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燕發瘋一般撕扯著方生平，親戚們見狀都忙上來拉架。

方生平從沒見過這樣三觀盡毀的老太太，只能左躲右閃。就在他被扯得狼狽不堪，猶豫著要不要使力推開她時，老二閨女李欣一把揪住邱小燕的脖領子：“小嬸，差不多得了啊！再這么下去我讓我爸勸小叔跟你訴訟離婚！把你存的錢都拿出來給李成毅看病買房！”

“你——”邱小燕像被點了穴道似的，頓時僵住。她哆嗦著手指向李欣，嚷嚷道：“我、我哪有什么存款！你別在那兒胡說八道！”

“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李欣一拎就把邱小燕丟進凳子上：“老實點我們還跟你講親戚情分，給我們惹急眼了，我爸莫不開面子我也得找律師說道說道！”

邱小燕的確被唬住了。她一個沒啥文化的小老太太窩里橫還行，真要是惹上官司，不說她占不占里，一想到別人說過的什么律師費她就肉疼。打官司？那是有錢人干得事啊！

方生平也看出來了，對付邱小燕這種蠻不講理的，你跟她講理也等于白講。李欣言辭潑辣，每次都直打七寸，想必這也是跟邱小燕長期斗爭總結出的寶貴經驗。

不過，從剛剛兩人的對話里，方生平幾乎能斷定邱小燕是有錢的，只是她死攥著不往出拿，這可就棘手了。

讓邱小燕這一鬧，原本去看小舅的打算也泡了湯。大姐李慶珍眼眶微濕，說道：“不見也好，小五一直臥床，瘦得都脫相了。見了反倒多讓一個人掛心，不見就不見吧。”

方家母子原想等李成毅手術之后再返回縣城，只是醫生說病人車禍受傷嚴重，建議先養一養，再等一個禮拜，看看恢復情況再決定手術時間。李慶珍就提議他們先回去，實在不放心等手術時間定了再過來。這么安排，也是怕他們在省城會被邱小燕一直揪著不放。

就這樣，又住了一晚，方家母子登上了回縣城的火車。

這一路，方生平都在回憶那雞飛狗跳的三天。尤其是李成毅醒來的那一瞬，他對上那死魚一般的眼睛，心里就像堵了塊石頭，沉重異常，還磨得心口發疼。他怨恨自己嗎？想必是怨的吧！換了自己恐怕也要怨恨。現在，只能盼著手術成功，萬一有什么萬一……想到強強見人就躲的膽怯樣子，他自認做不到袖手旁觀。

把方母送回家安頓好，方生平也回了家。妻子女兒不在，家里異常冷清。如果妻子在家該多好，他有一肚子的話想找人說。他甚至想到自己說出內心的不安，妻子會軟言溫語地安慰他。可現實卻是家里連洗澡的熱水都沒有。

莉玫多久沒消息了？以前別說她沒出差這么久過，就算是出差一兩天她也會報個平安。怎么這次一走就杳無音信？

方生平不禁想起梁筱婕說的手機定位，搖了搖頭，直接撥了過去，姜莉玫的手機正處于關機狀態。方生平不以為意，畢竟開會需要關機的情況也是有的。

越是臨近姜莉玫回來的日子，方生平越是想盡快聯絡上她。問問她幾點飛機、東西多不多、需不需要接機等等。所以隔天打她手機沒人接之后，他就發了微信。當晚就接到姜莉玫的電話，說客戶臨時有變，還得再等三天。

那一刻，方生平突然感覺到他結婚這么多年，好像第一次如此想念自己的妻子。正盤算著妻子回來，他是訂餐廳還是買禮物時，省城又來了消息。

“什么？李成毅病危？”開玩笑的吧！在醫院養著養著就病危了？

“還不是小嬸鬧的！”李欣一點都沒給邱小燕留面子：“也不知道在哪弄來幾個人，把李成毅搬回了家，說伺候一個是伺候，伺候倆也是伺候，不如放到一塊省得她來回跑。然后把存的醫藥費也取出來說手術不做了……”

掛了手機，方生平這氣就不打一處來，這都什么人啊！辦的什么事兒啊！剛要打電話給方母，又頓住了。李欣直接打給他，說明她也不知道這事兒該不該跟方母說。方生平仔細想了想，最終決定自己去一趟省城。自家老娘的動脈硬化可經不起大擺錘一樣的邱小燕。

自己上省城，輕裝簡行即可。方生平簡單收拾了一下，大清早到汽車站坐大客。大客全天發車，他睡個回籠覺的工夫，就到了省城。

這一次，醫院里只有李欣和邱小燕在。

ICU外，昨夜大家守了一夜。李成毅搶救過來，老人家要回去補眠，小輩們也送孩子的送孩子、上班的上班。

李欣看起來也有些疲憊：“小蕊說她上午安排一下工作，下午來替我。”小蕊大名李蕊，是二舅家的大女兒，不太愛說話。上次來，方生平對她印象不深。

看了一眼窩在椅子里打盹兒的邱小燕，方生平問道：“醫藥費都還回來了？”

李欣嘴角一撇：“她敢不還！人命關天的，她又迷信，幾句話的事。”

方生平點頭：“能拿出來就好。”畢竟是老人們一起湊的，要是真被她密下，幾位長輩非得氣吐血不可。

下午，醫生說病人醒了。他和李蕊被允許進病房探視。不知為什么，邱小燕卻直往后躲。一問她去不去，她就急急搖頭。

李成毅嘴里插著管子，不能說話，一雙眼珠間或一移，倒像是有些情感在里面。方生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因為李成毅的目光好像沒有聚焦，眼睛里布滿紅血絲。原來他打算鼓勵他的。可是話到嘴邊，方生平又開始糾結該不該開口，萬一他一開口讓李成毅情緒激動再有個三長兩短……電視里好像都是這么演的。

方生平的擔心是多余的。李成毅已經緩緩地將視線移到他倆身上，給李蕊一個放心的眼神，對方生平閉了閉眼睛。他夾著心電儀器的手指抬了抬。方生平覺得，李成毅好像在招呼他。見狀，他忙附身讓李成毅能看清自己，不由自主地道：“哥！對不起！這都是我欠你的，你放心，大夫說你這是急癥，已經沒有大礙，現在這樣是要再觀察一下。你會沒事的。”

李成毅像是要說什么，無奈口不能言。只能眼眶含淚，凝視了方生平好半晌。