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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譯文 陸澄錄

  • 傳習錄
  • (明)王陽明
  • 13842字
  • 2018-08-29 15:31:20

[陸澄,字原靜,浙江湖州人,明正德年間進士。]

◎陸澄問:“關于主一的功夫,比如讀書,就一心在讀書上用功夫,招待客人,就一心在招待客人上用功夫。這能否稱為主一呢?”

先生答說:“迷戀美色就一心在美色上用功夫,貪愛財物就一心在財物上用功夫,這能稱主一嗎?這只叫追逐外物,不叫主一。主一,就是一心一意專注在天理上。”

◎陸澄請教立志的方法。

先生說:“只要念念不忘存養天理,就是立志了。假如能夠時刻不忘存養天理,那么,時間長了,心里自然會凝聚天理,就像道家所說的‘結圣胎’。這個天理的念頭經常存有,就能慢慢達到孟子講的美、大、圣、神的境界,不過是從這一個念頭存養、擴充開去。”

◎“如果白天做功夫覺得煩躁混亂,那么就靜坐。懶得看書,反而要去看書。這算是對癥下藥的方法。”

◎“和朋友相處,彼此謙讓,就會彼此受益;彼此攀比、爭強好勝,只能彼此受損。”

◎孟源有自以為是、貪求虛名的毛病,先生常常批評他。一天,先生剛剛責備過他,來了一位友人,談了自己近來的功夫,請先生指正。孟源在一旁插嘴說:“這才找到我過去的家當。”

先生說:“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孟源滿臉通紅,想為自己辯解。

先生說:“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接著開導他:“這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問題。打個比方吧。在一塊一丈見方的地里種一棵大樹,雨露滋潤,土壤肥沃,都只是在滋養這個樹根。如果想要在樹的周圍栽種一些優良的谷物,上有樹葉遮住陽光,下被樹根盤結,缺乏營養,谷物怎能生長成熟?所以只有砍掉這棵樹,一點根須也不留,才能種植優良谷物。否則,任憑你如何耕耘栽培,也只是在滋養那棵大樹的根。”

◎陸澄說:“世上著述紛繁,大概也會擾亂孔孟圣學的真義吧。”

先生說:“人心天理渾然一體。圣人寫書(表達人心天理),好像如實地描畫肖像,只是告訴人們一個總的輪廓,使人們依據輪廓而進一步探求真知。圣人的精神氣質、言談舉止,本來是不能言傳的。后世許多著作,只是將圣人所畫的輪廓再摹仿謄寫一次,并妄自解析,添枝加葉,借以炫耀才華,與圣人的本意相去甚遠。”

◎陸澄問:“圣人能應變無窮,莫非事先做過準備?”

先生說:“哪能顧及那么多?圣人的心猶如明鏡,只是一個‘明’字,隨時感應,遇物而照。過去所照之物在鏡中已不復存在,未照到的形象不可能預先出現在鏡中。后世所講的,卻是如此,因而完全違背了圣人之學。周公制訂禮儀制度,讓天下變得文明,都是圣人所能做到的,為什么堯、舜不全部做了,而非要等到周公來做呢?孔子修訂六經,以教育萬世,也是圣人所能做到的,為什么周公不先全部做了,而非要等到孔子來做呢?由此可見,圣人遇到什么樣的時機,才會做什么樣的事情。只怕鏡子不夠明亮,不怕物來了不能照。研究事物的變化,如同照鏡子。但是,學習的人必須有一個‘明’的功夫。對于學習的人來說,只擔心自己的心還沒有明白透徹,不害怕事物變化的無窮無盡。”

陸澄說:“既然如此,程頤先生說的‘天地間萬事萬物的道理在其最原始的狀態下就已經具備了’這句話對嗎?”

先生說:“這個說法本來很好,只是太讓人費解,于是就有了問題。”

◎“義理沒有一定的標準,也不能窮盡,不是一成不變。我與你的交流,不要因為稍有收獲,就以為只有這些了。即使再與你討論十年、二十年,以至五十年,也不會窮盡。”

有一天,先生又說:“即使圣如堯、舜,然而在堯、舜之上,善無窮無盡;即使惡如桀紂,然而在桀紂之下,惡也無窮無盡。如果桀紂沒有死去,就不會有更惡的事了嗎?如果善能窮盡,周文王為什么會‘看見了道卻好像沒有看見’,總是在不停地追求善呢?”

◎陸澄問:“安靜時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一旦碰到事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為什么會這樣呢?”

