊堵著嘴，小腿蹬蹬，低頭生悶氣。趙司的心情實在是不能好起來，他何嘗不想離開。多年來，想跑出去的人不盡其數(shù)，但是能走的沒有一個人。要么死狀可怖，要么變成傻子。瘦子也跟過一幫人跑路過，他是唯一一個走到了一半發(fā)現(xiàn)不對勁，從新回到賊窩的人，瘦子叫什么趙司實在是記不清了。不過瘦子說過，西邊水溝千萬不要過去。瘦子是唯一一個對得上他脾氣的人，兩個人是一起送到小偷里面培訓(xùn)。

那天夜里，和往常一樣，小芊早早的被他哄睡了。瘦子半夜找到他，兩人同樣躺在頂樓上看星星。枯燥的黑寂里，星星是唯一帶有光的，當(dāng)然還有小芊，是他心里的光。瘦子眼眶紅腫，垂頭喪氣的躺在那里。逃跑的事情，趙司是了解的。但他沒有選擇帶上小芊跟著瘦子一伙人逃離。潛意識告訴他，如果他帶上小芊，兩個人都要死。瘦子突然背過他，淡淡的問：“趙司，你想去見識外面的世界嗎？離開這個地方。”

“我們能走么？”趙司反問，“你真的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地方？”趙司冷笑。瘦子也笑了，顫抖的笑聲，絕望且無助。“如果可以，我好想再活一次。”

“你現(xiàn)在不是活著？”

“和死有什么區(qū)別？”

“也是。”

瘦子臨走之前，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繪制的是逃離的路線。然后瘦子就在他面前，如灰一般消散了。瘦子笑的很開心，他逃跑前說了一句話：“死也要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