先生說:“這是由于你只知道在安靜中修養,卻沒有在克己上下功夫。這樣的話,碰到一點什么事情,就會搖擺不定。人應該在事情上磨煉自己,才能立足沉穩,才能達到‘靜亦定,動亦定’的境界。”

◎陸澄向先生請教通達仁義的功夫。

先生說:“后世儒者教導別人的時候,一涉及精細微妙之處,就說是通達仁義,不應當去學,而只去講人情事理的基本常識。如此一來,就把人情事理的學習和通達仁義一分為二了。凡是眼睛能看到的,耳朵能聽到的,口中能講的,心中能想的,都是人情事理;眼睛不能看的,耳朵不能聽的,口中不能講的,心中不能想的,就是通達仁義。比如,栽培一棵樹,灌溉是人情事理,而樹木晝夜生長,枝繁葉茂,就是通達仁義。人怎能預先在這方面努力呢?因此,只要是可以下功夫,可以言說的,都是人情事理的學習。通達仁義包含在人情事理里。大凡圣人之說,雖精細入微,也都是人情事理。學者只需從人情事理上用功,自然可以通達仁義,不必另外去尋找通達仁義的途徑。”

◎陸澄問:“怎樣才能做到‘惟精’‘惟一’呢?”

先生說:“‘惟一’是‘惟精’的目的,‘惟精’是‘惟一’的功夫,并非在‘惟精’之外又有一個‘惟一’。‘精’的部首為‘米’,就以米來打比方吧。希望米純凈潔白,這便是‘惟一’的意思。如果沒有舂簸篩揀這些‘惟精’的功夫,米就不可能純凈潔白。舂簸篩揀是‘惟精’的功夫,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讓米純凈潔白。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都是為了獲得‘惟一’而進行的‘惟精’功夫。其他的比如,‘博文’是‘約禮’的功夫,‘格物’‘致知’是‘誠意’的功夫,‘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功夫,‘明善’是‘誠身’的功夫,除此之外,并無另外的解釋。”

◎“認知是踐行的開始,踐行是認知的結果。圣學只有一個功夫,知、行不能分開當作兩件事。”

◎“漆雕開說:‘我對做官還沒有信心。’孔子聽后十分滿意。子路讓子羔做費城的邑宰,孔子說:‘這是害了別人家的孩子啊。’曾點談論自己的志向,得到孔子的稱贊,圣人的意思其實是很清楚的。”

◎陸澄問:“寧心靜氣之時,可否稱為《中庸》里的‘未發之中’(喜怒哀樂的情緒不表現出來,叫作中;表現出來但表現得符合禮儀,叫作和)?”

先生說:“現在人所謂的把心安靜下來,只是使心氣安定。在他安靜的時候,也只是心氣的寧靜,不可妄稱為‘未發之中’。”

陸澄說:“未發就是‘中’,不也就是求‘中’的功夫嗎?”

先生說:“只要摒棄私欲、存養天理,就可稱為功夫。靜時念念不忘去摒棄私欲、存養天理,動時也念念不忘摒棄私欲、存養天理,不管是否安靜。如果僅僅依靠安靜下來,不僅漸漸會有喜靜厭動的毛病,而且其中諸多毛病并沒有解決,會潛伏積累下來,最終不能根除,遇到什么事還會再次發生。如果以遵循天理為重,怎么會不安靜?以安靜為重,但不一定能遵循天理。”

◎陸澄問:“孔門弟子談論志向,子路、冉求想從政,公西赤想主管禮樂,多多少少還有點實際用處。而曾皙所說的,似乎是玩耍之類的事,卻得到孔子的贊許,這是什么意思呢?”

先生說:“子路、冉求、公西赤有點憑自己的心愿臆想,有了這種臆想,就會有所偏向,能做到這未必就能做到那。曾皙的志向比較實際,正合《中庸》中所謂的‘君子只求在現在位置上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不愿去做本分以外的事。處在夷狄的位置,就做夷狄的事。身處患難,就做患難時所應該做的事。君子無論在什么地方,都能心安理得、怡然自在。’前三個人是‘汝器也’的有用之才,而曾皙是‘君子不器’的智慧通達之人。但是前三個人各有卓越才華,不是夸夸其談的人,所以孔子也贊揚了他們。”

◎陸澄問:“知識不見長進,怎么辦?”

先生說:“學習要有一個本原,要從本原上去下功夫,就會逐漸進步。仙家用嬰兒打比方,很能說明問題。嬰兒在母腹中,純是一團氣,有什么知識?脫離母體后,才能啼哭,然后會笑,后來又能認識父母兄弟,逐漸能站、能走、能拿、能背,最后天下的事無所不能。這都是他的精神日益充足,筋骨日益強壯,智慧日益開發,不是從母體出胎那一天就能推究得到的。所以要有一個本原。圣人能讓天地定位、萬物化育,也只是從喜怒哀樂還沒有生發的中和狀態里修養得來的。后世儒生不明白格物的學說,看到圣人無所不曉,無所不會,就想在開始時把一切徹底推究明白,哪有這樣的道理!”先生接著說:“立志用功,就好像種樹。開始生根發芽,沒有樹干;有了樹干,沒有枝節;有了枝節,然后有樹葉;有了樹葉,然后有花果。剛種植時,只顧栽培澆灌,不要想著枝啊,葉啊,花啊,果啊。空想有什么用?只要不忘記栽培澆灌的功夫,哪用擔心沒有枝葉和花果?”

◎陸澄問:“讀書讀不明白,如何是好?”

先生說:“讀不懂的原因,往往是因為死摳文義。如此,還不如去學舊時的學問。他們看得多,解釋也通。他們雖然講得清楚明白,但終身無所得。應該在心體上下苦功夫,大凡不明白、行不通的,必須返回自身,在自己心上體會,這樣就能通。四書、五經說的就是這個本心,也就是所謂的‘道心’,本心明就是道明,沒有其他的。這正是為學的關鍵所在。”

◎“保持心空靈而不愚昧無知,眾多道理存具心中,萬事萬物就都能顯示出來了。心外并沒有道理,心外沒有什么萬事萬物。”

◎有人問:“朱熹先生說:‘人要學的,只是弄明白內心和天理而已。’這句話對不對?”

先生說:“心就是本性,本性就是道理,說一個‘與’字,未免將心和理一分而為二了。這需要學習的人善于觀察發現。”

有人問:“人都有這顆心,心即理。為什么有人會行善,有人會作惡呢?”

先生說:“因為惡人的心,失去了心的本性。”

◎陸澄問:“朱熹說:‘用分析的方法來格物,可以做到極其精微而不會紊亂,然后綜合這些事物的理(規則、奧秘),就可以包羅萬象而沒有遺漏。’這句話對嗎?”

先生說:“這句話恐怕說得不夠明白。這個理怎么能分析?又怎么能湊合而得?圣人說‘精一’,已經全部包括了。”

◎“自我反省是有事時的存心養性,存心養性是無事時的自我反省。”

◎陸澄曾經就陸九淵關于在人情事變上下功夫的觀點請教于先生。

先生說:“除了人情事變,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喜怒哀樂,難道不是人情嗎?從視、聽、言、動到富貴、貧賤、患難、生死,都是事變。事變包含在人情里,關鍵在于‘致中和’,‘致中和’在于‘獨處時謹慎不茍’。”

◎陸澄問:“仁、義、禮、智的名稱,是從已經發生的那里來的嗎?”

先生說:“是的。”

一天,陸澄又問:“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都是本性的表現嗎?”

先生說:“仁、義、禮、智也屬于本性的表現。本性只有一個,就形體而言,稱為天;就主宰而言,稱為帝;就流行而言,稱為命;就賦予人而言,稱為性;就主宰人身而言,稱為心。心的活動,遇父就為孝,遇君就為忠。以此類推,名稱可以無窮無盡,但只是一個本性而已。比如,人就是這么一個人,對父親而言為子,對兒子而言為父,以此類推,名稱可以無窮無盡,但還是同一個人而已。人只要在本性上做功夫,把‘性’字認識清楚了,那么,天下萬理都通了。”

◎有一天,談論求學的功夫。先生說:“教別人求學,不可偏執一端。開始學習的時候,往往心猿意馬、心神不定,所想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因此,應該教他靜坐,借以安定思緒。等到一定時間,心意就會漸漸安定下來。這時候假如還一味懸空守靜,像槁木死灰一般,就沒有什么用了。這時應該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省察克治,就沒間斷的時候了,好比驅除盜賊,要有一個徹底驅除的決心。無事時,將好色、貪財、慕名等私欲統統搜尋出來,一定要將病根拔去,讓它永遠不再復發,才算痛快。又好比貓逮鼠,眼睛盯著,耳朵聽著。稍有雜念萌動,就堅決除掉,不給它喘息的機會。既不讓它躲藏,也不讓它逃脫,這才是真功夫。如此才能掃盡心中的私欲,達到徹底干凈利落的地步,自然能做到端坐拱手了。所謂‘何思何慮’,并不是初學時的事,但初學的時候必須思考省察克治的功夫,也就是思誠,只思考一個天理。等到天理完全純正了,也就是‘何思何慮’了。”

◎陸澄問:“有的人夜晚害怕鬼,怎么辦呢?”

先生說:“這種人,平時不肯行善積德,內心有所不滿足,所以害怕。若平時的行為合乎道義,坦蕩光明,又有什么可怕的?”

馬子莘說:“正直的鬼不可怕,但邪惡之鬼不理會人的善惡,所以難免有些害怕。”

先生說:“邪鬼怎能迷惑正直的人?這一怕其實是心里有邪念,心有邪念,就會被迷惑。并不是鬼迷惑了人,是人被自己的心迷惑了。例如,人好色,就是被色鬼迷惑了;貪財,就是被財鬼迷惑了;不該怒而怒,就是被怒鬼迷惑了;不該怕而怕,就是被懼鬼迷惑了。”

◎“安定是心的本體,也就是天理。動與靜,只是在不同時間的不同表現而已。”

◎陸澄問《大學》《中庸》兩書的異同。

先生說:“子思概括《大學》一書的大意,寫了《中庸》的第一章。”

◎陸澄問:“孔子主張端正名分,先儒認為是向上告知天子,向下告知諸侯,廢除輒而擁立郢。這種看法怎么樣?”

先生說:“恐怕我很難贊成這種說法。一個國君在位時對我恭敬盡禮,要求我輔佐他,我卻先要廢除他,哪有這樣的天理人情?孔子既然答應輔輒為政,一定是輒已經能夠做到認真聽取意見,將國家托付給孔子。孔子真誠的德行,一定感化了衛君輒,使他知道不孝敬父親就不能做人。輒必然痛哭奔走,前去迎接父親歸國。父子之愛是人的天性。輒若能切實悔悟反省,蒯聵怎能不受感動?當蒯聵回來后,輒就把國家交給父親治理,自己請罪。蒯聵已被兒子深深打動,又有孔子在中間誠心調解,當然也堅決不肯接受,仍然讓兒子治理國政。群臣、百姓也一定要輒為國君。輒于是公布自己的罪過,請示天子,告知諸侯,一定要把國家交給父親治理。蒯聵和群臣、百姓都贊揚輒能夠悔過、踐行仁孝的美德,請示天子,敬告諸侯,非要輒作他們的君主。于是,眾人要求輒再當衛國的國君。輒無奈之下,用類似于后世尊立‘太上皇’的方法,帶領群臣、百姓先尊奉蒯聵為太公,讓他物質齊備、得到供養,然后才恢復自己的君位。這樣一來,國君像個國君、大臣像個大臣、父親像個父親、兒子像個兒子,名正言順,天下大治了。孔子所謂的‘正名’,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陸澄暫住在鴻臚寺,突然收到家信一封,說兒子病危,他心里萬分憂悶到難以忍受。

先生說:“現在正是用功時刻,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平時講學有什么用呢?人就是要在這時候磨煉自己。父親愛兒子,感情至深,但天理也有個中和處,過分了就是私心。人們在這個時候往往認為按天理就應該煩惱,就去一味憂苦而不能自拔,于是陷入了‘有所憂患,不得其正’的境地。一般人七情六欲的表露,過分的多,不夠的少,稍有過分,就不再是心的本體,必須要調整適中才可以。比如,父母雙親去世,作兒女的恨不得一下子哭死心里才痛快呢。然而,《孝經》中說:‘不能過分悲哀而失去本性。’并非圣人要求世人抑制情感,而是天理本身自有它的分寸界限,不可超越太過。人只要明了了心體,情感自然就不會增減一分一毫了。”

◎“不能說平常人‘都能保持情感沒有生發時的中正狀態’。因為體用一源,有什么樣的體,就有什么樣的用。有‘未發之中’,就有‘發而皆中節’。現今的人不能做到情感生發的時候都能符合合適的度,是因為不能全然做到沒有生發時候的中正。”

◎“‘初九,潛龍勿用’,是《易經》乾卦的初爻爻辭。《易經》的卦象是初畫。《易經》的變化是遇到了新爻,《易經》的占是利用卦辭和爻辭。”

◎“存養夜氣是就普通人而言的。學習的人如果能夠用功,那么,白天無論有事無事,都是夜氣的聚合發散在起作用。圣人則不必說夜氣。”

◎陸澄就《孟子》中“操存舍亡”(大意是守持就能留存,放縱就會衰亡)一章請教于先生。

先生說:“‘善心的出現沒有規律,也沒有方向。’雖然這是就平常人的心來說的,學習的人也應當明白心的本體正是這樣。如此,操守存養的功夫才能沒有缺陷。不可輕率地認為出就是亡,入就是存。如果論到本體,原本是無所謂出入的。如果論到出入,那么,人的思維活動是‘出’。但人的主宰昭然在此,哪里有一個出呢?既然沒有出,哪里有一個入呢?程頤先生所謂‘心要在腔子里’的腔子,說的就是天理。雖然成天應酬,但不會越出天理,仍在腔子里面。如果越出天理,就是所謂的放,就是所謂的亡。”先生又說:“出入也只是動靜而已,動靜無常,哪里又會有方向或歸宿呢?”

◎王嘉秀說:“佛家以超脫生死來勸人信奉,道家以長生不老勸人信奉,他們的本意也不是要人做不好的事。追根究底,也是看到了圣人的上面那一部分,但這并不是獲得最終真理的正途。今天的官員,有通過科舉考試而做官的,也有通過鄉里推舉而做官的,也有通過家族繼承而做官的。但這些終究不是做官的終極之道,所以,君子不會去追求。道家、佛家到終極點,和儒家大致上是一樣的。但只有上面那一部分,遺失了下面那一部分,終究不能得到圣人的全部本意。然而上面相同的一部分,也是不能否認的。后世儒生又往往只注意到圣人下面那一部分,因而上下分裂失真,使儒學變為記誦、詞章、功利、訓詁之學,不免發展為異端。從事記誦、詞章、功利、訓詁之學的人,終身辛苦勞碌,毫無收益。看到那些佛徒道士清心寡欲、超然世外,反而感到自己有所不及了。今天學習的人不必先去排斥佛、道,而應當立志研習圣人之學。圣人的學說弄明白了,道、佛自然就消失了。否則,很可能道家、佛家的信奉者對于儒學感到不屑,卻反要他們降格來信奉,不是很難嗎?這是我粗淺的看法,先生您以為如何?”

先生說:“你所講的大體正確,但說上面那一部分和下面那一部分,是由于人們的理解有偏頗。若要說到圣人大中至正的道,原本是上下貫穿,首尾相連,怎么會有上一部分和下一部分?《易經·系辭》上說的‘陰陽的交替變化就是道’,但另一方面,仁者把它叫作仁,智者把它叫作智,平民百姓處于陰陽之道卻不能明白,因此,君子之道很少人知道。仁與智怎么能不稱作道呢?但理解偏頗了,就會有問題。”

◎“蓍草占卜固然是《易經》,龜背占卜也是《易經》。”

◎陸澄問:“孔子認為武王沒有盡善,大約孔子對武王有不滿意的地方吧。”

先生說:“對武王來說,孔子這樣評價他是很合適的。”

陸澄問:“如果文王還健在,會怎么樣呢?”

先生說:“文王在世時,已經擁有了三分之二的天下。如果武王討伐商紂王時,文王還健在,那么,也許不會動用武力,這余下三分之一的天下也一定會歸附文王。文王只要妥當處理與紂的關系,使紂不再縱惡就可以了。”

◎陸澄問:“孟子所說的‘持中平和而沒有變通,也還是執著在一點上’,怎么理解呢?”

先生說:“持中平和只是天理,只是變易。隨時變易,怎么能執持呢?一定要因時制宜。預先規定好一個規矩是很難的,就像后世儒者要將道理一一講清楚以求沒有疏漏。立定一個規則法度,這就是把握了圓融的整體。”

◎唐詡問:“立志就是要常存一個善念,需要為了善而去除惡嗎?”

先生說:“善念存在時,就是天理。如果此刻的念頭是善的,還用去想別的什么善嗎?如果此刻的念頭不是惡的,還需要去摒除什么惡嗎?念頭好比樹的根芽,立志的人,就是永遠確立這個善念罷了。孔子說:‘隨便想什么做什么都不會逾越規矩(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志向達到了成熟時侯的境界。”

◎“精神、道德、言行,常常以收斂為主,向外擴散是不得已而為之。天地、人物無不如此。”

◎陸澄問:“王通(文中子)是什么樣的人?”

先生說:“王通差不多可說是‘已經具備圣人的基本條件,只是在某些方面還有些遜色’的人,可惜英年早逝。”

又問:“為什么他卻有仿造經書的過失呢?”

先生說:“仿造經書也不能全盤否定。”

陸澄繼續請教。先生沉思了很久,才說:“我更加覺得是‘良工心獨苦’。”

◎“許魯齋關于儒者以謀生為先的說法,貽誤了很多人。”

◎陸澄向先生請教道家所謂的元氣、元神、元精指的是什么。

先生說:“三者是一個意思。流行就是氣,凝聚就是精,妙用就是神。”

◎“喜怒哀樂的本體原為中和。自己一旦有別的想法,稍有過分或不及,便是私欲的表現。”

◎陸澄問:“《論語》里講孔子‘當天如果哭過就不再歌’,怎么理解呢?”

先生說:“圣人的心體,自然如此。”

◎先生說:“摒棄私欲務必徹底干凈,一絲一毫都不存留。有一點私欲存在,就會有很多的惡接踵而來。”

◎陸澄問:“先生覺得朱熹弟子蔡元定寫的《律呂新書》怎么樣?”

先生說:“學習的人應當致力于正業,不然把音樂律數算得再熟也沒有多大用處。心中必須有禮樂的根本方才可以。就像這本書上說的,常用樂管來觀察節氣的變化,但是到了冬至,管灰的飛動或許先后有短暫的差別,又怎么知道哪個是冬至正點?必須自己心中先明白冬至的時刻才行。這里就有點說不通。所以,學習的人必須先從禮樂的根本上苦下功夫。”

◎徐愛說:“心猶如鏡子。圣人的心像明亮的鏡子,平常人的心像昏暗的鏡子。近世的格物之說,好比用鏡照物,只在照上用功,卻不明白如果鏡子昏暗的話,怎么能照得清楚?先生的格物,就像打磨鏡子使它明亮,是在打磨上下功夫,鏡子明亮之后,就不會耽誤照物。”

◎陸澄向先生請教道的精粗問題。

先生說:“道本身并無精粗,人們對道的認識有精粗之別。好比這間房子,你剛剛進來,只看得到一個大致的輪廓。你待得久了,房柱、墻壁等,一一都能看得清楚明白。時間更長一點,房柱上的花紋也歷歷在目了,但你一直就在同一間房子里。”

◎先生說:“各位最近見面時,很少提出疑問了,為什么呢?人不用功,都自以為已經知道怎樣做學問了,只需按照慣例按部就班就可以了,卻不知道私欲一天天積累,像地上的灰塵,一天不打掃就會又多一層。踏實用功,就能了解道的永無止境,越探究越深入,一定要達到精細純潔,沒有一絲一毫不透徹的境界才行。”

◎陸澄問:“《大學》中說,完全認知了以后才能談到誠意。還沒有完全明白天理和人欲是怎么回事,如何能在克己上下功夫呢?”

先生說:“人若踏實踐行不斷用功,那么心中對于天理精深微妙的認識,就能夠越來越深入細致,對于私欲的細小隱微的認識,也能越來越深入細致。如果不在克己上下功夫,成天說些空話,那么,終究不能看到天理,也不能看到私欲。這好像人們走路,走一段路,才認識一段路,走到歧路口,不知道怎么走時就向人問路,問到了又走,才能慢慢到達目的地。現在的人,對已知的天理不肯存養,對已知的私欲不肯摒棄,卻在發愁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只講空話,有什么好處呢?等到自己內心私欲摒除盡,再發愁不能完全知道所有的事,也為時不晚。”

◎陸澄問:“道就是一,古人論道,見解常常不同,求道是否也有什么要領可言?”

先生說:“道沒有具體的方向和形體,不可執著。拘泥于文義上求道,離道就越遠。現在的人說到天,其實又何曾見過天?認為日、月、風、雷是天,是不對的;說人、物、草、木不是天,也是不對的。道就是天。如果能認識到這一點,那什么都是道。人只是憑據自己的一隅之見,認為道只是如何如何,所以道才有所不同。如果明白要向心里探尋,認識了自己的本心,那么,無時無處不是這個道。自古到今,無始無終,又有什么異同呢?心即道,道即天。明白了心就是明白了道、明白了天。”先生又說:“各位若想確切看見這個道,務必從自己心中體會認識,不要到心外去尋求就可以了。”

◎陸澄問:“事物的名稱、實物、儀則、數目,需要先行研究嗎?”

先生說:“人只要能成就自己的心體,那么已經包含這些了。倘若心體存養已達到‘未發之中’,自然就能‘發而中節之和’,也就是說,做什么都沒有問題。如果沒有成就自己的心體,即使事先研究了世上許多名物度數,也與自己的本心毫不相干,只是一時的裝飾,沒有什么用處。當然,也并不是說完全不管名物度數,只是要‘知道所做事情的先后順序,就接近道了’。”

先生接著說:“人要根據自己的才能成就自己,才是他所能做的事。例如樂官夔精通音樂,后稷棄擅長種植,這是他們的資質天性造成的。成就一個人,也只是要他心體純粹,完全合乎天理。運用事物的時候,都是從天理上生發出來的,然后才可以稱‘才’。達到純天理的境界,才能‘不器’(才能不局限于某一個方面)。就是讓羲和稷交換角色,夔種谷,稷作樂,也是可以的。”

先生又說:“《中庸》中說身處富貴,就做富貴時該做的事。身陷患難,就做患難時該做的事。都是‘不器’(不局限于某一方面以及不拘泥于形式教條)。這只有心體修養得純正的人才能做到。”

◎有一次,先生坐在池塘邊,剛好身旁有一口井,就隨口拿它來比喻學問:“挖一個面積很大但沒有源泉的池塘,還不如挖一口面積很小但水源不斷的小水井,這樣才能生機無限。”

◎陸澄問:“世道日漸衰微,遠古時的清明氣象如何能再出現呢?”

先生說:“一天就是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清晨起來,還沒有與事物接觸,這時心中的清明景象,好像是在伏羲時代遨游一樣。”

◎陸澄問:“心要追求外物,該怎么辦?”

先生說:“君主莊嚴臨朝,六卿各司其職,天下一定大治。人心統領五官,也要這樣。如今眼睛要看時,心就去追求色相;耳朵要聽時,心就去追求聲音。就像君主挑選官員,就親自到吏部;要調遣軍隊,就親自去坐在兵部。這樣難道不是有失君主的身份嗎?六卿也不能盡到他們的職責。”

◎“善念萌生時,要意識到并加以擴充。惡念萌生時,要意識到并加以遏制。意識到、擴充、遏制,都是意志、志向,是天賦的智慧。圣人只有這些意志,學習的人應當存養這些意志。”

◎陸澄問:“好色、貪財、慕名等心,當然是私欲,但像那些閑思雜念,為什么也稱私欲呢?”

先生說:“閑思雜念,到底是從好色、貪財、慕名這些病根上滋生的,自己尋求這些根源就能發現。例如,你心中絕對沒有做賊的念頭,為什么呢?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這種心思,你如果對色、財、名、利等的心思,都像不做賊的心一樣,都鏟除干凈了,完完全全只是心之本體,哪來閑思雜念?這就是‘寂然不動’,就是‘未發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能夠‘發而中節’,也自然能夠‘物來順應’。”

◎陸澄向先生請教孟子說的“志至氣次”的問題。

先生說:“這是‘心志所達到的地方,氣節也跟著到達’的意思,并非‘心志是極致,氣節次之’的意思。堅持自己的心志,存養氣節就在其中了。不讓氣節出現問題,也就是堅持自己的心志。孟子為了糾正告子的偏頗,才這樣兼顧著解釋。”

◎有人問:“先儒說:‘圣人論道,一定是自我降低而迎合大眾。賢人的言論,一定是自我勉勵而向更高看齊。’這句話對嗎?”

先生說:“不對。這樣就虛偽做作了。圣人猶如天,你到哪里圣人就在哪里。日月星辰之上,是天,三界九泉之下,也是天。天什么時候為了迎合大眾而自我降低了呢?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大而化之。賢人如同高山,僅僅保持著它的高度罷了。然而,百仞之高不能再拉長到千仞,千仞之高不能再拉長到萬仞。所以,賢人也未曾自我勉勵,企求達到圣人的高度。一定要向著圣人的高度看齊,就有點虛偽了。”

◎陸澄問:“程頤先生曾說過‘不應該在喜怒哀樂還沒有發生之前追求中和的境界’,李延平先生則教導學生要注意沒有發生之前的狀態,他們二人誰說得對呢?”

先生說:“都對。程頤先生擔心學生在沒有發生之前尋求一個中和境界,把中和當作一件東西看待,就像我曾經說的把氣節堅定當作中和看待,因此教導大家只在涵養省察上用功。李延平先生擔心學生找不到下手處,因此教育學生時時刻刻尋求沒有發生之前的景象,讓人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沒有發生之前的景象,也就是《中庸》上講的‘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也自律謹慎,在別人聽不到的地方也唯恐有失)。這些全是古人為教導人而不得已說的話。”

◎陸澄問:“喜怒哀樂的中和,總體來說,普通人不可能全部具有。比如,碰到一件小事該有所喜或怒,雖然平時并沒有喜怒之心,但遇到事情的時候,也能做到不過分,達到平和。這也能稱作中和嗎?”

先生說:“就一時一事而言,也可以稱為中和,但不能說達到了大本、達道的境界。人性本善,中和是人人生來就有的,怎么能說沒有?然而,常人之心往往昏暗而被蒙蔽,他的本體雖然時刻顯現,但終究一會兒明亮了一會兒又熄滅了,不是心的整體作用。無所不中(什么時候都不偏不倚),然后才能稱為大本;無所不和(什么時候都和諧),然后才能稱為達道。唯有天下的至誠,才能確立天下最大的根本。”

陸澄說:“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中’的意思。”

先生說:“這必須要從本心上去領悟,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中就是天理。”

陸澄說:“什么是天理?”

先生說:“摒除一己的私欲,就可以看到天理了。”

陸澄問:“天理為什么稱為中?”

先生說:“不偏不倚。”

陸澄問:“不偏不倚,是什么樣的狀態?”

先生說:“就好像明鏡,通體透明徹亮,沒有絲毫塵埃沾染。”

陸澄說:“有所偏倚,就是有所污染,比如在好色、貪利、慕名等事情上,可以看得出偏倚。但如果心里的情緒并沒有萌發,美色、名位、利益都沒有顯現,又怎么知道有所偏倚呢?”

先生說:“雖沒有顯現,但平日里好色、貪利、慕名之心并非沒有。既然不是沒有,就是有,既然是有,就不能說無所偏倚。好比某人患了瘧疾,雖然有時不犯病,但病根沒有拔除,也就不能說他是健康之人。必須把平時的好色、貪利、慕名之私欲統統清理干凈,不得有絲毫遺留,使這顆心徹底純潔空明,完全是天理,才可以叫作‘喜怒哀樂未發之中’,這才是天下最大的根本。”

◎陸澄問:“‘顏回去世后,孔門的學說就衰亡了。’這句話讓我很困惑。”

先生說:“掌握孔子學說最全面的,就是顏回,這從他的感嘆中可以看出,《論語·子罕》篇里,記載顏回有一次‘喟然嘆曰’:‘夫子很耐心地由淺入深教育學生,用文化知識讓他們變得廣博,用禮儀規矩讓他們變得高雅。’是了悟透徹后才會如此說。‘博文’‘約禮’為什么就是善于教導別人呢?我們求學的人都應該細細思考。道之全體,即使是圣人,也很難對人解釋清楚,必須要靠我們自己去領悟、去驗證。顏回說的‘雖然想跟隨著學些,但并無章法可循’(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也就是文王‘望道未見’之意。看見了道卻像沒有看見,才是真正的看見。顏回去世后,孔子圣學的正宗,就不能完全流傳下來了。”

◎陸澄問:“身之主宰是心,心的靈明為知,知的發動是意,意的對象是物。是這樣嗎?”

先生說:“這樣說也對。”

◎“只要時常存養本心,就是學習。過去和將來的事,想了有什么用呢?想多了就會失去本心。”

◎“如果一個人說話顛三倒四,那么,他的本心一定缺乏足夠的存養。”

◎薛侃向先生請教,孟子的“不動心”和告子的“不動心”區別在哪里。

先生說:“告子是死死抓著這顆心,強制它紋絲不動;孟子則是逐步累積道義,到一定程度,心就自然不動了。”

先生又說:“心的本體,原本都是不動的。心的本體就是天性,天性就是天理。天性原本不動,天理原本不動。積聚道義(集義),就是恢復心的本體。”

◎“心中萬物自然顯現(萬象森然),就是達到了了然無我(沖漠無朕)’。達到了了然無我,心中就會萬物自然顯現。‘沖漠無朕’,就是‘一’之父;‘萬象森然’,是‘精’之母。‘一’中含‘精’,‘精’中含‘一’。”

◎“心外無物。比如,我心里有孝敬父母的念頭,那么,孝敬父母就是‘物’。”

◎先生說:“我覺得現在很多修習格物之學的人,大多還停留在言論上。那些一向喜歡高談闊論的人,又怎么能不這樣呢?天理私欲,精妙細微之處,必須時時用力省察克治,才能一天天有所發現。此刻說話的時候,雖然是在探討天理,但不知道心里倏忽之間,已經滋生了多少私欲。私欲不知不覺就萌發,即使能夠不斷用力省察,還是不易發現,更何況只是高談闊論,怎么能全部覺知呢?現今的有些人,只顧談論天理,卻把天理放在一邊不去遵循,談論私欲,卻把私欲放在一旁不去清除,這怎么叫格物致知之學呢?后世的學問,即使到了極致,也只能做一個‘偶爾合乎道義’的功夫而已。”

◎陸澄向先生請教格物。

先生說:“格,就是正。糾正那些不正的,使它們歸于正道。”

陸澄問:“‘知止’就是知道至善只存在我心中,原本不在心外,然后安定志向。”

先生說:“是這樣的。”

陸澄又問:“格物,是要在動處,也就是不安定的時候用功嗎?”

先生說:“格物不分動靜,靜也是在運行著的事物。孟子說‘必有事焉’(一定要做積聚道義、存養氣節的事),意思是動也罷靜也罷,都有事。”

◎“功夫的難處,都在格物致知上。這就是是否誠心誠意的事。意誠,心也自然端正,身也自然有所修養。然而,端正內心、修養自身的功夫,也各有不同的用力處。修身是在情緒已經發生的時候,正心是在情緒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心正,就是所謂的中;身修,就是所謂的和。”

◎“從‘格物致知’到‘平天下’,只是一個‘明明德’(弘揚光明的德行),‘親民’也是‘明德’的事。‘明德’,光明的德行,就是自己心中的德行,也就是仁。‘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如果有一物失去了,不在其中,就是我的仁還有不完善之處。”

◎“只說‘明明德’,不說‘親民’(教化養育百姓),就像老子、佛家的學說了。”

◎“至善,就是性。性本來沒有絲毫的惡,因此稱至善。止至善,就是恢復性的本來面目而已。”

◎陸澄問:“如果知道至善就是我們的本性,天性都在我們心中,我們的心就是至善存留的地方。那么,我們就不會像從前那樣急著向外求取,心志也就安定了。心志安定了,就不會受到干擾,人就安靜了。安靜而不妄動就是安寧。安寧了,就能專心致志在至善處。千思萬想,非要去尋求這個至善,這樣就能透過思慮而到達至善。這樣講對不對呢?”

先生說:“大體是這樣的。”

◎有人問:“程顥先生說‘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那為什么墨子的兼愛,并不能稱為仁呢?”

先生說:“這個不太容易一下子講清楚。還得靠自己體會領悟才能明白。仁是自然造化生生不息的天理,雖然它遍布宇宙,無處不存,但其流行發生卻是一步一步的,所以它才生生不息。比如,冬至時,一陽開始產生,一定是先開始了一陽,六陽才會慢慢出現。如果沒有一陽的產生,哪里來的六陽呢?陰也是如此。正由于有一個漸漸的發展,所以就一定有一個發端處。正因為有個發端處,所以才能生長、變化、積累。正因為能生長,所以才會生生不息。好比一棵樹,樹苗發芽就是樹的生長發端處。抽芽后,長出樹干,有樹干后再長出枝葉,然后生生不息。如果沒有樹芽,怎么會有主干和枝葉?能抽芽,地下一定有根在,有根才能生長,沒有根,就會枯死。沒有樹根,從哪里抽芽?父子、兄弟之愛,就是人心情感的發端處,如同樹的芽。從這個發端處開始仁民愛物,就如長出了樹干和枝葉。墨子的兼愛沒有什么區別,把自己的父子、兄弟與陌生人同等看待,這自然就沒有了發端處。不抽芽,便知道它沒有根,就不能生生不息,怎么能稱作仁呢?孝悌之心是仁的根本,仁理就是從孝悌之心中生發出來的。”

◎陸澄問:“李延平先生說:‘合理就沒有了私心。’合于理與無私心,如何區別?”

先生說:“人心就是天理。沒有私心,就是合乎天理。不合乎天理,就是存有私心。如果把人心和天理分開來分析,好像不太恰當。”

陸澄又問:“佛家對于世間一切情欲私心,都不執著,好像沒有了私心。但是,在社會層面,拋棄了對于家庭的責任,好像也是不太合乎天理。”

先生說:“其實只是一件事,不過是為了要成就他自己的一個私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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